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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是家里的老大，本来想，她应该是非常会做家务的，做饭水平肯定一流。结婚后才发现，她做饭仅只是把饭做熟而已。色、香、味不占一条。
上当了。
她却坚持做。那时她并没意识“培养”我做饭。也许她在等我自己忍耐不了时自己觉悟？
她怀孕时，正赶上单位集资买房。那时她的工资只有三百多元，我虽然涨了工资，也不足六百元。距离三万元的房款，中间隔着天遥的数字。
她非常仔细地过日子。不肯买肉，每天买几个馒头她都计算好，拿馒头就着咸菜，吃得香香的。
虽比她大两岁，但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又加上出来上班早，玩心大，所以，起初对于居家过日子如何照顾老婆这种事，我并没经验。我以为她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就是对她的爱。
一日三餐她准时准点地做好，我上班了，她中午会拖着肚子给我送饭。在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并没感觉不妥。后来同事的一个大姐好心地提醒我说，你在单位吃不行吗？这么热的天，还让你老婆拖着肚子做了饭给你送？
我的脸红了。回到家，把她批评了一通，不许她以后给我送饭。她居然很生气，说她不感觉辛苦，买饭太费钱，她送饭可以省一些钱。
省钱，就会省钱。这个庸俗的女人，不可理喻。
她再送饭时，我坚决不下楼去接，她讪讪地送了两次，只好做罢。
后来有一次，我去接她下班，走到十字路口红绿灯区，正巧遇到她的一位堂姐。大远地，她堂姐就伸着手，眼圈红红地拉着她问：“听说，你怀孕现在每天却都吃咸菜呀？”
她惊诧于堂姐的表情，急忙解释说：“也不是每天都吃呀！偶尔吃吃。我早上都喝牛奶的。”
回到家，她忽然红了眼圈，她问我：“我是不是太傻？对自己太不好？”
第二天，她让我带着去买了鱼、排骨、香蕉、苹果等营养品。
多年后，当女儿已经上了小学，我并没想到，这些事却成了她心头的隐痛，她时时拿当时不懂事的我和她自己，责怪不休。
“人家怀孕天天吃排骨，喝鱼汤，人家经常吃香蕉、葡萄。我呢？我吃这些都是会查过来数的。我真傻，省那些钱，又会怎样？”
她自责过后，又会喋喋不休地把责任推向我：“我是你老婆呀！你怎么不知那时对我好！我不肯买那些营养品，你不会去买吗？你真傻呀！”
好在女儿聪明活泼，很为我涨脸，她才慢慢不再那样祥林嫂了。
谢天谢地。
二
女儿四岁那年的情人节，她听说她弟弟给她弟媳买了鲜花、巧克力，她嘲笑说：“他们结婚都三年了，走那样的形式干嘛呀？真庸俗！”
然后，她又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突然弯下腰笑个不停。我斜着眼盯她一眼，这个傻子。
我继续看电视，她却蹲着腿挪到我面前，抚着我的膝仰着脸笑着，表情生动地问我：“你说，你说你要突然给我送一束花，我会怎样呀？”
我拍拍她的头，认真地说：“你一定会激动地晕倒。”
她哈哈大笑，笑得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你错了。我会受不了，会很恶心。啊呀，你看，我现在手臂上就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说着，又伸手臂给我看。我懒得理她。她又做势跑到卫生间去呕吐。
三
和她结婚这么多年，总体上来说，她还算通情达理，所以很少和她吵架。左邻右舍都说：“你们俩咋格伙计的呀？格得真好。”
我嘿嘿地笑。她蛮不讲理的时候，咱不答理她，不就成啦？
女儿出生后，我终于无法忍受她的饭菜，趁着她坐月子，我自学成材，学会做了许多菜肴，也算是弥补从前对她的歉意。
她竟很感动，还滴了两滴泪。
真可笑。老公对老婆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四
现实生活里，她有坚强的一面，并不算爱哭。但看电视、看书时，却爱莫名其妙地流泪。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什么。
美国炸咱大使馆那几天，是中国人，都不会忘记那种屈辱，谁心里不气呀？
可她也不能咬着手哭成那个样子吧？还拉着我让我打听是否有捐钱的地方，她要捐钱给国家，让国家造航空母舰。
你一个小女子，国家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着急成这样吧？再说，你有多少钱捐呀？
我讥讽了她几句，她更加涕泪滂沱，把我当成了美国，拳打脚踢。
五
随着这几年我厨艺的增长，她很少进厨房了。有一次我加班，让她做晚饭。她说熬大米汤吧？
“女儿爱喝鸡蛋甜汤，你做大米汤干什么？”我责问她。
她终于羞答答地说：“那我不是不知道咱家的面放在哪里嘛？刚才找了半天，我都没找到。”
我狂晕。
是我的错，把她惯的。
我下班回到家，她自知理亏地给我拿拖鞋，我还是忍不住说：“同志，这几年，你退化得也忒严重了吧！”
她羞赧地笑。又自豪地说：“那不正说明俺老公对俺好嘛！”
我不想搭理她。她忽然很同情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很后悔娶了这样的老婆？”
我龇牙裂嘴，摆出痛苦的样子，严肃地回答：“是呀！悔得牙根疼！”
她不说话，面无表情。
我只好又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安抚她说：“悔归悔，摊上你，咱也没办法。这也算为社会做了贡献”
话未说完，她的直钩拳迎面而来。
后记：时光匆匆，如今结婚将近十年了。从当初的不谙世事，到现在的人到中年，我和她，在人生的道路上，相扶相持，不离不弃。
我知道，平凡的我不能给她大富大贵的生活，我所能给她的，只是一颗心。好在她不虚荣，守着我的心，她说她很幸福，也很满足。
“等到我们都老得走不动时，还能这样相看两不厌吗？”她又开始问傻问题了。
我拒绝回答。
“其实，你即使变成了枯树皮一样的老太婆，我依然看你不厌。今生，看你永不厌。”我在心里说，不给她听见。
[后记]
写于2004年5月24日。第一次站在丈夫的立场来写自己。谨以此篇献给结婚十年间所有平淡而真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