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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沉闷的、悲伤的女人的哭声从楼下传来时，我正在辅导儿子写作业。母亲和儿子却一起跳起来，奔向窗口。我不满地说：“看什么呀！会让人家难堪的。”
一直感觉，在大庭广众下打架、吵骂和哭闹是极耻辱的事情，那样不顾廉耻的疯狂状态，即使对于观者，也该是一件极羞涩的事情。
可是，我也很好奇，又忍不住问：“是谁呀？谁在哭？”
妈妈回过头说：“是yuhao的妈妈，可怜的女人，哭成这样。”
同在一个家属院里住，yuhao的妈妈，我是认识的，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终于也踱到窗口往下看。yuhao的妈妈被两个男人架着，她的身体使劲地往下坠着，不肯往前走，那披头散发、痛哭流涕的样子，完全不像从前的她。
而她的丈夫，在前面离她不远的地方，冷漠地看着她，他是在监视着让那两个男人拖他的老婆回家吗？可怜的yuhao在远处哭叫说：“妈，咱们回家呀！”
可是，她看不到她丈夫忿恨的目光，她听不到她小小的儿子痛苦的叫声，她只是低着头，只是从胸腔里喷涌着痛彻心扉的哭声，她是要把她这两年来所有隐忍的委屈和痛苦全部哭嚎出来吗？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如果不是太绝望、太无助，她怎会有那样凄绝的哭声，那样不顾颜面的状态？
我的心，被她的哭声刺得疼得发紧。可是，我帮不了她！我只能咬着牙，气得踢着墙壁说：“离婚呀！离婚呀！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其实，早就听说她的一些事，这个小小的家属院，风传着不同版本的她丈夫外遇的故事。听说，她曾几次和气地找过那个女人，求她放过自己的丈夫。也曾听说，她一直不曾埋怨自己丈夫的花心，只求他早些收心，安心度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可是，男人变心之后，又怎会轻易迷途知返？尤其那个第三者离婚后，她的丈夫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打她，骂她，逼她离婚。
她曾经是一个非常健壮和开朗活泼的女人，说话总是高声大嗓，无所顾忌。有一次，几个女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在讨论减肥话题，我路过大门路时，正听到她无奈地对旁边的人说：“我这胖，没法呀！喝口凉水都长肉！”说完，是一阵很豪爽的大笑。
可是，经历了这场感情巨变，她现在瘦得象变了一个人。她自己不肯点破，只对外人说，现在吃得少，操心的事多，所以，就瘦了。她改变了许多，甚至学会了化妆。但化的妆总感觉有些浓，眉太黑，唇太红，感觉不象真实的她。她甚至把头发拉直了，披散下来，她那样辛苦地在为一个人改变自己，可是，那个人，不曾领情。
人前，她依然是爱笑的，说话依然高声大嗓。我不知道，她是在用怎样的坚强来武装自己脆弱的心灵。
听说，那个人打她，她求他说：“不要打我的脸，我总还要见人的。”她是自尊的女人，她害怕别人的嘲笑。可是，有一天，院子里的人依然看到她脸上有伤，她却大声笑着，嘲笑自己没用，说是骑车摔倒磕着了脸。
而今天，她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伤透了心，她怎会那样绝望无助地当着人面痛哭？她怎会不再顾忌别人落井下石的目光？
丈夫对别人的事从不说三道四。可是，有一次和他无意中谈论起这件事，他笑着问：“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离婚！为什么不离婚？！守着这样一个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男人，守着这样一桩没有幸福和安全可言的婚姻，值得吗？！”我大声而愤怒地回答。
“如果我不给你一切东西，包括孩子，我天天打你，逼你离婚，你会和我离婚吗？”他往深处说。
我没有立刻回答，但冷静了一下，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不会，但我会杀了你。”说这样阴沉的答案时，我的眼睛一定是非常狠毒和绝望的吧？
一定是被我的答案吓到了，他笑着拍拍我的头，不再答理我。
再想了一下，我又说：“不，也许，我会自杀。”
如果夫妻只有仇恨，如果家庭只有吵闹，如果梦中只有哭泣，这样了无生趣的人生，不要也罢！
夫妻间的这段对话已经过去了很久，我才突然明白，自己并不算成熟和坚强的人。可是，我不知道，在那些成熟和坚强的人的背后，要用怎样汹涌的泪水去充盈？
人生是什么？这个世界，究竟谁的眼泪在飞？在落泪如雨时，谁又能拥你入怀，为你擦拭泪珠？
2004-11-1816: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