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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丈夫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十二年前夏末秋初的季节，不否认刚刚迈进大学校门的我热情洋溢、也比较清丽可人，也不否认有着无数梦想和憧憬的我也期待着白马王子的出现。当我第一次接触他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我很吃惊——别误以为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就要发生了，他一点也不符合我的期待，我是吃惊世界上竟还有这么坏的安排——他不算太高的个头、穿着很土气还不太合体、留着小寸头、单眼皮小眼睛上架着劣质的近视镜、大大的嘴巴——就是我平素最讨厌的那种男生嘛！失望之余我勉强打起精神和他共同合作共同为人民服务——我和他都是班级干部成员。渐渐地我发现他还算善良，而且能文能武，大约可以算作一个才子，还比较有绅士风度，所以一来二去合作还算愉快。后来我们还成了比较好的朋友，再后来好朋友之间的感情有点变质——但我始终也没有办法把他和我梦中的白马王子等同起来。不知是好事多磨，还是我对他的了解多了一些，再或许是他的执著撬开了我的心灵，最可能的是陌生的城市里我无路可走——终于在大学毕业两年后我和他走进了婚姻殿堂，尽管也有一段比较刻骨铭心的恋爱，但婚礼的潦草和简朴足以表明我仍旧不是很满意。
结婚前后，为了加深了解、为了对婚姻家庭负责、为了对爱人忠贞，两个人彼此清晰地回忆了各自的过去：我的情感历史几乎一片空白——除了想象中不断变换的白马王子形象——我是一个不懂爱情的女孩子；而丈夫的经历远那不这么纯洁，如果凡是自己爱慕过或是爱慕过自己的人都可以称为情人的话，那么要掰着手指计算丈夫以前情人的数字——尽管当时我也多少有过醋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那么清楚了——例如：读小学的时候偷偷地喜欢过一个年轻的女教师、读初中的时候悄悄地注视过一个当时认为漂亮的小女生、读高中的时候默默地为一个要好的女朋友伤心欲绝、还有形形色色的追逐这个当时小有才华的穷小子的女孩子们我的天——估计算起来我的手指是不会够用的。幸亏当初我不是那么爱他（但也耿耿于怀了很久，耿耿于怀的是他不配我的纯洁），否则我真不知道我是会杀了他还是会杀了他的情人们。
婚后最初的一段日子里还比较幸福，我没有说美满是因为我和他白手起家艰苦奋斗既不美也不满，仿佛两个孤儿没有任何协助，很有点像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最初的日子，那份清苦把我们连得更加紧密更加相依为命。但不久就开始经历了一般夫妻都要有的磨合期，我们的磨合可能更与众不同些罢了——都是一些不包括我和他在内的家庭琐事，诸如哥哥家的孩子上学要出学费、姐姐家生活困难需要帮助等等，虽然我自认为很通情达理，可丈夫总说我做得不够，我曾一度认为的他的善良的优点充分体现出来——不顾自己的生活窘迫也要助人为乐，这让我尤其痛苦和悔恨，虽然他的脾气一向还好，但我们之间仍免不了争吵，我敢肯定在那段日子里丈夫曾有点厌恶我并无数次回想起他的情人们——尽管他追我的时候也很艰难，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然而最终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最后走了过来——我们仍然携着手在一起，而这要归功于丈夫的最后一个情人——我的女儿！
三年前的夏天我意外怀孕了，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第一次怀孕是因为物质条件所限，加上心理不成熟的我不能接受，所以拒绝了那个婴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现在想起来似乎是很残忍的，但我不后悔，因为上天又赐给我的孩子一样聪明可爱。）尽管当时我和丈夫的感情很不融洽，但年近而立的我也不得不行使女人做母亲的权力了，怀孕的十个月，只是后期在交通安全上（我们的城市在北方，冬天冰雪很大）丈夫还算尽了义务，每天晚上下班会去接我、搀扶我回家，除此之外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有做父亲的责任，甚至在我临产的前一天晚上还和我吵了一架，尽管态度很温和。后来我想他还没有见过女儿的面，孩子那时在我的肚子里当然是我一个人的，也就原谅了他。
两年前的春天，在小草刚刚钻出地面露出绿茸茸的小苗儿时，上帝送来了他的福音，赐给我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天使——我的女儿出世了！在这个小小的生命面前，我和丈夫忘记了那些几年来缠绕我们的琐事、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种种不愉快、忘记了我们甚至有过的分手念头我们的世界满眼都是一个粉嘟嘟的小人儿。尿布衣服湿了脏了要洗、满屋子婴儿用具乱了要收拾、孩子的大餐小餐要做尽管没有一个亲人帮忙，我和丈夫没有一点不愉快，不用分工似乎也合作得很好。丈夫一如既往的帮助亲人，只是不再埋怨我做得不够，成为人母的我也懂得了宽容；我一如既往的洗衣做饭，只是不再和丈夫发牢骚，成为人父的他也偶尔插手家务；一切的改变都因为那个躺在怀中的小小的生命。
女儿一天天成长，我们的快乐一天天增多。看着女儿如花的笑脸——尽管女儿也如其父一样小眼睛、单眼皮，黄黑的皮肤——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才叫爱什么才叫心-爱。做父亲的那个人对女儿的爱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不用说每次乐颠颠儿地给女儿洗尿布，甚至女儿的臭臭都成为了做父亲的那个人眼中的黄金要研究一番呢。我和丈夫认识这么久他从来不肯送花给我，说那是奢华的假相毫无用处，甚至在他热恋我的时候，有一次情人节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鲜花叫卖的大街上，一个好心的花童拦住他温柔地说：“先生给女朋友买花吧？”一向不聪明的他这回不知怎么聪明起来回头垂眼问我：“你要吗？”太没有面子了，我几乎气晕，他狡黠地笑了，花童则奇怪地看着我们——一定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侣。不肯送花的人终于改变了——我不是说他肯送花给我了，而是在女儿两岁生日过后的时候，女儿生病了，那一天春风很大，女儿在我的扶持下站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娇嫩的迎春花，发烧通红的小脸儿上绽开花一样的笑靥：“妈妈，花儿真美！”女儿由衷地赞叹着。做父亲的那个人正气喘吁吁地下班跑进门来看女儿，一闻此言立刻问到：“你想要吗？”在得到女儿肯定地回答后，马上穿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穿出门外，在我把目光从门转回过来望向窗外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光速般站在了迎春花前——我不能不惊异他是如何从四楼下去、绕过一栋楼、又冲到百米外的花前的，他站在那里一改以前护花使者的形象，毫不吝惜地快速地摘了两枝花向窗子挥挥手，满脸笑意迈开大步跑回来——这使我又看到了大学时那个十项全能选手的风采，这风采是由他的女儿给焕发出来的。他一点也没有怜惜花的凋零，反倒看着女儿拿着花的笑脸嘻嘻傻笑，大有宝玉看晴雯撕扇子换千金一笑的架式，女儿新鲜了好一阵子，那个父亲也快活了好一阵子。旁边的我真是奇怪地问道：“要是女儿喜欢花童卖的花，你肯买给她吗？”做父亲的似乎一点儿也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毫不思索也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回答道：“买、买呀。”唉——我只能千金一叹。
女儿的魅力不止一次地打败了我。丈夫生平嗜好烟酒，结婚前我一直不肯过问，因为当时实在是不能想象他居然会成为我的丈夫，也就不肯替哪个日后会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管他，谁知日后我竟成了那个女人，而且罪有应得——再也管不了他了，为这事可没少生气惹火，讲道理、摆事实、大声训斥、柔声劝慰，任凭风吹雨打全然改变不了，他坚如磐石。女儿出生后那么幼小娇弱，不禁让人连呼吸都要格外小心，做父亲的不用说就自然戒了烟，也绝不允许家里尤其女儿面前有一点烟雾，虽然偶尔在外面抽抽喝喝。有一次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后回来，一进家门就大叫他的宝贝女儿，只见丈夫摇摇晃晃、目光走神、双唇变形、发音不清、面目可憎，我不禁怒从中来，拉着女儿不让去，女儿奇怪地问：“爸爸，怎么了？”我没好气地说：“喝酒了。”女儿迅速地拿来了一个大塑料酒瓶，里面还有一点酒，说：“爸爸，喝酒。”我生气地小声说：“喝、喝，喝死得了。”还不到两岁的女儿拎着个大酒瓶子趔趔趄趄地走到爸爸身边大声地说：“爸爸，你喝酒吧。”做爸爸的高兴地答道：“好女儿、好女儿！”女儿又娇娇气气地补充道：“爸爸，你喝死得了。”这句话是模仿我刚才说的那句，我以为做爸爸的酒后会撒怨气，屏声细听没想到那个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我女儿这么说爸爸，是不满意爸爸了，以后爸爸不喝多了。”父女俩发出会心而愉快地笑声。我不得不承认女儿在丈夫的心目中比我更有分量，果然那以后他没再喝多过，虽然距现在时间还不长，但我看做父亲的这回是认真地承诺。
没有女儿前，尽管我和丈夫总有矛盾，但我的家庭主导地位从没有动摇过，因为丈夫是极其尊重女性和女权的，而且他向来修养很高性格温和脾气良好——即使是在我和他吵架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大喊大叫过。但那一天温顺的丈夫发怒了，从我下班回来女儿就不停地无理取闹，还动辄大发脾气哇哇哭叫，一会儿说要洗澡，等我放好水抱起她，她却说什么也不洗了，刚刚抱出来她又闹着要洗，翻来覆去，女儿最怕高声说话，但我忍无可忍终于大声喝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到底要干什么？我不要你了！你给我滚吧！”正在动手拍女儿屁股的时候，丈夫咆哮着喊着我的名字道：“你怎么说话呢？！”说真的和丈夫吵架辩论我从来就没有服输过，这一回我完全被他的怒气震慑住了，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对过我，也没有看见他这样对过别人，即使是在他最不能容忍的时候，我喘着气没敢说话——为了他的女儿说不定他会失去君子风范，我还是别惹火烧身吧，血淋淋的事实让我无法否认女儿现在是丈夫心中的玫瑰，谁也别想去碰。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证明女儿是丈夫的，我反倒有后妈嫌疑，尽管我也是爱极了女儿的。前两天女儿被蚊子给咬了好几个大包，去年用的宝宝金水还有一点点，但说明书丢了，不知道是否过期，我就胡乱地用了，丈夫决定再买一瓶，我和丈夫去买时，由于已经买的东西太多携带不便，我让丈夫等在门外就一个人进去了，问了一圈儿也没有，我就买了一小瓶风油精，出来后我告诉他没有，丈夫却怀疑地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问：“没有吗？” 那神情俨然是我舍不得花钱而要用去年那不知是否有效的半瓶糊弄他的宝贝女儿似的，我真是又气又笑：“你以为我是后妈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趁机揶揄道：“要是以后有后妈了你能做到这样吗？”丈夫又笑了笑自我解嘲似的说道：“你不是说过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嘛，还哪里会有什么后妈啊。”这一说还叫我心里熨帖不少，正觉得高兴丈夫马上说道：“走，继续去别的地方找宝宝金水。”
和丈夫相识十二年了，真正了解他似乎还在这两年，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我的宝贝女儿，是她挽救了我们危机的情感、拯救了我们落拓的灵魂，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了解对方，更让我们揭开云翳、看见了太阳；有了她于是我们的世界到处充满了欢歌笑语、洒满了雨露阳光；我要衷心地对我们的女儿说：孩子，你是爸爸妈妈永远的天使！
2003 7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