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别岸荷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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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去世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我常常想念父亲。

    在我的心中父亲永远活着呢,我不愿接受事实——只当我远离家门,父亲正在家等着我。当我再次踏上归家的列车,旅途中我依旧会设想父亲买好了大串大串红红的糖葫芦正等着他心爱的小女儿归来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在外地工作已经五年了。那个冬天的寒假,半年没有回家的我,下了火车急匆匆地奔向站口,这时那个想念女儿的父亲正站在朔风中望眼欲穿,一双英俊有神但却老花的眼睛在千人中急切地寻找他的女儿这是我后来的想象,因为那一次我根本就没有告诉父亲我乘哪一次车,也没有看见父亲期盼的身影。当我打车回到家时才知道父亲已经去接我好几个小时了,他渴望早一点看见他的女儿,后来我才这么想。当我很气愤地打车又回到车站时,天空瓢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我看见父亲正站在空空落落的出站口,衣着很单薄,但双手紧紧捧着他一辈子也不会想起花钱买给自己吃的热乎乎的茶鸡蛋,满脸是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失望和遗憾。当父亲看见我时,满面的慈爱和兴奋,又怕我责备似的笑着解释:“我怎么就没看见你呢?好像没错过什么人啊。鸡蛋都凉了,我怕你下车会冷。”我说:“不是不用接的嘛,又不知道我坐哪次车。”我的心里有一点埋怨,但还有一些感动,就没有再多说。父亲坚持用自行车带我回家,他以为他的女儿还是小得可以让他用自行车送上学的年龄,看父亲坚决的态度我没有再反对。行走在瓢着雪花的大街上,我看着父亲的后背有些伛偻,我说:“我带着你吧。”可父亲大笑:“你怎么能带动我呢。”我心里有点发酸,紧紧抓住车架希望减轻重量,但仍觉车身颤抖——那个爱女儿的父亲毕竟已经年迈了,但他不愿意承认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曾经是女儿心目中的一座山一个大家庭的支柱啊。

    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我的情绪终于不能控制

    我想起父亲尽管脾气不好,生活也不那么富裕,但他从来没有打骂过他的孩子。有一次,父亲忙于工作有点焦头烂额,我再三地催促他去吃饭,父亲语气极不耐烦地说:“没看我正忙着吗?”一向被他娇纵的我委屈极了,以致念念不忘,夜里从梦中哭醒,父亲闻声来到我的床边用手拍拍我的头居然说道:“是不是白天我对你说话时声调不好,你就心里不好受了?”父亲坐在我的床边向我道歉。女儿的性格是敏感的,可一向比较憨直的父亲对女儿的情绪竟也能如此敏感。在我有生以来父亲对我仅仅是态度粗暴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又想起,读大学的时候。每逢寒假我在家里,父亲几乎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举着一串红红的糖葫芦走进家门,然后喜笑颜开地看着女儿大嚼大咽,自己在一边口里直咽酸水,皱着眉头,不可想象那东西怎么可以让女儿如此迷恋。在女儿意犹未尽的时候,父亲会想方设法地把我引到一边,然后就魔术般地变换出又一串红红的糖葫芦,女儿开心的笑脸,似乎可以给做父亲的带来极大享受。

    当然他的娇惯,也使我不堪风雨,但为了父亲的爱,我得为他争气,在经历不幸时,尽管内心凄楚,我都挺下来了,虽然没有骄人的成绩,但父亲对我是满意的——我知道。

    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泪沾双睫,但我怎么可以想到死神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呢?那个春节合家欢乐,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向身强力壮的父亲开始吃药,他说有点感冒。春天的时候,姐姐坚持带父亲去检查,才知道父亲病势很重,哥哥姐姐们开始为父亲的治疗忙碌,但都瞒着在外地的我。夏天的时候,父亲来看我,得知我怀孕的消息,父亲高兴地为我买来平素我最爱吃的鱼和许多营养品。(必须补充说的是我的婚姻是父亲大力支持的产物,因为我的丈夫当初不仅其貌不扬,而且家庭贫困,很多人认为我选择他自己会吃很多苦,但父亲在和他经过一次谈话后,坚决地支持了我,甚至在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动摇时,父亲说:“三穷三富过到老、只要人好,这是一个好孩子,听父亲的没错。”多年后的现在验证了父亲的话是对的。)父亲从我这里回去的时候,我的孕期反应还没有过去,以至也没能去车站给父亲送行——但哪里想到那竟是我和父亲的永诀啊!

    父亲临危时,我正临产,最后一次从电话中听见父亲的声音:“孩子,我现在全好了,天暖后我再去看你啊。”后来听家里人说,父亲放下电话后悲哀地叹道:“要是让她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啊!”知道这一切时,父亲已离我而去两个月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父亲的伤痛竟比我此时还要深重啊!

    再提起父亲的时候,我是他的几个儿女中对他的去世表现的最为冷静的一个,他们都认为我很豁达或是有些冷漠吧,但我知道父亲是喜欢看我的笑脸的,他希望他的小女儿会是永远乐观的,所以为父亲我不哭。但我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父亲,没有人能体味我内心深处的思念。当然比起父亲我是自私的,想他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爱,我三十年的人生中失去了父亲没有谁再可以让我依靠与任性了。多少个夜晚我从梦境中突然惊醒,因为我看见父亲仿佛就在我的身边啊;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和父亲欢声笑语,一如多年前的某一个时刻;多少个夜晚我竟分不清自己是在自己的家还是隔壁就睡着父亲,我分明听到了父亲的鼻息声;又多少个夜晚我在梦中追随着父亲,而他面目冷漠竟然不理睬我没有谁可以让我去诉说对父亲的追忆与怀念了,有时我是那么渴望接近死神,这样才能让我去拜见我亲爱的父亲啊——这一生没有人比他更爱我、更宠我、更宽容我了,他给了我至多的爱,没有人能超越他,包括我的爱人和孩子。可是今生却再也不能相见了,这是怎样的伤痛啊!为什么生离死别,我才体会如此深刻?!

    敲下这些文字,算是对父亲离开我两年多来的一次祭奠吧!父亲啊,您永远深藏在女儿内心最柔软最脆弱最不可触摸的深处,女儿永生无法回报也永远回报不了您那平凡而伟大的父爱。

    (注:刚刚敲完以上这些字,抬起头听到两岁多的女儿正和她爸爸过家家似的说着话,回头看见父女俩正亲热地做着游戏,做爸爸的满眼满脸都是慈爱的光辉,回转头来我已泪湿衣襟)

    2003。6。28

    特别声明:本文2003年7月8日发表于sina育儿原创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