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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程，你说，这世上有一种最为凝重最为坚固最为深厚的情感叫相依为命。它与幸福离得最近，不会轻易破碎。那是天长日久的渗透，是融入彼此生命中的温暖。
一
我想。
住在南湖最大的安慰，便是日落里，那满湖粉翠的蕴色。
原谅我，我没有钱。只租了个靠湖的窄小房子。——与其说是湖，还不如说那是一片还未被开发的生动沼泽。
可我喜欢湖。湖，多么圆润，温柔的字眼。似乎它刻意存在着我的生命，可以不管外边时间如何变迁，只要遇上它片刻，倾听它片刻，就能轻而易举的感动我们整个生命。甚至高尚的爱情。
真的，这是真的。
我还记得程程睁大眼睛，十分好看眼睛，如此湿润的看着我--我，我这个，一无是处，小小巧巧，脚甚至小得只能穿最大的童鞋的我。他的嘴唇翩然煽情，他带我到这里来的第一次。我便主动，献上了我的初吻。
我们喘气，我们激动。我说，程程，我如此爱你，爱你。下个秋天，你能否，带我走呢？
程程几乎要把心掏出了来看。
他把白色的衬衣袖子狠狠的往上挽。他急切的说，若若，你看你看，你的名字，我早在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刻进手臂。
我那么那么感动，甚至突然想为他生一个孩子，然后，拥着他温暖的有花香的身体，看他们，可爱的，从容的长大，长成我们的样子，刻进生命的轮回里。
幸福又幸福，闪亮这般。
可这个秋天来得突兀，让我难看。
程程纵身一越，绽放生命里最完美的狐线。然后消失不见。有颓废的预言，从我们，从我的血管里，迅速膨胀开来，变成致命的缺口。
我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矜，他在他最爱的湖的那头，那么潇洒一越。成就伟大人类最终结的句点。成就我的伟大爱情，再也动弹不得，蹲在原地，悲凉又悲凉。
二
无以伦比的忧郁，足足冻结，我的冰凉手指，第307天。
我居然还能清楚的记得是307天，而不是306天或者305天。我记得如此确切，程程都不知道，他长眠在南湖旁一块潮湿的地中央。他或许每天晚上来看过我，也用手轻轻的拭去我梦呓时滴落的珍珠，或者在我喝醉了酒倒在床上听他最爱cd的时候，他也轻盈的飘在我的身旁，跟我一起轻轻合唱。
程程与我都是上帝的孩子，我始终坚信他一定是去了天堂而不是其他地方。
程程去不了其他地方。程程的父母狠心将幼小的他扔在路边的时候，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上帝。
我们都是漂泊的孩子，所以要互相疼爱。
程程总是摸着我长了22年却依然像绒毛一样的细细柔柔的头发如是说。
我恨自己太矮，程程用力搂我的腰的时候，我总要满头大汗的踮起脚尖--我累，可是我觉得幸福。无比的幸福。
他，是第一个让我心甘情愿踮起脚尖的男生。
如今程程却走了，我只能，只能每天清晨或者傍晚，在哀怨的蛙鸣声中，踮起脚尖。为墙上的他一点点，擦去飞来的风尘。好让他的双眼依然，能灼热的望住我绯红的面颊，温柔的给我一个香甜的吻。
以前从未有人给我过一个吻，哪怕是可怜的，不受重视的，蜻蜓点水的，吻。
三
原谅我程程。
我爱你。
我是那么爱你。
我怎能，轻易遗忘。
四
在这样潮湿的小屋里呆久了，双腿就会在每个下雨天无助的疼痛。我咬着牙，忍着，然后盯着程程，费力的微笑。程程最喜欢我笑了，说那是比天使更美丽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我的旁边不会住着什么人。
连续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到处都是泥泞，我没有办法出门。
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些。我听到门口有什么东西在小声的叫。一只被大雨淋坏了白色小狗狗从门口直窜了进来。似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一个翻腾，准确的跳进我的坏里。
我先是吓了一跳。仔细打量着它，发现它也正睁着小巧的眼睛骨碌碌的望着我。
我们就这么直接而又充满深情的对望着，忘掉时间，忘掉雨声。小家伙开始有些累了，眯上眼睛，放心的睡着了。
只剩我，愣在那里。咬着手指，有多久，离开程程温暖的怀抱。每一个深邃的夜，都是不眠的夜寂寞的夜撕叫的夜没有暖意的夜。
谁来给我安慰。上帝派来了它！
一定是上帝赐给我的。这团小小的，如同我脆弱的身体般，可怜的体温。
300多天来，我第一次，长迂了口气，卸下眉头的防备。
我的身体独自撑得太久，早应该溃烂。我不知道，等我一些些解开衣衫的扣子，那下面本来洁白如花的皮肤，会不会，突就冒出一朵朵鬼魅的罂粟花来。黑暗又黑暗。
原来，痛苦早就深入骨髓，点骨成灰。
真的就，灰飞湮灭过无数次。
五
程程是个天才。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台小小的二手电视。黑白两色，清清楚楚，比人类面孔，还要分分明明。
程程有天生的，无以伦比的音乐细胞。
程程最喜欢看所有唱歌的节目。
程程只上过初中，他告诉我他最喜欢的歌手，是张学友。程程他能唱他所有的歌，声情并貌。他唱祝福爱和承诺想和你去吹吹风李香兰。他唱得那么投入，闭上眼睛，我看到翘着的长长的睫毛上挂住一颗一颗珍珠般闪亮的东西。
我抱着程程的头，我说亲爱的程程，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们都是孤单的孩子
我们都有一颗善念的心。
我说别哭别哭，程程，有我爱你。你相信我，我会一直爱你。到老，到死。
六
程程身旁一直有一把木制作的吉他。他曾那么孤单，独自一人，背着悲伤的它，走走停停，穿越了无数城市。
他留着长到其肩的头发，程程的发质很好。我想，在那些有风的黄昏里。他无意飘起的头发会否给他漂泊已久的心，送去最简简单单的得意。
然后，真的就。
在一个刚落完雨的黄昏，我看到了，一个深情款款的男子，忧郁的躲在街角，手指洁白。拿一把木吉，唱张学友的歌。太阳刚好露出了一只小脚，轻柔的踩在他单薄的脊梁。
身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突如其来的眩晕。
我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过去，凑进他的眉角。天使般真诚。
我叫若若，你叫什么？
程程
程程，我走不动了，你，你。可以背我回家么？
好。
我，背你。
七
我给小狗洗了澡。它看起来很干净。
程程也喜欢小动物。上一次，我不记得是哪天了，我的头经常痛，让我不记得很多事情。
程程好不容易找到个晚上给乐队伴奏的工作。每个月只有十五天工作量。我每次都为程程换上最干净最洁白的衬衣，为他打理好长发，为他擦干净吉他。然后，目送，他一步步走远，消失在朦胧的沼泽地的那头。
其实，那个时候，是我最害怕最懦弱的时候。
看他渐渐缩小的背影，我真的很害怕，他的每一次离开，都变成我们的永别。
可我怎能与我最爱的程程永别。我爱他。甚至他每一滴透明的汗水。
程程经常给我讲他们乐队的故事。
他笑起来，没有很好看的牙齿，由于经常抽烟，有的牙泛黄。可我就是爱看他笑。哈哈大笑，声音同唱歌般洪亮，轻而易举的，感染整个广袤的南湖。
他很会讲故事，一个接一个。都是与众不同的精彩。
有一次，讲到他在大街上看到一副可爱的广告，上面有很多美丽的斑点狗。他就无比激动起来。指手化脚。
若若，等我们有了钱。我们一定也来买一只养好不好？你做他的妈妈，我来做他的爸爸。
我了解他的激动。从小到大，只有动物，唯一的可怜的小东西。能在他最失落最开心最无助最寂寞的时候给他无穷无尽的安稳。
安稳。
间简单单的安稳。
对于我和程程，都是那么那么奢侈的蛋糕。
我同样紧紧抱住他，从没有这么紧紧的抱着他。
八
我紧紧的抱着小狗，点头，慎重的点头。我说，好好好。程程，我们要多样几只，你来做他的爸爸，我来做他的妈妈。
九
程程，你听到了吗？
程程，你在天堂，真的也听到了，是吗？
十
在和程程认识第七十七天里，我们举行了一个重大的仪式。
真的很重大。
我翻箱道柜。翻出一条淡紫色的短丝巾，我高兴极了。我洗了头发，让湿湿的发端直垂在腰间。再系上丝巾。镜子里的若若脸上就莫名的飞起了红霞。
那天，程程很早就下班了，我为他开门，程程眼前一亮。说我像公主。程程手里有十一朵雪白的玫瑰。娇艳欲滴，他却说，都比不过我的美丽。
程程是有些糊涂的。不，这也怨我，因为我从来没向他提起过我的生日。
程程问我。
若若，今天，让我下班这么早，还买了玫瑰。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说话，只上去吻了他香甜的面颊。
我亲爱的程程，今天，是我的生日
程程一跃而起。
可我，没有什么礼物给你啊。
不，你在，就是最大的礼物。
程程太激动了，开始在衣服的口袋里裤子口袋里背包口袋里，拼命的掏啊掏找啊找。
若若，这个是我随身多年的尾戒，你收下，一定收下。
我把玫瑰放在床头。当着程程的面，开始一点一点，解开自己的衣服。
我早已下了决定，要在生日这天，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程程。这个第一次背我的，孤单男子。
程程显然呆住了，愣在那里。又突然跑过来，脱掉自己的衣服把我包得严严实实。
若若，看着我。程程深吸了口气。若若，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可你是天使，无比纯洁的天使。我是魔鬼，我不配拥有你，我不配
十一
那个所谓的重大的仪式，那个我一相情愿的所谓的重大的仪式，就在程程唉声叹气里直避天明。
如此完美的破碎，让我始料不急，不寒而栗。
程程依旧在我的身旁和衣而睡。
整个南湖，一片幽静。
而我的萧瑟的泪，大滴大滴的滑落，甚至扑哧扑哧的发出巨大的响声。砸到内心深处，那里，依旧见不着一丝阳光。
我能感受，秋天似乎来得更快了。
十二
对于程程以前的事，他说过一些。
他砍过人，做过牢。
可这又有什么？这又能代表什么？
我爱他，若若爱他。不是爱以前的他，不在乎以前的他只爱现在的他以后的他将来的他我若若的他啊。
小狗，你也听到看到了，不是吗？
十三
程程第二天没有回来，第三天也没有
我开始担心，手心冰冷出汗。害怕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当真应了感应，一去不回返。
好久不曾有过的头痛又一次狠狠的袭击了我。夜里遽然惊醒，程程的影子总是看着清晰，费了吃奶的力，怎么也抓不住。
我傻傻的呆在房子里，开始发疯的寻找一切可以做的事情。
平常都是程程照顾我，给我做饭，端这端那。我能干什么呢？我真没用，我真是一无是处。
恍然间，指减碰到程程经常用的梳子。拿起来细看，有心的仔细梳理，拈起他掉的一根根倔强的头发。规规矩矩的挽成一缕，贴在胸口，剧烈的疼痛。
泪眼朦胧，程程，你不吭一声，就真的离我而去了吗？
我随手开了门。
外面大雨倾盆。
我居然走了出去！一拐一拐。手里握着程程的发丝，眼前老是晃动着他甜美的笑容。看啊，程程在向我招手，他在雨里撑了伞。程程等我跟他一起，能肩并肩的在雨里散步，在南湖的边上散步，浪漫而温馨。
我摇摇晃晃的走，吃力的踮起脚尖。
程程你不要走的那么快啊，我来了。我来了
十四
程程纵身一越，绽放生命里最完美的狐线。
然后消失不见。有颓废的预言，从我们，从我的血管里，迅速膨胀开来，变成致命的缺口。
十五
我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矜，我没来得及。
程程在那天回来。看到摇摇晃晃的我，踉跄的蹲在南湖边上。他以为，我会寻死，急匆匆的奔过来。
没站住脚跟，滑落南湖。
那么个可爱鲜活的程程，刹那间，荡然无存。
我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矜，我没来得及天生的小儿麻痹征让我失去了走路的机会。
我撕心裂腹的大叫，雨声埋没了我的声音。我扔掉拐杖，我匍匐在深深的沼泽里，满身泥泞，绝望看着我深爱的程程，一点一点，被沼泽恶魔吞入雪盆大口。落入天堂的深渊。
十六
程程的乐队找到我。
程程三个月的工资外加他消失的那两天帮别人扛货的钱。整整3639。5元。
说是早想买给我，一枚真正的戒指。
给他最爱的天使——瘸腿天使，杨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