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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数次发射时的欢呼,到今天再一次的激动,东风航天城走过了数十载的风雨历程,终于迎来了她的五十年华诞。
早有想写航天人的愿望,但廖廖数语,又怎能把航天城拓荒者们,一生一世的酸甜苦辣道尽?他们的确平凡而伟大。面对他们,良久,甚至许多年,我都不知该怎样切入他们人生的博大话题,因为东风航天城和东风人太丰富、太深邃,我怎么能用只言片语,诠释那条流淌已久的精神长河呢?在浩渺的沙海中,千千万万人的生存和创造,本身就是一种奇迹,而东风人是在特殊时代中造就的一代特殊人,这片贫瘠的戈壁滩,也被那个红色年代赋予了特殊意义。一种声音,是打夯声!是风沙声!是火箭点火声!这声音从西部戈壁深处,穿越无边的寂寞,穿越喧嚣的城市,在我耳畔轰鸣,让我想到历史和历史的空白处,想到涨潮时的热烈和退潮后的思考。
东风航天城很小,共和国的版图上找不到她的标记。
东风航天城很大,她肩负着中华民族的重托。
历史的聚光灯之外,有这样一支鲜为人知的队伍,他们就是航天建设的军工(部队职工),他们和朝鲜战场上屡建战功的第二十兵团一起,来到这片神秘的西北大戈壁。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各行各业。通过严格的政审和筛选,这批“根正苗红”的优秀儿女,怀揣着祖国赋予的荣耀和一颗红心奔赴边疆。那时他们风华正茂,为了接受祖国的召唤,悄悄地走向戈壁走进沙漠。没有人欢送他们,因为需要保密;没有人欢迎他们,因为这里荒无人烟。从此他们在这片荒凉中,默默耕耘。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军人可以在这里轰轰烈烈干几年,然后转业到内地工作。而航天城的军工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连回归故里,都象歌中唱的一个美好心愿,渴望而不可及。在航天城的铁路、汽车、水电、商业、教学及后勤服务等等行业,都遍布着军工们的身影。军工们象胡杨那样,把根须深深扎在戈壁深处,汲取生存的力量,不向干旱低头,不向风沙弯腰,用顽强的生命,培育出无私奉献的“东风精神”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震撼了世界,而自己却一生名不经传。“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这是第一代先躯者,用人生脊梁支撑的誓言。这句铮铮誓言,整整奉献了三代人,用人生的砝码和代价,让自己的后代和后代的后代,践行和完善了这句誓言。使生命的色彩富有了虔诚和悲壮。他们像农人播种那样,把子女撒在这片土地,在干渴的蜃景中生长,做不求荣华的质朴边民,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们崇尚身边胡杨不屈的风骨;赞扬红柳坚贞如一的热情和精神,也为自己有了象胡杨和红柳一样的写照而自豪。当年,他们栽下的树,已和子女们一起长大。并肩战斗的军人,有的已成为将军;有的已是科技泰斗;有的成了家乡的建设者;而他们却依然在此坚守年过花甲了,生活却依然拮据,工资还比不上年轻士官。他们的遗属,更成了精神和物质重负的牺牲者,寥寥无几的抚恤金,孤独寂寞的清苦余生,使她们成了弱势中的弱势群体。他们对实验发射又盼又怕,盼的是祖国强盛,怕的是物价飞涨。就这样,他们不断被烦恼锤炼而变得结实。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人生就是这样平淡而凝重的一代代接力。数千名第一代军工,是航天事业的拓荒者;第二代是航天城的建设者;第三代是先辈梦想的放飞者。他们令人敬仰。
航天城有许多点号,它们没有地名,只以数字:1、2、3号代称。从飞机上俯瞰,它们像沙海中的一叶叶小舟,孤零零的漂泊着。无论在哪个角落,哪个点号,军工们的身影和汗水都伴随过它。那一双双粗糙的手,一副副弯曲的脊背,一张张布满“五线谱”的脸颊上,印着沙削风蚀的痕迹。他们忠厚、木讷、普通,别人很难读懂,自己也从不刻意展示。后来,拍电视的来的多了,记者来的多了,听了他们平淡的介绍,媒体人自己再转一转,拍摄一番,感叹道:真是太艰苦太难以想象你们是当代最可爱的人!起码是不能忘记的人!军工们有了被理解的宽慰。他们没有过高的奢望,有很多人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叶落归根这个普通的愿望,就长眠在了这片大漠之中,他们打趣地说,将来能躺在聂帅的身旁就知足了。这朴素的达观,是那么从容。
东风烈士陵园,聂荣臻元帅的墓碑耸立着,显得庄严而肃穆。那年,聂帅的骨灰运送到东风航天城的时候,火车刚一进站,雨水罕至的戈壁滩,突然奇迹般的下起了大雨,许是聂帅的到来感动了上苍。原本这个发射场,就是老一辈革命家亲自缔造的,英灵回归也是聂帅的夙愿。在他身旁静静伫立着将军、士兵和东风军工的墓碑,这里长眠的大多是军工,因为他们是终身的奉献者。他们排成一个方阵,仿佛是航天事业永远不倦的守望者,激励活着的人前赴后继,为这份神圣的使命而尽心竭力。五十年来,这里创造了多少感人肺腑的业绩和可歌可泣的壮举,又流传着多少荡气回肠的故事。年复一年,他们的年华已随着一次次实验的惊雷声,消融在广袤无垠的大漠,然而所有这些都因绝对保密,而尘封了几十年。
这里不该是被遗忘的角落,不该是回避和提不起的话题。过去没人来这里,连天空划过的雁影,都是记忆里一道短暂的风景。现在随着中华民族征服太空的梦想成为现实,这里成了赫赫有名的航天城,人们都想来这里感受神奇和震撼,但这仅仅是观光。
如今,航天城马路宽敞绿树成荫,是戈壁沙海中的一片绿岛,它已成为航天人的第二故乡。从那个垦荒的年代开始,他们随年代的推移,依次住进了帐篷、住进了干打垒、住进了平房,最后住进了楼房。当他们步履蹒跚走进楼房时,发梢已结满了雪霜。生命中最美妙的年华,已铺垫在祖国艰苦而壮丽的事业中。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这里有了酒店、宾馆、市场和商店,但外面的世界依然十分遥远。在这片“世外桃源”人们的生活,透出简单朴素的本色。老一辈创业者们如今都已迈进古稀之年。在三代同堂享受天伦之乐时,总忘不了讲述那些日渐苍老的故事,那一幕幕不能让他们平静的往事,是自己内心的光荣与梦想,五十年的拼搏是他们人生的全部。其实,在戈壁大漠上,他们已用毕生沧桑的历程,铸就了“宠辱不惊”的生命风范。
太阳在一片绿叶的露珠上,象将要滑落的诗静静闪烁在航天城依然可以看到拓荒者的影子,他们的子孙正放飞着祖辈们铸就的梦想——一个民族的飞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