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一朵1999年的栀子花

白衣如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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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整个医院在黄昏的时候最让人感到安静,秋天的太阳散发出温软可人的余晖,席卷整个人间,没有风,只有光。我把长发梳成光滑的小髻,站在主楼最高一层的阳台上,目睹了如此深沉感动的景象,或许,这也是种意象。

    手机彩铃打破沉寂,白若,你在做什么?

    工作,你呢?我没告诉杜离伤真相,尽管他是我男友,23岁,w大物理学研究生。

    星光漫天的夜晚,他搂着我的脖子,坐在小区的凉亭里,白若,这是我表弟。杜离伤指着一个从远处草地上坐着发呆的男孩,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白衬衣之上的面容模糊,徐堇生,14岁,上初一。他这样介绍。

    这是一个心事很重亦无法自拔的孩子。我抿了抿嘴唇,离伤,我会尽力。

    孩子比成人的心门容易打开,因为他们不懂得抗拒和伪装。

    最难受的时候,我会偷偷喝酒,冰凉的德国黑啤酒。在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常常喝得妩媚万分,然后用手指把黑而光泽的长发一个结一个结的系起,又松开,再醒时,枕边便多了几分憔悴,心里凄楚无言。呵,不过我是幸运的,实习的医院离学校最近,其他姐妹全部被分配到城市的边缘,那里也需要未来的心理医生。

    我今年21岁,在w医科大学上三年级,心理学专业。

    t医院有全市最好的心理专科。这个微冷的暑假,我每天念着不同患者的名字,在主任医生的指导下,竭尽全力帮助他们。

    这种工作不同于其他医术,我无须动手,只需要坐在办公桌前,像只捕食的狐狸,凭借敏锐的眼和温暖的口去解开他们的心门,告诉他们,是的,你能行,你不用怕。常常有某个瞬间,他们就是我的灵魂,我面对着栀子花瓣一样纷乱的浅意识,倾听,分辨,捕捉,猎食,乐此不疲。

    其实,这是两个人意识之间的战争。

    十句一杀,我的教授和导师这样告诉我,好的心理医生不出十句话,就能进入病人的浅意识,发现作祟的意象,清除它们。

    我越发冷酷起来,钻研大量的催眠书籍,企图短兵相接,速战速决。

    杜离伤说,白若,你工作的时候就像是另一个人。

    我只能告诉他,离伤,你不会了解。

    捕捉浅意识是年幼时用竹网扑蝴蝶的游戏,我愿意成为暗夜中一动即发的风信子。

    无法逃脱,亦无法舍弃。

    二、

    与徐堇生面对面,是在一个周末。杜离伤对他说,堇生,有什么心里话,和姐姐讲吧。

    我第一次面对他,一个眼神清澈又空洞的孩子。

    徐堇生靠在软绵绵的皮沙发上,盯着我,一言不发。我对他说,你好,我叫白若。他双手交织在一起,手指微微颤抖,低下年轻的面容。

    如同沉默的文艺片,我既是导演又是主角,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反复摩挲,试图擦亮他心里的光芒,孩子,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暖意。我知道,这是一个患有严重自闭症和忧郁症的男孩。

    开始有汗水从他的颊上淌下,一滴,两滴。徐堇生忽然挣脱了我的手,用拳头砸在墙壁上,鲜红的血印宛如花朵绽放在惨白的墙壁上。我拼命拉住了他,堇生,不要这样。

    14岁的徐堇生比我矮了半个头,气力生猛。我捏住他的手腕,堇生,告诉我好吗?

    他依旧不说话,又开始用带着血迹的拳头敲打墙壁。我用身体挡住他的手臂,堇生,不许伤害自己。他苍白的脸颊上有了嵯峨的神情,用一种复杂的抗拒目光注视着我。我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是杜离伤的表弟,是我的病人,对手。一走神,头被重重的击中。

    我努力护着自己的面容,蹲在墙角,忍住没有叫。幸好,几秒钟后,他停了手。

    我站起来,看到徐堇生蹲在办公桌下,闭着眼睛瑟瑟发抖,桌面上有一瓶盛开的栀子花。

    我柔声说,堇生,没关系的,可以继续。真的,虽然疼痛,但我心中一点怨气也无,这个孩子,承受的压力比我想象中大得夸张,我可怜他。

    他再睁开眼睛看我,眸子很红,却有了生气与感激。我便知道,自己已握得先机。

    徐堇生与我,需要一种发自肺腑的信任。

    我长久以来都会做一个梦。

    白栀子花开满整个校园,有青草和阳光的味道在空气中深深荡漾,我穿着天蓝色的校服,不停奔跑,风将衣服吹鼓成翅膀的形状。一个男孩,在远处对我不停地招手,虽然面目不清,但我可以肯定不是杜离伤。

    白若,来吧。他在牵引着我,前进,游走。似乎是一场流年的沉寂,我只能跟随寂寞,且无处可逃。

    一直潜行,我试图不让他发觉我的身体,月光流水,他无处不在,见到了我一切隐忍的痛。

    他牵住我纤细的手掌,嘴动,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面容平静,笑着,身体一点点分散,成为碎片。

    于是我惊醒,汗水,还有咸咸的泪水缓缓从眼眶与皮肤里涌出。我哭了,他似乎真实可寻,却又消失,那样凄惨和悲凉。

    这一年,1999年,我上高中一年级。

    三

    只隔了半尺月光升起的时间,我们安静得只剩下心跳。

    徐堇生深吸了一口气,肆无忌惮地睁大眼睛。我问,堇生,你准备好了吗?肩膀微微向前倾斜。

    他抬起下颌,轻点头。我看到他的眼睑,纯纯的白。窗外,扑打翅膀的黑色的鸟经过,远处城市寂寞的守侯,握住流光飞舞的仓促不安。

    我开口,堇生,闭上你的眼睛。你累了,需要睡觉,需要休息。

    他很听话,眼皮渐渐下坠,成了一条长长的线。

    好好放松,堇生,从脚开始,放松;然后是腿,放松;腰部,放松;胸部,放松,脖子和头颅,放松,双手,放松。我用尽21年来迷醉于世的温柔,企图让这个14岁的男孩得到片刻安宁。花瓶中白色的栀子花细小鲜嫩,酥棉的声音揉凉了露珠,纷纷覆盖在他的心头无声翻滚。

    这是我与他的时间,呵,堇生,我要听你为我吟唱天涯。

    是他,还是他。

    16岁的夏天,某个午后,我从睡梦中醒来,全身汗水淋漓。

    他沉寂在我的心中,彼此之间完全没有等待只言片语的时间,如同两名仓促上阵的士兵,被生硬碍手的武器葬送了性命,未及抵抗。

    旖旎的风缤纷而至,大片大片的白栀子花飞舞着,旋起了雾的凄迷。

    我清楚记得,眼泪从鬓间滑落,分崩离析,成了透明的记忆。

    用两只手搂住小腿,紧紧的,将整个面容埋进膝间,长发覆盖了我和他的眼眸。

    这天下午,我没有去上课,一个人跑到小河边做深呼吸。

    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聆听风的呼啸,如同,他在身边,缘分写在指间,想起我第一次梦见他的时刻。

    四

    他。我。

    就在此刻,徐堇生的软而干燥的嘴唇开始蠕动,他却出现了,站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定定地盯住我。

    我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声音纹丝不乱,堇生,你现在很小很小,小到可以钻进自己的胸膛,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我很小。徐堇生一脸轻松,我很小,喃喃自语。他已进入迷离状态,而我,却被窗外的目光缠绕,步入困惑。

    堇生,你现在轻轻的飞,飞着,很慢,进入你的胸膛。告诉姐姐,你能看到什么?我咬住嘴唇,头竟开始有了眩晕感。

    有好大一座城堡,灰色的墙壁,红色的砖,很像欧洲中世纪的高高耸立的塔,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

    很好,你还看到了什么?

    城堡上还有彩旗,五颜六色,它们疯狂地飘动着,漂亮极了。

    窗外的男孩嘴角边掠过一丝欣慰的笑,看着和堇生年纪相仿,同样苍白孱弱,在我眼中,他是善良,似曾相识。

    你能走入那座城堡吗?

    是的,我看到了门,但是,我觉得自己是骑马前进,我打开了那扇厚实的门。

    徐堇生喃喃的某个瞬间,我的心脏是停止的,绞痛,又恢复,我的左手指甲陷入右手手背,忽然很想用几秒种的时间大声呼喊,流泪。

    这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痛苦,以此逐渐沮丧。

    那种惊心动魄的梦结束了,整个七月,它都没有再出现。

    炎热的假期,我天天泡在游泳馆,驱除仲夏的炎热。

    星期一晚上,游泳的人很少,在大白炽灯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片清澈耀眼的光芒,映在整个大厅的墙壁上,仿佛一颗巨大的蚌,小心包含着千年的珠。

    一个泳道,两个泳道,三个泳道我在水中默默潜行,压抑半分钟的周期竭力沉下水底。我以为这样可以锻炼肺活量,呼出一口气,在长长一串细小的水泡后,我却看到了远处水下的他。

    灯光激烈,我屏住呼吸,告诫自己,冷静,冷静。空旷透明的水下,只有我和他。

    他对我摆着手,示意方向,我不能动,意识瞬间麻木。

    水波停止浮动,时间仿佛消失,他如一只洁白的燕尾蝶,游弋在我的身边。巡视着我的身体和面容,他在微笑,张口,说话一般,有着善意的目光和细长的臂。如此重复,却没有水泡出现。我努力听,一点声音也无,看他的口型,我不能相信。

    他说,我爱你。

    五、

    你能看到什么,堇生,门里面有什么?我压底声音,告诉姐姐好吗?呼吸在他的耳边掠过,我知道这样可以给他最低限度的安全感。

    徐堇生忽然全身颤抖起来,剧烈的抖,如同被强大的电流击中,口怔怔地凭空张大,露出雪白如姜花的牙齿。我按住他的肩膀和手上的人中穴,弯下腰,倾听心脏的跳动声。

    那里很乱,是没有节奏的时快时慢,在那种真空状的空间里,他会丧失现实世界中的任何感觉,正如我所看见的病历,他自9岁时开始患上严重的自闭和忧郁症,心中的压力抵过万钧,沉重之极。我明白,14岁的男孩正经历记忆深处的巨大浩劫,残忍。

    这是徐堇生的个人战争,短兵相接,不得不战。

    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那个水下的男孩在面对我时,为什么会说我爱你。

    这句话只要想起,我便会陷入恍惚,眸子渐渐惆怅起来,很湿,湿漉漉。

    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他。

    只是有时候在梦里,我依稀记得自己总是站在一大片栀子树下,焦急地等待着某个人。

    于是我醒了,又侧过身体去睡。

    16岁到21岁的每个夜晚,我的春闺梦里没有人。

    六、

    不要,他说不要。

    徐堇生是这样一直呼喊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前,颊边,眉旁滚滚落下,我咬住嘴唇,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心却隔了远远一片海。

    大约五分钟,他昏了过去。呼吸渐渐平静,苍白的脸上写满寥落,丝毫不会让人感觉惊讶,他刚刚经过一次剧烈暴戾的战斗。那双眸子,能在夜晚发光的眸子,埋在皮肤深处,暂时衰败下去。

    我用手抚摩着徐堇生的发,一抬头,颠覆窗外的男孩,他面对我,身体飞快地与窗台弯成180度,仰面堕落下去。

    这里是18层楼。

    我跑过去,扶着窗台向下望去。夜,周围高楼有金属质地的墙壁,它们映着漫天星罗棋布的银色星光,溅出刺目锐利的芒,我微微颦一下眉,掂起脚尖,头竭力向下伸去。

    我看到他在向我挥手,于是我轻声笑了出来。

    他的口型我看得很真,在星光和灯光交融成的眩目色彩中。

    他说,我爱你。

    七、

    杜离伤。

    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便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是那个在缀满阳光的校园里,抱着篮球狂奔的莽撞少年,亦不是在冷清的图书馆里,默默温习功课的青涩男生。

    他是杜离伤,一见,便是让我离开后会伤心的男人。

    我叫他男人,尽管他只比我大两岁,23岁,还是会穿短裤和白衬衣,在操场上打球的年纪。

    可他很深很沉,仿佛一部抽象的文艺片。我很难看透很难看懂。

    我确实爱上了他,坐在栀子树下喝下午茶的样子。皮肤苍白,脸颊消瘦,一双茶色的眼睛,里面全是一些莫名的疑惑和弥漫散开的哀愁。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或是他,或是我。

    2004年7月9日晚上,我在w大的干洗店里遇到杜离伤。

    他抱着几件取走的衣服,站在门里。我提着一条将洗的床单,停在门外。

    整整一分钟,我们谁也没有移动脚步。借着昏暗的路灯,两个人互相盯着,一下一下,仿佛要用目光把彼此看穿,扎透。

    直到有人催促,别堵着门,我们要进去洗衣服。

    杜离伤慢慢移动脚步,我随他动。我和他,如面对上千斤一触即发的炸药,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粉身碎骨。

    最后,在学校最高最大的那棵栀子树下,还是他先开了口,说了一些话。

    大多数都忘记了,但有一句我刻骨铭心。

    他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八、

    睡会,再睡会吧。我只是伸出手把窗帘轻轻拉开一条灰色的小缝隙,却不止有耐不住寂寞的阳光钻了进来,躺在病房里的徐堇生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满眼憔悴,面容中透着失落,一点点恐惧,毫不费力说明一切,他输了。

    我用手拂他的脸,感觉好些了吗?堇生。

    阳光娇媚,温柔拢着平日里苍白沉寂孩子气的一张脸,在我的手指之下,也微微显出红润,像喝了淡酒。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背,姐姐,谢谢你。然后,缄口,保持沉默不语。任我再三劝慰。

    他望着漏进来的阳光,一线一线细细射在脸上,用手随意拂了下头发,将身体转向阴暗处,继续睡去。

    我叹了口气,倚着窗户,从皮包里摸出乳白色的发卡,摸索着插在鬓间,将长发弯成马尾。

    再一回头,我手松了,刚刚束好的马尾又散了开来,风随影动,它们成了黑瀑布。

    有人正在欣赏瀑布下坠的景色。他就站在徐堇生的窗旁,面对我,一只眼睛微笑,另一只眼睛流泪。

    是他,说爱我的男孩。

    男孩大约十五或十六岁的样子,略显成熟。我压抑不住心跳,走过去,慢慢坐在床沿上,生怕惊恐他。我看到他胸前有卡片,用工整的字体写着:箫楠。

    天蓝色校服上还有小块深棕色的污渍未洗干净。

    这个名字,忽然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的某种生命,神秘,无从把捉却又无处不在。似乎等了很多年又失去了很多年,我扶住他的肩膀,替他擦拭一只眼睛里的泪水。

    他忽然开口,白若,这么多年,你的手指依旧温暖如初。、

    我摸到他的脸,冰水一般,两根手指峰回路转,延伸到他的下颌瑟瑟发抖。

    箫楠笑了起来,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他挣脱我的手,头也不回,拉开门,飞跑出了房间。只是迟疑了一秒种而已,萧楠已然不见,这个怪异的孩子。

    他是怎么了,我这样想着,也跑到门前,拉开门。

    门外,杜离伤直直站着,面无表情。

    他问,白若,你怎么了。

    九、

    我决定,找到那个男孩。

    这是个很宏伟的计划,亦很刺激,我要用我的身体做实验。

    我决定,自己将自己催眠。

    徐堇生出院的那天是农历九月初十,阴天,有小雨。

    他顺利通过心理检测,会在脸上绽放甜美的微笑,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也能够与父母谈话,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杜离伤和我送他时,他却不语,呆呆藏在父母身后,头也不回飞快跑掉。

    堇生,靠着杜离伤的肩膀,我骤然伤感起来,想起孩子拳头上的血。

    这个黄昏,天阴沉,我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我要看清楚自己浅意识里的秘密,那个叫萧楠的男孩到底是谁。

    的确是件艰难的事情,我脱掉衬衣脱掉裙摆,将两只黑丝袜系成十字架的形状挂在窗前,看它们飘啊飘的,我在床上觉得自己也开始飞翔。窗外的雨沙沙做响,远方有奇异的五彩云出现,隐约透着星光,半弦白月摇着一柄风之橹搅乱天空。在一道闪电将至未至的时刻,我安静下来,变做很小很小的眼睛,钻进自己的胸口,并以此绝望,回忆。

    我看到自己穿着黑白色的校服,小小的个子,安静站在大片的栀子花前,雪片状的花瓣纷纷飘落,一片,两片,三片忽然有红色,先是一片红色的,然后是两片,三片,最后飘落的都是红色的花瓣。我抬头,看天空,都是红色的。我觉得我快压抑死了,再转身看那些栀子花上,躺着一个男孩,一动不动,满脸是血。那些红色花瓣,是用他的血染红的,萧楠的血。

    我又看到远处花丛中露着一个孩子的脸,木然的表情,眼神里有惊恐和失落。呵,徐堇生,原来你也在这里,你才八岁半。

    我低头看着萧楠的脸,感到一阵眩晕,重重摔到在地。听觉却是异常灵敏,堇生,快走,快走,别让她发现了我们。

    这个正处于变声期的青春嗓音我能辨认出来。

    杜离伤,你做了些什么?

    十、

    白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从杜离伤眼眶里滚出大滴的泪水,他几乎是跪在我面前,我这些年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梦到他拿一块大石头砸我,每一下都会溅起血花。

    我只是想做个恶作剧而已。他这样解释,我真的没想到会杀死他。那块石头那么小,没想到从树上砸下去他就死了。

    我当时并不认识你们,怎么会有仇恨。只是带着堇生到郊区玩,我告诉他,我能砸中任何一个目标,正巧看到你搀扶着他走过

    那时1999年,你17岁,还未成人,但你为什么砸昏我?若没有催眠,我则从此失去那段记忆。

    他说,怕,我只是怕,可我真的没想到,当年那个见证鲜血的小姑娘,竟然成了自己女朋友。

    不过,离伤,还是谢谢堇生,他让我找回了全部的记忆,你用石头摧残过的记忆,我和他的。

    然后,我对他说。

    杜离伤,我们分手吧。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更爱萧楠。

    我退了学,回了老家的一所心理医院工作。我要告别一切现实,寻找那段回忆。

    我常常按着自己的心脏,对萧楠讲话。我说,亲爱的,我的初恋男孩,你还好吗?

    他总是站在月亮上对我笑,他说,白若,我很好,我不后悔。

    我也笑,是啊,我们有多么永恒的青春啊,只是,我忘记你有先天性心肌缺血了。

    萧楠喃喃说,早晚都要有这场劫的,死在你的怀里,我心甘情愿,你也是我的爱,第一个,最后一个。

    于是我就哭了,哭了就醒了,躺在月光里呜咽着,赤裸裸的身体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猫。萧楠,我记得了,在杜离伤的石头还没落下的时候,你,你就已经死了啊。

    是我的身体让你兴奋,你在吃下最后一口禁果的时候,忽然面色苍白,四肢抽搐,我想帮你,却根本无法帮你,只能把你搂在怀里哭泣,一丝不挂。我们是同学,我们又是恋人啊。

    我搀扶着你,不,你的尸体,想往回返,却遇到杜离伤的石头和徐堇生的面容。

    我也晕到了,再也没见过你。醒来就是一个月以后,什么也想不起,父母安排我转学,搬到另外一个城市,从此你就只能出现在梦中。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的栀子花一样干净纯洁的男孩,在曾经遗忘和流失的青春岁月里,你是我的永恒,你还好吗?我真想你,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