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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停!”随着一个高扬的声音,乐曲“ibelieve”嘎然而止。刚才还叮叮咚咚的健身房一下子静谧得能听到每个人些微急促的呼吸。
“今天就到这”左宜做手势让十几个女孩聚过来,边说着边拿过一张白毛巾擦着额头的汗。“大家回去练一下第四节的动作,注意熟悉每一段音乐。好,解散。”
“谢谢教练。”十几个女孩如欢快的小鸟般四下散开“叽叽喳喳”的很快便没了人影,喏大一个健身房就剩下了左宜一个人。
左宜从cd机里取出音碟,关掉电源,又仔细检查了健身房的门窗是否关严,确定一切都已收拾妥当,这才向更衣室走去。
换好衣服,拿上风衣,左宜一阵小跑,出得健身楼。一出门,那辆白色的尼桑印入眼帘。
一位身穿笔挺西服的瘦高个子男人打开车门迎上来。
“不是说别来接我吗?”左宜嗔道。
“我来接你去参加一个精彩的宴会。”那个男人笑着,亲热的去搂左宜的肩。“辛苦了吧?我让你别出来教舞蹈,你偏不听,在家歇着多好。”
左宜瞪他一眼:“这个话题打住,好吗?又要扯老问题了吗?成天闷在家里,你就不怕我闷出病来?”想了想,左宜换了一种柔声的语调。“文震,我不想去赴宴,你去吧,都是你商业上的伙伴,我全不认识。我们少年宫在赶排一组叫‘海魂’的舞蹈参加电视大赛,我想去海边找找灵感。”
文震却是不依,说:“区区一个舞蹈,你这么迷恋干嘛?今天是我爸爸做东,宴请一个就要与我们签定单的客户,你去陪陪场嘛。好了,别争了,明天再带你去海边。先上车。”说着,不由分说把左宜拽到了车前,为她拉开车门。
左宜叹口气,不情愿地坐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尼桑驶出大门,把“东城区少年儿童艺术中心”那块黑底烫金的招牌抛在了车后。
(二)
起风了,左宜看到花园里那株德国月季的叶子摇曳起来,随风驿动。花期快过,还有两朵颜色已经褪下去的花挂在枝头,在这深秋的瑟瑟冷风中,看上去竟是那般的不堪一折。
左宜注视着这座漂亮的环抱了别墅的花园,想起跟文震初相识的那段日子来。
从艺院毕业后,左宜21岁,她没有象她的一些同学一样,签约了影视公司,或改行做起了模特或公关。左宜热爱她学的民族舞蹈这个专业,感觉自己仿佛是为舞蹈而生的,自小就有舞蹈情结,喜欢用肢体语言来释放心灵的梦。
她找到一家少年儿童艺术中心,应聘作了一名舞蹈老师。艺术宫的工作不太定时,一般要到下午四点以后才开课,然后周末上班。左宜喜欢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她觉得只有在这些水灵灵的女孩身上,自己才有可能获得那份舞蹈人士应该永远保有的一份灵气。
少年宫的工作清闲,左宜却投入了很多热情,从教三年,已经陆续有编排的舞蹈获得市级、省级奖项。于是,她在小范围内也开始有了一些名气,相继被一些单位,一些团体请去做舞蹈指导。
一个夏天,左宜答应了朋友去一家服装公司新成立的时装队做形体训练的老师,在那里邂逅了文震。文震是那家公司的年轻的继承人,独子,毕业于本市f大学企管系。第一次在公司的健身房看到左宜教那些女模特做健身,文震便被左宜身上的一种迷蒙的气质迷住了。她的身躯是那么柔软,虽然其时正在跳着一段热舞,可是她柔美的舞姿,简直就象飞天而下的精灵。
文震追求左宜的过程并不一帆风顺。左宜对公子哥儿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感觉这样的人不太牢靠。所以,虽然文震很猛烈的展开攻势,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物,又是频繁约会,可是,左宜对他一直礼貌的保持着一段距离,把两个人之间只定位在了一般朋友,连好友都不是。
事情在半年之后有了转机。冬天到了,左宜的妈妈的风湿性心脏病又发作了,这次因为感染了一场流感来得更猛更烈。入院的第二天医院下了病危。看着妈妈插着氧气,难受不堪的样子,左宜心痛欲绝。后来,病情倒是控制住了,只是医生说,这样的心脏要赶紧做个移植手术,否则错过了良机,以后它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形式的手术了,后果就不堪设想。
左宜和父亲找了许多亲戚,仍然没有凑够那笔庞大的手术费用。
后来,不知怎么文震听说了,恋爱中的人,本来就对恋人的一举一动无比关注。他几乎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就交了二十万到医院,然后,又从北京接来了心脏专家,为左宜的妈妈做了手术。左宜本来死活不同意,后来,文震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就算借给她的,将来有了钱再还给他。看到病床上虚弱不堪的妈妈,左宜不再推辞,只强调这钱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归还。
手术非常成功。左宜对文震充满了感激。那段日子,文震在左宜母亲病床前左一句阿姨,右一句阿姨的叫的她非常开心,一开心,精神气也上来了。左宜从小是个孝顺的乖乖女,一看到妈妈转危为安,心下对文震滋生了不少好感,加上文震俊朗的外形,潇洒飘逸的气度,于是,逐渐的,情感的天平开始一丝丝的向文震倾斜。
文震加紧了追求的脚步。对左宜呵护倍至。这样,渐渐的左宜身边的人都把文震视做了她的男友。
左宜虽然并没有找到如痴如醉的感觉,可是,因为文震对她甚好,家上身边人的推崇,也就终于接受了文震,和他好了下去。两人感情也没起什么波澜,一直平稳而幸福。两年后,两家大人作主,让他们定了婚,在文震的再三恳求下,左宜搬到了文家的花园别墅,只等着择一个好日子,就完婚。搬过来,左宜其实并不情愿,可是,自己心里对文震一家存着一种感恩吧,左宜说不清楚,那二十万,成了她心里的一丝阴影。
收回思绪,窗外的风似乎刮的更大了,刚才还挂在枝头的两朵月季此刻只剩下了一朵,孤零零的挂在枝头,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抵御着强风的袭击。
去海边!左宜的心头闪过这个念头。强风中的大海一定充满了气势和魅力。对,去海边,感受海魂!
(三)
海浪涌得越来越急了,海的上空,飞舞着几只海鸟,发出“嘎嘎”的哀鸣,后来就越飞越低,越飞越低。
佟远知道,这是大雨欲来的前兆,可是眼前大海的景致与平时的大海又是那么的不一致。它翻滚着,怒吼着,就象要撕破苍茫的天穹。
佟远又在画板上勾勒了几笔,风吹起他额头前的几缕头发,画纸也刷刷的翻飞的响。这才叹口气,恋恋不舍的收拾起画架,转身准备离开。
远远的沙滩上,迎面却走来一人。长发,长裙,步履甚是悠雅。风吹起了她的长裙,长发也和着裙摆在海风中猎猎飞舞。
佟远痴痴的盯着这个女孩,直到走近,才发觉女孩有一张清秀的脸,不着妆的脸雅致干净的象一朵雪莲。佟远有一丝轻微的眩晕。
“嗨,要下雨了,还去海边?”佟远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她打起了招呼,搁在平时,他连主动跟女孩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何况还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
左宜只顾望着海面独自步行,没有留意到空旷的沙滩还有一个人,而且显然是在跟她招呼哩。
“恩,散一会儿步。”左宜看着面前这张面孔,一个大男孩子,凌乱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眼睛倒是好看,只是太咄咄逼人了。左宜并不想多理他,只懒懒的答了一句。
“这雨估计不小呢,还是回吧。”佟远不无担忧的说。
“恩,走走再说吧。”左宜对佟远报以礼貌的一笑,她并不喜欢别人过多的干预她,何况这是一个陌生人。
佟远见左宜对他明显的不愿搭理,只好说了句:“注意些。”掉头往公路走去。
左宜看了看远处那堆礁石,这里叫鲨鱼角。每次她来到这个荒凉的沙滩,都要登上那里,只有站在上面,海的壮阔,海的无垠,海的汹涌,海的美丽,才可以一览无遗。想到这里,她加紧了脚步。
海边城市拥有无常的天气。这雨说来也就来了。佟远在公路上打到车的时候,已经有三两点的豆大的雨点下来,打在脑袋上生疼。他忽地想起那个女孩,长发长裙的女孩,此刻应该还在海边吧。
佟远吩咐司机掉头沿着海边慢慢开着,大约行进了一公里左右,透过班驳的耶林,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礁石上有个人影。
(四)
佟远飞奔到鲨鱼角的时候,雨渐渐大了起来,雨点夹裹着狂风,不客气的一阵紧过一阵。海已经咆哮起来了,佟远感觉到它来自于洋底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左宜正从一块大石上扶着石头下来。
“快披上。”佟远脱下风衣,展开了,够着手把它顶在左宜的头上,左宜很纳闷,他怎么回来了哩?佟远向左宜靠近了点,左宜感觉到一阵男人的气息袭来,她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可是雨着实太大了,她的头发已经被打湿,有几缕刘海贴在额头。
然后他们并肩跑起来。
回到出租车的时候,左宜这才从心里感激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伙子,不是他,今天非要淋生病不可。
“我叫佟远。遥远的远。”小伙子递过手来,左宜握住了:“谢谢你。”
“谢什么,嘿,你很固执,明明知道就快下雨,还去海边。”佟远示意司机开车,边回头盯着左宜。
“呵呵,你不知道,我就是要看看暴风雨中的大海,只是走得急,忘了带雨具了。”左宜报以微笑。
“哦?为什么?”佟远挑起了眉头,一付迷惑不解的样子。
“因为,因为”左宜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是为了排舞找灵感吧,他不一定能懂的。左宜想起文震对她跳舞的积极性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什么?知道刚才我担心你什么来着吗?看到你不管不顾的去爬礁石,我还以为你是嘿嘿,是寻短见的哩!”佟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哎呀,你都想哪里去了?哪有那么多寻短见的?我是为了排舞,去寻找灵感的。”左宜想,看来不解释具体些是不行了。
“哦?你是搞舞蹈的?”佟远兴趣盎然。
左宜于是把要排舞参加大赛的事说了一遍,因为音乐是“海魂”听起来雄壮激烈,所以才想贴近感受一下咆哮的大海。
佟远灵光一闪,脱口说道:“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在跳舞时可以把头发打湿,这样观众更能联想到暴风雨的大海,而且,你的头发打湿,把你衬托的很美。”说完,一双眼睛直视着左宜。
左宜又一次在这目光下不自在起来。但转而心想,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建议呢。
(五)
佟远坐在电脑前已十个小时了,最近的企划多得令人够呛。下午做了三份,三份都令自己不太满意,没新意。那广告画中的女孩的嘴角,怎么牵扯得那么别扭呢?没灵气。
现在大街上的美女是越来越多了,一个个包装得亮丽光鲜,光彩照人,可佟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们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那眼,那鼻,那嘴唇,都是同一版次的印刷。
佟远颓然地把鼠标一扔,重重地往扶椅上一靠,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全黑了,街灯依稀地从窗外透进来,诺大一间办公室,现在才惊觉到它的静谧。
佟远起身走近窗户,透过落地玻璃,在璀璨的街灯的隐约处,他又看到那个人影了。
左宜!
是的,左宜。
这个名字真美,一种说不出的脱俗的美,一如名字下的人。近期这个名字占据了他太多的思维空间。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每次一想起她,佟远的大脑都会想到那飘逸的长发,那飞舞的长裙,那轻灵的身影,既而联想到一个在月光下翩然起舞的倩影。这倩影,总会牵引着他走向鲨鱼角,走向那片沙滩,那片荒凉的海
自那次邂逅了左宜以后,记不得已经去过几次鲨鱼角了,佟远以前从不去那片海滩的,那里人很少,很荒凉,而佟远那天却发现,那里实在是个写生的好地方。
并且在那里遇见了左宜。佟远其实并不太相信一见钟情,可是,这几天,佟远老是在回忆那张朴素清新的脸,在那张脸上,蕴藏了一些他想读的东西。
这东西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一张与大街上的女孩不是同一版本的脸,简单、朴素、清新、秀丽,除了这些,应该还有许多许多。
(六)
收回回忆,佟远叹口气,从窗户前又折回到办公桌。
有几天没去鲨鱼角了,佟远很想去。可最近的企划像牛毛似地多。并且他也明显感受到来自于一桌之隔的黎小姐的挑衅的目光。当佟远的企划一个一个更多地被老总采纳,佟远就感受到黎小姐对她说话总哼着鼻音了。
其实,这鼻音是斑鸠听出来的。斑鸠是佟远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在学校时一个寝室,一间床(上、下铺),毕业后又一同到这家公司招聘,一起进了这家广告媒体公司,一起进了企划部。
黎小姐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可斑鸠说他顶讨厌她,因为她总是在老总面前放嗲,还夸张的摆着臀忸怩的走路。
有一次,斑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惟妙惟肖地学起了黎小姐扭着腰枝走路,把佟远笑得嘴里的饭都喷出来了。
佟远却不愿过多地去谈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东西。佟远是个知道珍惜“勤奋”两个字的意义的人,从小做小职员的父亲就教育他要用自己的踏实去追求梦想。所以佟远与别人相比,不太会走捷径,也根本走不来捷径。
父亲说不要渴望有什么云梯,任何人迈台阶,都得一步一步的。
佟远自小生活在广东,可父母都是北方人,后来他又是在北京读的美术专业,毕业后回了广东。所以他的教育里,涵盖了南北方的文化。包括南方人的细腻以及北方人的大气,在他身上都有了细致的结合。
二十七年来,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老师同学以及同事对他的评价都是“踏实、淳朴”几乎如出一撤,二十七年都没变动过。这份评价尤其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南国城市,像是注入了一丝春风,显得格外的珍贵。
佟远永远记得大学班主任对他说过的话:“dependonyourself。”
读大学的四年,当别人都忙着花前月下,成双成对的时候,佟远把自己交给了知识的海洋,因为常常是学校图书馆最后走的一个学生,他还与一个图书管理员成了哥们。
毕业后,他回到了父母居住的城市,因为他喜欢这个南国城市的快节奏,这里的人,充满了奋斗的意识,大家都在为事业奔波打拼,心无旁骛,他想,他会在这里施展开他的抱负的。
凭着大学里门门功课骄人的成绩,他很快在这家规模不小的广告公司里谋得一份做企划的工作,成绩不错的斑鸠也和他一起被成功招聘。
如今,工作了三年,工作慢慢的得心应手起来,最近的方案也越来越多地被采纳,佟远这个名字已经更多更深的走进了客户心里,赞誉如鲜花般多了起来。
可佟远在等待着,做一个大的,轰动的广告策划,就象他公司大厦外墙那个“非常可乐”那样响当当的一个广告。他想他终究要成为广告界一颗耀眼的明星,让人人都能看到由他折射出的光芒。
(七)
佟远一连几天去了几次鲨鱼角,可都没遇见左宜。
他相信她还会去的,并坚信,海魂,吸引着她,就如同她吸引着他一样。佟远疑心她是否生病了。那天那场雨确实够大的。佟远后悔那天只问了她名字,没有要一个她的地址,实在是愚蠢至极。
佟远懊恼起来,用脚去踢一次次涌上沙滩的浪花,这么多年,他还一次都没真正的投入过爱河,也许没有一个女孩让他动过心。他一直沉静而执着的等着那个属于他的女孩出现。而此刻,他懊恼不安的心告诉他自己,他也许开始恋爱了。
佟远再一次的在脑海里搜刮关于左宜的一切记忆。他是用一个做广告的人特有的视角来看她的,她身上仿佛集聚了古典和现代的美,沉静却又飘逸,雅致而又灵动。尤其是她的眼睛,他感觉蕴藏了太多的东西,是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喜悦,还是淡淡的说不清的什么,佟远在那晶莹的眸子里读到了梦幻的色彩。
佟远知道,他已经不可救药的牵挂上这个女孩了,这个他除了知道名字,对她一无所知的女孩,那天在出租车上,佟远打算送他回去的,可是,接到一通电话,公司有急事让他赶回,于是,他在公司门口便先下了。
唉,还能遇见她吗?佟远仰头望天,海天相接处,正有一个小黑点,在渐行渐近。
是帆船!佟远对自己的眼力一贯自信。
(八)
“宝贝,快换衣服,我带你去参加一个酒会。”文震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
左宜正在网上练习英语口语。她想尽快过口语这关,以后有机会出国交流学习的时候,能随团而行。去年市上有一个去新加坡的舞蹈交流活动,为期一年,左宜报了名,最后因口语没过关被淘汰了。
“什么酒会?”她没有把眼光从电脑调开,只是淡淡的问。
“市政府和霓裳厂组织的一次招商引资的酒会。霓裳厂打算重组。”文震掩饰不住他的兴奋,从背后搂住了左宜。
“你去吧,我要考试了,我得复习。”左宜平静的说。
“哎呀,考什么考呀,我说过了嘛,别费神学这些,老公养你一辈子的嘛,怎么,你对我不放心?”文震靠上来“叭”的一声,在她的脸蛋上响亮地印了一个吻。
“去,谁叫你老公了?”左宜挣脱开他的怀抱。
“咦,怎么不是,难道你还想溜掉不成?”文震又上去抱她。
是啊,怎么溜得掉,左宜的脑袋里划过了那二十万。这一年多来,文震几次向她求婚了,可她一直说等等,再等等。后来实在推脱不过,才答应了定婚,可左宜没接受那枚戒指,左宜说还是等结婚的时候戴吧,跳舞戴那个不方便哩。也许自己还在心里下意识的排斥文震吧,左宜实在有些把握不准自己。
文震其实是一个蛮不错的人,是好多女孩眼中的白马王子,高高的个子,帅气的外表,加上他爸爸给他创下的家业,足以让每个女孩子做旖旎的梦了。他对左宜很费心,总是关怀备至,除了反对她教舞蹈外,几乎对她言听计从。他给她买最好的物品,各种五彩斑斓的礼物都让左宜眼花缭乱起来。
可左宜不太喜欢文震安排的那种懒散的生活方式,她感觉她如果在这栋别墅里半天不出门,她就会窒息掉。
她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新鲜的空气,渴望野外的阳光,所以,她一直没停止少年宫舞蹈班的工作,哪怕就是在文震的反复游说下坚持如初。
左宜知道自己内心有一份婚姻恐惧症,为什么?她不清楚,难道她不太愿意或者说不甘心把自己的一辈子交给这个人么?她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感觉到一种实在的头疼。可是,她知道,那份婚姻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近的她再也无法阻挡。
“宝贝,我需要你陪我去,你知道你可以成为整个酒会注目的焦点吗?”文震又凑上他的嘴唇,开始吻左宜的脖颈。
左宜悲哀的想,他需要的仅仅是她光鲜的外表啊。左宜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说道:
“恩,好吧。可我希望早点回来。”
这两年,她几乎都答应了文震提出的出席各种社交场合的请求,对他,或许感恩的情愫一直占据着上风吧。
左宜想着,关掉了电脑。
(九)
酒会是在东湖渡假村举行的。宴会厅里,聚满了觥筹交错的人,文震和左宜到达的时候,舞池里已经有几对在起舞弄清影。
左宜没料到这是酒会,同时也是一场舞会,因为其时天并没有黑。左宜纳闷,以前很多产品洽谈会和项目洽谈会,都是只有酒和自助餐的。
左宜穿了件黑色吊带的长裙,没有佩带任何首饰,有份天然去雕饰的美。加上身旁玉树临风的文震,愈加凸现左宜的小鸟倚人,竟也在上百人的人群中异常瞩目。
“哈哈,文兄,怎么不把美嫂子介绍给我们,怕我们抢了她吗?”
不时有人端着酒杯上来答讪,文震应付自如,志得意满地笑着。边不时用一只手抚住左宜的后背,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左宜也回报给来宾优雅的微笑。
音乐开始奏起了激越的快三,左宜开始厌倦起这份嘈杂来。于是她示意文震找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歇歇。可是,文震忽然象发现了新大陆,拽着她穿过人丛,来到一位穿一袭白西装的男士跟前。
“哈罗,今儿个什么风把三公子吹来了?”文震夸张的提高着声调。
“呵呵,是文总啊,这位是我未来的嫂子吧?”说着,那个被称为三公子的人的眼睛开始肆无忌惮的在左宜身上上上下下梭巡起来。
左宜很厌恶这种毫不掩饰的好色的目光,这种第一次见女人面就如此放肆的盯着别人看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男人。
“呵呵,是啊,她叫左宜。来,左宜,认识一下,这位是李书记的三儿子,潇洒倜傥的三公子。”
“你好。”左宜略微一点头,敷衍的挤出一丝笑容。
“小文总可真是会摘花呀,摘到一朵如此娇艳的,可要介绍一下经验哦。”三公子调侃着,并没有把眼光从左宜身上挪开。
后面他们在聊些什么,左宜无心听下去,她躲开三公子的黏糊的目光,转了一下身子,详装欣赏起舞池里的人来。
(十)
音乐再一次响起,一个声音突然凑近了她“我能请美嫂子跳支舞吗?”左宜抬头一看,就是那个三公子。而此时,一对对舞伴已经步入舞池。
左宜想拒绝,她把求救的目光调向文震,谁知文震此时脸上居然挂着笑,点头允诺。“去吧,去跳一支。”
左宜失望极了,难道文震没看出这个三公子的贪婪和好色吗?
正想着的时候,三公子已经伸手来牵她,她只好勉为其难。
拥紧,起步,旋转。
左宜跳得并不投入。她一次次地往身后仰,一阵阵酒气扑面而来,左宜避之不及。
“你真漂亮,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三公子骤然发话道。
“我不大喜欢跳舞。”左宜机械的答。
“那你是做什么的?”
“教舞蹈班的。”又是机械的答。
“什么,教舞蹈的不喜欢跳舞?”三公子怪笑着。
“哦,我是不喜欢跳交谊舞。”左宜强迫自己定神。
“你很古怪,我就喜欢古怪的人。”三公子的眼光又紧一步地盯住了左宜。
左宜把头向左扭转,没有回答。
一曲终了,下一支曲子响起的时候,三公子象个驱不尽的幽魂,又伸出他了邀请的魔爪。
左宜此刻恨死了文震,文震总是对她点头,说:“去吧,去跳吧。”
三公子的话多起来,一直不停地问这问那,左宜听说过官宦世家多纨绔子弟,可没想到还有如此没有修养的,她皱眉,三公子的酒一定是喝高了。她有一句没一句恩恩啊啊的答着,想着跳完这一曲,一定要离开这儿了,她的太阳穴开始疼了起来。
(十一)
这一曲终于完了,左宜向文震表达了头疼想回家的意思,可是,文震说他还有要事要谈,在角落处给左宜找了个座位,安顿下她,然后就融入人群中了。
左宜把头靠在座位靠背上,闭上眼睛,听着音乐,遐思起来。幸好乐队的水准还不错,有几支左宜非常熟捻的世界名曲。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也不知听了几曲曲子,她睁开眼睛,对面有个人正紧紧的盯着她,她吓一跳,方才看清是三公子。
左宜坐正,正要开口,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你睡着的样子真美。”
左宜没有答。
“做我女朋友好吗?”第二句接着来了。
“你连你朋友的女朋友也抢吗?”左宜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那有什么,要不你做我的情人,我保证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好处会比在文震那里得到的多。”三公子恬不知耻,胆子反而放开了。
“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吗?或者无耻?”吴缘决定不再掩饰她的厌恶,此时她不想理会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哪怕他是市委书记或者是省委书记的公子。
“可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三公子仗着酒力,一寸寸靠近左宜,把酒气吐到她脸上“知道吗?在床上我可以让你high很多次。”
左宜只觉一股血气上涌,她端起面前茶几上的酒杯,对着那个白衣人,从头上淋了下去。然后,一起身,整整衣裙,顾不得找文震,径直走出了宴会厅。把一张张诧异变形的面孔扔在了身后。
(十二)
鲨鱼角的这片海滩静谧极了。左宜用手托着头,静静的望着海水出神。远处海面上似乎有一艘油轮,正向远方驶去,左宜呆呆的看着它由大变小,由小变得再小,最后不得不眯逢起眼睛,才看得到那个芝麻点。
她心里苦恼极了,此刻她想象着她就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被大海的波浪冲刷着,随波漂流,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
她跟文震好了两年了,文震父母先是对她不甚满意,因为心底里总有些门第观念吧,可看儿子喜欢,他们也就渐渐接受了左宜,尤其是一点点发现原来她是个挺懂事的女孩。文震父母已经出面催过几次示意他们早点完婚。
左宜知道,和文震结婚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两家父母早就互称亲家的在走动了。可是,左宜最近,在文震身上越来越多的见到了一些她无法忍受的东西。他知道她不喜欢浮华的场所,可一次次都硬拽着她去参加。左宜知道,他在利用她的美貌,记得一次文震说:“年轻美貌在商场上,可是一种武器。”
这次更好,居然让她去陪一只色狼跳舞。而且,他昨晚在电话里,不问青红皂白的责怪她,说她对三公子太过分了。
左宜觉得悲哀,是她被欺负了,而文震,居然帮着那个色狼说话。一想起三公子昨晚那句肆无忌惮的调戏,左宜就觉得一杯酒浇得并没解恨。可是,文震,她未来的老公,居然站到了他那边,就因为他是市委书记的儿子?
左宜一气之下就打的回了娘家。等到文震的电话半夜打过来,她干脆关了手机。
可是,一夜没睡好,清晨,左宜早早起来,感觉头晕晕糊糊的。于是,她吃了母亲做的早点后,怕妈妈的盘问,打了声招呼,出门乘车来到了鲨鱼角。
(十三)
佟远一走近沙滩,心就被喜悦充满了。远处那个坐着的穿着一袭白裙的女孩,必是左宜了。虽然才见过她一面,可佟远认得出来,凭他学美术的眼光跟超常的记忆,佟远断定,那必是左宜无疑。
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佟远在心里叫了声“cheers!”
佟远蹑手蹑脚的靠近左宜,已经快半月没见到她了,佟远想捉弄她一下。正当他要大叫一声吓唬她的时候,他突然怔住了。
左宜用手托着头,几道泪痕在她脸上流淌着。她不去擦,只是看着远方,并没有觉察他的存在。
“左宜。”
佟远的心被莫名的牵扯得疼了起来,他并没有见过女孩的这样恣意纵横的泪水。
左宜一惊,埋头想掩饰眼泪,可是已经来不及,佟远急急的走到她面前蹲下,用一双黑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佟远想去捉她的手。
左宜下意识的一躲,看清了原来是佟远,那个画画的大男孩。“没什么。”
“不行,你得告诉我。”佟远说着,语气着急起来。
左宜擦干了泪,看着这个男孩,突然有种想倾吐一切的冲动,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泪,又一次流下了脸颊。
平静下来的时候,左宜简单的说跟男友闹了点小别扭。此刻她需要倾诉,原本是想来倾诉给大海的,可是,这个傻乎乎的佟远,竟不经意的撞上了她的哭泣,她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
佟远的心忽然有了一种疼痛,这个女孩,这个他只见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女孩,居然有了男友。佟远盯着她,一时心里象掀翻了五味瓶,他一定不知道他已经来此地等她找她很多次了。而此刻,她是那么的委屈和柔弱无依,她的那张泪痕未干的脸,那么的楚楚动人,此刻他多想揽过她的头,揽在他宽厚的胸前,让这个人儿永远也没有烦恼,永远也没有。
“我们去看海吧。来,我带你去最高的礁石。”佟远说着,拉起了左宜。
海风吹过来了。佟远想起了左宜要编排的舞蹈,海魂,是的,只有海,才能给予他们力量和快乐。
此刻,佟远只想让左宜快乐起来。
(十四)
左宜推门进入客厅,文震已赫然在目,左宜的妈妈正陪他聊着。见她进来,两个人都连忙起身,文震陪着笑脸,走上前来。
“小宜,我来接你。唔,昨天,是我不好。”
左宜依然不理他,她想起他昨晚在电话里责备她的话:“不就跳个舞嘛,他又能把你怎么着。”
“宜儿,小文都来好一会儿了,你也别使性子了,啊?两个人有疙瘩要说开,不能使性,知道吗?”左宜母亲轻言细语的说道。
左宜扶妈妈到沙发坐下,说:“妈妈,你不知道的。”
文震跟过来,正想说什么,左宜母亲起身把他让到沙发上坐下,对他们说:“你们坐这儿谈谈,我做饭去。我让你爸买菜去了。”说着,朝厨房走去。
文震靠近左宜,观察着她的脸色,选择着词语,缓缓说道:“我知道三公子的口碑不太好,可是,这种场合,既然碰面了,不招呼应酬不行的。霓裳厂重组,我爸想拿下一部分股份,还得仰仗他父亲的关系。至于,你泼他酒,我猜是他言语冒犯你了,你大可以告诉我,不一定采取那么过激的行为吧,那影响多不好,他是有头有脸的人不是?”
左宜抬头,看着文震,就象看着很陌生的一个人:“到了现在,你还在为他说话,感情昨晚你还过去对他赔不是了?你就一点也不想问问,他究竟对你未婚妻说了什么吗?”
见左宜反而更怒了,文震也着急起来,说:“这不就要问吗?”
“用不着多说了,反正你知道他口碑不好,还让我去陪他跳舞,你心里,只有你父亲的公司,只有你们的利益,你还有我吗?”左宜越说越生气,可是,泪水已经没有了。在海边,她想的很彻底,文震无论怎样,她或许都只有认了。她无法再期望他能彻底懂她。“你吃了饭就回去吧,我也很久没回家了,让我住几天,我自己知道回去。”
文震还想说什么,可是左宜打断他:“就这么定了,我想我妈妈了,我陪陪她,你不会不允吧?”这话说的很大声,估计左宜母亲在厨房肯定听到了,文震不好反对,只得也提高了嗓门,惟恐左宜母亲没听到:“看你说的,陪妈妈是应该的,那你就住着吧,哪天想回了,我来接你。”
(十五)
左宜又去了两次鲨鱼角,在空旷无人的沙滩,左宜面海而舞,浪花就在她脚下,海鸥在她头顶,而海魂的声音,穿破了一切,让她忘我的投入到了舞蹈中。只见她的身子有节奏的起伏生动的舞着,时而轻盈上天,时而鱼跃入海,时而柔美,时而激越
左宜没想到海边舞蹈竟是那么的写意,一切的创作都水到渠成。
左宜第二次去海边的时候,遇到了佟远。佟远似乎是专门去寻她的,手上拿了一叠舞蹈剧照,说是从网上下载的,感觉与“海魂”这一组舞蹈有关,所以替她收集了。
左宜惊呼:“咦,这么巧,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会在这里。”
佟远笑笑,想说自己天天都来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他喜欢看左宜欣喜若狂的模样。
左宜一幅幅看着剧照,啧啧称奇,笑靥如花:“太美了!真美!你眼光不错!”
佟远也被感染了开心:“真的吗?对你有帮助吗?”
“真是太有帮助了。”左宜已经手舞足蹈的象个孩子,开心得都不知如何表达她的感激。
佟远看痴了过去,想不到舞蹈何以有如此大的力量,让左宜此刻象一朵灿烂绽放的花。
她笑起来真美,佟远在心里说道。心下又浅浅约约的回想起哭鼻子的那个左宜。
“我有荣幸看你跳段舞吗?”佟远有些唐突的问道。
“唔,今天太晚了,改天吧。这舞我只是编导,参加演出的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们。等到比赛的时候,我请你去看。”左宜说。
“那好,一言为定哦。我等着给你鼓掌呢。给我留个电话吧。”佟远说着,伸出手,递了支笔给左宜,示意她将号码写在他掌心。
左宜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提笔,写下了手机号。
(十六)
“海魂”编排的非常顺利,不到一周的时间,左宜全部完成了它的创作,其中吸取了佟远提供的剧照上的几个动作。她感觉很满意。剩下的时间便是教给孩子们了。左宜在舞蹈队里挑了十几个灵秀的女孩,希望借助她们的灵气,赋予这组舞蹈一些飘逸的神韵。
其间左宜收到过佟远一通电话,询问“海魂”的进展情况,问舞蹈服装到位了吗?说他有搞服装设计的同学,可以提供设计指导。左宜很感激,但不愿多麻烦佟远,于是就婉拒了,说艺术宫有专门的舞美设计,交给他们做很放心的。
文震约过左宜两次,想接她回去。左宜在父母家住的随意,心下便不想走,就拿好话哄文震,一推再推,文震拿她没有办法。
就在“海魂”紧锣密鼓的排练的时候,左宜的妈妈生病了。心率不齐,血压升高,住进了医院。病情虽然很快控制住了,可医院考虑到她是个换过心脏的特殊人群,便建议她多住院观察一些时日。
左宜是经不起妈妈病情的吓唬的,赶紧丢开了所有工作陪护在医院。后来等妈妈好转,在她的一再催促下才又回到舞蹈的紧张的排练现场,但文震家,便暂时过不去了。文震没辙,只好也多抽了些闲暇,陪护在医院,名义上是看望左宜母亲,其内心主要是想见左宜。
“海魂”历经半个多月的排练,终于迎来了“电视大赛”初赛的日子。一切未出意料,顺利闯入决赛。
大赛定在了市电视台的演播厅。左宜想起对佟远曾经的许诺,于是找了一张票,一大早便给佟远去电话。
“是吗?今天决赛?太好了,我先恭喜你。”佟远的声音在电话里也抑制不住他的神采飞扬。“可是,左宜,我来不了。呃我的腿动不了啦。”
“怎么啦?”左宜一惊。
“嘿嘿,骑摩托车不小心摔田里了。”佟远轻描淡写的说。
“怎么会这样?”左宜皱眉。
在左宜的再三要求下,佟远报出了医院名和病房号。和左宜母亲居然在同一家医院。
另一个病区。
(十七)
左宜抱着鲜花准备去见佟远的时候“海魂”已经成功赛完,获得了二等奖。此刻的他,步履轻盈,她要赶着将好消息告诉佟远。
推开病房的门,房内有三间病床。中间的一间上,躺着佟远,一条腿正打着石膏,高吊在一根架子上。
旁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一见左宜,佟远想起身,痛得“哎哟”一声叫。
左宜赶紧上去扶他,一边责怪道:“成了大病人还不老实啊?”
佟远心里一热,这句嗔怪在他听来比任何关怀都入耳。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铁哥们斑鸠。”佟远指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斑鸠有些发懵,心里万分诧异佟远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如此美貌的朋友。
互致了问候,斑鸠招呼左宜坐。左宜一看佟远那架势,语气里自然流露出了责怪:“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人了摔成这样?”
斑鸠抢着话头:“你就狠狠骂他吧,他是一个工作狂呢。为了赶一组生态旅游的广告策划,半夜骑车去山里拍摄月光下的罗石湖。那山路,公车都不通,摔成这样,还算轻哩!”
佟远傻笑。
左宜心底涌出一份敬佩,却没有表露出来。话锋一转,谈起了有关“海魂”的获奖,向佟远表示感激,说舞蹈在服装设计上留下一点遗憾,否则,有望冲击一等奖。
佟远便连连后悔,说当初该听了他的话请专人设计舞蹈服装。斑鸠在旁一个劲的插话怂恿说今后左宜的所有舞蹈服装设计都由佟远包了。边说边一个劲的冲佟远做着鬼脸。
(十八)
因为跟左宜母亲住同一所医院,佟远跟左宜的接触多了起来。左宜偶尔会在做菜时多做一份送到佟远那里,佟远没料到左宜还有一门好厨艺,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感受着这个女孩身上涌出的更多的美德,佟远有些幸福的眩晕起来。
左宜跟佟远总是聊得很投机。他对音乐的流派,舞蹈的归宗,以及一些舞美创意,总有一套独到的见解。左宜从没遇到过文震愿意跟她谈这些,甚至他在听到她谈舞蹈这个词时都会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
左宜知道,文震压根不愿意她跳舞的。文震实际,实际得知道人活着就是吃、喝、拉、撒、睡,实际得知道不去做一件没目的的事,不去说一句无效益的话。
文震只渴望她做他永远的依附,依附在他的臂膀下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左宜对舞蹈的热爱不允许她驻足,她多么希望文震在对她的呵护中能让她保有一份她自己。
然后,那一场风波不经意的就来了。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佟远想去医院花园散心,可是身边又没有一个陪护的人。正好左宜去看他,于是就自告奋勇的陪他去。
佟远的腿已经恢复了些,已经能拄着拐杖勉强行走。入院几天让他心情很是压抑,此刻一走出病房,心情就象放飞的小鸟。
花园是一个很空旷的坝子,此时,阳光灿烂,花儿开放,把充满了来苏味的医院笼罩得一派生机。院里,三三两两的或走或坐着一些来自于各个病区的病人。
左宜扶着佟远跨一级台阶的时候,文震出现了。
文震的脸顷刻阴郁的象要下雨的天。
“文震,你来啦。”左宜瞥见文震,对他一招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佟远,鲲鹏广告公司的。”
左宜并没有留意到文震的不快,径自介绍下去:“佟远,这是我男友,文震。”
“你好,幸会。”佟远礼貌的伸出手。
文震并没有握住,说道:“不是男友,是未婚夫。”最后三个字象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佟远尴尬地收回手。左宜开始跺脚:“文震,你怎么能这样?”
文震拉开了嗓门:“我怎样了?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一双眼睛挑衅的盯着佟远。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
(十九)
如果说,那次舞会风波只是让左宜看到文震自私的一面的话,那么,这场不愉快,让左宜又一次眼见了文震的狭隘。而且,这狭隘,愈来愈变本加厉了。
他们之间爆发了认识后的第一次争吵。
文震甩着大嗓门,振振有词:“你是我未婚妻,怎么能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左宜回敬:“你怎么说这么难听的话呢?他是病人。你不许我拉他,可是你不是还让我去陪色狼跳舞吗?”
文震的语调越发的阴阳怪气:“怪不得不回我家,原来这里有人让你牵挂呢!”
左宜气得发抖:“我妈妈病了,你是看到的。你到底讲不讲理?”
文震不依不饶:“我只认一条理,你是我妻子。”
“妻子?妻子在你眼里属于私有财产吧?何况现在还不是!”说完,左宜不再理会胡搅蛮缠的他,拂袖而去。
文震怅然若失的望着远去的左宜,直到那一袭裙装消失在眼底。
(二十)
左宜近几日的烦躁还是被细心的妈妈察觉了。
“宜儿,你是不是跟文震闹矛盾了?”她小心翼翼的问左宜。
左宜矢口否认,让妈妈别操心,什么事都没有。可是,知女莫如母,女儿情绪上的点滴变化怎么逃得过母亲的眼睛。
“宜儿,妈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初,要不是为了治妈的病,我想你们也好不上的。可是,婚姻是大事,文家虽然富贵,幸福却是第一位的。”
“妈妈。”左宜打断了妈妈的话:“你别多想,我跟文震挺好的。再说,为了你,宜儿做什么都值得的。”
“妈就怕你这样想哩,孩子。幸福可是一辈子的事,万不可用一生的幸福去交换的。”
左宜的心事被妈妈言中了,眼睛不禁潮湿起来。
是啊,该好好彻底地想一想了。
左宜浮现起那天文震的蛮不讲理。左宜在事后曾给佟远发去了一条短信,简单的一个词:“sorry。”
佟远回复道:“别道歉。你一丁点错也没有。”
左宜的歉意却无法抹去。
(二十一)
左宜再见到佟远,已经是一个月后。
佟远的腿伤痊愈,已经如常上班。左宜的妈妈也出院了。左宜仍然没有搬回文家,跟文震的关系虽然有了些修复,可左宜心里中搁着些疙瘩,挥之不去。文震看出左宜的沉郁,开始紧锣密鼓的催促左宜结婚。
左宜忽然特别不想结婚起来,比任何时候都不想,可又找不出堂皇的拒绝的理由,迷茫彷徨极了。
这天,她又来到了鲨鱼角。
应是深秋了,海滩上凉风习习,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快走近礁石堆的时候,左宜看见了那件熟悉的黑色风衣。一个魁梧的背影面海而立,正往面前支架上的画板上描摹着什么。
是佟远。他们又不期而遇了吗?左宜心里想着,走过去。
“佟远。”她招呼他。
佟远一惊,看到左宜,有些发楞。
“让我看看你在画什么?”左宜的眼光落到画纸上的时候,忽然楞住了。浩瀚的海边,白浪飞舞,浪涌沙滩,而沙滩上,有位临风的长发长裙女子,正在舒展双臂,翩翩起舞。
而再细看时,那女子的眉、眼、身段,都那么酷似自己。
“喜欢吗?这是我想象中你舞蹈的样子。很遗憾,没看过你跳舞,我只能凭感觉了,希望没画离谱。”佟远望着入神的左宜,贪婪的望着她,老天,她真美。
“谢谢,你画的太好了。”左宜痴看着这幅图,那个舞蹈中的女子多么的洒脱自在啊,这就是自己梦想的生活。可是,遗憾的是文震并不懂她,甚至还不如面前这个才认识几月的佟远懂她。而那个不懂她的人,马上就要成为他的丈夫了。
“我快结婚了。”左宜低着头说下这句话,泪水忽然滴落到了画纸上。
(二十二)
佟远悚然一惊,他已经是第二次见左宜掉眼泪了,而这次,她是在诉说一个结婚的消息呢。
他毫不迟疑的捉住了左宜的手,把她握的生疼:“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快乐,一个快做新娘子的人,为什么不快乐?”
左宜挣扎,疼得叫起来:“放开我。”
“你说了我就放开你。”佟远狠狠的盯着她,就象要盯到她骨子里去。
左宜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该不该嫁他,我烦死了,烦死了。”
当心中的一切倾倒出来,左宜有了一丝轻松。也许,不该向面前的这个人倾诉,可是,面对大海,面对他诚挚的眼睛,左宜忽然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跟文震从认识到现在的林林总总,统统详尽的讲了出来,包括那二十万。
听完故事,佟远突然释然的一笑。
“听我说,左宜,离开他,这样的男人你应该离开他,他根本不能照顾你。他只想把你当花瓶。以前,我以为你很幸福。可这样的男人,你不能嫁给他,知道吗?”佟远越说越急,就象左宜真的就快嫁了。
“我有苦衷。”左宜幽幽的说。
“你是说那二十万吧?听我说。”佟远顿了顿“如果信任我,我可以帮你还。当然,我这样说显得很唐突。可是,左宜,我在心里喜欢你很久了。”
左宜一惊,别过脸去。佟远抓住了她的胳膊,迫使她面对自己。“本来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很奇怪,第一次见你后,我的脑袋无时无刻不装满了你的影子。我每个周末都来这儿,这里有你的气息,只有来这里,我的思念才会减轻些。原来,我以为你生活的很幸福,可是,现在老天好象给了我机会。左宜,我没有文震有钱,可我可以为你撑起一片心灵的天空,让你做你想做的,不让你受委屈,你相信吗?”
左宜望着面前这个俊朗的大男孩,她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眸子是那么的清澈和坦诚,这是一个没有功利的人,有着一颗没有矫饰过的心,而文震,缺的就是这个啊。
“左宜,我答应替你还钱并不要求你做任何承诺。只要你离开他,你跟他不会幸福的。至于将来你选择谁,你可以用你的眼光定夺的。”佟远就这样捉住左宜的手,不肯放开。
“哦,不,不,不是,你不懂的。”左宜用力抽手,无奈佟远不依,反而更紧的握住了她。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让你快乐。”佟远近距离的直视着左宜,一个字一个字用力的说着。
左宜摇头,不停的摇。
“左宜,听我说,我知道,你还没接受我,我不要求你马上接受我,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离开他,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爱护你,你是为了感恩才跟他在一起,你根本不爱他,难道你要在无爱的婚姻中痛苦一辈子吗?我替你还钱,今后不管你是否选择我,这钱我答应了你,我一定替你还的。”
“可是,佟远你想过没有,我现在因为感恩跟了文震,难道你要我今后在与你在一起的日子里,也充满感恩么?难道你不觉得那样的感情根本就不平衡的,本来就是一种畸形么?”
“不一样的,文震你并不爱他,他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呵护你一辈子?我早就留意到你不快乐了,你要是全心全意爱他,你会快乐的,可是,你一直在我眼里都象一个忧郁的天使,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跑海边来坐?常常蹙着眉头,望着海水发呆,你知道我有多想让你的眉头舒展开吗?左宜,给我机会让我为你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喜欢你,做着这些我很快乐的。”
左宜无法去迎视那双咄咄逼人的热切的眼睛,那眼睛就象要吞了她,烫化他,有那么一刻,左宜都不忍心再让这个痴心的人再苦恼的诉说下去,她知道,她其实蛮欣赏他的,可是,她也知道,属于她的选择的权利已经没有了。
“对不起。”左宜使劲挣脱出他的手,挣扎着一起身,转身开始跑起来。因为沙地的潮湿,她跑的有些踉跄,可是,很坚决。佟远想去追,可突然改变了主意。一个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悄然酝酿而出。
(二十三)
左宜是在斑鸠那里获知佟远被打的消息的。
在电话里,斑鸠含糊不清地说佟远被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打了。
左宜问清他们租住的地址,着急的打车赶过去。这是一栋旧式公寓楼。还在楼道口,就听见了两个男人的争吵声:“谁让你告诉她的,趁我睡着,你居然查了电话号码。”
另一个声音:“这不是担心你吗?肯定是文震找人打的,不告诉左宜,他们再来黑打你,怎么办?”
门虚掩着,左宜推开门,是佟远和斑鸠。
佟远的左眼黑了一大圈,右脸浮肿着,几处明显的淤痕赫然在目。
“告诉我,怎么回事?”左宜望着两个停止了争吵的人,可是这时的他们,反而沉默了。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左宜提高了音量。
“是这样的,佟远去找文震,提出还他二十万,请他放过你。两个人言语不和,吵了起来。昨晚,佟远下班,在停车场取车时忽然冒出两个小伙子,不由分说,拉住他就打。”
“斑鸠!”佟远厉声阻止他,不许他再往下说下去,因为他注意到,左宜的脸色已然变了。
左宜的心绞痛起来,她望着佟远,不无责备:“谁让你插手我的事的?你很有钱是吗?”
佟远分辨:“钱我还在筹,我自愿做这一切。”
“是的,你自愿,你自愿。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欠他债,你帮我还,我不又欠上你的债了吗?”左宜越说越激动。
“不是这样的,左宜你别生气,佟远他是真心爱你的,我了解他。”斑鸠赶紧圆场,说得不无诚恳。
望着佟远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左宜心底浮现出一丝愧疚,可是,嘴上她仍强硬着,不容置疑的说:“以后我的事佟远你别搅和好吗?”
(二十四)
文震刚开始无论如何也不承认是他找人打佟远的。
左宜再次失望,这种对他的失望就快转变成绝望。文震多年在生意场上的摸爬滚打,善用伎俩,左宜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而且,这几个月,他的自私,狭隘以及行事不磊落,已经越来越清晰的凸显出来。
文震看瞒不下去了,终于承认,可是,却抓着理不放:“就算是我找人打的,你不站在我这边,反而心疼他,这算什么呢?”
左宜气极:“好啊,原来我还不知你有打人的恶习。文明社会里行使着野蛮暴行,你还反以为荣。看来,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文震嘀咕:“反正现在出现了他,我在你眼里是横竖不顺眼了。”
左宜更深的失望下去:“你能收起你的狭隘吗?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都没有他会给我二十万?都没有他会在我面前掷地有声地说他爱你吗?”文震激动起来。
“现在我再清楚的告诉你,他的感受与我无关。对你,对你的求婚,我打算重新考虑,我会把二十万放在我思考的问题里面。”左宜理清思路后,一口气说下来。
“小宜,不是这样的,我娶你不是要你偿还钱的。你该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文震眼里掠过一丝恐慌。
“可是,你的爱太狭隘了,我喜欢跳舞,你却一直反对。我们俩的人生观、价值观太不一样了。”左宜缓缓的说,好象终于悟透了这些天纠结在她心头的那些遣散不去的烦恼,轻松的吐出一口长气。
(二十五)
左宜封闭了自己,瞒着家人到市文化局报了赴印尼参加文化交流活动的名。交流活动为期一年,文化局的领导对舞蹈多次获奖的左宜早有所闻,把她列在了考察名单之中。左宜便开始潜心的练习起英语口语来。
左宜想,去印尼一则可以提高锻炼自己,自己实在是太爱舞蹈了。二则可以看看出去有没有机会能寻到一个挣钱快的工作,好早些偿还文震的钱。此时此刻,也只能做此打算了,找个机遇吧。
左宜已经想清楚,跟文震在一起没有幸福,不会有的,左宜在心底拿定了主意。
对佟远,左宜去了一个电话,表示了对他的好心的感谢,可是左宜说,在了结一段感情之前,她是不会开始另一段感情的。
佟远便开始了期许,他想,左宜肯对他说这段话,心里分明对他是有感觉的,而且,他也隐约听出了左宜的选择,她大概要选择放弃文震了。
他又一次为左宜为人的赤诚而感动。这样的一个不为权势,不为金钱所动的女孩,是值得一爱的。
只是,他又开始了另一份担忧,担忧那二十万,左宜怎样去解决,他知道,二十万是她的阴影,也是重石,压得她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另一边,文震却对左宜开始了疯狂的纠缠。在听到左宜亲口对他说出分手两个字后,文震狂叫了几声“不!”
随后,文震天天上左宜家,非要守候到左宜出现。
左宜没有办法,因为要静心学英语,只好搬到了好友家暂住起来。关掉了手机。
(二十六)
文震遍寻左宜无果之后,竟寻到了佟远那里。
这次,两个男人友好的坐在了一张桌前。一个看起来沮丧,一个看起来焦急。
在确信左宜并没有与佟远有联络之后,文震有些垂头丧气。
佟远却着急异常:“你说要不是你逼她,她会躲起来吗?一个女孩子,她此时该有多无助。”
文震开口了:“我与左宜近三年的感情了,她现在说分手就分手,我怎么甘心?”说完,又恨恨的补了一句:“我不会罢手的。”
“可是,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你应该尊重左宜的选择。”佟远说。
“用不着你教训我吧?”文震腾的起身,要离开。佟远想起什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开个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左宜?”
“开玩笑,我永远也不放弃她。”文震挣脱开,大步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佟远忽然有了种深深的担忧,为左宜担忧。看得出,文震是个难缠的家伙,而他这样缠下去,左宜会受到伤害的,佟远想起自己的被打,文震并不是个讲理的人,佟远太怕左宜吃亏了。
可是,左宜究竟在哪呢?
风刮过来了,象是听到了他苦恼的声音。
鲨鱼角的海浪一定涌得很急了,佟远想。
佟远忽然想去海边碰碰左宜。
(二十七)
佟远一连几天下班后就去鲨鱼角守候,守到天边的最后一抹亮光隐入深蓝的海面,这才踏着夜风而去。
可是,左宜就象蒸发了一样。海滩上没有了她,没有了那袭舞动的长裙,佟远发现海的声音也失去了浑厚和美丽,变得苦涩难听起来。
这个下午,正在埋头伏案工作的佟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文震!邀他到附近水吧有事面谈。
佟远以为有了左宜的消息,放下手头的文案,急忙来到水吧。
落座后,文震的话却让佟远一惊:“你不是要我开条件放过左宜吗?想听这个条件吗?”
佟远摸不清文震的来路,做手势让他往下讲。
“我忽然想起左宜介绍过你是鲲鹏公司的。我们公司虽然没有在鲲鹏有过广告业务,可是我们有一家对头叫燕尔服装公司的,却是你们的老客户。”文震讲道。
“不妨讲明,你的意思是什么?”佟远问。
“是这样的,这个服装行业竞争异常残酷,我们公司几个月没有拿到好设计了,所以这几个月的销售形式呈现下滑。而我听说燕尔公司近期要搞服装发布会,就是交给你们公司做的策划。”说到这里,文震停下来。
“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佟远说。
“很简单,我要几张服装设计的图纸。”文震抛出了底牌。
“懂了,你是要剽窃他们的作品?”佟远不屑地看着文震。
“老兄,别说的那么难听,现代社会竞争,谁不玩手段。这场交易对你很划算的。成了,我放过左宜,左宜就归你了。”文震说,观察着佟远的反应。
“对不起,无法成交。我做不到。那个策划,不是我做的。”佟远断然回绝。
“再想想,这是我开出的放过左宜的唯一条件。”文震说完,掐灭了烟头。
佟远望着面前这张本来很英俊的脸,忽然有了种厌恶。这个做惯了交易的人,如今,居然拿女朋友做起了筹码。想到这,佟远大声的说了声失陪,离开了咖啡屋。
(二十八)
梦魇,一连几个晚上都是驱不尽的梦魇。
左宜着一袭白衣在山崖上飞奔,崖下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文震阴郁的笑着在她身后追赶。哀弱——无助——惊恐——颤栗,左宜一脚踏空
啊!佟远大叫一声醒来。这叫声在静谧的夜空惊悚刺耳,另一房间的斑鸠被骤然惊醒,衣服未及穿,便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佟远清醒,这才惊觉是一个梦,遂把文震找他提出放过左宜的条件对斑鸠一讲。
“这个策划是黎小姐做的。”斑鸠对公司的事倒是知根究底的。
“可是,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佟远苦恼至极。
“唉,那个文震,根本不是个善事的主。他这样纠缠左宜,左宜怕是永远也不肯露面了。”斑鸠分析道。
“那她怎么生活啊。”佟远的担忧已经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生理上的疼痛,翻搅着他的五脏六腑,攫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要不,偷几张图纸出来,改一改给文震?反正现在市面上服装式样大同小异。”斑鸠试探地说,末了,又接了一句:“再说那黎小姐在公司骄横跋扈,坏坏她的事,也算出出她的洋相。”
“不行。文震这样做,是要拆燕尔的台,这样的竞争太不地道了。”佟远摇头说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就等着为情苦吧。”斑鸠打着哈欠,径直回房间睡觉去了。
未想到两天后,回到公寓房,斑鸠突然神秘的交给文震一个u盘,说文震交代的事得手了。
佟远一惊,便明白斑鸠这个电脑高手果然利用黑客手段从黎小姐的电脑里盗得了图纸。斑鸠说:“这事我知道你永远也下不了决心做,所以哥们我替你做啦,以后,要有事,由我扛着好了。”
佟远摇头,还是说不行。斑鸠急了:“为了伟大的爱情,你就牺牲一下你的原则吧。我都为你舍身取义了,你还犹豫什么?”
这样的抉择对于佟远来说是痛苦的,从小经受的教育一直引领着他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可是,那些梦魇以及梦里左宜哀弱无助的眼光,又多次的缠绕上来,撕扯着佟远的每一根纤细的神经。佟远一夜没合眼,电脑桌上的烟灰缸里,堆起了一堆烟头。
东方鱼肚白的时候,佟远终于打开u盘,对其中的几幅图纸开始了简单的修改。在那些服装的领口处,袖口处,采用变换纽扣颜色以及领口式样等方法逐一修改下去。只求尽量与原图有些出入。
(二十九)
把u盘交给文震的时候,佟远的心里敲着小鼓,他简直害怕去触及文震那得意得有些忘形的眼睛。
佟远在心底把自己骂了数遍,这次真的是卑鄙一把了。
接下来的事便是在意料中发展下去的了。文震用神速照图纸生产出了一批服装,并立马投放到商业市场。燕尔公司的服装发布会在临召开之际面临这个冲击,不得不取消了那几款服装的发布。公司的生产及销售也因落后了市场一步而蒙受损失。
燕尔公司费了很多周折,却是查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黎小姐虽然受到了质询,但终因无据可证,燕尔对她的怀疑终不了了之。
文震在这次竞争中获利最大,除了赚了个盘满钵满,又小小地挫了一下对手的锐气。
两个月后,文震开始履行对佟远的承诺。他仔细清点了左宜的一应物品,送到左宜家,虽然内心不舍,可是想到左宜的决绝,文震清楚再也无法挽回她的心了。文震留下一封信,信中坦陈了与佟远的交易,说今后与左宜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债务问题,二十万一笔勾销。
只有一个人在受着良心的鞭鞑,那就是佟远。
(三十)
海浪一波一波的涌着,缓缓的涌上来,却又是退得那么急。
要是人生的矛盾、痛楚、不安、彷徨都能被这浪席卷而空,随浪而去该多好。
佟远出神的想着,画板旁的地上有了一些烟头。佟远本来很少吸烟的,可是,这段日子,香烟成了他的朋友。
左宜打了几个电话,没有找到佟远,斑鸠说,这小子每天一下班就没了人影,要深夜才扛着画架回来。
于是,这个黄昏,左宜来到了鲨鱼角。
佟远果然在礁石堆上。望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左宜的心有了些浅痛,这浅痛随着海浪,慢慢在胸腔扩散开来。
这本来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啊,勤奋上进,坦荡诚实,一个绝对的阳光男孩。可是没有想到,在文震的唆使下,居然也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就算是为爱情,可是,爱情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晴朗得起来。
左宜摇头,缓缓的摇头,弄不清这世道究竟怎么啦,为什么总有一些暗影和龌龊在阻挡着这个世界的光明,让阳光有时也变得模糊、混沌?
左宜静静地爬上礁石,来到佟远身后,默默地看他作画,看了那么一会儿,无语。
佟远不经意的一回头,瞥见她。
左宜凄楚地对他一笑:“知道吗?你画了一笔败笔。”
佟远闻言一震,转而似有所悟,叹了口气,眼里便有一丝愧疚浮现上来。他看着画布,缓缓道:“左宜,只要你平安,我别无所求。”
左宜望着海天相接处,那里,落日的余辉给海面罩上了一层金光,彩色的云霞正在一点一点地淡下去。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将去印尼进行为期一年的文化交流。半月后启程。”左宜尽量放缓语调。
“左宜,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心。”佟远的眼光痛楚又凄凉。
“别说了。你所做的一切,出发点我感激,可是形式上我无法认同。原谅我,我不能接受你。”
左宜说着轻叹一口气,抬眼望海,动情的说:“你了解真正的海魂吗?宽广、无私、坦诚、磊落,这就是海魂的声音。”
(三十一)
冬天到了,南方的冬天并不冷,只是时常有强风,刮得人难以立足。左宜呆呆地望着窗外,只觉心也象被刮出了碎絮儿,和着海面吹来的湿润的风,在天空中漫天飞舞。快出国了,左宜没有一丝兴奋,反觉有些惆怅,她说不清她的惆怅来自于什么,是留恋吗?可是,她究竟隐隐的在留恋着什么呢?
左宜把时间用在了陪母亲上,想在出国前尽量多陪陪妈妈。
临行的日子,少年宫来了个电话,说门卫那里有人交给她一样东西。
打车来到少年宫,狐疑着走进传达室,守门的老头对着传达室的屋角一指:“喏,在那儿。”
是一个被布遮起来的画框。左宜小心的启开包装,一幅巨大的油画赫然印入眼帘。
蔚蓝色的大海,白色的海浪,空中振翅的海鸟。沙滩上,一个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在面海而舞,她光着的脚浸在水中,浪花,就在她脚边飞舞,她曼妙的身姿,是那么舒展,那么激越,象是孕育了无穷力量,合着海涛的声音,绝美无比
画的下沿,龙飞凤舞地书写着两个遒劲的字:“海魂。”
门卫老头递给左宜一封信,展开来,是与油画上一样的笔迹:
“我会用一年的时间去学习倾听海魂的声音。
然后,等待你的回眸。”
浪花,涌上了左宜的眼眶。涌得是那样的多,那样的急,此时,她仿佛又置身在了空旷无际的海边,湿湿的海风,在她耳旁隐约絮语,而海涛,正有节奏的奏着一曲海魂的声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