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情人》越南

阿依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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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不了那个夏日的午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着带有亚热带海洋气息的零散阳光,不知名的染着淡淡哀愁的越南音乐从房间里流淌而过,我斜倚在床头,独自浸在杜拉斯的情人里“戴呢帽的小姑娘独自倚在渡船的舷墙上,全身罩在混浊河水的波光中。那顶男帽把周围映得红红的。这是唯一的色调。河上薄雾冥冥,炎日辉光笼罩,两岸迷蒙,水天相连。水流沉沉,无声无息,宛如体内血液。”文中描述的河便是有“东方多瑙河”之称的湄公河,也正是在这河之上,十五岁的法国少女杜拉斯邂逅了她那富有的坐在黑色豪华轿车里的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开始了一场注定不会有结局的绝恋。凄美动人的故事不仅让泪湿了我的面颊,更让我越过战争看到一个充斥着法国殖民地风情的越南,一个孕育着爱和欲散发着离和愁的越南。

    在一个荷花绽放的季节,我终于踏上了那片神秘的国土。

    芒街

    最先到达的是芒街,越南广宁县的芒街。街上有许多戴绿帽子的男人骑着摩托穿来穿去,着实让初次见到他们的,有着不同习俗的中国同胞吃惊不小。关于越南男人偏爱绿帽子的说法有两种:其一是将它定为一种财富和福气的象征,只有有钱有势,多妻多子,家庭和睦的男人才配戴绿帽子。其二是把这种现象视为对曾经战争年代全民皆兵的一种纪念,因为当时绝大部分的男人都当过兵,戴过这种在战场上用于安全防备和便于隐蔽的绿色军用头盔,和平时期,绿头盔也就变成了毡布做的类似中国草帽形状的绿帽子。

    迎面而来的闷热潮湿的气流,使人联想到东南亚电影里特有的昏黄和暧昧的格调。看那些身材颀长纤细、柔弱无骨的越南女子,头戴斗笠,用白毛巾遮住半张脸,上身着立领,偏襟,贴身,在腰际开叉,长及膝下的衣服,下身则是质地是半透明的轻纱宽脚裤,在亚热带的熏风里衣袂飘飘,个个都像是从陈英雄的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喜极了她们口里越南话的发音,韵味十足语调尤如中国南方地区的某种地方戏。她们的眉宇间,若隐若现地游离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近一个世纪的战争让越南变得女多男少,两性比例严重失调,令许多越南姑娘无可避免地患上了爱情焦虑症。

    再次想起了杜拉斯,即算是分离的苦痛也不能掩盖起她的幸运,同样的土地之上,却因了身份和时空的不同,她在越南收获的是份厚重到令她生命无法负重的深情,甚至这样的爱一直延续到沧海变成桑田的日子。在情人一书的结尾,她写道“战争,结婚,离婚,著书,多少年过去了他对她说,他还象从前那样爱她,他对她的爱情始终不渝,至死不变。”不知今天的这些越南姑娘中有谁还能交上如此的好运,但愿善于滋生爱情的脚下这块土地也能孕育出属于她们的幸福。

    下龙湾

    从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美仑美奂的海景,由于哈纳斯地貌的缘故,无数由石灰岩构成的千姿百态的小岛屿冒出湛蓝色的海面,形成了类似中国桂林的优美风光,因此,下龙湾又被人称为“海上桂林”如此画一般的地方是最适合用来作爱情电影里的场景的,如那部由雷吉。瓦格涅导演的印度支那,英俊的法国海军军官和他美丽的情人出逃时,那载着他们的无帆小船就曾飘荡在类似这样令人心悸的海面上。

    海滩上有许多形态各异的小酒吧,无一例外地销售着媚俗和所谓的情调,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要一杯软饮料,有好听的法国腔从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白,虽不明白他们在谈些什么,但那柔美的发音确实让人着迷,渐渐地,渐渐地就把他们想象成了杜拉斯和她那说法语时带巴黎口音的情人,想象着他们刚从我住的那间法国殖民时期的旅馆出来,情绪还没完全脱离之前房间里肌肤之亲后染上的落空和沮丧,越来越来靠近的别离令他们不停地纠缠又不停地忧伤。

    于是,我开始在脑海里试着改写她和他的命运:在他的父亲命令他娶那个“也是堆金积玉,戴着钻石首饰”的中国女人为妻时,他选择了出逃,而她也抛却所有的禁锢,大胆地和他私奔。就到这样的海上,找一只可以开向中国广西北海的船,哪怕是运物的货船,只要有可以容纳他们俩个人相拥站立的空间,就足够了。今后的生活,也许没了财富的他会过得拮据和贫困,但有了她的相伴,还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克服的呢?可惜他只是个被金钱束缚了的男人,同样也是因为金钱,他失去了爱的能力。或许我是个理想主义着,所以常常无法预计现实里的种种难以面对的后果,又或许他们真的私奔了,杜拉斯书名就该为爱人而非情人了,由此看来,情人该定义成超越婚姻之外的一种关系,因为别离而怀念,因为怀念而想象,因为想象而令人沉醉于是,才会有---杜拉斯的不朽的情人,于是,才会有因为故事而更加神秘的西贡和湄公河。

    西贡

    西贡,是西贡河西岸最具法国情调的区域,统一前它为南越的首都,曾经还是东南亚最繁华的城市。解放后,人们为了纪念纪念越南国父胡志明,于是把“西贡”改称“胡志明市”但大家都仍习惯仍叫它为“saigon”这是一个因了杜拉斯的情人,注定了要和爱情与欲望,哀愁与怨恨,离别与痛苦,怀旧与想念这类词汇纠缠交织在一起的城市。茂密浓郁的热带树木,法国风格的建筑群,川流不息的摩托车和汽车,充满欧洲情调的露天咖啡座,卖越南丝衣服的妖媚的散着齐腰长发的老板娘,还有那从河上游船里飘出来的越南独弦琴天赖般的声音,这就是西贡,一个让法国左岸和东南亚文化得到充分交融的地方,一个随时有可能发生异域恋情的地方,如来自西方的法国女人杜拉斯和她的来自东方的中国北方情人。忽然发现,爱上这个城市其实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位于西贡中心的那座建于1883年哥特式天主教堂,高高的双尖顶,漂亮的红砖外墙,完全体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风格,据说它的每一块砖都是从法国运过来的。在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神态安然淡定的修女着蓝色的长衫从身边走过,听绿色长袍的神父引领众信徒用越南文唱诗的声音,心也会随之顿时也变得透明。前方戴着平檐帽,将辫子垂在胸前的金发少女,真让人疑是她就是从情人里走出来的少女杜拉斯,忍不住跟随其踪影,却发现她只是独自一人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没有黑轿车,亦没有“一身欧式打扮,穿一套浅色柞丝绸西服,如同西贡的银行家那样。”的黄皮肤中国情人。却有鸽子群呼啸着从圣母教堂顶上飞过,天空呈现一片宁静和安祥,让人想到了和平,是啊,这个饱经战争蹂躏的国家需要的正是这样的阳光下的和平时光。

    街区那些陈旧的老房子,正赤裸裸地在残阳下袒露着破旧与不堪,散放着颓败的气息,它们让我想起了那个“被街市无休止的宣闹声所包围,仿佛在城中航行,漂泊在城市的激流中。窗户没有镶玻璃,只有窗帘和百叶窗。”位于城南的单人房间。那个暗夜里听到过少女在说“我倒希望您不爱我”的房间。那个杜拉斯在里边想拿自己当赌注换取母亲所要的金钱及自己所要的慰藉却未料到终是输给了爱情的房间。那个承载了他和她爱欲纠缠的房间。那个感受过他们因离别而产生强烈痛苦的房间。如今,情未老,人已渺。只有或许还留存在沙沥堤岸上的那个房间,似眼前的这些老屋,正用一种沉默而凝重的固体语言在叙述着某段往事沧桑,成为城市隐匿了的悲情元素。

    对于行走的人来说,邮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驿站,一张漂亮的风光明信片,再加一个当地的邮戳,就可以告诉牵挂你的人你到了哪里。于是,在雨后的清晨,我嗅着润湿空气里浮动的不知名的花儿的清香,朝那个高大庄严的百年邮局走去。黄绿相间的庞大的殖民地时期留下的法式建筑,里边有深咖啡的长条木椅,高高的富丽堂皇的法国穹顶,这或许是西贡最美丽的建筑物了。选了一套印有西贡风景的明信片。开始在背面写着源自越南的或美丽或忧伤的片断心绪,一封写给他,另一封收信人的姓名却被填上了“margueriteduras”虽然,我知道这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到的邮件。

    湄公河

    母亲常对我说,我一辈子再也看不到如此壮,如此浩大,如此荒僻的江河了。湄公河及其支流奔腾向海,这水域将消失在大洋的洞壑中。平野一望无际,河水涌流奔泻,仿佛大地是倾斜一般。---杜拉斯情人

    其实早在云南的版纳,就和湄公河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在中国它的名字是澜沧江。湄公一名缘于泰语的迈公,意为万河之母,由此看来,这条流经中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和越南的河流,不仅仅孕育过杜拉斯的爱情,它更是生活在它狭长岸边的人民的生命之河。而越南的湄公河更是受益匪浅,这里土地肥沃,河渠密布,满眼都是亚热带椰林的茂密,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水上无数船只穿梭,船上有各种色彩诱人的热带水果,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水上批发市场。坐在船头上的男孩正在吹口哨,河岸边有妇女在洗菜,高脚屋的门开了,里边坐着一个戴黑胶手套削着菠萝的老阿婆。世俗的平凡无法让人触及浪漫。

    湄公河的船上却再也无法看到那个涂深红色口红,戴男式帽子,穿旧的几乎透明的真丝绸连衣裙和金丝高跟鞋的法国少女,哪怕是出发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于是,终于明白,杜拉斯的湄公河是只属于她的湄公河,既算是喧哗依旧,既算是河流切割大地涌向西贡依旧,但她那令周围所有都暗淡下来的爱情故事,其实早已跟随着时光远去,永远地只能留存在她一人的记忆里,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是的,谁也无法回去。想起一个朋友的愿望,她说她想在湄公河的轮船上,遇到一个声音厚重,手掌沉稳,肩膀宽大的男人,然后,去西贡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恋爱。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来到这里,又会作何感想。

    殖民地特有的阴郁忧伤的氛围使少女杜拉斯变得敏感,判逆,是印度支那潮湿而炎热的气候令她的美丽和情感如幽暗而凄艳的玫瑰没有节制地疯狂开放,带着让人致命的诱惑力,使她的中国北方情人如痴如醉,神魂颠倒。而这一切的源头,便是来自于湄公河渡船上的邂逅。湄公河,是这个浪漫的法国女人生命里最美的那段爱情来了又去了的地方。湄公河,是成就了她创作伟大旷世之作的地方。湄公河,更是她飞舞灿烂灵魂的地方。于是,两鬓斑白之年,她终于让心灵再次回归到湄公河。当她回眸那段尘封已久的异国恋情时,那种无言悲怆的离别,爱到尽头的孤独感,便似这湄公河水缓缓地冰凉地漫过她的心尖,浑浊了她苍老的泪。她是个富有的女人,终其一生,总归是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恋用来怀念。虽然,这样的怀念已化成了无法触摸的记忆,但是,一个女人,在其年迈时,可以充满甜蜜地回想,那,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令她欣慰的事呢。

    杜拉斯——情人——越南!越南——情人——杜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