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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坛子酒芳香四溢,不请自来的谷嘉华带着好酒,走进敦品园。
在她进门前,怀青、怀丰、关关、蕥儿、吴卫五人正团团坐着,一面吃饭一面说着话,气氛和乐融融。
“大哥,这次的谣言真的太过分了啦,居然连通房谋害小妹妹的消息都传出去,这些天铺子里有几个相熟的客人非要见到我不行,她们想确定我是不是还活着。”
蕥儿嘴巴上说着太过分,嘴边却是浅笑盈盈。
谋害?谣言力量真可怕,再过不了几天,宋家后院不宁的事,整个泉州上下都会知道了吧!
话说某日关关心血来潮,见夏凉轩的姑娘大婶们日夜赶工太辛苦,便想做些桂花糯米藕给大家尝一尝,因此让下人从荷塘里挖了些莲藕上来。
十一月中,虽然尚未飘雪,但天气凉得很,塘里只剩下些干柄残叶,但泥土底下却埋着肥厚的莲藕。关关特地挑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下塘前还让他们喝几口酒、暖暖身子,才令他们下去挖藕。
莲藕刚挖起,还没送进厨房呢,就出了事!
原是柳眉等几个丫头知道少爷们在家,又听说荷塘那边热闹得紧,估摸着怀青、怀丰会待在那里,于是众人梳妆打扮,一身簇新的集体游园。
一群美女走走晃晃,目光四下流转,企图寻找偶遇男主角的机会,可惜目光转上好几圈,确定正主不在,只好随便走走看看。
这时恰恰看见刚挖起的几箩筐莲藕,柳眉心念一起,顺手从筐子里挑出两条,说是要做几道家乡菜,给少爷们尝尝鲜。
这举动被蕥儿看见,她立刻露出得意笑脸。
这些日子她让关关拘着,心里不满,也不敢往春暖阁寻事,现在可是她们自己送上门。
谷嘉华不能碰,几个妖女还碰不得了?何况这里头还有大哥、二哥的交代呢,哥哥们说:就怕她们不惹事,只要一惹事,就想办法挑起滔天大浪。
兄命在手,蕥儿冲上前同柳眉几个理论,说是:不告而取谓之偷,骂她们是贼婆娘,好吃好住暴着,心里还不满,成天想着别人的东西,真真是不要脸那顿骂,蕥儿骂得很解气。
柳眉委屈得厉害了,回辩一句:“不过是两条莲藕,值得说得这样难听?堂堂一个知府大人府邸,难不成连这点小东西都要计较?”
说着说着,她想起进府以来,少爷冷待、生活寒酸,在宋家老宅还能从夫人手里拿得月银五百钱,到这里立刻降薪三百,越想心越痛,顿时掩面大哭,悲凉起自己的身世。
刚开始她本还期待着动静闹大了,怀青、怀丰应声而来,到时再哀怨上几句,让男人出头说几句公道话,却没想到,有声哭到没声、有泪掉到没泪,男人始终不见踪影,指指点点、说下流话的奴才倒是越聚越多。
看着围拢的下人,越是感觉前途无望,哭声像是会传染似的,一个传过一个,顿时遍地杜鹃啼血泪悲声,声怨霜寒梦乍惊。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蕥儿等的就是这一茬。
蕥儿扬眉,不就是担心没人回话吗?独角戏可是难唱得紧。她眼神示意,旁的几个婆子就咧咧地骂将起来。
“什么破落户都送进门,主子没教她们十指沾上阳春水,已是宽厚,还敢埋怨,这是什么世道。”
“这样供着养着,也没落个好,日子够难过了,还要听人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下作出身,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
“打哪儿来的贱蹄子,这是在哭没男人压吗?”
婆子的嘴巴功力更上层楼,骂得几个女人不想哭了,还不能停下。
可是哭号也得费上一把劲儿的,大伙儿闹过半天,想见的男人迟迟不露面,只好准备下戏,另寻时机再度进场,于是哭得一塌糊涂的柳眉一把推开蕥儿,准备回屋。
说实话,柳眉是被训练来服侍男人的,可不是训练来洗衣、扫地、做粗活儿的,那个小小拳头能有几把力气?
但是蕥儿“体弱”被她这一推,竟然接连几个踉跄,不断往后退。
也怪她戏演得太猛,忘记自己身后是荷塘,几个步子、脚下不稳,身子竟往后摔进池里。
这下子情况严重了,十一月池水寒凉,就是挖藕,也不敢让粗使婆子做,还特地寻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男人。
蕥儿一摔,情况顿时混乱,惊喊、救人、请大夫,狠狠闹上一大场。
谁知在短短的半个月内,一场“争执、失足”居然演变成“谋杀”
宋家长辈为此事还特地上门,想问明白怎么会闹成这模样。
怀青、怀丰在前头接待长辈们,一听长辈提及,他们连忙把话题岔开,摆明不想提这桩扫颜面的事儿。
他们命人备下席面,相请长辈到园子里赏梅,一边暗地命人,让蕥儿再往耕读堂闹一场。
园子里就那两三株梅花,刚刚结出几个稀稀落落的花苞,有啥好赏的?司马昭之心,关关岂能捉摸不清?
因此思闲居里,蕥儿接到指令,兴致勃勃准备出手之际,关关却阻止她道:“上回是你,这次你再出面,说不定宋家长辈不会怪自己送女人坏事,却要怨你心性浮躁、不容人。”
“可是,大哥让我去搅浑水呀。”
关关莞尔道:“搅浑水一定要亲手搅吗?拿根棒子不就得了。”
然后,她转头对小苹说:“你去同姑娘们说道,让她们想清楚要服侍哪位少爷,选择好后分成两组,每组先推派一个人过来,我会让嬷嬷替她们开脸,今儿个晚上服侍大少爷和二少爷。
“接下来的话,你不必说得太清楚,但一定要暗示她们,少爷们不是好色性子,过了今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兴致记得,话丢下后,你就适时闭嘴,只要在紧要关头插两句,让她们争执不休即可。”
说着,关关自己笑得欢,蕥儿却脸红得快爆开。
接下来的结果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知人善任。
小苹这根棒子浑水搅得好,宋家长辈前往园子时,恰好听见六个女人吵闹不休,话怎么难听怎么说,还有人动手打起来,让长辈们羞红老脸,酒席也不吃了,纷纷告辞。
过两天,叔公召怀青过去说话,他道:“人已经给你了,该管就管、该敲打就敲打,瞧瞧,现在外头都传成怎样说来说去,都是后院里没个能够担事的主子才会这样”
叔公说得口沫横飞,怀青带着温和笑脸从头听到尾,最后接了一句:“我也想应承下来,只不过孙侄儿的婚事,怕是皇上那边有想法。”
谁敢和皇帝杠上?!怀青一句话,堵掉所有后续。
关关笑着推蕥儿一把。
“我不晓得你卖东西也卖出粉丝团了,居然有人这般挂念你的安全,是谁啊,是不是那些想招你回家当媳妇的贵妇们?”关关挑眉,笑得很暧昧,惹得蕥儿脸红不止。
这些日子确实有些高门妇人看上能干的蕥儿,想替自己儿子说亲事,蕥儿的人气指数正迅速窜升中。
蕥儿扭她一把,撅嘴道:“什么粉丝团?老是说一些怪里怪气的话。”偏偏他们听过几次,揣摩出意思后,还会跟着琐琅上口。就说嘛,关关不是人,是病气!谁跟她走得近,就会染上。
怀丰道:“那些丫头的事儿再闹个两三回,大约就可以把御史大人给捅出来。”
“嗯,蕥儿再接再厉,接下来还得看你的。”怀青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干么指我啊,好像我是个惹祸精,不行、不行,这会败坏我的名声,往后这等事,大哥交给关关。”
关关接话:“是啊,这事交代给我行了,咱们家蕥儿现在得顾着名声,想当蕥儿的婆婆们都睁大眼睛在看呢。”
“邵关关!”蕥儿恼羞成怒,瞥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吴卫。
眼见她真要生气,怀青赶紧转移话题。“蕥儿,年终庆的事,你那边准备的怎样?”
年终庆再过十来天即将开打,从腊月初八到二十五,整整十八天。
沟渠水道的工程结束后,张诚领着想承租摊位、买卖年货的工人家属,已经做好登记,最近正忙着等批货、做糕点,等着在年终庆时赚点外快。
“差不多了,开幕庆时准备不足、卖到断货,这次我多准备了四成,再看看情形,如果生意好,夏凉轩那边就不放假,如果情况不如预期,我会提早让她们回去准备过年。”
蕥儿的口气越来越像个商人,自信的表情、散发光彩的目光,让吴卫不自觉往她身上多看两眼。
人都需要成长,眼界宽阔心才会宽,关关老讲:别埋怨后宅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们的见识是让男人给限制的。
亲眼看见蕥儿的蜕变,怀青、怀丰越加赞同关关的话。
“怀丰,你那边呢?”怀青问。
“除客栈外,衙门里已经登记了不少民宿,车马也安排好了,会在城门口、万年坊等六个点等候载客。”怀丰回答。
年终庆的事,早在一个多月前,怀丰便命衙役在附近几个州县大量贴上布告、分发宣传单,并把各种优惠方案写在上头。
这次的宣传做得相当成功,虽然还没有开卖,但已有不少附近州县的百姓想承租摊位,这代表广告打得够大,做生意的都能看到商机。
他们估算,如果有那么多的外来客,泉州城里的客栈必定不够用,于是发下布告,让百姓家里有空房的,可以到衙门里登记、办理民宿事宜,并由专人审核后,订下房钱。
年终庆时,城门口会贴上客栈、民宿的房间数量、位置、房价等等,并将会有一批人专门接待外客,将他们领到住宿地点,如果客人慷慨,就会给点赏银,如果客人没给,客栈民宿也会掏腰包,给几文钱。
因此招募人手时,不少农事结束的男人、妇人纷纷来登记。
至于接驳车,坐一趟只要一文钱,钱不多、只能勉强收支平衡,但它可以解决交通和停车问题。
这个想法很好,但困难在于车行里没有这么多马车可以承租,怀青灵机一动,向商业区的商家征用马车,他们也希望人潮多、来客多,好在过年前赚上一笔,因此出马车、出车夫,大家齐心协力把此事办妥。
至于买多少送多少,有上回的经验,各商家纷纷推出优惠专案来刺激买气,这就不需要关关上心了。
万事倶备只欠东风,虽然诸事皆齐,关关那龟毛性子,还是成天往商业区跑,开会、开会再开会,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我听说你要雇清风坊的歌妓唱贺年歌曲?”
“是啊。”聘人唱歌要花银子,不过清风坊的老板够义气,拿到关关的贺年歌曲,眼睛一亮,愿意免费义演,让关关为筹办活动向各商家征收的费用全省进自己的荷包里。“我还安排幼稚园的小朋友上台表演呢。”
她设计可爱到不行的红色衣衫,到那天肯定会让所有观众眼睛为之一亮。
“表演什么?认字?背诗?发表会办得不过瘾,你还想藉年终庆再赚一笔?”怀丰调侃。
“首先,这回我们不只表演认字背诗,也要唱贺年歌曲。”
厉害的是,前面的小新生唱歌、表演动作,后面的老学生会站在高台上,将歌词一个字一个字贴在板子上,让所有人亲眼瞧瞧,这么小的孩子能够认识很多字。
至于幼教专员嘛,不必怀疑,除了维护小朋友的安全外,还得负起发宣传单的责任,这大过年的,送家里小孩银锞子,不如送他们开智慧。
“孩子不会怕生吗?”
难得地,从头到尾保持安静状态的吴卫加入话题,他一开口,蕥儿的眼光立刻粘在人家身上。
这会儿,怀青也嗅出异样。
关关认真回答:“会,所以要练习,多上台几次、练出胆量,以后面对陌生人自然能够侃侃而谈,这是在帮助孩子学习自信,至于赚钱,只是附加目的。”
“才怪!”怀丰唬她一声。谁不晓得她让吕文华做足准备,不但印了数量惊人的练习本,还做出不少“益智玩具”颜色漂亮、五花八门,比外面卖的陀螺、波浪鼓还要吸人眼珠子。“你还是少说话吧,一说谎就被戳破,有意思吗?”
“不让我说话,唱歌也行。”关关笑道。
听见这话,蕥儿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不行、不行!你千万别用魔音祸害人。”
怀青、怀丰失笑,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总不能样样行、般般成,关关已经够厉害了,嗓子差一点呃、差很多点绝对可以理解。
“什么祸害人,是你们不懂得欣赏。”
她也觉得那戏子咿咿呀呀的歌声很吓人,不是她的声音烂,实在是时代不同、欣赏角度不同,关关努力自我安慰。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时,吴卫耳朵微动,突然站起身来。“你们慢聊,我先走。”
“怎么了?你有事?”蕥儿问。
“有人来了。”还是讨厌的人来了。吴卫撂下话,走到门口,身子一跃,瞬间看不见踪影。
他一消失,小杏立刻进屋禀报:“少爷、小姐,谷娘子来了。”
听见是谷嘉华,瞬间四个人脸上都冷下来。
来了吗?准备动手了吗?谷嘉华安静好一段时间,关关还以为她看清楚处境,打算放弃不可能的任务,计划平心静气、住满三年孝期,然后寻门好亲,替谷家传后代。
没想到,她还是耐不住性子。
也好,谷小花迟迟不动作,关关总感觉有条毒蛇在暗地里蠢蠢欲动,倒不如亮出招数、一拍两瞪眼,该怎样就怎样,就算会因此被毒牙咬上一口,也得个心安。
四个人都没说话,互望对方一眼,心里都有底。
怀青握住必关的手,把她的手拉到桌面下紧紧握着。
他没说多余的话,关关却能理解他想表达的。他在说:相信我,不管她想做什么,我会保护你。
关关用力点头,抛给他一张大笑脸。
那话是怎么说的?不怕人使坏,就怕不知道人家要使坏。
既然有准备,她就不害怕,即使怀青无法保护她,她再也不是那个刚从围墙里跳出来的孤女,她有朋友、有人脉、有银子、有脑子有许许多多可以妥善保护自己的事物。
谷嘉华进门,朝怀青、怀丰屈膝致意。
她脸上笑容恬适、表情温柔,要不是被怀丰撞见福临酒馆那幕,他们会相信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
她对花隐和绿杨示意,两人上前把手上的酒坛放下,再将吴卫用过的碗筷从桌面收拾干净,让主子坐下。
谷嘉华说道:“年关到了,京里的管事送不少东西过来,这两坛酒是从京里最有名的十里飘香买的,拿来给大家尝尝。”
“多谢。”怀青笑道。
他心里微冷,脸上却笑意迎人,怀青的表现与过去无差异,只是心底唏嘘,望着谷嘉华五味杂陈,前世的她只对自己狠,今生的她却对别人狠,命运重来一遍,他变了,她也不同,这样的两人在擦肩而过后,越行越远。
“说什么谢呢,宋家收留我,我才应该说声谢谢的。”
她客气婉和,笑容不褪色,即使一进来蕥儿便对她没有好脸色,她也不以为意。
“谷娘子别这样说,谷大人是我大哥的恩师,这是该做的事。”怀丰面上圆融,心底却猜测,这回她想做什么。
谷嘉华一手拉过蕥儿、一手牵起关关,说道:“管事还送来不少绫罗绸缎,和一些零碎玩意儿,像胭脂花粉、熏香、玫瑰露、荷包全都是泉州不易见到的新鲜货儿,回头我让玉珂给你们送过去,你们留着玩赏,待你们忙过这阵,就给宋大人裁几件新衣吧,我的针线功夫不大好,否则我就自己动手了。”
蕥儿轻嗤一声,很不给面子地抽回手,冷笑讽道:“也是,谷娘子的手是用来弹琴、写字、下棋、画画的,怎么能拿针线做粗活?何况大哥、二哥的衣服怎么能让外人做,谷娘子这份心思怕是过了。”
关关很想瞪蕥儿两眼,这人怎么就藏不住心事,瞧瞧,人家怀青、怀丰做得多好,虚与委蛇、亲切和顺,没教人看出一丝异样。
果然听见蕥儿的话,谷嘉华瞬地低下头,满脸楚楚可怜,小白花再度发功,看得桌上众人一片沉默。
“我针线功夫也不好,不如让嬷嬷做吧。”关关急着打圆场。
怀青丢给蕥儿一个眼色,怪她沉不住气。
“谷娘子,别理会那丫头,口无遮拦的,往后这脾气要怎么说亲?我们这些当哥哥的还真头痛。”怀青望向蕥儿,一脸宠溺又无奈的表情。
“不如我让管事从京里聘个教养嬷嬷来,蕥儿妹妹肯好好学的话,一、两年工夫就能看到成效。”谷华顺着梯子下来。
关关却多了个心,这是想在她们身边安插人,还是单纯让蕥儿日子不好过?连忙回道:“这丫头从小苞着怀青、怀丰长大,野惯了,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别为难人家教养嬷嬷。”
“可不,还是招个肯包容她这副性子的妹婿比较实际。”怀丰接话。
他也想知道谷嘉华来这趟想做什么,但当上县太爷,他多了份历练,个性里的毛躁磨去,现在的他和哥哥一样沉得住气。
在谷嘉华的示意下,花隐给众人斟满杯子,但所有人心思全想到同一处了,谁也不肯去碰酒杯里的水酒。
“为什么不喝呢?宋公子,这是你最喜欢的状元及第。”她拿起酒杯,像是看出来大家的心意似的,先干为敬。
关关才不傻,谁晓得她有没有先服解药,不过这时候表现得太谨慎,说不定会吓得她即时收手,如果事情非要发生,早点来比晚来要好。
于是她向怀青点点头,意思是:喝吧,那酒应该不至于危害性命,顶多让人冲动,到时她会去当打火英雄的。就算火势太大不是还有六个貌美如花的通房丫头吗?
怀青喝了,蕥儿不落人后也干了,怀丰多留个心眼,如果酒水真的有问题,只有关关一人清醒,势孤力单怕对付不来。
怀丰说:“待会儿我还得和关关讨论一些事,就不喝了。”
谷嘉华也不勉强,拿起筷子夹菜,一面品尝一面说道:“这道糖醋鱼倒是我那厨子的拿手菜,下回让他弄出来让大家尝尝。”
“好。”怀青点头应声,等待她接在前言之后的是什么文章。
“关关,听说商业区的铺子都是你在掌理?”谷嘉华突然转头对上关关。
“哪能啊,不过是之前怀青、怀丰进京,人不在泉州只能把买卖铺子的事交给我处理,商业区开张后,生意自然是各个商家的事,与我无关,难不成谷娘子也想买个铺面?”
“我底下的人不多,又不像关关姑娘这般能干,日子能过得去就成了,哪里还想做新买卖。只不过管事们不知道打哪里听说来的,说咱们泉州有座财神庙很灵验,去拜过的人都能发财,管事们便想趁这趟过来泉州,去进个香,只是不知道地方在哪里,我想关关姑娘接触的商家多,不知道有没有听过这事?”
谷嘉华的话在关关心上转一圈,到最后还是打算把她们弄进庙里?
“有这座庙吗?我倒真没听说过,怀青、怀丰,你们是本地人,知道这件事吗?”
“有,在近郊不远处,那里香火鼎盛,除了拜财神爷之外,还可以求发财金,听说把从庙里求来的铜板粘在算盘底下,会让商家财源广进。”
怀青说着,关关细观谷嘉华表情,见到她嘴角不自觉流露的笑意,关关心头笃定,她果然要藉财神庙生事了。
“那里远吗?”关关接话。
“是有点远,在城西,坐马车一个时辰就会到。”怀丰回答道。
“那里风景不错,有一大片竹林,庙里就地取材筑上好几间竹屋,可供香客休憩,有几分农家乐趣,倒是可以过去走走。”怀青口气里,有着让关关应下来的意思。
“如果那庙真的灵验,年终庆到了,咱们也去求几枚发财金贴在算盘底下。”蕥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好吧,过几天让厨房准备点吃食,咱们拜过财神后,就四处逛逛,这些天也真累得呛。”关关道。
“吃食不必准备,财神庙除竹林以外,最有名的是素斋,听说他们的猴头菇料理和清汤面,吃过的人都回味再三。”怀丰接话。
听见此话,蕥儿忍不住拍手叫好:“那行,大哥、二哥,就挑你们休沐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吧。”
关关向怀青使眼色,轻轻摇了下头,他们要是现身,谷嘉华怎么敢弄鬼?
怀青会意,笑道:“怎么能,马上要过年了,过年期间休衙十五天,许多事都要趁着年前赶着办。”
怀丰闻音知雅意,也跟着笑道:“我倒好,税收交上去了,年底再审几个案子,就能准备过年,不过年终庆的事还得再忙上一阵,上头来信,说是朝廷有意思派人过来看看咱们的云湖商业区,所以轻忽不得,还是你们自己去走走好了,只是别太晚回来。”
“你们都不去,就我和关关两个,太无趣了。”
关关掐上她的脸,道:“怎么,同我一起无趣,非得怀青、怀丰跟着才有意思?这太伤人心了,亏我待你这么好。”
“好啦,不管怎么样都要赶在年终庆之前走一趟,你说,什么时候去。”
“自然是越快越好,越接近年终庆越忙,我那幼教社也还有些事没布置好。”
“那明天、后天?”蕥儿问。
“后天好了,一大清早出门,要是能赶在丑时之前回来,还可以到铺子里看一看。”做出决定,关关下意识扫谷嘉华一眼,她嘴边笑意未歇,所以她们这是进了她的盘算里?
微叹,快点结束吧,她实在不耐烦连在家里都无法省心。
此事议定后,大家开始讨论过年放假的十五日要做什么。
除了访亲友、回祖宅祭拜祖先之外,他们还打算一起上山祭拜方云。
关关建议:“不如把你们住饼的老宅整修整修,在那里弄上几亩田地,有空咱们也去过过农家生活。”
“能吗?能养鸡养鸭、养小猪,再挖一个小池塘养鱼?每天清晨让鸡鸣声把人叫醒,夜里听着蛙鸣入睡?”蕥儿凑趣。
“怎么不能,派一户下人在那里照管就行,反正离家近,往后休沐就可以时常到那里走走。”怀青喜欢这个提议。
话题聊开,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越说越热烈,关关时不时朝谷嘉华的嘴角望去两眼,不晓得谷小花知不知道自己做坏事时会有特定表情?不过她才不会好意通知对方,这可是天然示警。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送走谷嘉华后,他们在院子消食两刻钟,怀青、怀丰才送她们回思闲居。
蕥儿、怀丰走在前面,关关和怀青落在后头,怀青握住必关的小手、安步当车,东方月亮升起,小小的如一弯眉形,衬得周围的星子灿亮无比。
过去怀青不晓得,光是和喜欢的人走一段路,不必说话、不必对上眼,只要感觉得到她的气息,心底就会溢满幸福,轻轻一压,他把她的头压靠到自己肩膀,然后发觉——他喜欢当她的靠山!
关关仰头望他,见他笑得那样欢畅,害得她又无法别开眼,这个男人啊,要读过几千几万遍,才会教人厌倦?
怀青侧过脸,视线与她对上,笑道:“看来这酒没问题,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人头晕。”
是啊,不然就得把耕读堂那些人给开封了,不开封还好处理,一开封以后要退货就麻烦了。关关笑着接话:“酒没问题,财神庙才会出事情,有人在那里等着呢。”
怀青同意这个推论。不过谷嘉华是真的聪明,她什么事都没做,只是不经意地提个头让所有人来接话,她明白关关和蕥儿对年终庆有多期待重视,在这个时间点提出财神庙,她们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谷嘉华由着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不断讨论,自己却保持沉默,倘若财神庙之行真的出事,她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因为她确实没有鼓吹任何人走这一趟。
本就是个才情高、脑子清晰的女子,她读过不少书、做过不少文章,京城里赞她文采不输男子的人多了去,谁想得到,她竟将这一身本事,用来对付别的女人?是可惜也是可悲。
他停下脚步,握住她的肩膀,夜色昏暗,但他的眼睛如星子般灿亮。
他凝声问:“关关,你信不信任我?”
“当然信。”不信他,怎么会纵容起自己的感情?不信他,怎么明知道爱情短暂难掌控,却还是把一颗心给扑上?
“那么这回,不管她做什么,你都往她的陷阱里跳,我保证会把你好好接住,不教你少一根头发。”怀青面色凝重道。
“行。”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喜欢她的毫不犹豫,轻轻捧住她的脸,在她额间烙下一吻,将她带进自己怀里,他会努力让她加深对自己的信任,直到一天,她愿意将自己的下半辈子交到他手里,唉那一天,快来吧!
她们回到屋里,玉珂已经来过了,桌上摆着有好几匹上好的绫罗丝绸。
蕥儿让小梨、小杏帮着把东西给搬进关关房里,东西往桌上一撒,她皱眉道:“她还真当我是裁缝啊。”
关关笑道:“说什么呢,就算她没送这些布来,难道你就不帮我们做衣服?我可是特别喜爱你去年做的新衫,穿着出门许多人都赞呢。”
几句话,打消蕥儿的抱怨。
“这胭脂颜色真美,味道还很香呢。”小苹打开,忍不住赞美。
“你喜欢给你好了。”关关随口道。就算谷嘉华没在礼物上动手脚,她对胭脂水粉也不感兴趣。
“怎么可以,这个贵得很。”小苹喜出望外。
“你几时见我在脸上涂红抹绿的?涂上那些东西,我连喘气都觉得沉重。”
小萄笑道:“等小姐出嫁那天,我倒要看看小姐要怎么憋着气进洞房。”
蕥儿掐小萄一把,笑斥道:“越来越没规矩,连小姐都能笑话?”
几个人玩成一团,不见尊卑长上,这得怪主子不好,没立下规矩,让她们几个敬着怕着。可是怎能怪得她们,一个是当了一辈子小婢女,一个还在乞丐堆混过呢,要两个吃过苦头的主子给别人添苦头,除非她们的良心给狗吞了。
她们把谷嘉华送来的东西一件件评点上老半天,说实话,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只是蕥儿和关关有心病,不想使敌人送来的东西,如果是战利品就算了,可是还没打胜仗呢,那份心情松懈不得。
于是脂粉一人一盒送出去,玫瑰露赏了小萄,杏仁霜赏给小苹,熏香赏给小杏,几条帕子也全数赏出去。
关关拿起两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顺手又要分赏下去时,只见小苹、小杏和小桃手已经伸长等在那里,小梨却劈手夺了过去,她的动作让关关心头微颤,望向对方的眼神多上两分细究。
蕥儿笑道:“你喜欢也别猴急啊,总是少不了你的份。”
小梨回话:“小姐,这回您这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见这香囊做得精致不说,里头还装着能驱虫的草药,小姐细皮白肉的,最怕蚊虫叮咬,每次被咬上一口,就抓得连觉都睡不好。
“过两天,小姐不是要到财神庙吗?那里有一大片竹林呢,虽然是冬天,蚊蚋虫子的还是少不了,恰好可以戴在身上驱虫,这个就别赏人了吧。”
才回到屋里,还没提到此事呢,小梨便确定她们要去财神庙?便是在是敦品园服侍的小杏、小萄也还不知道此事,这个谷嘉华是太未卜先知,还是留有后招,让她们无论如何非得往那儿走上一趟?
关关叹口几不可辨的气,再扬起眉时,眼底笑意消失,但嘴上却笑得更欢了。她说:“行,冲着咱们家小梨这份忠心耿耿,满堆东西我啥都不要,就要这香囊。”
“又不是好东西,瞧你那眼皮子浅的。”蕥儿觑她一眼。
“我喜欢上头的图样不行,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怕虫,小梨说的没错,竹林多会有虫,我可不想去一趟财神庙,钱财没求到,却求来满脸满身的红豆。”关关的说法让几个婢女全数笑开。
“知道了,随你。如果你觉得有销路的话,雅客小筑可以做这个来卖。”
关关听见忍不住摇头摆手“小杏、小梨,快把你家小姐架出去,她已经掉进钱坑里,嘴巴飘出来的全是铜臭味儿,熏得我受不了”
于是几个人又嘻嘻哈哈玩闹起来。
而那天夜里,关关却亲自走一趟敦品园,不过她找的不是怀青,而是吴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