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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别再推柴禾了,这些够烧一阵子的了。”母亲在喊他。“恩,他把小推车靠墙根竖起,进屋去喝茶。”
华是姐夫的小名,我们几个就叫他华哥华哥的,父母则直接喊他华。其实姐夫和中国其它村民一样有大名的叫刘义海。只是从来没有被叫过,姐夫早已溶进了我们这个家庭,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农村的俗语都讲:“一个女婿半个儿啊!”可姐夫是一个女婿顶两个儿啊!
姐夫的家境贫寒,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姐夫和其他很多的农村孩子一样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帮家里干活了,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也是唯一养活全家人的壮工。
姐姐姐夫不是包办婚姻,是通过介绍人认识的。我只记得,姐夫到我们家里和姐姐见面的时候,姐姐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等姐夫,大人还有同伴还不停的嘱咐姐姐不要忘了要上缝纫机自行车什么的。一般农村生活穷苦,如果不趁结婚前朝婆家要上一些东西,结了婚一般就不会有什么希望了,所以姐姐毫无例外的遵守了这些程序。只记得姐姐和姐夫在那个单独的房间里呆了一两个小时,他们的婚姻关系就算确定了。姐姐都没有记住姐夫的模样,我们更是没有。一直到结婚前,姐姐都还不认识他,又叫介绍人叫姐夫到我们家来了一趟,姐姐才算记住了姐夫的模样。从他们认识到结婚这段时间里,他们经过了一段坎坷。姐姐从小因感冒落下了气管炎的病根,一到下雨阴天或感冒,憋的都喘不上气来,我到处给姐姐买药,有时累得幼小的我直哭。这个母亲是不能让介绍人说给男方的,恐怕别人嫌弃姐姐,如果这样,岂不成了母亲永远的疼。
但是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还是叫姐夫的父母知道了,非要和姐姐散伙。事情如果这样,姐姐真的会不堪一击。也可能是姐夫真的喜欢姐姐,他经过多方打听,知道气管炎不会遗传给下一代,就反过来劝说他父母。一次,姐夫叫介绍人来说叫姐姐去趟县城。在农村,去县城是很奢侈的。父母姐姐心里都忐忑不安,这已去可能就散伙了,只记得姐姐说过一句话:“他要和我散伙,我就去死!”可想而知,姐姐因为疾病被人退婚,在农村不但丢脸,而且会面临更加难看的事情,很有可能腿有残疾的,眼睛瞎的,或多年卧床不起的就会来我们家提亲。
我不知道在姐姐和姐夫相处的最长的一天时间里,姐夫对姐姐说了什么话,我想肯定不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我永远爱你”之类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许他们那天的谈话,已被尘封进久远的岁月,但是那样的美好,是姐姐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我想现在的姐姐如果回想肯定是灿烂的笑靥浮现。因为那天天已经很黑了,我们一家人都在等那个姐姐命运的消息。但当我们着急的等来姐姐时,她的头上竟然包着一块新买的头巾,她摘下头巾笑着说:“我们在县城照了婚纱照了!”听了姐姐的话,我们震惊片刻,一家人流下了高兴的泪水,尤其是母亲,她心中最重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意味着姐姐可以和姐夫结婚了。不久,姐姐捧回了她的婚纱照,在村里首屈一指,开了先例。天啊!1983年,姐姐已先享受了如此的待遇,真是羡慕啊!直到如今。照片上,美丽的姐姐穿了露肩的拖地裙纱,姐夫穿黑色的西服,他们拥在一起,手捧一束鲜花,姐姐笑出了酒窝,我想姐姐也可能是笑出了声的,她的爱情也笑出了声,这一笑定格在了那个画面,它的影子紧紧的跟了姐姐一生。经过了20多年,姐姐的婚纱照依旧在闪光,照着他们每一个艰难的日子,前不久,他们的大女儿用高科技把姐姐的照片打成了大幅水晶,挂在了他们新盖的房间内!洋溢着幸福!
我一直十分的羡慕姐姐,她不识几个字,没有读过一天书,不知道爱情的确切的定义,更不知道更深的含义,但姐姐获得的却是经典的一见钟情,是真正意义上的天荒地老!
姐夫文化不高,不会用忠贞不渝,爱你三万年这样上档次的话来表达,他对姐姐的痛惜表现在他们日常的琐碎的日子中,无论那种日子是穷苦的还是欢乐的。他们结婚20多年,直到目前为之,姐夫从来没有和姐姐吵过一次架,真的是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骂过姐姐,更不用说动手打姐姐,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亲自问过姐姐的。他重活从来不叫姐姐干的,他挣的所有的钱全部由姐姐来保管。
有时,看看现在的婚姻,真叫人困惑,也许是现在的日子好了,男的变的朝三暮四,女的不认天皇老子,直认金钱。傲慢无礼,好好的日子非的闹的鸡犬不宁,那还有温情的味儿!
自从他们结婚后,姐夫又变成了我们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他跳起了两个家的重担。我们家里,地里几乎所有的累活脏活都是姐夫干的。姐夫心底善良,干活出力不耍滑。我们家种庄稼地的时候,所有不平整的自留地都是姐夫推着小车,一车、一车的把高出的土推向低处,而无力的我们几个至多为他论上几掀沙土。收割庄稼的时候,姐夫动作麻利,弯着腰急速的割着小麦或豆棵,不一会在他身后就一大排了,拉下我们好运好远,渴了,拿起塑料桶喝上几口,继续干。所有的庄稼也是姐夫用一个一个轮的小车一车、一车的推向我们家的场院的。回家的路全是沙土,车轮陷进去很深,他的脸和手因为用劲过大而胀的通红。姐夫从来也没有抱怨过。到后来,姐夫在父亲的帮助下买了三轮车,地里的庄稼也是堆成小山,等姐夫来拉回家。看着姐夫开着三轮车突突的走近了,我们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狂喜,不论多晚,我们知道姐夫一定会来的,他总是及时出现在我们需要的地方。
在每年麦收的时候,免不了用脱粒机脱收割的小麦。那个站在脱粒机的口上,使劲往进口送麦秸的一定是姐夫,好像这已成了惯例。他穿一件破烂的上依,肩上搭一块毛巾,他的胳膊很长,总是抱一大抱麦秸塞进嗡嗡作响的机器。汗珠接连不断的流淌,不一会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脸上已看不到皮肤的颜色,这样的事情与他是常事。他认为农民必须苦干,劳累这是最起码的,但他们的劳累并没有很多的改变他们的日子。母亲则每每炒好几个小菜,卖好一瓶白酒,给姐夫放好洗脸水,等我们完工,叫姐夫喝上几口。这好像已成了习惯。父母与他,好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是毫不留情的数落他,他总是说:“老人家说得对,老人家说得对!”
姐姐家离父母家有二里路,他和姐姐很少是隔三天才去,几乎是一天一趟,当父母需要帮助的时候都是姐姐和姐夫在他们身边,我只是晃晃而已,竟不如一个女婿,真是惭愧加羞愧!
每年冬天,天还没有冷的时候,姐夫总是早早给二老把煤买回来,把炉子给他们生上,只要一变天,二老就可以取暖了。这是姐夫心里装着的,他比我们着急,恐怕二老受冻。
去年,父亲不幸被车撞伤了腿,姐夫在医院一直陪了20多天,给父亲端屎端尿的,而作为亲生女儿的我又做了什么呢!去医院看父亲,姐夫总是赶着我回来,说我的孩子一人在家不行。我知道姐夫把所有的劳累都主动的揽在自己身上。
父亲出院后,姐夫一直照顾了父亲三个月的时间。父亲的腿上打了石膏,不能下床,而体弱的母亲又弄不动他。都是姐夫一手在照顾我们的家。而我还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也只有晃过几次而已,一个女婿,全心全意,端屎端尿的确实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做的,我很佩服姐夫的为人。
姐夫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爱打鱼。每到黄河闸口放水,鱼就随之而来,姐夫会趁机打一回鱼,他很能摸上鱼的活动规律,每每都是收获甚丰,而他打的鱼,大部分都拿去给了我父母,不但杀好洗好,还做一个最拿手的糖醋鱼端到父母跟前,二老对他这个女婿是赞不绝口,疼爱有加。父母早已把姐夫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了,我们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我和妹妹在外面碰到合适的衣服也不忘买给姐夫。
姐夫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是中国万万农民中的一员,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可以说是个凡夫俗子。但是,他把众多的人困惑的爱情,把人本身的善良,农民的勤劳苦干,把孝道演绎的淋漓尽致,叫我这个受过教育的人深深的折服。他不但是姐姐的恩人,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如果没有姐夫帮我们家挑起重担,恐怕我就没有机会去读那么多的书。他不会泼墨,终生也走不出他的几亩棉花地,没有高远的眼光,但在我们的眼中,是个顶好的男人。
前几天听姐姐说姐夫到东营包了几天民工活,晚上就睡在几千平方的敞蓬内,睡觉时冻得头都疼,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无力的我,既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岂能改变姐夫作为农民,作为农民工的命运呢!
但是,他作为一个村民,所做的一切,为人出世的品质却深深的影响着我。
见到很多人我会说:“我有一个很好的姐夫,但他是我的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