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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心罚(大结局)
刚蹲下,粘稠的液体就滴进了那盆清水中,竟很多。
其实,自从方向东那次走后,又接连两个月,月经就似有似无了。我知道,青春的那一次回眸太短暂
刚才若不是环境的刺激,若不是很久的不曾相见,若不是很快的结束,我给方向东的,必定是干涩和摩擦中的微痛还好,一切都刚刚好,所以,所以我也不必背负着对音儿的愧疚,再添一份对方向东的不安
是他让我把后面的人生过成了空中的烟花。一次绚烂,永久的沉寂但,至少我有过绚烂的时候,所以,能在我力所能及,身所能及的时候,给他愉悦,我是愿意的假如不用考虑别的因素的话。
所以,以此做个结尾,还能有个完美的背影,如果再延续,我的身心是不可能很协调地去喜欢一个人,去给予一个人我不要那尴尬,我不要一个男人看着我怜悯哀叹我的衰老明晚就回去!
这样想着,似乎内心又能有点坦然了如果把过去封闭起来,扔进记忆的大海,那就随便他漂流到什么地方吧,最好沉底,永不上浮。
晚饭真的很丰盛。
音儿大声叫嚣着要吃撑到死,李江雨也是胃口大开。方向东还倒了白酒陪他一起喝。
“向东,给我爸妈敬酒,然后改称呼!快!”
方向东站起身,开始真的倒酒。
“爸!喝!”
李江雨乐得合不拢嘴了,连声的好好好,两人一干而尽。
“嗯妈,敬您!”
他笑着说,碰杯的时候,我们的笑容相撞,于是笑容像两个青花瓷的瓶子,这么一碰,就稀里哗啦地碎了,掉了一地渣滓
笑容背后,我看见他些许的无奈,还有一丝轻如纱幔的悲伤,那悲伤被隐忍的风又很快给吹散了他看到我的,大概是强装出来的无所谓吧。
我们也是一饮而尽。
这次家宴,无论从气氛还是丰盛程度上来说,都是极好极完美的。所以音儿被幸福感重重包裹,我看得出来。
“音儿,那我和你爸明天就回去了,后天都还上班呢,春节的时候你俩一起回来,两边老人那都住住。”
“没问题!”音儿咬着一个小排骨,含混地应答着。
方向东给我和李江雨的杯子里又添了点红酒。
“爸,妈,祝你们生活幸福。”他郑重地站起来,举杯说“爸,今年要退了,就陪妈多走走吧,多散散心。”
李江雨满脸酡红地应着。
“向东,我也要和你喝一杯,祝咱俩结婚幸福哈哈。”音儿举着酒杯,朝我和李江雨分别挤挤眼睛,嘻嘻哈哈地去碰方向东手中的酒杯。
“你不会喝酒,别喝!”方向东夺过音儿的酒杯,自己一口喝干了。
李江雨说:“对,对,音儿你可不能喝酒啊!”音儿吐吐舌头,仍然那么开心。
第二天下午,音儿和方向东又同时把我和李江雨送到机场。
我的飞机比李江雨的略早。
在候机室,李江雨说:“我打算今年就退了,我们也老了,像小方说的那样,陪陪你,开始习惯作伴吧这一辈子,唉,也对不住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你也不舒坦不是就是不知道一起过会不会习惯。”
“肯定比年轻的时候好,毕竟,不会吵架了。”
“嗯也许吧只要孩子们好。”
“是啊小方和音儿不错。他们,情投意合的”
感叹着,又开始沉默,直到我登机时。
回到家,我打开行李箱,居然发现里面有一套化妆品。兰蔻的。
打开,里面有一张小条,卷成一个小细棒,拆开——“你要一直一直美丽下去。”
方向东!
他给我的?!
为什么?
突然,他的字,绞着我的心,就像拧一件湿衣服,心上,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什么不是血,不是泪,却酸一阵疼一阵地让人难安他想要做什么?!
也许他只是想以自己的方式给我和他划上一个句号?如果是这样,倒也好理解千万不要再敲开我的窗,千万不要再拨动我琴弦这样想着,就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美丽?呵,多么青春的一个词语,他舍得用给我,舍得让我一直拥有?真是个会说话的孩子
于是,我在穿衣镜前,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看一个年尽半百的女人的身体,我打量这身体是否还有美丽的地方
我看到了细腰,看到了下垂但还未干瘪的乳房,看到了被方向东抚摸并赞叹过的毫不臃肿的小腹
我得洗澡,我得干干净净地最后穿一次那件衣服,然后,用上他送的化妆品恩,多好,像隆重的祭祀一样,我要把这一切完完整整地结束。
洗完澡,脸上,脖颈拍上爽肤水,擦上滋润晚霜换上方向东送的那条裙子,戴上他送的那条项链那吻一样的项链布满脖颈又突然想化个淡妆,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能真正地美丽着
“一直一直”呵,他说的可真轻巧
轻轻地擦上一层粉底液,眼影眼线,长睫毛,冷傲的眉,腮红,粉润的唇
照着镜子,我竟然也觉得自己美了,神采奕奕地美,于是,我对着镜子里人儿笑了,可是我发现,在我笑的同时,我的脸,还算粉白明晰的脸,从眼角处的皱纹开始,像瓷器,像瓦片,像玻璃,像一切易碎的东西那样,由皲裂到最后的破碎
原来,我的脸是那样的惨不忍睹,粉底让毛孔更粗,让皱纹像沟壑一样明晰,唇膏的亮丽遮掩不掉那逐渐干瘪没有立体感的唇形
莫名的泪水,将我的脸冲刷地红一道,黑一道,像个丑陋的鬼魅就连我的两个肩头,瘦削地、艰难地撑着那条裙子,没有戴文胸的上身,像衣服里藏了两个茄子
一时间,我看到了自己和衰老的距离!
一个背负着衰老和死亡为邻的女人,还谈什么美丽?还奢望什么感情?还有什么欲望?!
我推开窗,看着院子里皎洁的月光,看见那盆方向东送的月季。是的,因为要去音儿那里,我怕没人浇水她会枯死,就放在院子临近水池的地方,白天草坪浇花,她就会沾染上雨露是的,她还活着,还娇艳地活着,难道,她更是来陪衬我的枯老的?
楼下人行道旁,一个大的垃圾桶张着黑洞洞的口,像是要吞噬什么难道是我已经不复存在的青春么?
我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回转过身,我抱起方向东送的那一堆化妆品,对着那张黑洞洞的口,果断地抛扔了出去几声闷响,我的世界清净了。
我再次冲洗干净自己。
换掉那身裙子,穿上睡衣裤,关了灯。
躺在床上,床头柜放一杯水,一片安眠药,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我这个躯壳,就这样挨时间吧希望和美好都是年轻人的,与我,毫无关系,我只希望,今天晚上我能有个好的睡眠。
第二天,8号的早上。我刚到办公室,音儿就来电话,我正想祝贺她的同时劝劝她,想让她学会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却听到电话里一阵嚎啕大哭:“妈!呜呜——妈,方向东突然不见了他,他给我留个条子说不结婚了!呜呜呜”
“怎么回事?!”我突然一身冷汗。
“不知道他留了个条子说觉得自己不适合结婚,他一个人去西藏了,说想整理一下心情可是,他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嘛?为什么什么都没对我说?呜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起床,就看见床上是空的,客厅厨房阳台厕所都是空的只有茶几上的几句话呜呜”
“妈,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和我结婚了呀?我打他手机也关机了,去他公司,公司的副总说工作都交代好了他还会回来吗?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呀?呜呜”
音儿含糊,毫无逻辑地说着话。我一时也愣住了。
我不知道世界怎么了。我怎么了?方向东又怎么了?而我的音儿,又为什么在可怜地哭泣?
“妈,他也没说房子的事,他的钱都在我这儿呢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呜呜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在呢,他的电脑,他所有的东西也都还在他什么意思啊妈?呜呜”
“会回来的吧,宝贝,别哭”
“妈我想回家,妈,我难过死了哪有那样的人啊,只想着自己我恨死他了,他就是回来,我非打死他不可可是,妈,他会不回来呀妈?呜呜”
音儿的哭声,勾下我眼泪一行又一行都是我的错
“回来吧宝贝,回家来。”虽这么说着,但我明明知道,唯独我的这个安慰既遥远,又无力还充满命运的捉弄
哦这长长长长的一段,是回忆吧?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手里拿着抹布,我在擦拭家里的灰尘,犹如可以擦去一段前尘往事。
每个人,都会以不同的姿态走出一段痛苦吧只是有些记忆,如禁区,不能触碰,不敢晾晒,只能在最后的岁月里,小心翼翼地去打开小盖子,浸淫其中的味道。
也许,我的墓葬的里面,就会弥散着这样的芬芳吧
蔡琴的歌曲突然停了,哦,十二点整了,音乐台换节目了,李江雨说他中午不回来吃饭,要在街口下棋。那么,我就可以歇下来,喝杯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