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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集结在此,有一心想为修界着想拔除鬼市这颗毒瘤的,也有想趁此机会前往羽衣国遗址寻宝的,亦有在金鹤游戏和观尘镜碎片之争中丧亲丧友前来报仇的,总之人数不少,乌泱泱一片,从城墙上俯瞰下去,倒是蔚为壮观。
日前鬼市对一百零八个仙门下了战书,并直言修界末日即将到来,焰摩市将是修界凡世最安全的地方。
黄泉君要以一城之力跟仙门百家打一场,态度不可谓不嚣张,行文亦言辞极为挑衅,更是放言如果正道攻不下河洛城,就只有回家沐浴焚香跟最亲近的人呆在一起等死。
众仙门收到战书气愤不已,然而金鹤游戏及观尘镜碎片之争已让修界损耗不少,修界还陆续出现棘手的变异妖物,吸收地气枯木逢春异常生长的桃花树和与之纠缠共生的藤蔓斩之不绝,这种悬而未决的未知危险亦让人心惶惶,鬼市的水有多深,等闲也不敢轻易打头阵,便纷纷请愿归附琅琊王氏。
平日里大小仙门内斗外争时有发生,不同宗派谁也不服谁也很正常,然而这种关键时候,能挑大梁的人依旧只能是琅琊王氏季凌君王若溪。
此番能如此团结,自然是因为结果与自己休戚相关,修界现今已经不起折腾,鬼市一役至关重要。
城下仙门中人云集,城楼上却只有两人,丝毫无对敌的紧迫感,清秀单薄的黄衫小姑娘席地而坐,手执陶埙,闭目吹奏出的调子苍凉婉扬,有人听出那曲子正是《易水送别》。
仙门百家众修士见状,有的心里直发毛,有心底暗自嘀咕鬼市这是要效古来出空城计?
金鹤游戏中,不只什么时候有了传言焰摩市就是羽衣国的入口,传言真假难辨,铡月之征后的河洛旧址终年笼罩在一片有毒的瘴气中,人迹罕至鸟兽绝迹,本该如同一座死城,然而在此建立的焰摩市却能人鬼共处安然无恙,或许真有这个原因在。
迄今为止除了三大仙门,修界尚无仙门集齐金鹤,搭进去的人命却是不少,落涯风与寄心奴的能为已有人见识过,一手创立焰摩市的黄泉君定然更加难对付。
异色瞳的翠羽衣青年懒懒倚着栏杆,漫不经心扫了眼城下乌泱泱的人群,从高处看下去,可算得上蔚为壮观,然而他并不放在眼里,抬头看了眼半空那只巨大的朱雀神鸟,琅琊王氏那位年轻宗主,冷峻面容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手执赤章朱雀杖,金翅鸟发冠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高束的棕红色的长发与朱雀衣袍在高处的风中飞扬,周身散发着矜傲气息。
落涯风又在心里夸了遍王宗主,身为孔雀一族,对于美丽的事物有着天然的好感,美男子看着的确赏心悦目,那位太子殿下就不说了,王若溪姬无羡还有他主公黄泉君,各有各的美,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王涣的性格也让他觉得很有挑战性,此番又忍不住想逗逗那位冰山美男。
修界有关羽衣国和羽衣神的故事众说纷纭,然而琅琊王氏前身就是姬无王朝下属的四大家族之一,当年姬无王朝那狗皇帝率领四大家族灭羽衣国,女帝与之玉石俱焚,姬无王朝的主力战队未来得及撤出,同羽衣国一并沉入堕渊,四大家族分崩离析。其中的王氏原本鼎盛望族,根基雄厚,虽然凋敝了两百多年,最终还是位列四大仙门之首,数百年屹立不倒,琅琊王氏历代宗主,对知道那段被湮没的历史应该毫不陌生。
但历史跟传说比起来,除了多一点他们自以为的真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过去式了。
如果告诉王涣,观尘镜,赤章杖,飞焰长琴,红线金铃,紫竹箫,这些修界中人无比膜拜的仙器,都是从羽衣国流出来的,不过是那人随手制作的玩物,那个人也还活着,这位宗主是否还会冷静自若呢?
落涯风对半空挥了挥手,笑嘻嘻地喊道:“王宗主,别来无恙啊?近来可安好?想听羽衣国的故事吗我讲给你怎样?”
王涣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见王涣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落涯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倚栏,手指轻叩栏杆,和着那曲子。
王涣的手指在不自觉摩挲着权杖。
他知道羽衣国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位拥有近神之力的白龙太子,也是真实存在过。
羽衣国沉入堕渊,白龙太子身亡,姬无王朝拆了龙骨突破羽衣国的屏障,但这数百年来修界经历的风风雨雨多不胜数,羽衣国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与其它历史一并翻过去的一页。
但后来他知道自己错了,鬼市化暗为明成为台面上的靶子后,他尤觉得还有隐藏幕后的敌人
有看不见的手在布下棋局,他们都是棋盘上棋子,从不归崖,莲坞山,亦或是再往前的不谢花台,姑苏兰氏,甚至是唐氏之祸,似乎都有着某种联系。
他向来不喜欢没有证据支撑的猜测,但现今形势,也没有时间再去查证一些东西了。
埙声悠扬,婉转哀戚,城楼下有几个仙门按捺不住了,带了门人冲到城墙下,挥舞着兵器骂阵。
“黄泉君人呢?让黄泉君出来!”
“你们鬼市有本事作孽,正主就别躲在城内不出来啊!”
“战书上不是很嚣张吗?快滚出来别耽误你爷爷的时间!”
被拥立为仙门之首的琅琊王氏宗主王涣,却是淡然冷静,只驭朱雀停于半空,安静等那个人的出现。
正当那群骂城的修士喊得起劲之际,有箫声响起,现场登时鸦雀无声,修士们脑内绷紧了一根弦,生怕伴随着箫声出现的会是什么难对付的鬼物。
然而并无什么异状,箫只是在和着陶埙,将那曲子合奏完毕。
寄心奴放下陶埙站起身来,眼中已有泪光,落涯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从容朝他们走来的青衣公子,一手执默情,一手捧着个鎏金小手炉,身上的貂绒披风在风中轻颤,俊秀容颜有些苍白。
城下众人看到落涯风跟寄心奴对那青衣公子行礼,心想这位定是黄泉君了,气场的确十分强大,又见他手中竟持有姬无羡从不离身的鬼箫,有人嘟哝了句这人莫不是比姬无羡还有能耐?
然而士气并未因此低落,众仙门念及是此番是琅琊王氏牵头,东宫氏与谢氏也将来援,着本次正道大能云集,人多势众,这排面几乎比得上当初铡月之征了,料他鬼市再强,却也是寡不敌众,正道也是底气十分足,因此在短暂的安静后,城下又骂开了。
“龟孙子黄泉君可算出来了!”
“鬼市猖獗太久,犯下罪行罄竹难书,今日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再容不得你鬼市猖獗!”
“河洛城被鬼市占据许久,今天就将你们老窝端了,以告慰萧氏在天之灵!”
黄泉君面上无波无澜,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啧,你们这些正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要打着替天行道的口号啊,”落涯风对王涣笑嘻嘻,“王宗主你就跟他们不一样的霍。”
王涣看了黄泉君一眼,声音略微沉了沉:“河洛城不该再重蹈覆辙。”
青衣公子嘴角笑容不减:“所以季凌君是将自己比作唐敏?”
“你胡说!宗主的意思是让你们降了,河洛城不该再有刀兵血祸!”有修士反驳道。
“你们是为夺城,我们在守城,不降就要被杀,这不就是唐氏跟萧氏的历史重演嘛,本质一样。”落涯风笑得十分没心没肺,“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家伙,让我们投降可没那么容易!”
“你!!!!”城下好多修士被这鬼才言论气得跺脚深呼吸。
“毕竟,死守河洛是萧家祖上继承下来的优良传统,这可不能丢。”落涯风依旧在笑,众人有些不明就里,东宫神月眉心轻蹙,仰头看了城墙上的三人,握紧金扇若有所思。
王涣神色平静,只道了句:“黄泉君,你的复仇已经超过额度了。”
“王宗主,你……你认识黄泉君?”有人惊讶道,“复仇一说又是何解?”
王涣没有理会,黄泉君却是微微一笑:“季凌君既然知道我是萧挽银了,告诉他们又怎样?”
什么!黄泉君竟然是萧挽银!”
“萧挽银公子?!怎么可能,他不是在铡月之征中壮烈牺牲了么?”
“萧挽银是谁?”有人问。
“河洛城原主,河洛萧氏家的少爷啊!”
“萧氏满门忠烈,怎会出了这么个败类!”有人骂。
“枉费王谢两家对你一片心意,谢家祠堂至今有你的牌位,不归崖石刻亦是修界众人时常瞻仰缅怀之处,没想到你竟是走上了邪路!”有人痛心疾首。
“黄泉君你不是人,杀你全家的是唐氏,你找整个修界麻烦做什么?”有人握拳大喊,然而那人刚喊完,就咚得一声倒了下去气绝身亡,有只吸了血的飞蛾从他后颈飞出,没人发现那蛾子什么时候潜到他们中间的。
周围的人一边摸了摸自己脖子,一边看着那飞蛾回到寄心奴身边,停在她那百合髻上。
少女扫了一眼城下,眼风冷厉。
众人只觉得颈子发凉,然而妖女当众杀人已触犯众怒,仙门百家纷纷请愿开打。
“王宗主,下令吧,这鬼市真留不得,怎么打就您一句话了!”
黄泉君拢了拢披风,看也没看那些人一眼,仿佛那些骂声与他无关,只是看向王涣,带着一种奇异笑容:“嗯,英雄即将诞生了吗?”
他笑着抬起手,青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焰摩市上空如同被撕开一个口子,时空错乱,多年前的制造穿云箭现场的画面,无比真实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黄泉君用镶嵌了观尘镜碎片的映画留声,将血池的秘密公之于众。
铡月之征到今天之前,穿云箭铸造之地被严格保密,除了三大家族上层及工匠,无人得知。
现在看来,铸箭地是在一座火山上,辟出了一方宽阔的铸箭池,池子里有滚烫的岩浆在翻滚,烧化的铁浆被灼热的火焰舔舐,火光映红了半边阴霾天幕。
然而观望的众人却觉得周身有凉寒的气息在蔓延,并非是那画面中下着小雨,而是成百上千的修士,正排着队沿着一条石板路匆匆前行,他们的终点,都是铸箭池。
有个身着朱雀衣的少年,手执长剑立于铸箭池畔,身后跟着一队扈从,神情漠然地看着不远处那些修士跃进池中。
并非每个人都能从容赴死的,有人只看了眼那池中滚烫的岩浆,就疯了般要逃离现场,被少年拔剑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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