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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老公。
这三个字一出, 林洛桑只觉全身一僵, 浑身血液倒流, 连同着后颈到天灵盖都开始发麻。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老公,老板不好吗?
她大脑放空了一会儿,并在脑袋里思索着丈夫提出要求的具体可行性。
说来也怪,尽管情感状态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在想要辱骂他的情况下, 这两个字的发音可以异常顺利;而现在这种正常情况里, 这两个音节仿佛被黏在舌尖一般, 怎么尝试都很难宣之于口。
裴寒舟就这么看着她入定般思索良久, 仿佛历经了极大的心理斗争, 而后她徐徐掀开眼睑, 启唇。
她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开始发音——
“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裴寒舟:“……”
第一次尝试失败,林洛桑摇了摇头,腾回自己的原位置, 打算继续做音乐, 机器人方面再做点别的打算。
每一个作品都像是她的儿子, 如果有办法能让它完成得更好, 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林洛桑就在电脑跟前坐了会, 反射弧归位,还是憋不住吐槽道:“你太绝情了,这么举手之劳的事情还要向我提要求, 我还得说你们男人喜欢听的话,你有考虑过我儿子的感受吗?”
说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乍现,像是忽地被人开辟了一个新思路,她再度目光灼灼地逼向裴寒舟:“我们结婚了对吧?”
男人完全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冷淡抬眼:“你觉得呢?”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屏幕:“既然结婚了,那这首歌是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儿子。”
在这一刻喜当爹的裴寒舟蹙了蹙眉,从眉峰中溢出来了个好看的问号。
“儿子马上要出生了,你连点奶粉钱都不愿意给吗?”她声情并茂地控诉,讲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你做父亲的没有一点养育的职责也该有一丝奉献的心吧?总不能让我这个妈含辛茹苦地伺候他一生吧?儿子想要个机器人玩具怎么了,很过分吗?!”
裴寒舟就这么对上她的视线,手指微动,半晌之后低声问:“……为什么不是女儿?”
林洛桑:?
她被男人新奇的脑回路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摸了摸耳机,跟着他胡扯:“生儿生女都一样,但是这首歌比较像儿子一点。”
“女儿怎么了,女儿就不能想要个机器人吗?”
裴寒舟略微颔首,也将目光移回了自己的屏幕上:“想要就自己挣,我不会溺爱孩子。”
也不知道以往从不拒绝她要求的男人,今天为什么非要她叫那种称呼才肯满足要求。
林洛桑哽咽半晌,这才理了理耳机线,心有不甘地嗫嚅:“……你这人真是绝情得可以。”
当晚她只能怀着遗憾与不满入睡,梦里都在和这没良心的垃圾男人大战三百回合。
不知道是早晨几点,总之天光还没有大亮,她被人从酣畅淋漓的梦中叫醒,听见男人低声唤自己:“林洛桑。”
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还处于混沌的睡眠当中,含糊不清地“唔”了声。
“眼睛睁开,解锁一下你的手机,”裴寒舟循循善诱,“解锁了我就给你机器人。”
她脑子根本不想转,听他这么一说,强撑着掀开眼皮,看到手机最上方的面部识别锁打开后,本打算起身问两句,最终睡意还是战胜了理智,又抽空力气再度陷入了昏睡。
直到九点时她恍恍惚惚地转醒,意识忽然清明,想到裴寒舟几小时前的行动,心头一跳,迅速转身摸到自己的手机,检查他都干了些什么。
壁纸没变,软件没删,文件没丢,通讯录好友也没删。
……可能只是想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秘密?
她手机里根本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于是便没有在意,放下东西去刷牙了。
今天上午纪宁和盛千夜来找她玩,三个人约着一起去喝早茶。
聊了好一阵子,盛千夜说到最近有个很好玩的事情,便分享到了群内让她们看始末,林洛桑一点进微信,正要去群里,却发现手机屏中出现了某个陌生的对话框。
她以为是谁改了头像,点击去一探究竟,发现这个用户的朋友圈数量是零。
而她和这位“好友”唯一一条对话,发生在今早五点半——
z:【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林洛桑:“……”
裴寒舟这垃圾竟然趁她精神昏迷神志不清的时候,偷偷加了她的微信?
并且还是用她的微信扫他?他通过的??
林洛桑下唇颤了颤,竟找不出什么语言可以形容这个男人的无耻。
“怎么了?”纪宁发现了林洛桑的失语,“你在发什么呆?”
“你们觉得……一个男人的不要脸有极限吗?”林洛桑思索了半晌,极为认真地看向她们,“我觉得没有。”
为裴寒舟下了定义后,她事无巨细地说明了当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最终还配合佐证,展示了一番自己和裴寒舟诞生于今早五点半的对话框。
盛千夜在第一秒发出爆笑:“他还挺有手段呢,知道趁人之危,不错,果然是无良资本家,你这个称呼没有白起。”
纪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过了会才给出评论:“我怎么觉得还有点儿反差萌……?”
“你疯了吧?!”林洛桑立刻伸手去摸纪宁的额头,“你是不是跟纪时衍拍综艺拍到失去分辨能力了?醒醒,不是和纪时衍认识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偶尔,也需要这种……调剂一下枯燥的婚姻生活,”纪宁咳嗽两声,掩饰道,“不是吗?”
盛千夜被整件事的逗得笑个不停,腾出空为纪宁解惑:“你想多了,他们的婚姻生活一点都不枯燥,林洛桑随时随地都想暴打自己老公一百遍。”
紧接着,话题就变成了两个女人劝诫正在拍恋爱综艺的纪宁——“远离男人神清气爽,开启快乐新生活。”
说着说着,盛千夜看到林洛桑表情复杂的脸,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我总算知道,你上次为什么言之凿凿说你和裴寒舟不会产生爱情了。”
林洛桑正拿着手机忙活,含糊不清地回了个音节,倒是一边的纪宁又开口问:“感情这种事也能确定?万一真喜欢上了呢?”
纪宁问完之后,房间里短暂安静了几秒,外面有声音钻过门缝幽幽地荡了进来,像是谁在看经济学课,此时正在阐述“移动止损”的专业术语,大概是讲追随最新价格设置一定点数的止损,当市场走向预测的另一面时,要及时地将收住亏损账面。
对林洛桑来说,感情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收回玩手机的手,随性地扬了扬下颌,轻松道:“喜欢上了的话,就及时止损咯。”
既然知道喜欢上的人不会喜欢她,不如及时喊停,避免因为沉沦过后再接受现实会带来的巨大创伤,也是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
抽身越早,自身就相对安全。
“你说的及时止损是怎么个意思?”盛千夜指尖轻巧地转着手机壳,问她,“离婚啊?”
“应该。”
林洛桑抬眉:“喜欢上的人只会越看越喜欢,你越喜欢他,他的冷漠对你造成的攻击性就越大。所以动心之后肯定就不能待在一起了啊,对双方都是折磨。”
她理智又客观地说完,仿佛只是在分析一桩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根据自保机制设定出了对自己最优的解决方案。
盛千夜和纪宁却只是钦佩又复杂地互看了一眼,欣慰于她的透彻,可莫名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惋惜。
林洛桑讲完之后就完全没再思考这个话题了,毕竟她的理智和情感都已经做了她认为最完美的选择,因此她翻了个身,屏着笑点进自己的资料页。
就在刚刚,她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对付裴寒舟的办法。
在百度里找到自己想要的图片换上,修改用户名,再把朋友圈展示为三天可见。
她的页面空白一片,像极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系统机器人。
她这个号只加了些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不是工作号,是大家即使发错文件也不会出问题的关系。
三人聊天累了,进入短暂的各自玩手机状态,很快,喜欢往群里分享沙雕事迹的盛千夜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群里怎么回事啊,这个绿色头像是谁的?好眼熟。”
“我,”林洛桑火速认领,“别认错了,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微信里的文件传输助手,下次传那种文件的时候千万别误发给我了,尤其是盛千夜。”
被点名的盛千夜:??
“你好端端的把名字和头像改成文件传输助手干嘛?”盛千夜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你欠削吗??”
“我都没答应要加裴寒舟的微信,”林洛桑瘪瘪嘴,说明行为背后的缘由,“他都能用我的微信去加自己的,我用传输助手模糊一下他的视线怎么了?”
这文件传输助手就相当于微信里的存储中转站,方便用户在手机电脑间进行文件传输。
盛千夜没想到还有人能拿微信内部设定玩这种骚东西,无语了好半晌才道:“说到幼稚,你们俩真的难分伯仲,人间绝配,天造地设。”
“你就不怕人家高贵的总裁先生不用这玩意吗??”
盛千夜的提问迅速触及了林洛桑的思虑盲区,她醍醐灌顶般思索了一阵,这才道:“好,那我回去就给他洗脑让他用。”
盛千夜:“……”
吃完早茶后她们出去逛街,由于三个人都有了一定的人气,天气又正好寒冷,她们裹着围巾和口罩,小声交谈地穿梭在人群中。
好在高档商业区人不多,她们走了一阵后就放松了下来。
身侧楼宇高耸入云,v&a宽大的logo极有气势地镶嵌在正中央,从装修到内部都弥漫着浓浓的冷感与昂贵气息,玻璃架上摆放的香水却有一排独特而少女的款式,在熠熠灯光的照耀下更显夺目。
盛千夜扯了扯口罩:“v&a诶,赵璇雅一手搭建起的香水帝国。”
纪宁没做功课,侧身问:“有什么典故吗?”
“这是裴寒舟母亲旗下的香水集团,红了快二十年了。当初最红的时候,一百个女人有九十九个都在用她的那款经典花叶香水。”盛千夜抄着手笑了笑,“谁也没想到裴寒舟生在那样的家庭,竟然完全没有继承家业吧。”
林洛桑:“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是个人都该知道的好吗,也只有你这种成天泡音乐水的不知道。”盛千夜指尖一点,“这么有缘到了这儿,走啊,进去看看。”
店内弥漫着v&a经典的味道,是大马士革玫瑰混着淡淡的柑橘香,还夹带了丝丝木叶气息。
林洛桑对这款香水在十几年前的爆红毫不意外,因为这个香调确实非常舒服好闻,且百搭,适合任何女性和任何场合。
店员见她们四处逛着,看起来都是会照顾生意的主儿,不由得跟在后面细致介绍:“除了畅销款,女士们也可以看看我们家的中性香和男香,非常适合在重大日子送给男友或者上司。”
“不用了,”盛千夜拉下口罩,“他们不配。”
店员:“……”
然培养出的良好素养让店员只是哽了一下,很快,她又温和道:“那还是看女香吗?我们家各款女香也都非常不错,实力畅销,小花旦纪宁在《初吻日记》里用的就是我们这款呢。”
盛千夜拉下纪宁的口罩,问她:“是吗?”
纪宁愣了一下,旋即拢了拢围巾:“好像是的,v&a是我们是赞助商之一。”
店员:“…………”
没想到同时见到了纪宁和盛千夜,店员站那儿当机了好几秒,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又看到林洛桑扯下了口罩:“你好,请问那边那款是女香吗?”
真好看啊。
真人果然比《视听盛宴》里还要美,五官精致清纯明艳,气质卓绝,连嘴角稍微弯起的弧度都堪称绝杀。
店员看着她愣神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啊”了声,转向她指的位置,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噼里啪啦一顿乱烧,这才终于捋顺了语言系统——
“是的,桑桑真的很有眼光,这款是‘梦游花境’的经典限量款,味道是在我们家经典香的基础上添加了少许血橙香,但大体闻来和经典款无异,是畅销二十年的纪念瓶身,主要用来收藏。”
林洛桑抬了抬眼,为店员称呼里的那声熟稔的桑桑沉吟半秒:“你认识我么?”
“当然啦,电视上看过,《视听盛宴》我可是一集不落呢。”
星是要追的,但货也是要卖的,店员又将重点转向林洛桑关注的那瓶纪念香水,继续介绍道:“这款瓶身镶嵌了蓝宝石粉宝石还有贝母,瓶盖可以取下来安在瓶底,珠宝部分没有用金属爪和胶水,采用密式工艺将其镶嵌。更重要的是,这款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全世界断货了,您能看到的这唯一一瓶是一位老客户托我们留着,但最终出了些问题才没有买下。”
“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后一瓶了,售完也不会补的,下次出经典纪念可能要再等十年了。并且这款香水真的非常划算,不仅可以喷,摆在家里当做工艺品也是很美的,设计部分是由知名设计师怀特·莱斯利老先生操刀完成,整整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制作成功。”
老实说,这个店员说了这么多,唯一也是最打动林洛桑的,只有那句“全世界最后一瓶”。
没有女人可以抗拒全世界最后一瓶且在三个月前就断货的香水,哪怕只是稍有些心仪,也会立刻毫不犹疑地购入。
更何况,裴寒舟母亲的审美真的很不错,这款香水从外到内都令人惊叹。
看到优秀基因这玩意儿真的是可以继承的。
她最终买了三瓶香水,盛千夜和纪宁各买了两瓶。
店员并没有看在她是赵璇雅儿媳妇的关系下打折,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她,偷偷给她塞了十几个中样香水,还让她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自己会扣工资。
从v&a店内走出时,盛千夜伸着懒腰感叹:“果然还是女人最知道怎么赚女人的钱,赵璇雅真是香水天才,怪不得能把事业做得这么风生水起。”
放下手,盛千夜转头看向林洛桑:“她真人怎么样,皮肤和新闻里一样好吗?”
林洛桑出神两秒,这才道:“我没有见过。”
“真的假的?”盛千夜对她的回答感到匪夷所思,“这么久了一面也没有见过吗?裴寒舟也从不和他妈打视频通电话?”
林洛桑回忆了会儿:“至少在我面前,我没见过他和家里人联络。”
别说当着她的面联络了,裴寒舟甚至连家庭都很少提起,从来不说往事,也从来不讲述亲情,唯一提到的亲人只有曾祖母。
这么一想,她才觉得自己和他在这方面竟出乎意料地有默契,从没和对方讲过这类话题。
纪宁也道:“我还以为当时婚礼没去只是因为有事情……”
“应该是有事吧,你也知道他爸他妈的家族产业都做得很大,听说父母亲都很少见面,那见儿子的时间肯定就更少了,”盛千夜搭上纪宁肩膀,“富豪就是会比较忙一点,每天跨洲跨洋谈生意,有审不完的提案和应酬。”
说完,盛千夜又打开手机翻找了很久,给林洛桑看赵璇雅的照片:“裴寒舟的妈长得也是真漂亮啊,标志的美人,从小含金汤匙长大的,你瞧这娇贵感都要溢出屏幕了,感觉在压着豌豆睡一晚,身上能给压出淤青来,豌豆公主本豌豆。”
她凝神看了许久,那双眼睛竟同裴寒舟的有几分孤傲的神似,都带着些强势的侵略性。
骨相瞧起来确实很像,但又有哪里是全然不同的,她说不太上来。
纪宁脑袋抵在林洛桑肩上,柔声道:“裴寒舟运气真好,遗传的都是好基因。”
“裴寒舟自己也厉害好不好,脱离原生家庭可以把事业做得那么成功,多少富二代在父母的庇护下都飞不起来啊,风一吹就摔骨折了。”
……
身旁的盛千夜还在和纪宁谈天说地地闲聊,林洛桑看了看自己手上印着烫银标志的v&a手提袋,又抬起头,望向更前方的天幕。
天色有点阴沉,好像快要下雨了。
///
林洛桑回家之后没多久,男人也抵达了客厅,但很快他去三楼开会,她独自窝在沙发旁写歌。
写了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买的东西还没拆,赶紧把袋子扒拉出来,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战利品,而后揭开香水盖子喷了几下,让自己沐浴在温柔的花叶香气之中,心情也更加舒适了些。
不期然,身旁楼梯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她盖上盖子抬头去看,发现裴寒舟正巧走到桌边喝水。
他手边还放着小助手洗好的车厘子,林洛桑觉得有些渴,走过去吃水果时也没有放下爱宠,准备给裴寒舟展示一下自己抢到的全世界最后一款限量。
结果还没走到他旁边,甚至拿车厘子的手都还没伸,男人眉头一皱猛地后退几步,转头看她时竟带了几分陌生。
他从来不会对她的靠近产生排斥,这是第一次甚至没看清就退了步。
林洛桑懵了片刻,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再度靠近,就听见他极为沉冷的嗓音——
“你喷了什么?”
“香水啊,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林洛桑把手指抵到自己鼻尖闻了闻,试图发觉自己身上的味道是否明显,但其实很淡,她很努力地才能闻出一丝,奇怪道:“你鼻子这么好,这都能闻到?”
男人用力地敛起眉头,一贯好看的眉眼落下几分阴翳和稍纵即逝的痛楚,似是头疼欲裂,他手腕抵着额头不住地向内按着,呼吸都有几分紊乱,足下步伐晃了晃。
林洛桑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以为是香味触发了他的某项隐疾,连忙后退了几步,手下意识想要搀扶他,却又生生收了回去,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呼吸急促,手抵着桌沿反复用力,手臂上青筋浮现,鼻尖竟渗出了层薄薄的冷汗。
林洛桑吓得不轻,飞奔去茶几上拿手机,找了半天才找到管家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听得楼梯间又传来拖沓的响声,是他扶着楼梯在快步往上走。
裴寒舟走得很快,就像是在逃离某些可怖的回忆。
她哪里见过这种突发场面,拨电话时手都在抖,控制着让自己尽量简洁地阐述了当下发生的情况,而后让管家先上楼看看。
不到一分钟管家就顺利抵达,很快给她传来内线电话:“夫人不用担心,先生已经好很多了,现在正躺在床上休息。”
林洛桑想起方才的画面仍心惊胆战:“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管家给她打安神针:“先生说不用,您放心吧,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她“哦”了声,这才放下电话,看向桌上摆着的那瓶经典款女香。
她今天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讲一句,唯一不同的就是试了这款香水,也被裴寒舟敏锐地发觉了。
难道他很排斥这款香水?
可这不是她母亲的得意代表作吗?
她越想越糊涂,但所有可能都指向这瓶花叶香水,她也只能先将它送到门外,然后打开门窗透气。
为了避免再引起裴寒舟不适,她还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浑身上下的香波都换成了惯用的铃兰香,妄图驱散自己身上所有的花叶味儿,揉揉搓搓了一个半小时才出来。
她吹完头发的时候,裴寒舟也休息好下楼了。
她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攥着毛巾的手无意识胡乱摩挲着,摸着自己毛茸茸的发根,总觉得有那么点儿抱歉的意思,没想好应该有的开场白。
是男人先开的口,他掩唇咳嗽了两声:“怎么这么冷?”
“我开窗户了……透气,”她把玩着吹风机的线,抬眼问,“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他垂眼道,“没事。”
林洛桑往前面指了指:“那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吧,如果还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男人坐上沙发,看她在卫生间里忙来忙去,最后踮脚把吹风机放在架子上。
目光飘向雾蒙蒙的浴室和她微湿的发尾,才发现她洗过澡了。
裴寒舟拍了拍沙发:“过来。”
林洛桑趿着拖鞋缓步走近,有点忸怩和逃避,距离他还有三米时猛地停下,“等等。”
然后她抬手,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手背手臂连同指尖闻遍,甚至连头发也没有放过,小鼻子一耸一耸,像只荷兰鼠。
“没有味道了。”她说。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她的声音:“那你等会再出问题就不关我的事了。”
“…………”
气氛总算轻松不少,她坐到他旁边,定着头,用拖鞋轻踢着脚边的沙发柱,道:“你对玫瑰也过敏吗?”
“不是。”
“我喷的那个是……”她解释,“你妈妈之前做的那款香,很红的那款,卖了二十年还畅销。”
“我知道。”
再无多言。
最后,裴寒舟说:“以后不要喷那个了。”
“别的都不要,还是,只是那一款?”
“她做的香水,都不要用。”
微妙的氛围在厅间扩散,她有很多话想问,可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觉得是自己越界,最后只是点着头答了声好。
林洛桑从抽屉里拿出遥控器,想开着电视缓解一下气氛,刚调了个频道,听见男人低声问:“刚刚是不是吓着了?”
她摸了摸后颈,道:“是有一点,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你的错,”他道,“不用自责。”
她感觉男人似是还有话想说,但最终他只是揉揉她的头发,说:“忙完了就上去睡觉,我去卧室等你。”
“……嗯。”
尽管那瓶香水是她喷的,但一贯毒舌的男人竟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这一时间让林洛桑有些意外,还以为他只是脾气没上来,直到晚上入睡前,在键盘和翻书的声响中,男人侧头问她:“你之前说的机器人想要哪一种?”
昨晚她说到机器人只是心血来潮觉得可以用,本准备今天具体思索一下方案,结果被方才的突发事件一弄,没了构想的心思,只能修改着编曲里的细节。
“那个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和你说。”
“嗯,如果需要做程序上的修改可能来不及,我到时候让秘书发给你主要分类,你可以参考。”
她正想说我们不是加了微信,又想到自己伪装成了文件传输助手,所以只是点点头,没有拆穿自己。
///
次日下午,《视听盛宴》的主题会议和抽签录制顺利召开。
为了公平起见,节目的表演顺序一般都是抽签进行,但有时候为了捧内定选手,会提前小修一下节目规则,让力捧的嘉宾拥有比较靠后的排位。
毋庸置疑,这次导演组也找到了林洛桑,问她要不要修改规则,放她最后一个上场。
她不太喜欢搞特殊化,加上觉得麻烦,便说不用,沿用往常的规则就好。
抽签的part也算在录制里,这一部分会剪进电视台的正片,也会当做网络版的花絮来播,所以各位嘉宾都化好了妆在房间里安静等待,倪桐因为脸上有伤口,所以在下颌处挂了口罩,眼妆也没怎么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疲态和憔悴。
前天晚上的表演她也挂了口罩,加上声音嘶哑,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表演效果,比她平时的发挥水平要差一些。
大家随意抽签完毕,说来也是巧,林洛桑明明没有和导演组串通,最后抽到的还是好运气的最后一个,倪桐则抽到了第一个。
抽完之后大家去会议室讨论下期要唱的内容,林洛桑选择了一首藏头歌,叫《释怀》,整首歌都在描述主人公对于上一段感情的释怀,副歌部分的藏头连起来也是“我很释怀”,但结尾处的藏头却用词委婉地表明,其实所谓放下都是——“骗你的”。
阿怪听到的时候就被惊喜到了:“我好喜欢这个创意,酷!”
从来都是坐在桌边不说话的希慕也点了点头:“很生动地写出了女生分开时候的嘴硬,词也很高级。”
“这个想法真的蛮好的,”阿怪止不住地点头,“到时候背后屏幕的歌词再把重点句的第一个字标出来,一段放在一起,方便观众更直观地看到藏头诗的小巧思。”
林洛桑的想法与阿怪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等会和舞美老师说一下做个初步的,到时候排练再修改。”
大家讨论得热烈,倪桐却戴着鸭舌帽不发一言,整张脸隐没在帽檐下的暗影中,盯着某处发呆。
林洛桑以为倪桐被打击得不轻所以偃旗息鼓了,谁知散会后她去卫生间靠里的位置洗手,却意外听到外面的洗手台传来交谈的声音。
音色很熟悉,应该是倪桐经纪人和倪桐本人。
倪桐经纪人很显然急了,一个劲儿地大声说着:“你这状态不行啊,这样下去怎么比赛?你实力是有的,拼不到第一我们就争第三啊,拿季军也不丢人啊。”
说着说着又强迫自己有耐心一些:“我知道你有落差,但一定要调整好,大家都这么厉害,你下场再不打起精神来,可就要淘汰了。这是我们目前能把握到的最好的机会了,你想就这样放弃吗?”
水龙头传来哗哗水声,倪桐将遮面的口罩扯至嗓子口,用力地鞠着凉水拍打面颊。
寒凉的水毫无遮挡地直接渗进毛孔,刺骨的寒和痛难得让人清醒半分,倪桐的手还维持着开关的动作,任由水流持续冲刷,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滴一滴水珠顺着眼尾滚落,冰冷刺激着感官,她冷得微微发起抖来,但又有哪里正在燃烧。
倪桐指尖用力,牢牢地盯着某处,声音宣誓一般回荡着:“知道了,我会……打起精神的。”
///
三天后,《视听盛宴》下期节目的第一次排练正式开始。
林洛桑总觉得哪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自己率先练完后便留了个心眼,等到最后,看完了倪桐所准备的歌曲。
她总算知道倪桐打起的是哪门子的精神,这回她的歌词创意又被倪桐给扒了。
她的叫《释怀》,倪桐的就叫《我不能爱你》;
她的副歌藏头是“我很释怀”,倪桐的藏头就是“我爱你”;
她的结尾写“骗你的”,倪桐这回聪明的知道改一点了,没有选用藏头的句式,而是直接改成了一句平铺直叙的“我不能爱你吗,可是我爱你”。
岳辉看着眼前的情况,也无语地抱起了手臂:“第一次的时候见她,还觉得她对你的喜欢有几分扮演的成分,现在我信了,她是真的爱你,她眼里只有你,除了你别的女人她都看不上眼,她就算死也要死在你手里。我开始怀疑了,她是不是个深柜啊??”
林洛桑其实并不怀疑倪桐喜欢自己的歌这件事,毕竟很久之前聊天,倪桐就是靠对她以前每首歌的了如指掌,才让她觉得找到了志同道合的音乐人,放下了一小部分戒备。
喜欢其实会带来潜意识的模仿和学习,但倘若过了度,再加上二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喜欢和参考很容易就走向了变质的道路,成为滤镜下无休止的复刻。
小暖提议:“要不跟导演说吧,赶紧给她安排个病让她滚蛋,就说有事录不了了。”
“不瞒你说,在听到她副歌的那一刻,我也是你这么想的,”岳辉松了松脖子,若有所思道,“但我刚刚突然不那么想了。”
林洛桑转头:“你怎么想?”
“留着呗,就这样让她滚蛋也太划不来了,突然销声匿迹哪有正面battle有意思,”岳辉挑着眉尖,“既然她这么喜欢你……”
林洛桑:“那我换歌。”
岳辉表情瞬间凝固,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啥??别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激动,冷静点,要不我们还是跟导演组说一下撤人吧??”
林洛桑摇头,已经有了新的解决办法。
“既然她这么喜欢我……”林洛桑勾唇笑了笑,“那我就亲自给她写首歌吧。”
其实早在倪桐用了女高音和合成器的那次,她就隐隐这样的主题和想法,但后来由于各种原因便暂时搁浅,今天又突然来了思路,打算把这个想法拾起来。
也算是,不辜负倪桐老师这么久以来的关注。
只要倪桐敢听,就一定会知道是在说她。
新思路《寄生》是她目前手上词写得最快的一首,仅仅只是从演播厅到回家的几十分钟车程,她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歌词创作。
到家门口时她心情正愉悦着,感觉到里头有声音也没仔细听,哼着毛坯调子按下指纹锁。
就在锁“咔哒”一声感应开门后,客厅里也恰巧飘出一句完整的话,钻进林洛桑的耳朵——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自己的人生自己决定?你的决定就是和那样一个女人结婚?”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
客厅的气氛弥漫着窒息一般的胶着,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林洛桑想,她绝对不会在那个时候听从自己脚步的惯性,踏进门里的。
她在玄关处站定时,背对着她的女人正巧回过头来。
是和裴寒舟有着八成相似的脸蛋,极美的皮相和骨相,被盛千夜誉为娇贵美人的赵璇雅。
裴寒舟的身生母亲。
虽然是母子关系,但赵璇雅却和裴寒舟中间隔着一道长长的桌子,疏离又冷漠的距离。
裴寒舟坐在那端眼神冷冽一言不发,赵璇雅虽是愤怒,却得体地只是红了耳根。
而空气中充斥的,正是几天前,裴寒舟极为排斥甚至反应剧烈的——
赵璇雅亲制的,花叶香水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9.8(不爽):谁给你的胆子敢说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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