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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分家分的很快,也没惊动太多人。第二日李大人带着两儿子到三省草堂来,顺便和王翰林说了声。王翰林愣了下,笑眯眯摸着小青阳的头顶,道:“我们青阳比大人有出息,也该把他当大人对待。”
青阳顿时从伤感变骄傲,神气活现出门向左到藏看书去了。他童子试得殿试第九名,已经得官,又有了直接殿试的资格,完全没必要去府学上学。所以李大人到三省草堂就把他捎上了,让他在藏自学。三省草堂现在还没有到聚会讲学的时间,但是藏里还有二三十个家在五柳镇附近的学生每日来看书,还有十来个镇上的人来抄书。楼底下的大屋子里,窗明几净,几十人每人守着一张矮几,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偶尔才有人站起来活动下。这种一心向学的氛围感染了青阳,他在书架里找到本时卷精选,再看进门的架子上搁着笔墨纸砚,就取了一套,挑了个空矮几,一边看一边做记录。
李知远上完了课,绕到藏来看他弟弟一眼,青阳认认真真在那里做摘抄呢,他也没作声,悄悄就退出去了。
傍晚柳三娘来家,听说小女儿家不声不响就分了家,笑道:“亲家真是干脆人。其实极该孩子一成亲就给他分家分出去的。一大窝的孩子都成了家,死困在一处,都指望公中不晓得自立,再有出息的孩子都能养成猪。”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英华生产,从发动到分娩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她顺顺利利生下个大胖小子。李家得了长孙,极是欢喜,洗三时王家柳家亲戚都来不必说。新镇那边的舅老爷舅太太们都提着鸡蛋和江米来看,看孩子洗过澡,舅太太们和陈夫人坐在一处闲话,陈夫人说已经给大的分家分出去了,俱都大惊。
大舅太太很是不解,说:“我瞧着远儿是个极爱守弟妹的,你们家儿媳妇自己手里也有钱,待弟弟妹妹们也极是友爱。大的两口子都是有本事的人,有他们看顾着小的们,你们老两口也省好些心力,何苦把他们分家分出去?”
陈夫人在京城住了将近一年,李大人无事带她到处逛,得空就和她说某家某事,还带她去看大理寺审案子,带她和沈姐去瓦子里看戏,听说书。陈夫人看的多了,掉回头想一想自己娘家,深深体会兄弟同居的不便处,大舅太太这样问,她想也不想,便答:“我小儿比大儿更有出息,转眼就要给青阳说亲了。我大儿媳陪嫁丰厚,大儿子两口又都能干。和差不多的人家说亲,人家一看嫂子那么能干又有钱,心里要打鼓吧。一怕嫁妆少了到婆家受轻视,二怕兄嫂太能干做弟弟的会吃亏。肯和我们家说亲的人就少了。我现在把大的分家分出去,将来再给小的说亲,明明白白家里的都是小儿子的,儿媳妇嫁过来就能当家。兄嫂再能干,他管不到小兄弟家里的钱,嫂嫂再有钱,也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不消掐谁多谁少,是不是?”
大舅太太环视诸弟妹,深以为然点头。九舅太太不以为然,道:“大姑,就你们家那许多钱,手里随便漏点出来也够了。小儿媳妇就是穷点,你多补贴点就是,何必分家。”
“手心手背都是肉,娶得到什么样的媳妇是各人的命,强不来的。”陈夫人对着九舅太太笑一笑,道:“说亲之前咱们是要挑,家世长相人品嫁妆都俱备的当然好。说定了娶来家,哪里能两个儿媳妇恰好一般整齐?我不想大的妨碍小的说亲,也不乐意偏了小的亏了大的。还是早分家省心呢。”
大舅太太瞟九弟妹一眼,笑道:“不是我说,咱们没分家那会儿,每年到了做衣裳的时候,光分衣料你们就要吵几回?那年我们家大儿媳妇分到块抽丝的料子,我做婆婆的贴钱给她重买了块,是谁家儿媳堵着后门指桑骂槐骂了半天?这是分了家我才说,凭什么我们大房的孩子就总要吃亏,分料子分东西都要等你们挑剩下了才接手?”
几位舅太太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大舅太太清清嗓子,又道:“其实我也想给几个孩子分家来着,只是孩子爹陪守义去京城考进士,考中了又陪着孩子去画什么天下州县图,一直不曾来家。”
九舅太太忙问陈夫人:“守义是进士跟着楚王殿下做事原是使得的,为何守拙不是进士也跟着去了。咱们三省草堂的几十个,除了王家老大回来做官,别个为什么都不回来?”
陈夫人在京城也没遇着守义守拙他们。赵恒带着三省草堂这班人绘天下州县图,从北向南要把天下的每一个州县都走遍,根本就不在京城。京城里的人提起楚王殿下,看的明白的晓得楚王是不想的的搀和他哥与堂哥的争斗,看不明白的都说王翰林自己傻,教出来的一群学生都冒傻气,便是天下州县图有用,叫官家下令,每个县画一张上来不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去看。陈夫人听人家说着热闹,也拿来问过李大人,李大人摇头笑笑,道:“官家不是还没想立谁为太子?他们哥几个掐的厉害。楚王在京城呆着,谁都想把他拉过去做膀臂,他也没法安生。弄这么个事全国各地到处走走,一边绘州县图,一边游山玩水。三省草堂的学生都是楚王的自己人,把谁丢京城都不好,不如全拉一块跟着他走,等人家当了太子他再回去,谁也不得罪是不是?”
陈夫人把李大人糊弄她的这一套说出来。舅太太们恍然大悟。九舅太太深有体会的点头咂嘴,说:“可不是。得罪人是不好的。”
芳歌和一群小媳妇们陪坐,看小媳妇们都在陪点头,她咬着汗巾死命的忍,不敢笑出声来,好容易得了机会溜到东院去,英华已经从产房挪到东里间去住了,门窗大开,屋子里甚是清洁,瑶华正手把手教英华怎么给孩子拍奶嗝,看到芳歌进了院子就喊她进屋。芳歌在杨家住久了,行事不拘小节许多,大大方方进来,她还忍不住,把她母亲哄舅太太们的话说出来,笑的都倒到榻上去了。
英华和瑶华也笑。瑶华叹气道:“要不是咱们家有事,四郎和知远两个怕不是也跟着楚王满天下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等长知识的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其实该让他两个去的。”英华在心里思量半日,为难道:“只是他两个现在各管着一班小学生呢,想去也甩不脱手,真是可惜。”说完姐妹两个相对叹惜。
芳歌和八郎成亲一年不到,八郎这一年常年在江南打转,隔十几天才回来一趟,歇一两日又走了。芳歌心里极是舍不得八郎出门,看她嫂子和嫂子的姐姐都是巴不得丈夫出远门的模样,她将心比心,颇不解,道:“八郎常出门,我心中总是挂念他,只愿他似我哥哥一般总在家。嫂嫂,我哥哥若是出远门了,你就不想他了?”
“想。”英华成了孩子妈,说话比从前更干脆,“从前你哥跟着我二哥去贩牛马的时候,我就总掂记着他。可是他守在家里能做什么?总守着他我还嫌闷气呢,他总守着我,他也急啊。和他差不多的人都去干大事去了,独留他在家做教书先生,我替他憋曲。”
瑶华也说:“我爹还出使过西夏呢,我公公半辈子都在宦游,没有谁一辈子窝在一个地方的。他们老了安定下来教教书是极好的事。四郎和知远正当青年,守在家太可怜了。我看四郎心里是极羡慕那些跟着楚王绘州县图的同窗,只是嘴上不说罢了。这个事做好了,青史留名是虚名,与国益处极大就不说了。只说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把全天下的州县都亲自走一遍?把全天下的州县都装在心里,他做事的时候,自然站的高看的远。我公公和四郎闲话,说二十年后的宰相估计就在他们这群人里边了,只是不晓得能出几个。”说完了又叹气,她公公恨梅十五娘恨到死,都不准家人提十五娘三个字。上回寒食节十五娘送礼回来,老头子亲自把礼盒丢出了大门外,十五娘在大门外哭了半日都没让她进门。
芳歌低头思量半日,才道:“若是打仗,八郎上前线我不拦他。”
英华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别怕。武将们其实有不成文的规矩,没生儿子的不给上前线,就是真打仗了,也轮不到八郎在前边冲锋陷阵。”
英华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这话,芳歌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说:“我婆婆说,我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可以养孩子了。嫂嫂,是不是要打仗了?”
英华本是无心之语,听得芳歌这样说,愣了许久。她在心里把最近的事情过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笑道:“哪里就要打仗了。想是你婆婆看到我养孩子眼热,她老人家又想抱孙女了吧。”
天波府杨家上一辈只有杨氏舅母一个女儿,这一辈略好,元帅夫人生了两个女儿,然从大郎起到五郎,生的全是男丁,一个孙女都没有。大郎的妻子前阵子生第四胎,李夫人许下重赏,生女立刻就给五十顷地,结果生出来还是个有小丁丁的。英华拿这个事来说笑。芳歌啐嫂嫂道:“大嫂好生难过又生儿子,嫂嫂莫拿这事开玩笑。”
英华傻笑,瑶华就在妹子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道:“越长大越不会说话。你奶孩子罢。你们家舅母们肯定都是要住下的,我和芳歌一路回去,明日再来看你。”就把芳歌劝走了。
晚上李知远吃醉了来家,洗过澡,到东里间看看英华,看看儿子,不舍得走,英华都打呵欠了,他还赖在床边和英华说话。奶妈索性把孩子抱出去了。
奶妈一走,李知远挨着英华坐下,把他孩子妈的手拉起来,一遍又一遍的摸。英华被他摸的发毛,甩手发作,道:“你这是怎么了?”
“有个事……”李知远好生纠结,最后一咬牙,发横说:“赵恒来了。”
“他们到南边来了?”英华有点跟不上李知远的思路。
“不是,他一个人偷偷来的,我和姐夫陪着他在老师书房吃了半日的酒。”李知远面庞滚烫。
英华伸手去摸他额头,体贴的朝床里挪了挪,让李知远歪着。李知远爬到床上,把英华紧紧的搂在怀里,轻声道:“赵元佑疯了,纵火焚烧文成武德殿。据说皇城烧掉了三分之一。赵元佑烧掉半边脸,皇后被宫人推到荷花池里避火,受了凉又被烟呛着了,估计也好不了。”
英华镇定的看着李知远,问:“放火这事,真是赵元佑自己干的?”
李知远肯定的说:“不一定,不过事发当晚,赵元佑家的十几个胡姬把王妃和小世子绑走了,大长公主如今没头苍蝇一样满京城找人呢。”
英华心里便清楚了,这事不是赵恒干的,是她五姨干的。她咬着嘴唇半日没有说话。李知远看媳妇儿沉默,停了半日才道:“那十几个胡姬是西夏国主送给赵元佑的。估计要打仗了。”
“赵恒找你们干什么?”英华定了定神,对着李知远露出笑容。
“估计事清查清楚了他得回京。他一回京城,画天下州县图这一群人只怕就散了。所以他来和老师说,让我和梅姐夫去。”李知远的声音很坚定,“英华,我要去。”
“好。我叫人给你收拾行李。”英华起身,她虽然才生产几天,但是身体极好,下床走动无碍。少时杏仁几个进来,听说要给姑爷收拾行李,夏装冬装都要,俱都吓了一跳。使女们看英华脸色不好看,都不敢问,分头去搬箱子,取衣物。英华看她们装的差不多了回来再看。李知远坐在床沿掉发呆呢,看英华进门他赶紧把眼泪擦一擦,笑道:“绘天下州县图不是几个月一年就能办成的事,也不得明日就走的。我明日挨家挨户给他们讨家信去。”
“要……去几年?”英华问。
“他们一年才跑了几十个县,估计北方就要几年吧。”李知远皱眉思索,“几年不回来也不成,我跟赵恒说说,咱们在富春子弟里再挑一二十个跟着去,放几个人回家来看看。这样轮班,说不定明年我就能回来看看你们了。”
“好。你去,等孩子略大点,我带孩子找你去。”英华听说不是一去几年,就把心放宽了,笑道:“公公晓不晓得这个事?”
“我去和爹说一声。”李知远弹起来,道:“你先躺一会儿。”
李大人动作比英华更快,这边李知远说要给人捎家书,他立刻就派出去几十个管家去给人家送口信,叫人家家里人赶着写家信,有什么东西要捎就是管家专人带回来。这边马上打点李知远的马车,挑选随从。李知远天亮在英华脚边睡了一小会儿,第二天早晨起来,亲亲媳妇,亲亲孩子,他就悄悄的带着二十来人两三辆马车出门,绕到梅家接梅四郎。梅四郎却是一个人来的。十九郎想跟着去,被梅大人拦下来了。瑶华骑着马送他们几十里地,一路哭着回来,到五柳镇边上才把眼泪擦干净回家去。
英华才出月子,京城就传来消息,西夏刺客混入赵元佑的府邸,刺杀赵元佑不成,挟持王妃和小世子逃往西夏。大长公主带着兵一直追到边界,母子两虽然抢回来了,但是王妃和小世子都被拷打过,落下残疾。大长公主回京之后直接闯了朝会,要官家派兵打西夏。官家发狠要为孙子讨回公道,亲征西夏,大长公主为先锋,立赵恒为太子监国。
还没等大家缓过劲来,征兵收粮的告示就贴出来了。新京城这边,每日都有文臣武将们的家眷搬来,每天都能在送别的长亭听到哭声,男人们把家眷送到新京城来,又行色匆匆回北方去了。
七月,大长公主冒进,大败。八月,杨二郎领兵长驱直入西夏。九月,天波府杨元帅夫人募集军费购买粮草。柳五姨把半个柳家仓作价卖把沧州商人,得银二十万在杭州收购棉服和草药。
十一月,杨八郎要押送粮草去前线,走时特地到李家来,和英华说:“此去若是战事顺利,明年必归,若是……你看顾着芳歌些儿,她已是有孕了,生男生女我都喜欢的。得空我就写信回来。”
英华一一答应,八郎走到门口又回头,突然道:“妹妹,李大哥和梅姐夫去了西夏。我会把他们找回来的。”
英华惊呆了,看着八郎说不出话来。八郎哎了一声,没说什么,拨腿走了。英华对着空墙发了半天的呆,叫备马去梅家。
梅瑶华在家算帐,看到英华满面是泪闯进来,就晓得妹子晓得了,放下帐本拉她坐,道:“你先不要哭。八郎都和你说了?”
英华含泪点头。瑶华道:“其实你姐夫也没跟我说实话。楚王来喊他们去吃酒的那天,杨七郎来见我了,说四郎和知远可能会去西夏做探子,叫我拦着他不要让他去。”瑶华一边说一边眼圈也红了,“我想啊,四郎要和我说实话,我就让他去。他要不说实话,我就不让他去。可是他只哄我,说他是去绘天下州县图的,说的时候还带笑。我看他装的那样辛苦,我没舍得说破,就答应他了。”
英华放声大哭。瑶华把妹妹搂怀里,拍着她,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打了胜仗他们就回来了。七郎上个月还捎信给我,说他们从西夏国都捎信出来了,人都好好的,都没事呢。爹娘怕都不晓得,你在我这里哭一哭,回家别露出来。”
英华哭够了,自己把眼泪擦一擦,挽袖子打洗脸水洗脸,还给默默陪在一边流泪的姐姐绞了个湿手巾。瑶华接过手巾把脸擦一擦,非常平静的重取笔写帐。
英华瞧着姐姐写字的那手由微微颤抖变得沉稳有力,晓得她姐姐这般平静,背着人不晓得哭过多少回了。她依旧不能平静,恨道:“李知远和姐夫这两个王八蛋,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我真想去找他们算帐。”
“瞒一天你过一天快活日子,不好吗?”瑶华把笔放下来,“你别使性子胡闹。我也不只一次想去找你姐夫,可是不说公婆,我们家爹娘都是瞒着的,我一跑全晓得了,老的们还要不要活?小的们让谁管?”
英华低头,轻声道:“我晓得的,我只是说说。”
瑶华叹息,许久才道:“难过了来姐姐这里,姐姐陪你哭一哭。回家把什么都揣心里去。”
英华轻轻点头,回家言笑如常。早上她照旧抱着孩子给公婆请安,小青阳坐车送她去柳家帐房看帐,傍晚再去接她和小侄儿来家。只是隔几日她就去寻瑶华说说话,去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即回。休说公婆,便是如今和英华最近的小青阳,都没看出来英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残冬才过,新春又来,太子赵恒奉着皇后李氏和太妃杜氏搬到新京城来,皇帝搬家百官跟从,清凉山下的热闹冲淡了打仗的阴影,老百姓们热热闹闹看皇帝搬家,商人们热热闹闹在新京城抢地盘。柳家一脚一个脚印,收银子出图纸盖房子。那两家自从赵恒当了太子之后,盖好房子就喊富春的乡亲来拿钥匙,极是老实。
官家下诏,新京城取名临安,新镇赐名平安镇。大家都以为五柳镇也会换个带安字的名字,却不料五柳镇还是五柳镇。
王二哥拣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回三省草堂。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背上背着一个女儿,怀里还搂着一个小儿子,翻墙进了他爹的那院,站在堂屋里喊爹娘,说:“我给二老添了两孙子。你们要想有孙女孙子,就得认孩子妈,要不认,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王翰林披衣出来,看到王二郎就怒喝:“你干什么去了?”小老头教书练的嗓门大,登时把王耀宗怀里那个小的吓醒了,小的大哭,又把王耀宗背后那个大的吓坏了,大的也哭。柳三娘举着一个烛台出来,忙忙的把烛台搁桌上,就去接王耀宗怀里那个孩子。小孙子到了祖母怀里,颠两下就睡着了。柳三娘也不多话,朝王翰林怀里一揣,就帮着王耀宗解背带,把大的那个抱怀里接着哄。大的认生,哭着喊:“娘,我要娘。”
柳三娘亲亲热热搂着孙女儿,看孩子眉眼极是标致,生得和梨蕊有j□j分相似,心里就有数了。孩子都生了,又是儿子真心喜欢的,拦他做什么?她就把嘴闭的紧紧的,什么也不说。
王翰林搂着小小软软的肉团子,眯着眼琢磨这个小的有几个月大,老脸哪似方才板成一块,盯着小孙子要多温柔又多温柔,还怕孙子在他怀里不舒服,极是笨拙的悠一悠。
王二郎看他爹这样,就说:“喜欢吧?梨蕊生的,这个儿媳妇你认不认?”
王翰林瞪他,要发作又怕吓着孩子,低头看看怀里这个,心都化掉了,轻声道:“打你一顿再认。”
“随便打。只要你认儿媳妇就成,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哪。”王二哥高兴了,转过脸跟柳三娘说:“孩子娘在墙外头马车里,我把两小的送回去,明天正经带她们娘几回来。对了,还有我岳父。他老人姓江,我媳妇姓江啊,叫江七娘。上家谱别给我写错了。”
王翰林狠狠瞪二儿子,喝道:“半夜你们能上哪里去?叫你娘使个人带你们去你家。你妹子给你收拾了个住处,样样都是妥当的。使女都是你妹子挑的,你们那边住去。”
柳三娘搂着小孙女亲亲热热哄着她,老两口亲自把儿子送到后门,柳三娘使个心腹把他们带山上别墅去了。第二日王耀宗带着岳父和妻子儿女,大大方方回来见爹娘,江亲家年纪颇老,说一句咳几声,补完了婚书还歇了半日。江氏羞答答抱着肚子见过公婆,柳三娘没说话,让人送江亲家和她回山上别墅去了。
王翰林虽然极不满意儿子没有结到门当户对的好亲。可是儿子这招太损了,孙子孙女给他带来两个半,他也只有认帐。第二日亲自带着二儿子和婚书去王家祠堂给儿媳妇和孙子上家谱。别人不论,英华极是快活,第二日备了礼物,带着儿子去见二嫂,和二嫂说了一天的体己话,天黑都不舍得回家。还是王二哥到家,怕自己媳妇累着了,拼着挨打把妹子和小外甥提出门,送她们回家。
柳五姨从杭州搬到五柳镇的别墅里住着,老太妃再三的使人来接她去说话,她都不搭理。没奈何,太子陪着老太妃来见她。柳五姨也只让太妃进内宅,太子殿下连二门的边都没有挨着。太子碰壁碰的莫名其妙,摸着生疼的鼻子掉头去老师家说话。恰好那日英华在娘家,牵着一岁多点的孩儿在园中学走路,孩子一步一步朝前挪,英华低着头只顾逗孩子说话,冷不防孩子撞到一对大腿,英华满面笑容抬头,正好对上赵恒的脸。
赵恒看看英华,朝孩子伸手,轻声道:“来,舅舅抱一抱。”
孩子看看赵恒,扭身钻到娘的怀里。英华把孩子抱起来,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喊:“太子殿下。”
赵恒被英华这声太子殿下喊的,立刻就把从小受欺负的那副委曲表情摆出来。英华到底不忍心冷待他到底,又举着孩子教他认人,说:“这是太子舅舅,你喊太子舅舅。”
孩子努力半天,也没喊成舅舅,倒是叭搭了两下嘴,像是喊了两声大大似的。富春乡下,喊爹就是喊大大的。赵恒高兴的别过脸偷笑,道:“不做舅舅,认我做爹也成的。”
英华呸他,道:“休想。”
赵恒把孩子抢过去搂在怀里,在孩子脸蛋上用力亲了一口,笑道:“太子妃一直不曾生养,英华妹妹,你借一个孩儿与我好不好?”
“想都别想。”英华又呸他。赵恒举着孩子就逃,逗英华来追。英华镇定的站在道上,凉凉的说:“把你外甥再举高点。”
赵恒真个把孩子举高些逗他耍子。孩子面对着赵恒,天气暖和穿的原是开裆裤,不防一阵和风吹过,小丁丁就露出来,洒了太子舅舅胸口一大泡童子尿。赵恒立刻就僵住了,扭头看英华,愣愣的问:“他为什么尿我身上?”
英华把孩子接回来,瞅一瞅太子身上大滩水印,道:“我们家人身上他都尿过。”
这是把赵恒算自己家人了,赵恒立刻又快活起来,掸一掸袍子挺直胸,问:“我外甥大名叫什么,说来我听听。”
“爷爷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平夏。”英华停顿了一下,才道:“说大名等他爹来家再取。”
赵恒琢磨许久,笑道:“这么说,你们家二郎三郎要叫平金平诏呀。这么好的名儿,怎么就让你占了去?该我给我儿子取的。”
“你今日取,明日金国南诏就要跟你打仗了。这样的好名字,还是留与你外甥用吧。”英华嘲笑他。
“就留与我外甥们用!”赵恒伸手指头小心翼翼戳平夏的肉脸,低声道:“瞒着妹妹是我们不对。之前一直是我在西夏。只是京城突然出了事,我要回京城,西夏那边的事,唯有姐夫和妹夫可以托付。后来闹到要打仗,是我对不住你。”
英华轻轻摇头,笑道:“你有事,我们不帮你谁帮你?”
“是啊,你们不帮我,谁帮我。”赵恒轻轻重复了一声,来时的闷气一扫而空,笑道:“老太妃去瞧五姨,路上老太妃还掂记着你呢,我带你们去给她老人家瞧瞧去。”
拿英华做幌子,柳五姨才肯见赵恒一面,见了面也不搭理太子,只顾把英华的孩子抱在怀里逗哄,教孩子喊老太妃老太太。老太妃笑眯眯夸孩子养的好,问得小名叫平夏,甚是快活,解下自家身上挂的一块玉牌与孩子,笑道:“叫我老太太呢,这个玉牌是我这几年常带的,与平夏带着玩罢。”英华谢过,把玉牌用手帕包起来揣起。
赵恒就凑上去,指着自己胸口的一团水渍说:“奶奶,你看,平夏在我身上尿的!”
老太妃笑眯眯凑到孙子胸口闻了闻,道:“好啊,这是你媳妇有孕之兆呀。”
柳五姨好容易才露个笑脸给赵恒,问他:“成亲也有一年了吧?你的妻妾们可与你添孩儿了?”
赵恒摇摇头,道:“不曾。潘氏身体不大好。”
“你既然晓得她身体不大好,休要惹她生气。”柳五姨啐他,“你的姬妾也不少,别看着平夏眼热,也生一个孩儿给你祖母解解闷。”
“哎,回去就生,明天就给五姨抱来。”赵恒又扭头看英华,“生了女儿给平夏做儿媳妇,要不要?”
“长得丑的我不要。”英华把孩子抱回去,笑道:“我们不娶丑媳妇儿。”
“哎,就你们家李知远那张像,他儿子也俊不了。”赵恒跳脚,“我生的多好看,我的妻妾,个顶个的漂亮,能养出丑姑娘?你们家平夏要长的丑,我还不要他做女婿呢。”
这两孩子又跟小时候似的斗嘴,老太妃笑的嘴都合不拢。五姨瞧着他们两个,满意的叹口气,道:“恒儿,给你爹写信,马上把我两个外甥女婿给我弄回来。不然以后你别想进这个门!”
老太妃忙忙的就催:“小英华,拿套笔墨来。恒儿,你快给官家写信,叫他把那两个女婿弄回来,还有,把他自己也给我弄回来。就说我说的,他要是不回来陪我过端午节,我就……我就……上他丈母娘家哭去。”
“奶奶,端午节已经过了,春节成不成?”赵恒对老太妃非常有耐心,好声好气劝说:“还有,我舅舅和外祖母还没有搬来临安。要不然,咱们去皇城门口哭去?说你儿子不来家陪你过节?”
“皇城门口,不大好吧。”老太妃看向柳五姨:“会不会丢官家的脸?”
“不会。”柳五姨捂着胸口乐道:“官家回来了,大臣们都能回来过节了,文武百官只有感谢你的。”
“那好,就这样写。官家从小老实,不禁吓,一吓他就听话了。就说我说的,叫官家带大臣们回来过春节。打完了西夏还有后金,收拾完了后金还有南诏,做儿子的陪老太太过个节,吃个饭再回去打仗,天经地义!”老太妃很是得意的指使孙子去写撒泼信。“再写上,我就在你五姨这里长住,等他来接。他不来我就去皇城门口哭去。”
可想而知,官家收到这封家书何等为难,憋的足足两宿没睡好觉,把杨元帅喊来,与他看家书,问他:“春节能回家吗?”
“不打后金?”杨元帅盼打仗盼多少年了,不舍得。
“过完节再打。”官家指着家书上的指示给元帅看。
“那南诏呢?”杨元帅眼尖,瞄到了南诏两个字,觉得可以确定一下,打完南诏他解甲归田正好嘛。
“打完后金,接着回家过节,挣钱,再打南诏。”官家美滋滋摸胡子,“顺便把交趾什么的一块搂了。”
八月,西夏大败,九月,西夏国主献玉玺。十月,官家凯旋归国,分西夏为六州。十一月底,官家带着十几骑先行,风尘仆仆奔回临安,都没直接回皇城,直接就上柳五娘家接老太妃去了。
李知远和梅四郎两个被官家提着,一路飞载,到了柳五姨家门口,官家踹他们一人一脚,道:“你们也回去跟你们的媳妇团聚去。”
官家这等不拿他们当外人,梅四郎都惊呆了。李知远心里有数,拉着姐夫出来,看柳五姨院子里有几匹备好鞍的马,直接就冲过去了。那几个仆人中有一位认得李知远,立刻就把缰绳交出来,一边扶他们上马,一边就狗腿的叫开门。梅四郎上了马又下来,道:“我家不就在隔壁嘛,我走回去就是。”
李知远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蹿出去,头也不回的奔镇上去了。走到路口,一边是通向柳家的大道,一边是通向李家的大道,李知远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拐向柳家。
英华看完了帐,正逗平夏吃果子,突然外头一阵吵嚷,小海棠出去马上回头,喊:“二小姐,二姑爷回来了!”
李知远带着一身的汗气奔进帐房,迈过门槛止步,理理帽子和衣裳,微笑道:“夫人,我回来了。回来的有些匆忙,没给你捎点什么。”
英华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指着他教儿子,:“这是你爹,喊爹。”
平夏清脆的喊了一声爹。李知远大乐,把儿子抱起来,道:“真沉。”把儿子抛起来耍。平安被逗得咯咯笑。英华抱着胳膊笑道:“饿不饿?”
“饿,有红烧肉来一碗。”李知远一本正经。
英华扭过头微笑。只有平夏拍手,欢呼:“吃红烧肉,吃红烧肉,爹爹爱吃红烧肉。”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本来想分两章的,后来想想,不分啦。
新书准备中,我再改一改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