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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褚来到走, 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元欢却像是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唐延的话就如同一记闷棍, 敲到她的头上。
“他说的对,时间快到了,哥哥, 咱们先进殿吧。”元欢扯了扯嘴角,手指凉得和冰块一样。
高忻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 想着今夜,这种情况, 她哪还有什么心情同众人一样品美酒, 赏舞曲, 只怕会像木头一样在殿里呆坐一两个时辰。
唐延扯了扯嘴角, 闲庭散步一样跟在这对兄妹后面, 狭长的凤眸微眯, 藏青衣袍映衬下,他本就暗显阴柔的面庞越发苍白, 倒像伤病未愈强撑着来此一样。
丹阳宫中灯火通明,泰半的朝臣与家眷都已到了, 身着纱衣身姿曼妙的侍女在殿中穿梭,将热气腾腾的菜一一端上,这样的气氛里,武将那边闹得欢,文臣之列稍矜持些, 但也不拘着端着,有些好酒嗜酒的已连喝了几杯。
本是极热闹的场面,在元欢和高忻走进去的时候,莫名安静了一瞬,能随君驾前来的至少都是从四品的官员,位置靠后一些的没见过元欢,但前面两列的,光看他们惊疑不定的神情就能猜测一二。
元欢垂眸,不喜被他们当新奇物件一样观看,她才低下头,后一瞬,高忻刻意咬低了的声音就流淌进了她的耳朵里,“欢欢,抬起头来,让他们好好看看,认识认识。”
元欢心头一暖,她知道高忻是什么意思,今时不同往日,她得与昔日命如草芥的亡国公主撇清关系,高家容不得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露面。
这句话被落后他们几步的唐延听见,他掀了掀眼皮,一眼就看到了他坐在第三列,腰板挺得笔直的爹,后者情绪掩饰得很好,但那落在元欢身上的隐晦眼神却说明了问题。
好嘛,都认出来了最好。
高家在朝堂的地位不低,高覆身为两朝元老,嫡子高忻又争气,年纪轻轻深得皇帝信重,前不久才升了职,前程一片坦途,所以被安排的位置只在罗笙与陈家之后。
等元欢跟着高忻落座时,清楚地听见了旁边陈家嫡女的抽气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最近销声匿迹疑似死亡的九公主摇身一变,会成为高家嫡女出现在大家面前。
看高覆和高忻这对父子的神情态度,也不似是作假。
这着实令人费解。
随着一声尖细的唱报,严褚与沅嫔从殿外相携而来,这一回,元欢终于看见了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沅嫔娘娘,女人生得极秀美,是那种叫人看了一眼就生不出任何敌意的长相,一双杏眼含羞带怯,像是开在清晨还带着露水的牵牛花,牢牢地攀附在严褚身边。
严褚一身清贵,目光所至,无人敢与之对视。
宴会行至半途,元欢看着摆在小案上的菜肴,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倒是酒盏中清亮的梅子酒,她小口小口抿着,不多时,一张白嫩的芙蓉面上便泛出浅浅的红来。
严褚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在她再一次伸手拿起跟前酒杯时,狠狠皱眉,冷着脸扫了一眼与罗笙举杯的高忻,心道他这个兄长真是心大。
元欢极少饮酒,且酒量实在惊人。
就算是果酒,一小杯就足够让她难受闹腾一整晚。
她若是再喝下去,今晚就该请太医看诊了。
严褚心里突然生了一团郁气,她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像是开了闸的水,怎么收也收不回去了,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担忧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
太医开的药,她还有没有继续服用?是不是又怕苦偷偷将药倒在了院里的老树底下?来月事的时候,还是蜷缩在被子里一声不吭捱到天亮吗?
根本不能深想。
严褚薄唇绷成一条透明的线,他招来了元盛,哑声吩咐几句。
于是元欢便发现,笑意盈盈的侍女来回穿梭,斟酒时哪家都没漏下,唯独避开了高家。
梅子酒没什么后劲,但一小杯下肚,她尚意识清醒,身子却软了,甘冽的酒香里掺杂着玉兰的馥郁,她脑袋歪在高薇的肩膀上,神色慵懒,眼眸半张半合,高覆低眸瞧她这幅模样,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
高忻看了她一样,有些疼惜地道:“随她去吧。”
若是酒真的能除烦解忧,喝一些也好。
此次春猎,主要目的是缓和君臣关系,因此比起在朝堂上的果决狠戾,今日的严褚,便显得格外平易近人,渐渐的,有曾经跟着严褚打过仗的武将借机敬酒,严褚挑眉,一杯饮尽。
武将们不拘小节,也不知是谁突然拍了拍唐尚书的肩膀,醉醺醺的竟将话头转移到了唐四的亲事上,唐尚书一听,气得翘了翘胡子,“只愿我有生之年,能与孙儿见上一面。”
他话中的不满之意未加掩饰,唐延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面对这等场景,他早习以为常,但见帝王深邃如鹰隼的眸子,他突然笑着拱手,声音不大不小:“皇上曾说,若有一日臣遇到想娶的姑娘,您会亲自赐婚,不知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他这么一说,不止几个武将提起了兴趣,就连唐尚书和其夫人也都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用意。
严褚挑了挑眉,将小巧精致的酒盏不轻不重放到案几上,发出一记闷响,方才掀了掀眼皮,笑:“自然作数。”
唐延突然敛了一脸的玩世不恭,他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绕了半圈,而后在文武诸官的注视下,一撩衣袍跪在地上,声音里满是凝重与认真:“臣心悦高家嫡二姑娘已久,求皇上成全赐婚。”
满室哗然。
所有的目光都随着他,落到了元欢的身上。
唐四难道疯了不成?不说身份真假,单单就这幅相貌容颜,敢娶她的人,满京城只怕寻不出第二个来。
面对这样的变故,元欢有些茫然地抿了抿唇,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醉了睡了,这才又开始做噩梦了。
直到高薇低低的抽气声响起,她才像是被一瓢雪水从头淋下,瞬间清醒了。
难怪……难怪昨夜唐四会突然说那些无厘头的话。
元欢气得身子都细微地抖了起来。
高忻和高覆对视一眼,下一刻,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但上头的成武帝还未开口说话,他们也不好先表态。
严褚漠着脸收回了手,小巧玲珑的白玉杯上,密密麻麻的裂纹缠绕,他心底蓦地冷笑两声,也不知道是上回这唐延没被收拾得脱一层皮长教训,还是自己的暗示不够明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事到如今,以严褚的睿智敏觉,哪里还不明白,年轻人心高气傲,设了个自以为是的局,这是,想让他骑虎难下,顺着一口答应下来呢。
唐延还真不是这么想的。
显而易见,元欢是被抛弃了,身为皇帝,严褚找到了更合心意的美人,日后还会有很多,身为一国之君,应该没有什么顾旧情吃回头草的习惯。如此,他当众请求赐婚,一有君子之诺在先,二则站在高家两父子的角度上考虑,元欢这样的情况,嫁到唐家,已是最好的结局。
严褚只要应下,便可传就一段佳话美谈,还能笼络人心,让高家父子朝他归心。
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严褚头一回认认真真打量着跪在大殿地上,不卑不亢的男人,唐延才二十出头,有抱负有理想有能力,也算得上是洁身自好,最重要的是,他的相貌,确实俊朗。
是元欢会喜欢的类型。
他还记得,初下徐州时,他脸上戴了层不太好看的人/皮面具,她见了他,都恨不能躲出十米开外去。
严褚掀了掀眼皮,竭力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戾气,原先声音里的微末笑意都冻成了冰渣子,他目光淡淡扫过面带绯红的元欢,最后钉在了高覆身上。
“此事,还需问过高卿意见。”
高覆苦笑,隔着一个唐延,他与对面被气得气息不匀的唐家夫妇交换了个眼神,缓缓道:“臣以为不妥。”
就在这时,一直稳稳坐在文臣首位的罗笙目光微闪,也跟着站了出来,白衣儒雅,声音清润:“皇上,臣亦早心悦二姑娘。”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夜星空很美一样,“请皇上赐婚。”
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严褚身边的沅嫔听到这话,身子克制不住地轻轻颤了颤,眼泪仿佛下一刻就要流出来,她很及时地偏头望向另一边,垂眸不言不语,神色黯然。
好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去注意她。
元欢死死地咬着唇,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细嫩的肉里,手指头冰凉得仿佛没有知觉了一样。
面对唐延如此荒诞的行径,她虽然恼怒,但并不觉得有多诧异,他的意图,早在几年前就已初现倪端了。可罗笙,他在朝堂上一向是最沉稳冷静的首辅,除了随帝乱指婚那一回,她和罗笙几乎没有任何接触,甚至因为那件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听着他的名字,就如同看到了蛇蝎毒物一般,避之不及。
所以今日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欢觉得许是自己方才饮了酒的缘故,她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理也理不清楚,心里有些东西呼之欲出,但元欢看着罗笙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严褚气极反笑,对上罗笙淡然的眼神,眸中的墨色浓得有若实质。
行,才来了小的,又来老的。
作者有话要说:赐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