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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早的脚步一踉,她往后跌了几步,险些摔倒,幸而远杏扶住了她,她的脸色苍白,那被砍去一手的姑娘更是毫无血色,已经痛晕了过去,再不治疗的话,恐会失血而亡。
这个世界的阶级制度极其让人恐慌。
只是一言便让人没了手。
那姑娘以后要怎么办?
就算是卖身,她也是需要付出相应的苦力的,买家将人买了去,她也不可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可那人却硬生生断了她一臂。
殷早缓过来,她推开远杏,制止了那两个侍从,“她有何错,你们如此是动用私刑,哪怕是王孙贵族,打死人也是要偿命的!”
两名侍从冷眼看着她,并不为她的话所动,正欲下手折去那姑娘另一臂,那贵女突然道:“四皇妹,看在我的面上,便放过她吧。”
她说着这话,双目一直盯着那车鸾之人。
那人未有只言片语,执玉扇的女子却是开了口,一开口又是话中带刺,毫无半点善心。
“三殿下可真是心善,刚刚不出声,偏偏这小公子一出声,三殿下便如此,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三殿下与这小公子有私情了。”
“这若是让孙家知道,三殿下的夫婿恐也得换上一换。”
贵女眼神一凛,她沉声道:“赵之然,我与你素来无怨,如今你处处针对我――”
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相处的模样,比之刚刚的温柔假面,现在的她要更真实一些,那玉扇女福身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三殿下这话言重了,草民可担不起这罪名,望殿下慎言。”
虽是恭敬之语,但却不见半分的恭敬。
殷早无意她们的交流,她见那两名侍从有停手的意思,当即跟着远杏吩咐着:“远杏,去请大夫。”
远杏哎了一声,正离去,车鸾上的那道女声响了起来。
从时局的变化到现在,她不过才说了三句,仅三句便已让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殷早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因为无能力来安葬自己的父亲,便以自身为货物进行买卖,这有何错?
错的是这个世道罢了。
若是有能力,有办法的话,谁又愿做这种事情?
车鸾上那个被称作四殿下的人也未免太过残酷。
“倒不知三皇姐在此,是静瑶逾越了,竟越过了皇姐处置这等无用之人。”言语间却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她并不觉得自己令吓人砍去他人的双臂有错,她的认错也不过是因越过了先头的长姐。
听着可真令人生气。
殷早暗暗转向那个贵女,只见对方的脸色不变,她微微笑了下,轻声道:“三姐一向见不得血腥,幸而今日有静瑶在,替姐姐做了这般难以抉择的烦恼。”
那人没有再回应,转而说了句:“静瑶还有要事,便不与三皇姐多言了。”
没有接受那贵女的答谢也不接受,只是沉默地转了个话,就好像刚刚的所作所为她都是对的,他人听从她方是对的。
感觉上倒是个傲慢无礼的人。
“之然。”
那车鸾上的人轻喊,赵之然笑了下,她抬起手向贵女鞠了鞠,转身走到车鸾边,两三下就上了那车鸾,抬起车帘的那一刻,殷早仿佛见到了里边的人。
一只皓白的玉手,以及毫无笑意的唇角。
看着冷漠至极。
一番打断,那姑娘倒是免了一劫,远杏去的不远,在那两人离开后,她便领着大夫匆匆赶来。
这里的大夫也是惊奇,女大夫居多,男大夫虽说有,但极少。殷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那贵女走了过来,道了声:“公子心善。”
如此近看,殷早才发现这人的容色更是上乘,时刻挂着的笑意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温柔暖色,比起刚刚车鸾上的那人给她的感觉,这人要好上许多。
“不过是给他人行个方便。”殷早垂眸,她退后半步,与对方拉开些距离。她现在可是男儿,男女授受不亲,为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自然要保持距离。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远杏带来的大夫已经替那个姑娘做了些紧急处理,倒是止住了血。
“这只手怕是废掉了,一个女儿家,从此便这么废了,怕是无用了。不知是何人在此做出如此歹毒之事,竟心狠到如此地步。”大夫摇着头,惋惜地说着。
殷早还不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话,毕竟她并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大概是公主殿下什么的,一般人大概也不愿意得罪什么皇亲贵族的。
“不能接上吗?”
大夫摇摇头,她又检查了一下姑娘的断臂,“倒不是我不想医。”她的目光落到某处时,突然起了些变化,她的眸色一沉,慌张又不带仓促地起了身,她躬身行礼:“只是这姑娘确实已废,治不好了。”
大夫一走,远杏便凑了过来,她急切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您可不能真把她带回府中。”
远杏的顾虑殷早是知道的,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殷家家大业大的,也不缺这一口饭吃,养着她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摇摇头,正要对远杏说教,一旁的贵女却开了口,说:“公子若是放心的过,不如就让我代为处理吧。”
殷早犹豫了下,一旁的远杏急切地点头,就差帮殷早开口说好了。
殷早无奈,只得说:“那便麻烦殿下了。”
对方一愣,随即笑了笑,道:“于我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跟她道别,殷早领着远杏就离开了,走后,远杏在她耳边说着话,希望她回去了。
殷早纠正了她好多次,这个小姑娘却担心的不得了。
“小姐,刚刚那两个人,咱们可得罪不起,一出来就遇到这种事,小姐为何非要做男儿打扮,这万一是出了点什么事,那位刚刚可是在跟小姐打听,万一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不做男儿打扮,我怎么出来?”殷早疑惑道。
远杏更加茫然,她望着殷早,只觉得满心的不可思议,小姐到底在说什么啊?
“小姐,您是还未退烧吗?”
殷早讪笑,不敢再与远杏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皇亲国戚都是这样嚣张的吗?”
“小姐长居舟渡,可能不知。”
“坊间常有人以此来出卖自己,做他人的上门婿,那人卖身葬父,虽是葬父,但也是在为自己寻个好夫家。这是默认的规矩了,女儿出来卖,若有男子买下她,便是选中了她,想要招婿。小姐您卖下她,是想要让她入赘殷家不成?”
“我可是女人。”
“可小姐如今的装扮……”
殷早沉默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位殿下不明分说就断去了那姑娘的手,岂不可恶?”
“朝廷这几年一直都在征兵,参军的女子自有朝廷养着,再不济她也可以去找商家做长工做短工,出卖自己是最下贱的。”
“勾栏院的小倌虽不能什么称得上台面的,但也比那人要好。小姐不是常说要想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吗?那人有手有脚,却只想吃白食,不愿做事,如此,她的双手要来何用?奴婢倒是觉得四殿下无错。”
她说的话,有对有错,殷早能找到许多话来反驳她的话,但终是没有开口,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便是如此,她也不该毁了那姑娘,这是动用私刑了,便不怕被怪罪吗?”
远杏沉默了下,道:“四殿下,是皇贵君所出,皇贵君在世时,后宫中可无人能盖过他的盛宠,四殿下一直在女帝身边跟着,那可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别说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哪怕是四殿下打死了同宗血亲,女帝也不会责怪她半句。”
捧杀?
远杏这么说,殷早只想起了这么一个词,被骄纵长大的孩子,嚣张任性,除了闯祸就只会在闯祸后撒娇,祈求他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这样的人不就是废掉了吗?
说是女帝最宠爱的孩子,但实际上是最厌恶的孩子吧。
“小姐以后可是要入朝为官的,若是遇上了四殿下,莫要与她起冲突,林侍中被四殿下斩于宫门外也不过是三月前的事。”
……等等?
“远杏,你刚刚说,女帝?”
“嗯,怎么了?”
“没……”殷早摇摇头,她二人已来到城中最大的青楼前,正是白日,此时青楼大门还未开,路边来往的人,伞下是一张张秀丽的脸,而非殷早所想的男子。
这条路上来往的全是女子,而那微敞的青楼二楼窗上,一张涂脂擦粉的脸闯入了殷早的视线中,那人的五官柔和,擦了些胭脂水粉并不显得妆味重,反而有种别致的妖艳。
是个相当好看的人。
但,是个男人。
殷早咽了下口水,她转头看向远杏,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小倌?”
远杏默默地点头。
殷早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疼,这个世界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