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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吃过她?
鱼初月无语地望着崔败。
半晌,郁闷地说道:“你为何要我的血?”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只勾了勾形状完美的薄唇:“我乐意。”
“行吧。”鱼初月道,“那大师兄可否说一说,关于这位端木师兄的情况?”
崔败没有丝毫迟疑:“愚钝、娇气、心思不在修炼之上。”
鱼初月:“……所以他真的是被师父和两位师伯骂得离宗出走?”
“不然?”崔败微微睁眼,俯视。
鱼初月瞪着他,瞪了片刻,脸上挤出一抹虚伪客套的笑容:“大师兄,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他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前面那位先天道体是被他这个吸血怪杀死抛尸的话,她未必就会这么着急下手陷害他。
这下可好,人在宗外,灵器玉叶子已扔在他的洞府前,叛圣那里恐怕已收到了消息,开始着手对付他了。
鱼初月叹了口气:“讲话不讲清楚,真的会出人命,知道不知道啊大师兄!”
崔败却是扯起唇角,轻笑了下:“人命。”
鱼初月有些看不清,这一刻他的眼神中闪过的暗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她留意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崔败这般懒懒地说话时,声音当真是好听极了,带着略微沙哑的小钩子。
有种苍凉颓败的意味。
几句话的功夫,修无极已将端木老汉的院子里里外外翻过一遍,一无所获。
自然是没有线索的。官差以及万剑门那两位遇害的门人早已把这小院搜索了无数遍,说是掘地三尺也不为过,要是有什么发现早该刨出来了。
崔败闲闲地坐到院子里唯一的那张木椅上。
他道:“端木玉极为避讳自己身世。”
修无极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凝神听他说话。
“他自卑。”崔败平平静静地说道,“自卑于被遗弃和被收养的过往。渴望证明自己。可惜实在驽钝懒惰。”
“他不是先天道体么?”鱼初月皱眉。
先天道体,天然经脉全通,元魂融合。与寻常人相比,可以说起步就站在了山顶上。
拥有躺着也能打得赢的资质,是得怎么个糟蹋法,才有本事一事无成?
“心性不佳,先天道体又如何。”崔败道,“在那些眼界狭小的宗门,兴许能被供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斜了修无极一眼。
修无极:“……”躺着也中枪。
在万剑门,确实会捧着好资质的弟子。若是真来个先天道体的话,哪怕他是个白痴,修无极也必定手把手给他放身边教!
崔败神色冷酷:“可惜,天极宗从不惯着无能废物。”
他眯了眯眼,回忆着端木玉其人,继续说道:“此人先天道体,一心想要入宗,白雾非便捡了。不曾想,此人眼界实在太低,于他而言,进入仙门,人生便已到了头。”
“服用筑基丹之后,此人私自离宗下山,不告而别。原以为他在凡间有恩未报、有怨未了,谁知,竟只是为了在遗弃他的族人面前耀武扬威,享受凡人溜须追捧。我将他拎回山中扔给白雾非,半年过去,毫无长进。”
鱼初月:“……”
“每日怨天尤人,怕苦怕累。半年之后,此人又一次离开宗门私自下山,再无音讯。”崔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过剑柄,动作漫不经心,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杀意。
鱼初月环视这间简陋的小院,心中对端木玉也是好感全无。
进了仙门不好好修炼,满脑子只有虚荣打脸,数年不曾回来看一眼对自己有收养之恩的端木老汉,这是什么奇葩?
静静在一旁站了许久的剑尊修无极,忽然开口道:“倒也未必是不孝。”
鱼初月瞥去一眼,只见修无极浓眉紧蹙,唇线绷直,半晌,憋出了几句:“自卑之人,尤其生怕被自己心中在意的人看出窘境。如他这般,修行毫无精进,想必是无颜面对养父的。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他该会不定期悄悄回来看一眼养父是否安好,偷偷送上些银钱。”
鱼初月下意识地望了崔败一眼,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他倒是挺有经验’。
“如此,”崔败站了起来,“附近当有踪迹。”
三个人兵分二路,分别掠向左右。
崔败落在镇外小树林中,从芥子戒中取了仙灵玉,开始布阵。
鱼初月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身后草木一分,修无极面上带着淡淡的尴尬,走了出来:“不知该从何查起?”
崔败动作不停,淡声回道:“用追邪阵。我做东北,你去西南。”
修无极皱眉:“可端木玉分明是人族,追邪阵怎么会管用?”
鱼初月瞥见崔败皱起了眉头,便上前向修无极解释道:“若邪祟是跟着端木玉来到千方古镇的话,那么,二者之间必有很密切的关联。如果端木玉不是白眼狼的话,养父被害,他肯定会与邪祟起冲突,只要泄出少许邪气,便可以感应追踪。”
眼见修无极的脸上露出‘我真是个傻瓜’的表情,鱼初月友好地安慰道:“剑尊也不必妄自菲薄,若不是你,我与大师兄也不会想到端木玉竟会回来偷窥养父。”
修无极:“……”明明知道她没有半点恶意,但怎么这话越想越不对劲呢?
“我去西南布阵!”剑尊落荒而逃。
小镇的东北方向没有追踪到任何邪物踪迹。
崔败带上鱼初月,来到修无极的阵前。
修无极专注剑道,术法上的造诣实在是惨不忍睹。
只见那追邪阵摆得歪歪扭扭,灵气流转颇为不顺畅,哪怕是鱼初月囫囵摆一个,恐怕也要比他这个像模像样些。
幸好阵法不够,修为来凑。
剑尊见到两个后辈过来,老脸有些无光,便将醇厚无比的大乘期灵气灌注阵中,催动这追邪阵疾速运转。
少时,看见阵心沁出一缕红色丝雾,摇摇晃晃游向一旁。
就连鱼初月都觉得有些辣眼睛。
太妖娆了。随便来个金丹弟子,都弄不出这么难看的追邪术来。
修无极额角直跳。
这种事,往常都是手下的门人弟子去做,旁人追到了邪物,再请他这位绝世剑尊出手。
神剑一出,便是剑贯长空,气势如虹。那坠星射月的剑意,足以涤荡任何魑魅魍魉!
可惜这会完全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非但没机会使那一手好剑,还将自己平时不屑亦不擅长的道术阵法暴露在了这两个让他浑身都不对劲的后辈面前。
何其的操淡!
修无极抿紧了唇,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天。
算了,追到就行了,崔败还没追着呢。剑尊这般安慰自己。
只见鱼初月跟在那缕妖娆红雾后头,一马当先钻进小树林。
“快快,赶时间。”
红雾很快就停在了一株老树面前。
它沁向那斑驳树皮,一点一点渗透,很快,树干上便显出了一个掌印。
漂亮的男人掌印,食指上戴着一枚扳指。
鱼初月盯着掌印看了一会儿。
“大师兄,”她反手招了招,“端木玉多高?”
崔败抬手比划了一下。
鱼初月踮起脚,用自己的肩膀量了量,然后嘴角微抽:“他和邪祟的关系,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可是,端木玉是男的,这邪祟的手印也像是男的……”
这般看着,就像是邪祟把端木玉抵在树上的样子。
而且得激烈,这才会逸散出邪气,叫追邪阵追踪到。
“打过。”崔败手指一点。
鱼初月仔细看去,便见那掌印上有几道细小的痕迹,红雾特别密聚。
“剑尖。”崔败道。
端木玉举剑刺向这邪祟,被他轻易抬起一只手掌抵住了剑尖。
“是个大家伙!”鱼初月道。
崔败在树皮上轻轻一捻,感受残留邪气,片刻之后微微皱着眉,面色有些许不解,“花妖梵罗珠?”
闻言,修无极也绞紧了双眉:“梵罗珠也算得是一方大妖,若是换成修真者的实力,已然步入大乘!这样一个大妖,为何要残杀凡界百姓?!况且,此妖乃是大红毒花修炼化形,又怎会用白玉兰作祟,且还和一个人族牵扯在一起?”
鱼初言颇为无语:“剑尊这么多问题,不如留着去问梵罗珠。”
崔败是个行动派。他咬破无名指,沁出元血,弹进红雾之中。
“嘶――”修无极睁圆了眼睛,笑了,“崔败,你以元血感应追踪,梵罗珠即刻便有所觉,他也能反向追踪你。你倒是很信得过我的实力!不错,我确实护得住你。”
崔败并不解释,沉吟片刻,御剑向着东面行去。
修无极这几日连连吃瘪,直到此刻,这一身绝世修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整个人立刻得意起来。他眉飞色舞,单脚踏着剑,飞在崔败边上,摆出一副长者庇护小辈的姿态。
行出数百里之后,修无极忍不住叮嘱道:“距离梵罗珠百里之时,你便带着鱼初月在外围等待,休要涉险。我会杀了梵罗珠,取他花心,再将端木玉带回来。”
花妖的心血,可以解它自身的邪毒。
鱼初月偏过头,无语地看他:“说晚啦!”
修无极:“?”
只见崔败剑诀一变,飞剑直直下坠。
正下方的黄土官道上,一名身着大红锦绣华服的男人,正缓缓抬起头来。
梵罗珠。
鱼初月知道这只花妖。
梵罗珠长相艳丽非凡,是花妖界最出名的美男子。当初穿越女本想对他下手,好巧不巧,他恰在那时候死了夫人。
穿越女深谙男女相处之道,她知道,从活人手里抢男人容易,从死人手里抢男人,那就是自讨没趣。对于男人来说,这世间最难舍的,莫过于一个‘得不到’,一个‘已失去’。
他刚失了妻,越是把他撩得心猿意马,他心中对亡妻的愧疚便越浓,整日愁苦哀凄,煞是无趣。
穿越女是要游戏人间,没兴趣陪着男人玩治愈。
于是她转身抢走了梵罗珠隔壁那只金盏花妖的丈夫。
等等。
鱼初月眯起了眼睛,迅速回忆起来。
梵罗珠那位死去的夫人,似乎正是一只玉兰花妖?那只玉兰花妖修为奇差,实在是不起眼,在妖界没有任何存在感,没几只妖知道梵罗珠是有对象的。
念头刚闪过,鱼初月便看见了梵罗珠身边的那个人。
远远看上一眼,脑海中就浮起了一朵洁白的玉兰。
到了近处定睛细看,却发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浓眉大眼,略显清秀,并不女气。
此刻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神情颇有些狰狞。
头发早已经散乱成一堆,他举着剑,动作绵软,一次又一次刺向梵罗珠。
梵罗珠神色宠溺,温柔地用掌心接住剑尖,扬起一对红色长眉,望着从天而降的崔败三人。
“端木玉。”崔败嗓音冰冷,低低一喝。
如兰似玉的那一位猛然回头,下意识地惊唤了一声‘大师兄’,旋即,血丝密布的双目中焕发出灼人的光芒,扬声喊道:“此獠乃是大妖梵罗珠!大师兄请助我降妖除魔!”
他这般说,梵罗珠却丝毫也不恼。
“宝贝稍安勿躁。”大妖咧唇一笑,那赤红如火的唇角高高飞扬起来,唇线如花线迸裂,沁出道道艳丽的花汁,“待我吃了他们,再来好好陪你。”
这般说着,只见梵罗珠那俊美非凡的面孔忽然便向着四周裂开,口鼻附近只余一只巨大的鲜红口器,迎风一晃,口器展至半丈大小,露出密布其间的倒刺,张牙舞爪地向着崔败兜头薅下来。
口器深处传出‘嘎嘎’怪笑:“这便是宝贝口中惊才绝艳的天极宗崔败?也不过如此!”
崔败不动如山。
这种表现的机会,修无极又怎会放过。
“孽障!休得猖狂!”只见剑尊大人后发先至,腰间寒铁剑应声而出,荡出一道凌厉青芒,直斩梵罗珠。
虽然没把本命神剑带出来,但这柄寒铁剑也算得上是上品仙剑,至少不会轻易折断了。
一击之后,土黄的大地立刻裂开蛛网般的恐怖缝隙,向着四周迅速扩散蔓延。
梵罗珠这才认出了修无极的气息。
已然太迟。
口器之上,赫然被斩开了一道恐怖至极的伤口,汁液如暴雨一般洒向龟裂的大地。
梵罗珠回复了人身,唇角裂伤直直撕到了耳根下,一开口,便有大股花汁般的鲜血涌出来。
“好一个不要脸的剑尊修无极,这习的是偷鸡摸狗之道么!”梵罗珠笑骂。
修无极神色冷冽,执剑继续攻上去。
梵罗珠掌中运起赤色花雾,口中继续嘲讽:“否则怎会钻得一身好灰!”
修无极:“……”怪就怪从前自诩片叶不沾身,从来也不屑去学习清洁诀,今日只能穿着这件脏袍子四下奔走,这下倒好,竟被妖邪嘲讽了,真是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眼下想要挽回颜面,惟有速战速决,漂漂亮亮地杀了这妖邪!
他剑诀一掐,便见那平平无奇的寒剑之上隐着青芒,剑意一荡,身形如幻影般一掠而上,兜头就斩。
这里是凡界,天地之间并无丝毫灵气,若要施展那些大范围的炫丽剑招,就得消耗自身真元,着实不合算,是以他灵气内蕴,用的是暗劲。
修无极与梵罗珠重重碰撞了三记。
梵罗珠唇角艳色愈浓。
鱼初月发现崔败的寒剑在鞘中隐隐颤动,发出低沉细微的龙吟。
崔败道:“修剑道,不可学修无极。一往无前并不意味着滥使蛮力,而是应该如水一般,因势利导顺势而行,或海啸灭顶,或凿壁穿石,或润物无声。”
他这般说着,抬起了一只手,在身前缓缓动作。
鱼初月先是在心中偷偷一乐――神仙般的冰山大师兄,原来也是小肚鸡肠,上回修无极‘点评’他,他这逮到机会立刻便要报复回去。
旋即,她体会到了他的话语和动作之中的意境。
鱼初月轻吸了一口气,这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波涛声,听到了潺潺声,听到了细雨绵绵,润泽万物之声。
“道。”她不自觉地吐出了一个字。
端木玉退到了崔败的身边,急切道:“大师兄!你怎地不上去帮忙!你可知道这是个大妖!你还愣着做什么!身为仙门正道,面对妖魔你怎能袖手旁观!”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想要拽崔败的衣袖。
鱼初月随手就把他给挥到了一旁。
她可不是什么弱鸡少女。没被穿越女祸害的时候,她上山能打狼,下河能摸鱼,一口气爬上山顶都不带喘的。
像端木玉这种靠着筑基丹筑了基,之后便再无精进,哦,到如今已过去六年,仍旧毫无精进的小纨绔,她一只手可以打两个!
“大师兄,这便是‘道’!”鱼初月双目中闪烁着微光,盯紧崔败,仿佛在看着一座金山。
崔败偏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
唇角浮起了微不可察的笑意:“小师妹,悟性非凡。”
“哪里哪里,都是大师兄教得好!”鱼初月果断开启了商业互吹。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天极宗的弟子们见了崔败都像见了师尊一样了。他没事就那么点拨两句,换谁都得受益匪浅。
哦不,话又说满了。像端木玉这样的,可能真没救。
修无极剑势大开大阖,刚猛至极,梵罗珠双掌血雾氤氲,招招以硬碰硬,凭借肉.身的力量强行对抗。这样的局势,外人凑上前去,非但不会有丝毫帮助,反倒会扯了后腿,令修无极束手束脚,再也法酣畅淋漓地施展那些剑招。
端木玉是真看不懂。只见他愤怒地捏起了拳头:“崔败!强敌当前,你怎么可以懦弱退缩!我看不起你!即便我修为低微,我也从不曾在此獠面前露过半分胆怯!”
鱼初月当场就不答应了。吸血怪固然可恶,但端木玉这种自身实力全无还要满嘴叭叭个不停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烦人精。
端木玉他还真把他自己当正义使者了?拿个剑戳戳戳,在梵罗珠看来那就是调.情好么!
“我说,你能不能把装在脑子里的水倒出来洗洗眼睛?!”骂完一句,她烦恼地捏了捏眉心――不对,就端木玉这脑子,骂这么曲折怕是对牛弹琴,他根本听不懂。
没想到端木玉居然懂了,只见他面容一下涨得通红,怒道:“你骂我!你居然骂我!你骂我没脑子,还骂我瞎!你凭什么骂我……”
鱼初月决定简单粗暴一点:“大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他妨碍你――打晕还是打死?”
崔败瞥过一眼:“都可。”
端木玉倒退两步:“你们,你们……”
就在此时,场中变故陡生。
梵罗珠借着修无极一记刚猛剑势之力,散成片片火红花瓣,随着那罡风急速后掠,果断脱逃!
而修无极招式用老,一时根本没有任何后手来防备梵罗珠逃跑。
眼见大妖就要随风遁去。
崔败动了。
他似早有预料,身形借着风势御剑而起,明明不能瞬移的元婴修士,晃眼便正正出现在了梵罗珠逃遁的路线正中。
他只是御剑,却借助精准至极的预判,达到了堪比瞬移的效果。
属实惊艳!
便见崔败双手执剑,微眯着眼,迎着卷来的花瓣之雨踏出一步,举剑直直劈下――
毫无花俏,平平无奇。
再下一瞬,一道赤色身影自虚空中吐血摔落,还未起身,已被剑尖抵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