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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五派的分布是雪衣天城居南;无心世家则是世代隐匿于最北方的玉泉冰川。怀梦世家近些年致力于填海造陆, 族中人手大多搬迁去了东西两端的丘陵和山区, 以便移山填海。而剩下的大片平原则是璇玑乐府与天羽世家平分。
平原最为富庶,灵矿灵水不在少数,加之凤凰乃万鸟之王,臣服于其的灵兽亦停留在天羽世家, 因此, 单论修士实力, 天羽世家丝毫不惧其它门派,在联盟中的发言也很有分量。
越京北邻玉泉冰川, 又是东西交通必经之地, 还有一条官道直通雪衣天城, 在古时着实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界。可惜,如今各地都被修士占领, 这些为通商耗费巨资铺出的官道, 反而令越京群狼环伺,四面楚歌。
修士没有心思去理会百姓的家长里短,更没兴趣挨家挨户去统计是否缴纳供赋, 这些得罪人的活都是交给衙门办理。所以, 北方联盟明面上仍将凡人交由朝廷管理, 各派都在越京设有使馆,每年的供赋便由朝廷官员收取送给使者。
一个对修士百般讨好的帝王如何能有威严,官员们自然都是为自己打算,供赋经了他们的手,少不得要中饱私囊。最初修士要的东西还在百姓能够承受的范围, 如此层层盘剥下去,就成了一个足以压垮普通家庭的可怕数字。
千年古都越京,初代帝王将其建立时天下强者前来恭贺;玥帝登基时亦是无人敢招惹的一方豪强;伴随最后的定国将军江雪妃倒下,这座曾享尽无限荣光的城市,终于是沦落到了人人践踏的地步。
如今的越京仍是繁华,不过,这华丽外皮之下早已是一具空壳,众人无心去外界闲逛,一进城便歇在了天羽世家使馆,只待牧白衣那方达成翻案协议,再去光明门查找当年卷宗。
幽闲焦明不比鹤五奇轻松,既来了越京便少不得赴宴外交,他一出门,鹤五奇闲着也是无事,便来寻元如听故事打发时间。
他来时,剑修们正聚在院中分析当年瘟疫资料。据释英所知,十四年的杜鹃啼血之症始发于流民之中,当时朝廷见其具备传染性,便将患者与牲畜都关在城外的破庙进行隔离。
此症寻常大夫根本治不了,官员又不愿浪费钱财去请医修,只想着等这些人死光了也就没事了。谁知一夜破庙失火,不少流民趁机逃了出去,他们因此生了报复之心,将血咳进附近村庄的井水,各地家禽牲畜就此染病,又传给了进食之人,瘟疫也随之扩散。
直到越京也出现瘟疫,帝王嫔妃皆卧床不起,修士方才发现此事严重,立刻封城召集医修进行救治。此事由北方联盟接手后得到控制,南北医修研制的缓解药剂也起了作用。
在治疗中,释英发现自己的血对此疾有用,每夜都偷偷取血,谎称此乃东灵剑阁所养的灵兽之血,送与医修进行研究。有他相助,治疗之法本已初见端倪,若不是遇上了牧海灯,或许这件事也就这样结束了。
释英还记得,那一夜雨下得很大,街上因瘟疫空无一人,医修们所在的客栈更是被守卫重重把守。他本也在房中研制新药,却闻外界忽有嘈杂之声,似乎还有人在叫剑修,一时好奇就推开窗看了看。
倾盆大雨将这街道洗刷得很干净,就在雨中,一名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正与守卫争斗,他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恶斗,身上全是严重的创伤,有些被雨水洗得发白,还有许多染了泥沙,已有发炎症状。即便血染红了地面,那人仍在努力挣扎着,高声叫道:“人命关天!我要见剑修,你们放我进去!”
杜鹃啼血正是通过血液传播,守卫如何敢放这染血少年进门,就在他们要强行将此人拖走时,释英忍不住出了门。他来到少年面前,问:“你找我何事?”
这一袭青衣的出现让牧海灯找到了希望,他路上便被牧白衣发现,父亲说,只要他能扛住一道音刃就让他走一里,从城外至此共百里地,他生生忍了一百刀,赌的就是那个人不会杀他。
他赢了,成功到了剑修面前,可惜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只能死死拉住释英的手,用最后的力气道出所得秘密,“城外义庄下有一密道……你去查,快。”
“我去查了那条密道,发现了很多地牢,里面全是流民的尸体,又顺着线索找到了白巫进行手术的密室,正好撞上了医修解剖实验体。前来会诊的医修共二十七人,除了我和迟到的云倒仙,剩下的二十五人全在这里。”
这便是释英一生的转折点,他将重伤的少年安置在客栈,之后所见,直到此时依然是难忘的梦魇。提起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医修,仙草神色一黯,许久才继续道:
“二十五人,每一个都是闻名天下的医道圣手,不知治了多少疑难杂症,救了多少性命。我见他们每日神色憔悴,还以为都在房中日夜思索治疾良方,谁知竟是藏在地底下,忙着这所谓的改换灵根之术。更可笑的是,连我给他们用来缓解瘟疫的血,都被用在了实验体身上,半分也没交给患者。
我很生气,从未如此气愤,终于忍不住杀了进去,之后如何,你已知道了。”
“青囊长老被追杀的时候,牧白衣就带着我站在城墙上观看,他很温柔地替我包扎伤口,仿佛这些都不是他亲手造成的。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这个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十四年前的事,前因后果便都在此,作为另一个隐藏的当事人,牧海灯神色也是颇为黯淡。他那些年虽与牧白衣不睦,到底还对父亲抱了几分希冀,甚至在越京四处盗取奇珍异宝,想用一个怪盗的名头让这个雪衣城主教训自己。可是,牧白衣始终没有理会他,直到他跟踪父亲发现那个密室之前,那人都没把这个儿子放在眼里。
他不明白牧白衣在想什么,既已是祸乱天下的净世宗白巫,又为何要在儿时教他正道仁义?既让他长成了一个正道修士,又为什么要亲手摧毁自己所树立的一切?
若想隐瞒净世圣徒的存在,牧白衣大可杀了这个儿子,最后却看着他一步步踏着血路走到了剑修面前,一百刀,全都疼得让人想晕过去,却没有一刀致命。
最初醒来看见为自己治疗的父亲时,牧海灯还有一丝欣喜,直到那人轻轻一笑,捏着他的脸让他看见了远处苍凉的战场。
那时,孤立无援的释英奋力厮杀,牧海灯眼睁睁看着自己忍受父亲折磨换来的结局,耳边只有那宛如恶鬼的声音,
“傻孩子,看看这可怜的剑修,他其实没做错什么,错的是你。若不是你告诉他密道所在,他就还是受人尊敬的医道圣手,怎会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境地?好好把这一切都看着眼里,记住,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玩弄儿子好像是牧白衣唯一的乐趣,他总是能想出新的办法让自己的儿子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甚至不惜为此放弃了完美的十三圣徒。牧海灯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他只能忍住即将落下眼泪,狠狠瞪着自己的父亲,哽咽道:“你会有报应的!”
见到这样的情形,牧白衣自然笑得极为开心,然而,笑着笑着,当看着少年那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当真有泪滑落面颊,一切疯狂神情戛然而止。他神色渐渐变冷,忽的就一巴掌扇在了儿子脸上,用从未有过的语气教训道:“没出息,世上没有报应,只有报复。你若真的恨我就别假手于人,自己拿起剑执行你的正义。”
这是牧海灯从未见过的牧白衣,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他的眼神重新被可怕的柔情填满,温柔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轻轻在他耳边道:
“你儿时住的院子里埋着一个匣子,那里有我的剑。走吧,我的傻儿子,趁我还不想杀你,走得远远的,别回来了。”
直到今日,牧海灯还是想不明白牧白衣那时的话有何用意。牧白衣成名武器乃是羌笛,那是异族独有的乐器,早在千年之前就已失传,他却不知从何处又寻了来,悠悠笛声苍凉之间便可夺人性命。牧海灯从未听说这个父亲还用过剑,他以为这是此人折磨自己的新圈套,将信将疑地去了那处院落,谁知真的挖出了一把被埋葬的剑。
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便将此剑带在身边,后来带着它拜入了东灵剑阁,对比万卷峰万千灵剑记录,终于找出了此剑来历,原来这是风奕之徒苍陌的佩剑,名为明灯。
苍陌的剑为何会被牧白衣埋葬在院中?
牧海灯这些年一直在查这诡异的事,他再没有回到牧白衣身边,那个父亲这些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依然疯着,依然在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推向毁灭,就连他自己也没放过。
只是,不知为何,于雪衣天城再见的那一刻,直觉告诉牧海灯,这一次若是输了,牧白衣一定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牧白衣:给boss打工哪有玩儿子有意思?十三?扔了,扔了。
顾余生:他为什么还没被boss砍死?
释英(冷漠):因为boss也是个变态。
牧海灯:掌门,给我一个面子,一定要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