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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葛清林虽然被太傅的骁勇征战得浑身疲累,却是心里存了事情,到底是费力地睁开了眼儿。太傅早已经晨起不知干什么去了。不过临走时,倒是嘱咐了单嬷嬷服侍公主净身,再吃些小厨房特制的早膳。
单嬷嬷伺候人的功夫愈加见长了,还没等聂清麟起床,早就预备好了净身的铜底儿浴桶,下面架着炭,每隔一盏茶,加热后,再撤了炭盆子,保证聂清麟醒来,便能泡上温热的。
木桶里的热水颜色有些发红,想必又是神医开的什么温补身子的处方,聂清麟泡了个通体微汗,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等到梳妆完毕,她问道:“那沈家小姐,现在可安好?”
单嬷嬷道:“禀主子,太傅已经命太医替沈小姐诊治包扎过了,正在偏殿里养着呢!”
聂清麟点了点头又问:“淑妃娘娘那边回了话吗?”
单嬷嬷也说都安排打点妥当了后,聂清麟这才起身,去了那偏殿去瞧一瞧那沈鸿儿。
也是个可怜儿见的,昨儿抽了匕首,虽然及时地止了血,但毕竟伤了筋骨,吊着胳膊,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看见了永安公主,还没来得及请安,便是先红了眼圈儿。
“公主……”
聂清麟连忙坐过去,坐在单嬷嬷移来的软凳上,轻轻按住了沈鸿儿要起来的身子说:“都受了伤,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礼节?且躺着说话。”
沈鸿儿虽然是寄养在沈府,却是从小得了婶娘的疼爱,哪里受过这白刃刺骨的疼痛,虽然上了伤药,也疼得一宿未眠,只是白日在水潭边的情景却是越想越蹊跷。
明明是那太傅扯着皇上吓得水,就算是呛水要过气,怎么还往皇上从脖子那啃?分明就是卫贼那厮垂涎皇上的俊美,捡了没人的地方就想迫着皇帝轻薄,却是不知为何皇上袒护着那卫贼?
这么一夜的辗转,见了与皇帝同样样貌的永安公主,倒像是见了亲人一样,急着要与公主倾吐一下皇帝的困境。
聂清麟笑着让单嬷嬷她们退出了屋外后,沈鸿儿却是发现自己竟是不知道如何启口,告诉公主她的哥哥被个无耻男人轻薄的事实。
千万言语堵在了小小的嘴边,最后便是悲愤地一句:“公主……皇上他好苦!”
聂清麟笑叹道:“皇兄苦不苦,本宫不知,但是看见沈姑娘你这般清减,本宫可是心疼了。”
沈鸿儿听了一急,只当公主不明白还想要说话,却被公主伸出根葱白手指挡住了,然后慢慢说道:“姑娘可知,你并不在沈府而是宫中。在深宫里从主子到奴婢,各个都有不欲为人道的苦楚,你们沈府的六爷和你的堂姐便是从这宫里出去的,想必他们二位更是心有体会。
可是有些苦,可以拉着至交血亲倾吐一番,解一解心头的焦躁,有些苦却是要压在肚子里,生生堵住的,因为一个没忍住,不只是家破人亡,给自己的至亲招来灾祸,更有可能害得朝纲紊乱,生灵涂炭……皇兄是个能忍的,不知沈姑娘你是不是?”
沈鸿儿看着笑吟吟的公主,觉得她虽然年岁上看着与自己相仿,可是那种沉稳的气质,却是大大超脱了年龄的。
一时间却是被这话里的绵软力道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太傅很是看重妹妹,向皇帝进言希望可以立妹妹为后,不知妹妹可是愿意?”
听了这话,沈鸿儿原本苍白的面颊竟然是飞上了两道红霞:“鸿儿不敢奢求皇后之位,就算做个小小的宫嫔能在皇帝的身旁服侍,那便是鸿儿天大的福分了……”说着竟是低下头,一副梦想成真,得嫁良人的娇羞。
聂清麟原以为她见了自己与那太傅水边胡闹那一幕能有所顿悟,明白这皇帝除了是天残,还跟男人纠缠不清,心里难免生出些惧意。谁承想,自己这么一问,倒是让这沈鸿儿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倒真是一心要嫁给皇上呢!
看清了这一点,聂清麟只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也是中了一记匕首,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张,连忙口吐真言,准备震醒这不解世事的小女娃:“不过……想必你也知道了,皇兄他先天带了些病症,只怕将来与你也是挂名的夫妻,倒是委屈了妹妹……”
沈鸿儿抬起眼来极认真地说:“为何你和我堂姐都是这般说,圣上病弱更需要有人贴身照料,怎么能因为他生病,便不娶妻的道理?皇帝斯文有力,一看就是待人温柔体贴的,书本上说的好,只要能与皇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的夫妻琴瑟,怎么能算得了委屈?”
永安公主跟着郑重点了点头:沈家不愧是大儒之家,家教严谨得很!聂清麟心里很肯定她俩看的绝对不是同一本书。可是又不能学着太傅拿了鸳鸯八戏盒子里的册子给这无知纯良的沈家小姐彻底授课。
现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倒是无知者是福了。
从沈小姐的房间出来,聂清麟难得步履沉重,头一次觉得情债难还。
因为下午要去行宫外查看春天郊祭时种下的粮食,便是回到行宫又换了龙袍束冠。不过换好了衣裳后,倒是忍不住在镜前左右照个没完,最后便是径直问向身边的哑宫女:“你看着这样的朕,有没有心神荡漾的感觉?”
哑宫女木着脸不说话,直直看着小皇帝让人心神荡漾的脸儿,可是这等调戏宫女的行径倒是被刚入门的太傅大人看在了眼底,便是沉着脸敲了敲门框:“圣上今儿龙颜焕发,倒是不用靠得那么近问人,该起驾了。”
待到出去的时候,太傅心想:倒是要清一清皇上的读物了,最近街坊里甚是流行丈夫远行,妻子与隔壁书生勾搭成奸,顺利守寡改嫁的话本子,要不要派出官府清剿了书坊,免得教坏了大魏的良家女子?太傅阴沉地想着。
春天时,宫里贵人们来过的田地,现在一看倒是大大变换了模样,大片大片的麦田在微风里泛着诱人的绿浪,让人一看便是心旷神怡,密密匝匝的细碎的麦花绽放在无边无际的绿海里,麦穗儿扬起高昂的头颅,用淡淡的麦香纠缠着慵懒阳光,只让这些在春日里下田耕种的大人们忍不住升起自豪之感。
当聂清麟站在太傅大人耕种过的稻田旁时,发现因为这里土地温润,有些作物居然已经成熟了。
太傅大人亲自下地挥舞镰刀,割了一大捆的麦子后,便叫皇田的仆役来见麦子剥壳舂好,又采摘了新鲜的瓜果,便让群臣们在田间自由采摘,而他与皇上先回了行宫。
永安公主的寝宫里有自带的小灶厨房,免得有时太傅在此度夜,消磨到了晚上二人腹中饥渴,便是直接小灶烹制些宵夜。
太傅觉得自己亲手种出的粮食瓜果,倒是不好被那些俗人的手爪沾染。又想起在花溪村那小皇帝为狗太医亲自做饭的情景,便又是心里微微不是滋味,今儿一意要尝尝这小果儿亲做的美味。
于是宫人生好了灶火后,将那些闲杂的仆役遣走:“今儿,臣想品尝一下公主的手艺,不知可否?”
聂清麟觉得这倒不是什么难办的,便欣然同意,指了指那洗好的青菜说:“方才宫人怎么没有把它切好,倒是要如何做?”
太傅瞟了瞟公主的十根纤纤玉指,也觉得这样的玉手执粗萧尚可,握着笨重的菜刀略有不妥,难得二人在这小厨房里,不想叫来粗鄙的奴役坏了意境,便是欣然接过菜刀,以斩首的豪迈斩断成三节,又是依样斩了猪肉。
可是聂清麟却是微皱眉说:“太傅,这样不对,要青菜切成细丝才好,肉块也甚是大了些……”
“臣不爱吃小块的,大些的才顺着胃口。”太傅哪里干过这厨房的活计?自然也是糊弄了事。永安公主听太傅这么一说,倒是也不再强求,依着先前的经验将菜入锅调了味道后翻炒了几下,便是撂下锅铲。略觉乏累,便出了厨房,坐在小桌旁与太傅一起品茗。
还是立在院子外的单嬷嬷看着那厨房的黑烟觉着不对,大着胆子入了厨房,默默地垫着湿抹布移开了烧糊的铁锅后,向喝茶的二位主人请示道:“锅里的俱已经糊了,要不要去地里再采摘些瓜果回来?”
聂清麟也是一愣,怎的就糊了?以前可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景……再看看那太傅不大清朗的脸色,便是低声道:“本宫也不知好好的,为何会糊掉,倒是浪费了太傅大人的汗滴禾下土……”
太傅低垂眼儿,漫不经心地看着手里的兵书问道:“可是给这做饭的人不对?为何臣见皇上在花溪村,倒是能整治出几盘上佳的菜品?”
聂清麟觉得太傅有些胡搅蛮缠,却是也说不出这其中的原委,一时竟是有些语塞。
单嬷嬷有些看不过眼儿了,只能抬眼看着两位俱是极聪明的主子道:“总是要有个人看着火候的,像公主和太傅都是这样俱是若无其事地坐在院子里看书品茗,就是块铁饼也是烤糊贴在灶膛里了……依着奴婢看,二位主子挥舞菜刀铁铲都是累极了,且歇一歇还是叫御膳房传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