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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 苏陌跟鬼面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在10区时,两人都是独行侠, 且鲜少与人交流。
苏陌本就性情淡漠,不喜与人接触,再加上楚寒的原因,别人根本不敢靠近他。但鬼面不是, 鬼面并非不喜,而是不能。
不能与人交流,听起来很像自闭症;
鬼面有没有自闭症苏陌不确定, 但他精神有问题且十分危险却是妥妥的。鬼面别看是四魔之一,他的存在感却是四人中最低的,甚至很多时候, 大家都会忽略他的存在。
他很喜欢一个人呆在角落, 一呆就是很长时间。时间最长的, 据某人统计, 鬼面曾经蹲在角落不吃不喝也不动, 时间长达72个小时!
然而, 鬼面又很矛盾;他很少说话更喜欢一个人发呆, 但某些时候,又总往人堆里扎。
更奇怪的是,哪怕他扎在人堆里, 别人仍旧会忽略他。
10区最常见的奇景之一便是,一群人聊得正欢,眼角突然扫到一个带着面具傻愣愣的人。先是略过他继续聊天, 然后猛的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按理来讲,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有什么资格与苏陌、柯老以及莱恩特平起平坐?
自然有资格,最大的资格便是——舞蹈家莱恩特,曾经在鬼面身上吃过亏!
莱恩特的疯狂不用多解释,能让他吃亏的岂是简单人物?这也是为何莱恩特提起鬼面时,便非常反感的原因。
苏陌之所以忌惮他,概因这家伙跟楚寒一样,就像一个炸弹。只不过,楚寒是被点燃的炸弹,鬼面则是定时炸弹。
鬼面为何出现在成都且不提,刚挂断莱恩特视讯,苏陌又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秋日的雅安市,哪怕白天都少见到太阳,下午五点左右天便黑了。
某栋大楼十五层有间咖啡厅,咖啡厅宁静致雅,客流稀少;此时此刻,咖啡厅落地窗前正坐着一位女子,满面愁绪的女子。
女子虽然划着手机,但心思明显不在这儿,她不时的抬头凝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看到苏陌出现,并朝着她走来时,女子长舒一口气,继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苏陌淡漠点头,而后坐在女子对面;
“小时候我们前后排,你总是沉默不语,就算跟你关系最好的魏斯翰,看起来都像陌生人。”
女子双眼迷茫,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因为你的不合群,大家私下里都说你有病,而且总想搞一些恶作剧整蛊你。”
苏陌皱眉,他没有这个印象;
似乎看出苏陌的疑惑,女子笑道:“你当然没印象,魏斯翰那家伙都帮你挡了。”
小学时,魏斯翰一直自称苏陌的‘保镖’,表现似乎也很称职。
“苏陌,你知道吗?你的不合群让所有人都很反感……但与此同时,大家都很羡慕你,包括我在内。”
“你每天都跟个小大人一样,似乎世界上没什么困难可以难住你……当然,主要指学习。”
“到了中学,我们之间的差距更大了。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你不是不合群,而是不屑于搭理我们,因为你是天才。”
“天才自带光环,那时候就算大家想靠近你,也不敢了……”
苏陌皱眉,他不明白梅玲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更没兴趣听她说这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陌冷冷打断。
“还是这么冷漠啊!”
梅玲苦笑道:“这些年同学聚会你从没参加过,但大家都没忘记你,甚至每次聚会都会谈到你……没办法,你身上光环太重了。”
苏陌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你想通过所谓的‘共同记忆’,来拉近关系?
梅玲似乎陷入了回忆,回忆自带着滤镜,它永远那么美好……
陷入回忆的梅玲嘴角洋溢着幸福笑容,但很快幸福消失不见,变成了恐惧与不安。
“苏陌,你知道吗?好多事情我都忘了,我的记忆越来越差!好多事,我拼命想,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我不想死啊!”
说到最后,梅玲崩溃了。
没有人相死,除了某些疯子;
“你已经死了。”
冷漠的几个字把梅玲拉回现实,她的脸上写满不甘和怨怼,“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我?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我死?”
“我还年轻,我还有好多梦想,我……我想活啊!”
梅玲站起来,她两手抓住苏陌左手,涕泪横流的祈求道:“苏陌,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梅玲不知道苏陌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又是如何发现她的异常,甚至连‘寄宿’在她身上的贺蓓都能吓跑,但这足以另她把苏陌当成救命稻草了。
且不提苏陌有没有本事复活她,即便有,苏陌也不会救的。
“说说吧,你是怎么死的。还有,她为什么在你身上。”抽回手,苏陌脸色一如既往的平淡。
“呵呵,你一点都没变。”
梅玲也恢复冷静,“跟以前一样,冷漠无情、高傲残忍。你知道吗?打小你就这样,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特别让人讨厌!”
苏陌不置可否,因为他本来就没想过让别人喜欢。
“昨天看到你时我很意外,你一眼便看穿我死亡的事实,更吓坏我了。”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梅玲笃定道,“你果然不是正常人!”
从活人变成鬼,颠覆了梅玲二十多年的价值观。崩溃无数次的她,当初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才适应自己死亡的事实。
苏陌当然不会跟她解释,并再次追问道:“贺蓓呢?它在哪儿?”
这次的梅玲身上没有贺蓓的味道,这也是为何两人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畅聊人生’。
“它受伤了,回……你跟贺蓓有仇?”梅玲奇道,“她好像很恨你,而且很怕你!”
“说吧,你特意找我来到底什么目的。”贺蓓不在,苏陌懒得跟梅玲扯皮。
“我想活!”
苏陌皱眉,但不待他拒绝,梅玲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会救我,但有人可以……苏陌,求求你离开吧!别插手这件事了,好吗?”
苏陌不说话,但沉默的态度却证明了一切。
“你,你不要逼我!”
梅玲脸上露出狰狞,“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贺蓓也不是,但不代表你就能赢!贺蓓告诉我,你的同伴也很厉害,但是……有人比你们更厉害!”
苏陌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梅玲。
梅玲再次崩溃,“我是想活没错,但我不想为了让自己‘复活’而害死你啊!苏陌,求求你快走吧,他……”
“他是谁?”苏陌追问。
梅玲脸上露出挣扎,“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看你的样子,是不会走了?”
苏陌再次沉默。
“我知道了。”
挣扎许久,梅林咬牙道:“离贺子安远点儿!”
言罢,起身离开……
“贺子安吗?”
梅玲走后,苏陌并未着急离开,反而陷入沉思。
樊星纬也提到了贺子安,但他只告诉苏陌贺子安不正常,具体哪里有问题,樊星纬也没看出来。
其实,明天他与樊星纬的目标便是贺子安。至于开棺验尸什么的,不过一个借口罢了。
梅玲最后警告他远离贺子安,无论她出于同学最后一点情谊还是其他,至少证明贺子安确实有问题,而且可能很危险!
贺子安会是梅玲口中那个可以‘复活’她的人吗?
‘嗡嗡~~’
手机又响了,号码显示魏斯翰;
“你在哪儿?快点儿回来,新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魏斯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不安,苏陌挂断电话,立刻返回酒店……
徘徊在门口的魏斯翰早等急了,苏陌一打开房门,他便迫不及待锁起来,并流着冷汗说道:“妈的,真见鬼了!”
魏斯翰从怀中掏出最新的验尸报告,同样没盖章,但意思表达的很明确——贺万里,死亡60年!
上次是30年,这次竟然变成了60年!
尸体腐化?
验尸报告上没写这点;
那么,60年代表着什么?
代表真正的贺万里,二十多岁便死亡了!
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苏陌冷冷道:“60年前,正是贺万州和贺蓓死亡的时间!”
“喂喂,这不是重点好吧?”魏斯翰气急,“我严重怀疑这是你们一起合谋的恶作剧,故意来恶心我的吧?”
恶作剧?
脑海中闪过什么后,苏陌赶紧追问道:“上次尸检报告是同一个人做的吗?是上次出错,还是……”
“是同一个人。”
魏斯翰颓然的瘫坐在沙发上,他狠狠揉了揉脑袋,有气无力道:“他叫孟冬乐,是我大学同学……他十分坚定的告诉我,两次报告都没错!都没错啊!呵呵,这下不止我要疯,他也快了。”
孟冬乐是法医专业,与魏斯翰关系不错,所以才会答应魏斯翰的请求为贺万里做尸检鉴定。然而,鉴定出来的结果却令他十分震惊。
第一次鉴定时,孟冬乐便确认自己没有错,但这个结果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谨慎之下,他便把采集的‘标本’带回实验室,重新做了第二次鉴定。结果……死亡时间竟然变成了六十年前!
“三十年没有错,六十年也没有错,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贺万里既死亡三十年,又死亡六十年;
事实确实,他三天前才死了。
苏陌心中隐约有种猜测,但不太敢确定,当即说道:“想办法找到贺家的家族谱!”
魏斯翰犹豫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送走魏斯翰,苏陌想了一下,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樊星纬。
倒不是对樊星纬有多信任,而是他想让樊星纬帮忙做一件事——再探贺家老宅,并想办法搞到贺家直系所有人的基因切片,尤其是贺子安!
这件事情苏陌本想独自完成,但一来他对老宅不熟悉,加上任务量过大,很有可能一夜搞不定;二来,他毕竟是预备役,万一贺家真藏着什么厉害玩意儿,但靠他自己的话,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苏陌自然不怕,但影响到明日拜访就得不偿失了;
樊星纬回复也很干脆,一拍即合的两人当即决定凌晨2点再探老宅。
两个小时候,魏斯翰便把贺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部发到苏陌手机里。苏陌粗略扫了眼,发现最早竟可以追溯到明朝末年。
当然了,越古早的信息越不详尽,甚至连某些名字都模棱两可。而最清晰的,恰是从民国时期,贺少泉弃笔从戎开始。
贺家历史苏陌不是很在意,把现存的人员名单拷贝一份儿发给樊星纬后,凌晨1点钟,苏陌便悄无声息离开酒店,连隔壁的小胡都没惊动……
凌晨两点整,苏陌和樊星纬到达目的地——贺家老宅。
贺家老宅位于郊外;因建于民国,风格类似于山西祁县的乔家大院儿。这样的老宅子,在一座现代化都市里也算奇景。
贺家老爷子骤然离世,近几天老宅堪称门庭若市。然而,凌晨时分仍旧显得空荡荡,似乎所有人气一瞬间消失般。
苏陌和樊星纬身体素质皆被‘梦境天堂’强化过,只要避开摄像头,潜入这座几乎处处都是死角的宅子不算难事。
来之前两人便制定好各自目标,到达老宅后,甚至都没寒暄,便各自潜入宅子行动起来……
苏陌目标是贺万里的大儿子贺阳晖与大女儿贺菀两系;
贺子安是贺阳晖唯一儿子,虽然梅玲警告过他不要接近贺子安,但苏陌仍旧决定亲自试试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首先‘拜访’的是大女儿贺菀一家;
大女儿比大儿子贺阳晖还要大五岁,这次吊丧他们一家全来了。包括她的丈夫以及两子一女,就连大儿子生的三岁孙子也带了过来。
贺菀如今也有五十多岁,嫁出贺家已经三十多年了。苏陌本不太认为能从她身上获得什么有用信息,之所以还要来,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正确的——至少他收获了一条十分有价值的消息!
“贺菀,你到底想干什么?老爷子才刚死啊!”
贺菀的丈夫封永德气的直拍桌子,“咱们回来是争家产的,不是拆台子的!”
“哼,贺家有多少家底我比你清楚!”
贺菀冷笑道:“老爷子都死了,留着戏台子有什么用?早拆了早省心,免得再……”
“唉,我知道你心里憋屈。”
封永德深深叹了口气,并抱住妻子安慰道:“我又何尝不是呢?亮亮也是我儿子啊!”
说到亮亮,看起来十分强硬的贺菀竟哽咽起来。
“亮亮死的时候才五岁啊!要是他还活着,肯定比子安更懂事,更招人疼……”
听到贺子安的名字,封永德略带不满道:“你这当姑姑的,怎么疼侄子都超过儿子了?瞧瞧子安今儿个对你的态度,这些年你算白疼他了。”
“子安是我亲弟弟的儿子,我凭什么不疼?”
贺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而后竟懊恼道:“还有,我怎么不疼儿子了?儿子女儿不都是我亲手拉扯大的?你管过吗?”
“好了好了,都疼行了吧!已经都两点了,咱们赶紧睡吧!明儿个别在提拆台子的事了,行吗?”
直到两人熄灯入睡,苏陌才潜入房间,并花费了几个梦幻币,在两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收集到贺菀的血液。
比起收集血液,贺菀口中的‘戏台子’更让苏陌在意。
心中留个疑影,苏陌把贺菀一家子包括三岁小孙在内,所有人血液样本皆收集完后,便赶往贺阳晖一家住的南院。
路上,苏陌一直思索着贺菀的话。
贺菀提到的‘亮亮’苏陌是知道的,他是贺菀的第一个儿子,只可惜五岁那年便生病去世了。
从贺菀只言片语来看,亮亮的死似乎也值得推敲啊……
苏陌之所以在意这个,概因亮亮死亡时间不多不少,刚巧三十年!
亮亮的死与贺万里之间,是不是也存在着某种关联?
七转八弯,苏陌来到贺阳晖一家住的院子。
刚进院子,耳边便传来阵阵若有似无、似悲似嗔的声音;
那声音极低,听起来像在唱歌,又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腔。顺着声音来源处望去,苏陌目光变得犀利——那是贺子安的房间;
不再迟疑,苏陌直奔贺子安房间而去……
意外的是,苏陌扑了个空;
房间里没人;
不仅没人,就连那若有似无的嗔吟声,靠近房间后也消失了。
比起其他人,贺子安的血才是重中之重,如果今晚没得到,他们行动已经算失败了。
眉头微皱,苏陌在贺子安房间仔细搜索起来,最终除了在床上找到几根头发外,再无其他任何发现。
深更半夜的,贺子安会去哪儿呢?
联想起贺菀的话,苏陌决定去后院的‘戏台子’探一探。
贺家虽是老宅,却是在民国建成的;四川不似民国时期的四九城,戏剧并非多么流行,贺少泉为什么偏偏要在宅子里搭建一座戏台子呢?
且听贺菀的意思,贺万里死前似乎很在意这个台子。贺少泉爱看戏便罢了,难道贺万里也喜欢?贺子安又为何不允许拆?仅仅因为孝顺?
带着这些疑问,苏陌潜入后院。
刚到后院,他便感到一股诡异……不对,是阴冷的气息!
这股气息苏陌很熟悉——贺蓓。
贺蓓离开梅玲后,竟然逃到了这里!
苏陌对鬼魂不慎了解,但他并不认为所有人死后,都能变成厉鬼。若真如此,他们这个世界早乱套了。
贺蓓死的惨吗?
或许吧,但她死的并不冤,至少苏陌这么认为;
贺蓓死后化作厉鬼已属罕见,化成鬼之后,竟然还能逗留‘阳间’六十多年而不灭,这里面怎么可能没问题?
因为‘贺蓓的怨恨’缘故,苏陌能从贺蓓身上察觉到显而易见的怨气。也正因‘贺蓓的怨恨’存在,只要贺蓓出现,苏陌皆能第一时间找到她。
比如现在,哪怕贺蓓藏起来了,苏陌仍知她就在后院里;
‘贺蓓的怨恨’是因苏陌在剧本中接连杀她两次而得来的,但真实世界的贺蓓,则是被谭乐杀掉的。从谭乐日记中,贺蓓明显有虐待过这个继生弟弟。所以,贺蓓死的不算冤,更没什么理由化作厉鬼。
更重要的是,贺蓓身上的怨气只针对苏陌。但从‘怨魂’而言,她并非什么厉鬼,也没多强大,能聚而不散六十载,简直不可思议。
至于梅玲嘛,似乎与贺蓓达成了某种交易……
随意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贺蓓‘鬼影’后,苏陌便不在管她,迈开步子朝着后院最深处戏台走去。
越接近戏台,苏陌脸上表情越严肃——在贺子安房间听到的声音又出现了。
这次苏陌听的很清楚,是戏剧,而且还是昆曲!
苏陌依稀觉得唱段选自汤显祖的《牡丹亭》,但具体是哪一段却听不出来。因为,耳边传来的昆曲只有背景音乐,却无人吟唱。
距离戏台尚有百步之遥,苏陌驻足不前;
他看到了一团火;
有人在台子上面烧纸钱!
这时候烧纸钱,祭拜的显然是贺万里。只是,哪个人这么大胆,敢深更半夜跑到荒无人烟的戏台子上祭奠?
苏陌很想继续深入,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走了。
在前进哪怕一步,都会遇到危险!
呜呜呜……咿呀……
耳畔传来若有似无的呜咽声,配合悲凉的昆曲,竟透着一股了无生趣的寂寥之感。
明明在哭,哭声却抑扬顿挫,似是吟唱似是娇嗔。
左手微张,苏陌手中多出一把小小的桃木剑;
桃木剑出现刹那,周围刮起阵阵旋风,‘呜咽’抽泣声戛然而止!
眉头一皱,苏陌把小剑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呜咽’声再次传来,戏台子上的明火更亮了。与此同时,苏陌鼻间闻到淡淡纸钱味儿。
找个角落藏好,苏陌手中出现一只小麻雀;
小麻雀既不吵也不闹非常听话,苏陌下了个指令,小麻雀忽闪着翅膀朝着戏台子飞去……
与此同时,透过‘女巫的水晶球’,苏陌终于看清戏台子上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东西’,不是人;
或者说,不是正常人——那是一个纸人。
纸人做的异常逼真,他的脸上涂红墨绿、身上浓墨重彩,在明晃晃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渗人;
然而,苏陌却不觉得恐怖。
樱桃口、杏花面,原是浓妆艳抹,却遮不住眉间哀怨;
纸人是男子,也是戏子;
纸人在烧纸;
它在祭奠死去的人;
苏陌第一反应却是,不怕把自己点着吗?
似乎应了这句话,一阵微风袭来,一颗火星蹦到纸人身上。
纸人一声尖叫,仓促起身。
这时候,旁边冒出一个男子;
男子一把拽过纸人,打掉火星的同时,恼怒道:“忘了吗?你不能靠近火!”
明明在发怒,但男人声音里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深情与心疼。
纸人‘咿呀’一声,扑到男人怀里,哽咽道:“都怪我不好,万里本不该死的。”
“先生说什么呢,爷爷他……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说完,男子后撤几步,然后立正敬礼,眉宇间写满了张狂与得意。
透过麻雀,苏陌看得很清楚,男子身上穿的,竟是民国时期的军官装!
戎装加身,英姿挺拔;
“子安,你……”
纸人悲鸣,再次扑入男子怀中……
男人紧紧抱住纸人,深情一吻;
“先生,可否再为我唱上一曲《牡丹亭》?”
“爷,都听你的……”
纸人把手伸进男人胸膛,声音透着一股子狎昵与娇嗔;
“哈哈哈!!”
男子张狂大笑,而后抱起纸人离开戏台……
直到男子与纸人走远,水晶球后的苏陌才冷冷一笑,“真是一出情深意浓的大戏呢!”
纸人是什么鬼东西苏陌不知道,但男子的名字他却记住了——贺子安。
怪不得不在房间,竟来这儿了!
梅玲不让他接近贺子安,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纸人的原因吧。此时此刻,苏陌基本可以确定,操纵一切的幕后推手,皆与纸人脱不开干系。甚至承诺梅玲‘复活’的‘人’,十之八.九也是它。
纸人是谁苏陌不知道,但纸人的‘深情’他却看的一清二楚。
对贺子安的深情,对贺万里的深情……当真博爱呢。
刚想收回小麻雀离开这里,透过麻雀苏陌却看到了……
起身,走向戏台;
戏台一角,贺子安与纸人‘你侬我侬’的地方,竟然多了一块儿玉佩。
苏陌记得这块玉佩——纸人挂在腰间,唯一不是纸的东西;
捡起玉佩,苏陌仔细把玩着,并未看出什么奇特之处。
虽说如此,但终归是纸人掉的,苏陌仍旧决定带回去好好儿研究研究。
然而,正当他准备离开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急切中透着欣喜的女声!
“呀!玉佩找到了!”
苏陌一愣,猛然回头,然后……
周围场景大变,他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充斥着杂乱的戏班子家什……而发出声音之人,竟是一位身穿民国服饰的小姑娘。
“这位少爷,您手中的玉佩是我家先生掉的,可以还给我吗?”
少女声音里带着忐忑和期待,苏陌处变不惊,冷淡问道:“噢?你家先生是哪个?”
“哎呦,少爷来听戏,怎得连先生名号都不知呢!”
少女噗呲一笑,而后说道:“我家先生可是四九城大名鼎鼎的昆曲大家,柳如梅柳先生!”
四九城自然是北京,但这个称呼现在很少用,普通人更不会这样说。
且此刻苏陌身在四川,怎么可能一眨眼便回到北京了?
所以,这是幻象;
四九城这个称呼,在民国时期居多,再加上少女打扮,联想起贺家族谱,苏陌基本可以锁定这是民国哪几年了。
“若说戏曲,我四九城京剧一家独大,又何来什么昆曲大家?”苏陌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连表情也充满了讽刺意味。
被苏陌一噎,少女脸颊涨的通红。
她竟不再看苏陌,反而朝着他身后气愤道:“这位军爷,您弟弟这话要是被大帅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军爷?弟弟?
什么鬼?
苏陌猛然转头,而后呆愣当场;
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寒;
既然是幻境,楚寒跑出来也说得过去,关键是楚寒这身打扮……
军装、皮靴、束腰带……
俨然照着贺子安那身装扮拷贝过来的!
同样精神抖擞,但比起贺子安的英姿挺拔,身着戎装的楚寒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痞气。
贺子安把军装穿的异常规整,每一颗扣子都十分严谨。楚寒则不同,人家衣领松开一颗扣都显得不庄重,他偏偏解开两颗。
此时此刻,楚寒脖颈间蜜色锁.骨若隐若现,再加上腰间半松的束腰带,以及嘴角永远下不去的恶劣笑容……整个人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邪气与禁欲。
真真儿是……
苏陌还好,旁边的小姑娘已经双眼发直、口水横流了。
见苏陌傻傻盯着自己不说话,楚寒一把搂住他的腰身,咧嘴笑道:“怎么样,我这身装扮如何?”
苏陌还没说话,一旁的小丫头却双目含春道:“真俊呢!军爷您真是……一表人才!”
少女的称赞楚寒十分受用,但他仍旧搂着苏陌不放,显然在等他的评价。
苏陌撇嘴,默默吐出两个字……
“兵痞!”
楚寒满意了,但仍不松手。
“那个……军爷,您可以让您弟弟把玉佩还给我家先生吗?”
少女终于不在花痴,着急说道:“玉佩不值几个钱,但对我家先生非常重要呢!”
楚寒才不管什么玉佩不玉佩呢,苏陌却说道:“可以,不过我要亲自交给柳先生。”
少女偷偷瞄了楚寒一眼,“那好吧,我带你们去。不过,少爷您这身装扮着实奇怪呢!”
苏陌穿的是现代人服装,放在民国当然奇怪了。
既然楚寒能变装,想来他也……
刚想到这儿,身上衣服就变了,俨然一副民国少爷打扮。
少女开心一笑,“这样舒服多了!少爷,您和您哥哥长得真像,一样的英俊!”
说完,少女吐吐舌头,迈着欢快的步伐奔向后堂。
苏陌撇开楚寒的钳制,紧随而去……
苏陌和楚寒进入后堂时,满面愁容的柳先生正急的来回跺脚呢。
“先生,玉佩找到啦!”
“当真?”
柳先生急步走来,看到苏陌两人时,当即一愣。
苏陌嘴角一翘:这位柳先生,不正是之前的纸人吗?
“两位……”
苏陌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并把玉佩双手递给柳如梅,“此物既对先生如此重要,日后定要好好珍藏,莫要再丢了。”
“啊,多谢公子!”
柳如梅千恩万谢的接过玉佩,而后又忍不住看了苏陌身后的楚寒一眼,眼底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艳。
“这位军爷……”
“叫大爷!”
楚寒从不会对苏陌以外的人假以辞色;
大爷也好军爷也罢,对柳如梅这等戏子伶人而言,并无丝毫难堪。
但见柳如梅朝楚寒微微欠身,微微笑道:“多谢两位为如梅寻回玉佩,为表感谢,今晚演出过后,如梅请二位喝茶如何?”
苏陌自然满口答应,向来乖戾的楚寒竟也没反对。
眼见柳如梅要告辞离去,苏陌突然说道:“柳先生,这枚玉佩我看着有些眼熟……似乎,似乎在贺少泉那儿见过呢。”
之所以直呼贺少泉,除了不知道贺少泉军职外,也可以警示柳如梅,他们并不怕贺少泉。
果不其然,听到‘贺少泉’三字时,柳如梅表情瞬间变了。若非身边丫头搀的及时,保不齐直接吓瘫在地。
“少…少爷您莫要乱说,这块玉佩是如梅祖传的,跟贺副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的,是的!”
丫头更是急道:“先生与贺副绝对没有私情,少爷……还有军爷,您们千万不能告诉大帅啊!”
苏陌默不吭声,楚寒更是满脸恶意;
见状,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的柳如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说道:“如梅发誓,我与贺副绝无私情!这玉佩……这玉佩是如梅偶然捡来的,并不知它是贺副的!”
此前还说祖传,马上变成捡来的,当真有趣……
柳如梅赶忙把玉佩重新递给苏陌,并祈求道:“少爷既知玉佩是贺副的,不若代如梅物归原主吧!只是,只是如梅有一事相求,万不可把此事走漏出去,否则如梅死无葬身之地啊!”
民国戏子地位卑贱,连妓女都不如,即便是所谓的‘大家’,也是如此。
柳如梅推辞之语他自己也知道漏洞百出,之所以把玉佩交给苏陌,更多的是认命——把柄交于他手,身家性命任由苏陌拿捏。
“柳先生放心,我与……哥哥都不会说出去的。”看了楚寒一眼,苏陌温柔笑道。
“那,那如梅先行告退了……”
言罢,少女赶紧搀着柳如梅匆匆离去;
两人刚走,苏陌便似笑非笑的看着楚寒。
楚寒被看的莫名其妙,“有事?”
“没事,你穿军装的样子……很不错。”
被夸赞的楚寒咧嘴一笑,再次搂住苏陌腰身,低语道:“我也这样认为……”
随后,楚大爷竟直接拽起苏陌的左手,并朝着自己胸膛送去!
很显然,这也是在学贺子安;
只可惜,苏陌不是柳如梅。
狠狠抽回手,苏陌直视楚寒并冷冷言道:“狎优伶人寡情郎,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言罢,苏陌后退一步,转身走向正堂。
望着苏陌离去的背影,楚寒脸上竟露出一丝懵懂与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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