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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几位,都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这么大场面的事儿您都不知道?就珠市口儿新翻修的那大宅子,现如今是火正门新立起来的堂口,要跟大钱锅伙的混混们约场面死磕呢!”
“嚯!这可有的瞧了!大钱锅伙那帮子青皮混混,一个个全都是四九城里各杆子上头撵出来的角色,屎壳郎掉进粪堆子里,不打滚都是满身臭的货色!跟这帮家伙斗狠死磕......那火正门里的人,胆子可真都能包了身子了!”
“谁说不是呢!大钱锅伙里的那帮子青皮混混,半年前收了古玩老号四海轩掌柜的银子,跟天津卫来的古玩商号约场面死磕,老城墙根儿底下拿铡刀铡下去六条大腿,愣是一个喊疼的都没有,生生把天津卫来的那帮子约场面的混混给挤兑得爬回去的!跟这帮家伙斗狠.......我看火正门这回,悬了!”
“都说是约场面斗狠,那这回镇场子、压台面的,都是四九城里哪些位爷们?”
“这还用问?珠市口儿熊爷是少不了的,外加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八条龙鞭,青、洪两帮‘勿’字辈的舵把子都请动了!还有一位爷们,老几位,猜猜是谁?”
“四九城里场面上能叫得响的爷都请动了......那还能有谁啊?您也甭卖关子了,今儿的茶钱,我的!”
“嘿哟,那我这儿可就谢谢您了!珠市口儿巡警头儿——段爷,这回也叫请动了大驾!”
“嗬......官面、**的大拿都请动了,这火正门的手面可真不含糊!那这场面是在哪儿摆上呢?啥时候?!”
“就今儿晌午,您还甭走远道奔老城墙根儿,这场面就在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的堂口前!”
“那咱们还坐这儿扯什么闲篇啊?赶紧过去瞧瞧去?!”
“这时候去,您晚点了吧?早上我过来喝茶的时候可都瞧见了,火正门堂口前面雁翎阵势排开的太师椅都占了半条街,周遭看热闹的早挤得水泄不通了!”
“这可怎么好......这么大场面的热闹都瞧不上,这不就是隔着墙听戏——知道是角儿出场了,可就是辨不清锣鼓点么?”
“您也甭着急,踏实喝了这壶茶,您跟着我走!”
“您有招儿?”
“这不是家里有一房不争气的亲戚,在珠市口儿巡警头儿段爷手下吃饭么?我让他给我留了个空儿,约莫着就在段爷那张椅子后边,一准儿能瞅清楚今儿这场面!”
“那没得说,跟着您看完了今儿这场热闹,今儿晚上燕来楼的鲁菜席面,算兄弟我的!”
这边茶馆里喜欢看热闹的四九城爷们聊得热火,那边珠市口儿大街上火正门堂口前,雁翎阵势排开的太师椅上,已经坐上了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九位爷们。
虽说平日里走在街面上的时候,这些个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都是敞胸露怀、挑着大拇指把龙鞭搭在肩膀头上的做派,可遇见了这人前装佯的阵势,这些位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也还都换上了一身能见人的衣裳,平日里从不离手的龙鞭也交给了身边听喝傍身的青皮混混双手捧着,摆足了一副列国诸侯的威风模样。
而青、洪两帮‘勿’字辈的舵把子,则是另外的一副扮相。
青、洪两帮人马遍及大江南北,几乎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青、洪两帮的门徒,能在四九城里执掌青、洪两帮事务的舵把子,老早也都洗脱了身上大半的江湖气,穿着一身锦缎子绣金钱的长袍马褂,见人不笑不开口,怎么看都是一副面团团富家翁的做派。
可要是让真跑过江湖场面的爷们细看起来,且不论这二位青、洪帮‘勿’字辈的舵把子眼睛开合之间偶尔闪过的丝丝寒光,只看这二位爷随身跟着的七八个跟班抬腿走路时那片尘不起的功夫,再瞅瞅那些个跟班后腰里凸出来的洋枪轮廓,自然也就明白这二位一脸笑模样的富家翁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倒是早早就坐到了最外边一张太师椅上的珠市口儿巡警头儿段爷,依旧是平日里那敞怀叠肚的粗憨模样,身后也就站了两个没精打采打着大哈欠的巡警。只一见了那些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混混头儿,几乎是瘫坐在太师椅上段爷立马就能蹦起来,抢前一步先跟那些个趾高气扬的爷们打招呼、套交情。尤其是见着了青、洪帮两位‘勿’字辈的舵把子时,段爷那一个揖作得都能贴了地皮,全然看不出平日里段爷掌管珠市口儿地面时的威风煞气!
再论整个场面上来回窜得最勤快的,自然非熊爷莫属了。
从大早上火正门里摆开椅子开始,熊爷就吆喝着手下那帮子青皮混混从左近商铺里抬桌子、搬碗碟,预备点心果子,整治开水茶叶,活脱脱就是一副内廷大总管的模样。
待得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到了场面上,再跟熊爷搭胳膊、拢肩头的见礼完毕,总得挑着大拇哥朝熊爷亮一嗓子:“熊爷,收拾得好场面!”
而熊爷也是扯开了嗓门大笑出声,一边把人朝着排好了的座次上引领,一边把那谦逊的话语吼得震了一条街:“兄弟我杆子低矮穷倒腾,也就是个凑合!凑合啊!”
好容易等得请来镇场子、压台面的爷们来齐,熊爷环顾着珠市口儿大街上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人群,拧着眉头吆喝起来:“嗬,这大钱锅伙还真是讲究人扎堆儿的地方!四九城里这些位跺跺脚半座城都晃悠的爷们都来齐了,他们这些个跟人约场面的正主儿倒是不见人影?!难不成是......怂了?”
或是尖细、或是粗豪的笑声,顿时从那些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爷们口中迸发出来!
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任谁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出来的天下,手里头少说也有几条人命,生生死死的场面也见得够了,要说心狠手辣那都是轻的,总恨不得自己的对手、仇家断子绝孙才好永绝后患!
可架不住这四九城里混混场上的规矩,但凡是有人认怂服软,那就不能再取人性命,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对手、仇家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苟延残喘。午夜梦回时,多少次都是被梦里举着小攮子刺来的对手、仇家惊出了一身大汗?
尤其是那些入了锅伙的青皮混混,依旧是在混混行里厮混求活,手段却是愈发的下作阴狠。虽说明面上还不会招惹到自己身边来,可谁心里头对这帮子锅伙里的混混不犯嘀咕?!
要不是奔着有人豁出去跟锅伙里的混混摆场面死磕、没准还能弄死几个让自己看着糟心的锅伙混混来说话,谁乐意大清早的就穿得七牵八绊的坐人面前来摆谱?
就凭着珠市口儿姓熊的这家伙那张脸面?
姥姥!
从鼻孔中挤出了几声冷笑,在地安门左近戳杆子立字号的一位爷**着嗓门接上了熊爷的话茬:“熊爷人面大、场面大、本事也大,说不准这大钱锅伙的人一听是熊爷攒出来的场面,也就掂量着自己的分量,横是不敢来了吧?要不......熊爷打发个人去催催驾?”
脸上挂着笑容,熊爷的心头却把这开口接话的爷们骂了个八方通透、祖坟生烟!
四九城里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谁手底下都有几个被打怂了的角色入了锅伙,谁也都担心这帮子已经全不要命的家伙会发了疯、不顾规矩地反咬一口。
真要是自己派人去催了那帮子大钱锅伙的混混,旁的且不论,今儿这场面无论输赢,大钱锅伙的那帮子混混就得把所有的挂落记到了自己头上!
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能坑人一把,也难怪四九城里的青皮混混都把这位在地安门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叫做赛秦琼——人家秦琼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这位爷是为了自己,亲爹都能照着软肋来上两刀!
呵呵干笑着,熊爷还没来得及琢磨出来自己该怎么接这个话茬,从火正门堂口大敞着的门里,猛不盯地响起了相有豹刻意放大了的嗓门:“左不过就是一帮子锅伙里混的东西,真要是细算起来,个顶个都是叫各位场面上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打怂了的货色,哪还当得起让熊爷派人去催驾?!”
伴随着话音落地,相有豹一马当先地走出了火正门堂口的大门。紧随在相有豹身后的是身形魁梧的谢门神,平伸着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地伸手端着两张八仙桌,四平八稳地走到了人群中围出来的空场上,妥当地将两张八仙桌放在了空场当*******手朝着坐在太师椅上的诸人作了个罗圈揖,相有豹扬着嗓门吆喝道:“火正门里今儿跟大钱锅伙摆场面说事儿,叨扰各位场面上能拿主意、敢作仲裁的爷们做个见证,我这儿先替火正门掌门纳九爷谢过了诸位!”
神色各异地上下打量着只穿了一条绑脚裤子,赤裸着健壮身躯的相有豹,坐在太师椅上的诸人全都抬了抬胳膊,算是受了相有豹一礼。
微微一抬手,穿着一身簇新长衫的佘有路、佘有道两兄弟,分别端着个巨大的木箱,从火正门堂口里走了出来,重重地将那两口木箱放到了街心的位置。
再次朝着坐在八仙桌上的诸人拱了拱手,相有豹抬腿踢开了两口巨大木箱上的箱盖。
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顿时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响成了一片声浪!
两口巨大的木箱中,全都是用红纸封着的大洋,看那模样还全都是二十块大洋一封。这要是细算起来,这两口箱子里,只怕能有过万大洋的数目?
随手在两口箱子里分别抓起了几封大洋,相有豹双手一掰,明晃晃的大洋顿时下雨般地重新落回到了巨大的木箱里。
迎着周遭太师椅上投射而来的惊疑目光,相有豹坦然地拱手笑道:“火正门山低池浅,库矮房稀,仓促间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点压箱底的家当!当着诸位场面上戳杆子、立字号的爷们说一声,这两箱子大洋,就是今儿火正门跟大钱锅伙拼的头一场——咱不光赌命、还得赌个身家!火正门里出来的人要在场面上怂了,这两箱大洋自然是大钱锅伙的人搬走!可要是火正门里的人侥幸赢了场面......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有话——赢来的大洋火正门一块不拿,全给诸位来主持公道的爷们拿着赏手下弟兄喝茶!”
轰然响起的叫好声,顿时淹没了整条珠市口儿大街!
嘬场面斗狠的见多了,可手面这么大的主家还是第一回见,更何况当街亮彩露财?
再者说了,就看相有豹那满不在乎的脸色、细琢磨火正门掌门传话的口气,谁要真信火正门里就能掏出来这两箱大洋,谁就是个棒槌!
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芒,赛秦琼好容易等着街面上的叫好声平息下去,这才**着嗓门朝着相有豹笑道:“今儿这些位爷们来镇住场面、主持公道,可就只是为了守着场面上的规矩别叫人败坏了,旁的一概不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火正门敢玩这么大手面,那咱们也不能扫了大家伙看热闹的兴致不是?当着诸位场面上的爷们,我赛秦琼挑头说句话——咱们这就点上令香,香火头一灭,那大钱锅伙要是还没来,这可就只能照着场面上的规矩办了——场面算输、赌注照赔!敢有一个不字,我赛秦琼的杆子,第一个替火正门讨回个公道!”
话音落处,好几个坐在太师椅上、脑子活泛的杆子头儿立刻点头称是:“是这么个理儿!大钱锅伙的人再穷横,那也得是守着规矩来!”
“没得说!杆子上的兄弟旁的没有,义气管够!”
“算上大栅栏杆子一份!”
眨巴着眼皮子,熊爷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后悔不迭地叫嚷起来:“各位爷们,容我说一句!这事儿既然出在珠市口儿,那珠市口儿杆子上的兄弟,怎么也不能让诸位爷们杆子上的弟兄打这个先锋!真要是令香一灭,那些大钱锅伙的主儿还不来,珠市口儿杆子上的弟兄也不挑日子了,就是今儿,让四九城里再没了大钱锅伙!”
一众青皮混混们豪气干云的叫好声中,几乎是瘫坐在太师椅上的段爷忍不住冷笑着咕哝起来:“好家伙,一个个的早看着大钱锅伙不顺眼,再有了这么个顶着江湖规矩的好由头,恨不能现在就召集了人马平了大钱锅伙吧?”
似乎是听到了段爷那自言自语般的咕哝声,站在段爷身后的一名巡警弯下了腰身,凑在段爷耳朵边低声说道:“可是段爷,场面上还搁着两箱子大洋呢?真要是杀上大钱锅伙的门儿,那这两箱大洋可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就这么便宜了火正门这些个楞货?”
嗤笑一声,段爷朝着已经摆上了街心的小香炉努了努嘴:“你瞅瞅那令香,比他娘的手指头还短了三分!只等着这令香一灭,这帮家伙再去平了大钱锅伙,到时候拿门板搭着各自杆子上伤了、残了、死了的人朝火正门堂口一摆,就照着江湖规矩论,火正门里这两箱子大洋够不够打发汤药银子、安家银子、烧埋银子,这还且两说呢!”
心领神会地诡笑着,那名巡警不露痕迹地把挑起的大拇哥伸到了段爷面前:“到时候闹得火正门那帮楞货熬不住了,还得上门求着您平了这事?!段爷,您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