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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陈如风几乎有一大半时间卧伤在床,每天还要被灌下太医开出那些所谓的“良药”,令口舌感到一片苦感,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活受罪。当陈如风用一些借口遣走太医,准备把那些黑漆漆的汤药倒掉的时候,关行义总会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令他烦不胜烦,只好硬着头喝掉那些比毒药更难喝的药。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皇宫的第二天,江晟天已经基本痊愈了,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望他,看他气息颇好,脸上伤痕也只是隐隐可见,没有了前两天的惨状,只是依然面色沉暗,一脸忧虑之状。
“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有很大的把握可以翻案了的啦!”陈如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想想看,我们到现在都还没被扔进牢狱之中,就知道我们的运道还没完。”
江晟天僵硬地耸了一下肩,他似乎还魂魄未定,只是飘飘地答道:“是吧!”
陈如风见他这般反应,也不再搭理他,他勉力走下床,想看看外面的光景。毕竟一般人一辈子能进来皇宫的机会并不多,趁此开一开眼界。江晟天见他身体摇摇不稳,连忙扶着他,两人搀着走出房间。
踏出房门,外面红笼高挂,雕栏玉砌,廊腰缦回,华服的宫女太监每十步有一,走廊似是穿梭过一花园,小草繁树从空隙处把枝头伸进来,若不是因为在冬季,恐怕此处是一片绿意盎然。现在,却只有一片萧萧然的寒意在这里回荡着,幽幽深宫,不见何处是出途。
一个急促脚步声传来,两人顺着声音一看,见关行义一脸阴沉地走来,陈如风心猜必定是有不好之事发生,不然以他乐天之性,也很难有这般面容。
果不其然,关行义走过来道:“如风,晟天,李林甫李丞相托我转告你们,明天皇上要在金銮殿对你们的那件案进行御审,让你们做好准备。”
两人听言心中一惊,相觑一眼,却见关行义欲言又止的样子,关行义左右各望了一眼,把两人推进房中,把门轻轻关上。
“还有,你们切记,明天在大殿之上,你们矢口否认跟天竺贡品所牵上的一切关系,你们就当当日均不在场便是了。”关行义压低声音道。
“但是,我们确实……”陈如风眼带疑惑,关行义却摇了摇头,打断他道:“一切待李林甫来应付,是他托我转告你们的。反正,鬼府那方面指证你们什么,你们尽管否认就是了。”
陈如风一下子结舌,见关行义目光之中的迫切,也只好点了点头。望了望江晟天,他依旧一脸恍惚,却隐隐多了一丝紧张。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韩大哥?”陈如风问道。
“他毕竟是隐士,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太多干涉。”关行义道,陈如风暗暗叹息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韩陵在身旁,他会感到自己像多了一层坚实的保护一样。在他看来,韩陵的行事要比关行义精明透彻得多。
夜,幽静。
门外,也只有微红的灯笼烛光,像鬼火一般晃荡,伴着寒风的呼呼声,更显阴森竦人。
有烦恼之人,却是夜不能寐,尽管床褥头枕均是上好之品,舒适至极。
陈如风双手交叉脑后,望着眼前幽邃的黑暗,忐忑之感占据了全身,他感到每一滴流淌着的血液都在紧张地抖动着,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明天,就能解脱了吧,不管是胜是败。
不知皇上亲自审理,又有何种的结果?
突然,他有一种想逃的感觉,凭借他高超玄妙的缥缈功,要逃离这个宫墙高耸,黑云围城的皇宫,恐怕也没有什么难道。
一走了之,不用面对明天的结果,怯弱地把一切交给其它人。
他甩了甩头,连忙把这种想法抛诸脑后,如此做法必然是不负责任之举。
他走了,和他从小到大的兄弟江晟天又怎么办?
天大地大,但自己也只会成为一辈子的大唐罪犯,亡命天涯海角,最后在某一次追捕之中丧生于他人之手。
他狠狠地掌击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怎么会这般胡思乱想了呢?大概是紧张之感过于浓烈,导致思绪不能自控罢了。
索性闭上眼睛,排除杂念,睡上一个好觉,明天有精力全力以赴,这最后的一场战役。他把赌注都压在了李林甫身上。
两人现在已是肉在砧板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金銮殿内,金龙巨柱,撑顶而立。高台王座,龙椅端放,龙头扶手好不威势,栩栩如生,两宫女侍奉左右,手拿孔雀毛大扇,背后黄龙游雕屏风,镶嵌翡翠宝石,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此殿虽敞达,但亦不及太极殿之大,毕竟此处也不是皇上主要处理政事之地,而今日,殿下之人却是更为稀少,没有了文武百官,只有鬼府七刀、天羽帮帮主文子成、左右护法林乘均、步履冰,还有身着蓝色官府、头顶乌纱的丞相李林甫,健壮如山的关行义和两个清秀少年,陈如风和江晟天。
两方分站两边,泾渭分明,孟千啸等人怒目瞪着陈如风和江晟天,他们的行动无先前爽利敏捷,显然是内伤未愈,功力较低的林乘均、步履冰二人更是步伐不稳,一走一跌的样子。陈如风毫不畏惧地回敬着无惧的目光,相反一旁的江晟天则低头默然,关行义则紧张得左顾右盼,毕竟未见过此等大场面,更何况待会就是皇上驾临,自然是有点失措。
李林甫一双锐目,盯着通往王座的那条矮阶,眉目轻轻抖动,似是在暗中思忖着些什么,也不看在场的人一眼,他所站之位置也离得陈如风一方较远,大概是两方人中间。
乍眼一看,陈如风一方是势单力薄,人数上被压了下去。
“皇上驾到!”一座下太监高喊,怒目相视的、紧张的、沉默的诸人均面转向龙座位置,陈如风和江晟天先前早已被一唠叨不已的老太监教会了一套宫廷之中的礼仪,此刻总算是派上用场。身着龙袍、一脸威然的李隆基,拂袖前走,踏上台阶,走到龙椅前头,一双精目览了一遍众人,缓缓坐下。
众人整齐地屈膝跪地,伏身叩头,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隆基用不怒而威的声音说道,李林甫率先站起,其他人也接连起身,看着这位九五之尊一脸肃容,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吸一口。
“朕近日听闻,宁州盗劫天竺贡品一案,似乎内情复杂,更有李丞相代替本案中两名罪犯,陈如风和江晟天呈上翻案状,另有咸宁太守赵奉璋上书力证以陈如风、江晟天二人之品行德性,是绝不会盗劫贡品的。”李隆基不快不慢地道,眼睛又在每个人身上扫过,陈如风、江晟天和关行义三人已是心中发毛,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这位大唐天子的目光。
“而最近,鬼府成功追捕二人,却弄至鬼府内一番大乱,令此事再添风波。且盗劫贡品之事,事关国体,绝不可轻率错判。经过朕的再三思索,连夜考虑,决定亲自审理此案。”
李林甫连忙高喊:“皇上英明!”众人也随着喊起来,但声音远不及李林甫之高。
“那么,现在就由鬼府鬼首孟千啸,先来陈词一番。”李隆基平举单手,示意孟千啸上前述话,孟千啸健步迈前数步,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殿中,似是柱上金龙低鸣。孟千啸面对高台上的皇上,躬身抱拳拱手,眼睛瞥了陈如风那方一眼,道:“启禀皇上,当日微臣在护送贡品至宁州之时,忽然遇上蒙蔽视线的暗器偷袭,臣随即发现是这两小子的所谓,便当即采取措施,将两人捉拿,可惜被他们一同党救走,那名同党甚至将他们的同党至今扔未归案。”
李林甫冷笑一声,不屑地望了孟千啸一眼,用嘲笑的语气道:“想不到堂堂鬼府七刀,也捉不住一个人。”
孟千啸愤然的转过头来,眼中深藏怒意,道:“李丞相当日不在场,自然是不知当日凶险,我们既要顾及贡品,又要顾及不受伤,自然是难度倍增,只是一时不慎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比起那些终日只凭一双嘴巴来过日子的人,我们这些以命相搏的人可算是尽力为之了。”
李林甫眼中愠色一现,刚想驳话,却被李隆基打断道:“那么,陈如风,江晟天,可有此事?”
李林甫抬头替他们答话道:“他们二人,只是一时贪玩,不知鬼府他们有护送任务在身,才斗胆把那些暗器乱扔,惹起混乱。他们也是孩童心性,怎知会闯出祸来,却被鬼府他们好人当贼,岂不冤哉?再者,那同党至今仍未归案,证据薄弱,就此贸然断定他们是盗劫贡品的主谋,未免太为武断了吧。”
李隆基听后,微微垂目思索一番,眉头略皱。此时,孟千啸又言道:“禀皇上,我们有宁州帮派天羽帮的帮主文子成和他的两位左右护法林乘均、步履冰作为人证,证实陈如风、江晟天二人确有劫取贡品的打算,且听他们启奏。”
李隆基点头道:“准奏!”
陈如风、江晟天和关行义,都厌恶地看着文子成一脸狡笑地走出来,俯身倾首道:“启奏皇上,我们天羽帮的确在鬼府护送贡品至宁州之前,收到确切的消息,说陈如风、江晟天密谋策划盗劫贡品的行动,并且购入霹家庄的暗器‘雾里迷’,在当日制造混乱,让其同党趁乱劫宝,我们天羽帮亦在当日设下埋伏,阻止他们的劫宝之计,可惜最后还是让他们得逞了。”
陈如风和江晟天听得眼中喷火,两人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能振振有词地将事实歪曲到完全颠倒是非的地步,而且文子成面不变色,恭笑满容,李隆基则听得眉头一皱,明显地将不信任的目光投向陈如风那一方。
“启禀皇上,我们二人,均可证实帮主所言属实。”林乘均、步履冰异口同声地信誓旦旦道,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阴笑。
鬼府一众人脸上也微现不怀好意之笑,却见此时陈如风眼中红色异芒再现,虽然只是隐约可见,但也直直惊动了鬼府那一方人的内心。
那天在鬼府公堂之上,那个冷血杀神的残酷,似乎再一次在他们面前浮现。他们自然不敢过多提及那天的战况,毕竟个个均是功力上乘之人,以十敌一,居然还会败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说出去恐怕为天下所耻笑。
但此刻,个个都惧意布面,又带警惕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浓烈杀意的陈如风。
就连龙椅之上的李隆基,也感到那股竦人的气势,不安地动了动。功力低微如李林甫之人,早已被这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万千刀刃,似乎就在自己身旁。
陈如风身旁的关行义,也不安地拉着江晟天,倒退一步,远离了陈如风几尺。
怒火,直指文子成,文子成也感到背脊冷汗直流,也不敢迎上陈如风灼红的目光,全身发起颤来。
“皇上,”陈如风强步迈出,血红双目一闪一烁,脸容冷峻,目光无直视李隆基,李隆基竟也心生惧意,一时口哑,道不出话来,他的身体不自觉往后紧靠,贴在龙椅背上,倒吸了一口冷气。
“草民在此,想说几句话。”陈如风冷冷地道,那声音似是从幽冥之中传来,直破人心胆,冷人灵魂。
“说。”李隆基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挤出这样的一个字,脸上竭力保持着威严之色,却有一滴冷汗顺额流下。
“雾里迷,的确是我们扔的。而我们亦不是贪玩,而是背后有人指使。”陈如风语气铿锵地道,一旁李林甫一怔,想说些什么,但见陈如风的血目,便把话从喉咙中强行咽下,静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那个指使之人,便是此刻在殿上的,天羽帮帮主,文子成!”陈如风横指一挥,指尖仿佛有无形气锥,往文子成那处逼去,阴厉至极。
文子成脸色剧变,脸涨至通红,面对陈如风的尖锐言辞,本想辩驳,却被那双慑人红目一瞪,顿时言语错散,不知本欲言何,只能结巴地对李隆基道:“皇上……他……他血口喷人!”
“是你,当日设下伏局,欲劫取贡品,岂料是鬼府亲自护送贡品,来不及改变计划,便顺势将罪名推至我们身上!”陈如风的声音暴怒之中更带些直入心肺的寒意,鬼府一方人人脸色尽变。
此时,关行义走了出来,向李隆基先行拱手行礼,道:“禀皇上,草民曾前往宁州,将一重要人证带回,此刻他正在殿外久候,望皇上能传召其上殿作供。”
李隆基龙袖一挥,道:“准!”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唰地落到那个怯生生走进金銮殿的人身上,此人不是曾大又是何人?文子成、林乘均与步履冰三人脸色更是变得难看,如同刚刚被人塞下一块腐烂的肉一般。
在他们吃人的目光注视下,曾大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身上,脚步如疾风一般走到李隆基面前跪下,道:“参……参见皇上!”
“平身!你且将一切,速速逐一道来!”李隆基脸上略带点不耐烦,曾大一双鼠目偷瞥了周围的人一眼,见双方对峙之势严峻,胆战心惊地站起身来,也不敢直视李隆基。
关行义催促道:“你便如实道出便可!一切均由皇上作主,你不用惧怕任何人的威胁!”
被关行义那声如洪钟的音量吓了一下,曾大又是剧烈地颤了一下身子,怯意满盈的目光望了一下文子成,看文子成的脸色,他简直想将曾大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曾大深深吸气,欲将酝酿已久的话一次道出。
李隆基见曾大这般面状,便道:“你可安心说出,朕自可保你周全!”
听得当今天子这样有力的一句话,曾大自然感到危机顿消,挺起胸膛,又似对着殿中所有人说道:“一直密谋盗劫贡品的人,”说着,他缓缓转过头来,望了一眼陈如风,被他那惊慑心神的目光一照,顿时阴寒从心生,他连忙移开眼睛,大声道:“就是他!陈如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