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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水声风声,似乎在相当遥远的地方回响。黑暗的昏沉之中,叶落仍然感觉得到那种颠簸。
心里深刻的不安随着这种外在的颠簸放大,再放大,放大到满心恐惧,却不知为了什么恐惧。那令她畏惧的东西蛰伏在浓雾的彼端,她明白只要伸出手去,似乎一切都会昭然若揭,但是若伸出手去,要失去这段时间以来习惯了的温情和宁静该怎么办?
突然之间,有谁撑开她的眼皮,一阵强光射入她的瞳孔。叶落痛苦地闷哼一声,有人用英文在说:“先生,她没有什么事,过一会就醒。”
旁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冷冷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叶落眉头紧拧,心里一颤,清醒了大半,但不敢冒然睁开眼睛。过了一会,感觉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擦着。那个陌生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让人颤抖的邪魅:“睡美人,该给你一个吻,才能解除身上的魔法吗?”
对方显然晓得她已经醒了,他的话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威胁。叶落一惊,倏地睁开眼睛,瑟缩着挣回手。
等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她蓦地瞪圆了眼睛。樊肇柏!
“终于醒了,我正想着把睡美人给吻醒呢。”樊肇柏慢慢地站直身子,眼睛带了笑,但笑不到眼底。手背在叶落脸上轻轻掠过,轻佻而吓人。
叶落赶紧避开他的手,瞪着他斜向上勾起的嘴角。竟异乎寻常地冷静下来,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这是第三次见面了,确实她第一次将这个人的容貌看清楚。
与聂鞅的阳刚霸气不同,眼前的这个人气质偏向阴柔,但在阴柔里藏着一种可怕的冷。喜欢勾起嘴角笑,但笑不自心,看起来很邪气,十足的笑里藏刀。
“这么久不见,老师反倒跟我生分了,怎么办?”本来已经直起身子的人突然又俯下来,凑近她的脸。
叶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再次被吓到。一个人在知道危险将至,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危险,总是免不了有心恐惧。一旦这危险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反倒能冷静下来。
现在看来,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突然被所谓的电视台青睐,只能是有人背后操纵。拍摄什么的只是一个借口,只怕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她离开G市。现在这个人,看来就是樊肇柏了。问题在于,让她离开G市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要将她抓起来威胁聂鞅,那也只有在聂鞅的地方才有意义。还是,他只是想让聂鞅找不到她,继而方寸大乱?
叶落只觉得心底一阵冰凉,樊肇柏的用心太深也太可怕。找不到她,聂鞅的情绪和判断都有可能受到影响,而他便可以趁虚而入。
李嫣师姐说过,她和诺诺是聂鞅的致命弱点。一旦他的对手捏住了这个弱点,聂鞅就有可能输得很惨。现在,聂鞅知道她失踪了吗?是不是很着急?
吞了吞口水,叶落努力地压下翻涌而上的恐惧情绪,不能乱了阵脚!对上樊肇柏的脸,冷静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能让他知道,她其实知道他跟聂鞅之间的恩怨,否则他就有可能对此加以利用。这个小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一个人的心理弱点。
樊肇柏一愣,继而笑得更加的邪魅。随手撩起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放到鼻子下轻轻地嗅着,像一条狗。“难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看来,他要么是将你保护得太好,要么就是你在他那里已经信任扫地。可惜,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说起来,我还真不习惯老师这样冷冰冰地跟我说话呢。”
叶落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忍着没一巴掌挥向那张令人恶心的脸。心底,暗暗地为他的话而吃惊。难道,她那时候的猜测,是真的?“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这样子跟我打哑谜,有什么意义吗?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和你或者是聂鞅和你有过什么纠结,如果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他只是笑,并没有因此而爽快地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并不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我还不需要从你身上获取消息。我,不过是想念老师的味道罢了。”
说着,在叶落防躲不及的时候,被他亲了一下。
“你——你变态!”叶落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用衣袖使力地擦着被他亲了的地方,脸都疼了也不在乎。她死都不要留着这个人恶心的味道!
樊肇柏浓黑的眉毛一挑,朗声低笑,道:“如果我是变态,那当年为了跟我私会而急忙忙跑过马路导致出车祸的老师你,又算什么?淫荡,还是下贱?”
叶落猛吸一口气,好一会才确定自己听到的没有错,顿时目瞪口呆。“你、你胡说!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绝对不会跟你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就算有,那也肯定是你的阴谋!”
每次她问到车祸的原因,爸爸妈妈都闪烁其词,不是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就是迅速地转移话题。他们的神色,奇怪且惊慌,她早就有了怀疑。只是不管她怎么问,都得不到想要的真相,只好作罢。
叶悠盈之所以出车祸,真的是为了跟樊肇柏私会?难道,她真的为了这个人而曾经对不起聂鞅?叶落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冰窟窿,寒气从胸口开始往四肢蔓延。
樊肇柏并没有被她的话所激怒,只是缓缓地收起扯开的嘴唇,倏地一冷。“你不妨问一问你的父母,听一听他们的回答如何?”
“你把我扣押在这里,我怎么向我爸妈求证?我才不会上你的挡!有本事你就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如果我没能从你的话里找到漏洞,我或许还会相信。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会白痴到被人绑架了还以为你是好人,还傻得相信你的鬼话。”
“你相不相信,我并不在乎。我会让你知道当年所有的事情,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接受现实。只要到时候,你还能撑得住。”
叶落斜睨着他,冷笑一声。“哼,大话谁不会说?”
“老师,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好好休息吧。有空,我再来陪你。”邪魅一笑,一手插在兜里,悠闲地踱向房门口。
“我但愿永远都不要看到你这张恶心的脸!”吼了一句,叶落转过头去看窗外。胸口剧烈起伏,一时无法平复。
“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话落,人也消失在门口。
叶落听到脚步声下楼去了,才转过头来,看着出了自己再无其他人的房间。这房间是普通房间的两倍多,大得可怕,一个人呆在里面显得那么安静,让人容易被吓到也容易胡思乱想。
想到聂鞅在G市,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叶落心里就像被火烧一样。如果聂鞅真的像小说或者电视里那样,单枪匹马上门来救人中了樊肇柏的圈套,那该如何是好?不,不会的,聂鞅不会那么傻的!
虽然深知道这种时候着急也无用,但心里的担忧和焦灼却根本无法控制,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现在叶落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聂鞅已经成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存在。
将脑子里的念头全力逐出脑海,深呼吸着平复自己慌乱的情绪。不敢在心底求证樊肇柏的话的真实性有几许,也不敢猜测他们三个人过去的纠结,否则会把自己逼疯的。
掀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套长袖裤子的棉质睡衣。叶落愣了一下揪住衣襟,但不敢多想。
脚落在地上站起来,头还有些晕眩,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所幸并不碍事。走出房间没几步,马上有人快步迎了过来。叶落吃惊地发现,竟然是一个华人小姑娘。
看到叶落,她笑了笑,赶紧过来扶住她。“太太,你小心。请问,你是要不要现在用餐?”
叶落经她这样一问,果然发现自己肚子饿了。从G市到法国,时间本来就不短,再加上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不饿才怪了。于是,朝着那小姑娘点点头。
虽然饿,但真等东西上来了,却没什么胃口。为了保持体力,叶落勉强吃了一些。她如果吃不好睡不好,反而如了樊肇柏的愿,她才不要那么傻。
吃过东西,她喊退了女佣,一个人在别墅里四处走动。叶落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佣人基本上都不是法国人,很多根本就是樊肇柏的手下。一脸横肉,冷冷冰冰,看着叶落的眼神还有些鄙视和不屑。
叶落明白,安排这些人是为了监视她。想着,不由得冷笑。她一个对法国人生地不熟的弱女子,樊肇柏安排这么多人密密监视,也太看得起她了。
这栋法国别墅大概是十八世纪晚期的遗物,到处充满着洛可可风格的精雕细琢,令人目不暇接。但叶落此刻却无心顾及这些美景。别墅内珍藏的收藏也有许多,可这些往常能引起她兴趣的东西,现在却一点也不能令她高兴。
唯一能让她起兴趣的,唯有那台电视机。但是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在别墅里四周游荡观察,走得气喘吁吁才又回到房里。
但是打开电视,来去全是欧美频道,根本无法获知中国的信息。而除此之外,因特网、电话都在别墅内绝迹,只有每三日一次送食物的车子成为这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而自从那一天之后,樊肇柏果然再也没有出现,但是他的阴影无处不在。每当叶落在屋里走着,突然就蹦出一个高大的黑影,吓得她尖叫出声。以为是樊肇柏,却原来是他那些黑着脸的下属。
叶落不知道这种生活还有多久,无法平静的时候,她只能一遍遍无意识地,低喃着聂鞅的名字。在我习惯了他蛮不讲理的庇护和霸气十足的温存后,他竟然有一天会真的不在,这个想法让她害怕得颤抖。他现在正陷于可怕的危机里面对凶残的敌人,而我却不能靠近他,不能在他身边陪伴他。
我甚至,还没亲自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如果我不是一时心软答应了电视台的邀请,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如果没有我成为樊肇柏的筹码,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也就没有可能涉险。如果他真的为了她直闯樊肇柏的地盘,那……再一次,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一个星期后,叶落觉得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想正式地与樊肇柏谈一次。想到樊肇柏那天的表情,叶落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可是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连个能正常说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时常出现人影,但好像诺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冷清得可怕。用力呼吸一下,都能听到清楚的回响。
她尝试着要求他们给她一本书,但是这个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叶落想,樊肇柏是存心想这样子逼她低头,逼得她在方寸大乱的时候去求他。虽然不想如他所愿,但是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否则她真的会因为满脑子的想法得不到证实而疯掉。
樊肇柏很快就出现了,噙着可恶的笑。
叶落气得红了脸,他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她信誓旦旦地说永远都不想见到他,却才过了一个星期就忍不住要见他。反正他个无耻的奸诈之徒,他爱笑就笑吧,犯不着跟这样的人计较。
他在她不远处站定,没有再走过来。就这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久久地没有吭一声。
朝霞的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叶落被这光线刺激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然能捕捉到他眼里的邪恶。倏地站起来,啪啪几步冲到他面前。“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老师想见我吗?我在等老师开口呢。”他突然伸手,揽上叶落的肩头。
叶落啪地一巴掌拍掉,星眸圆瞪。恨不能撕碎他脸上那气死人的笑。“不要叫我老师!”每次他喊老师,叶落都觉得他就像是那种恶心电影里办老师与学生角色的男女,让人想吐。
他勾唇一笑,慢悠悠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左腿交叠于右腿之上。两臂伸展搁在沙发背上,姿势悠闲,神情慵懒,仿佛就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落努力地呼吸,不让自己更加激动下去。“收起你那恶心的笑容!还有,我要知道十年前的事情。”
他笑得更加欢,装出吓到的样子看着她。“老师变得好凶。十年前,老师可是温柔得让男人想狠狠地抱在怀里保护用力地揉碎的女子呢。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我正在和一帮混混打架。老师很勇敢地冲了出来,帮我打退了那些人,还拉我回家给我上药。一边上药还一边训我,说学生要好好读书,不能打架。那可爱十足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叶落忽略掉他那恶心的语气和恶心的形容,只挑自己想听的信息吸收。“然后,你就要我帮你辅导功课?”
他的敛起邪魅十足的笑,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没错。其实,我只是想捉弄一下你。毕竟,不知道我唤天堂少主的身份的人不多,而你偏偏是其中一个。一般人看到我都只会离我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踩了老虎尾巴。但你竟然傻乎乎地教训我,唠唠叨叨个没完,让我觉得很新奇。说到激动的时候,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只可爱的兔子让人想狠狠地欺负到哭才对得起自己。”
“你真恶心!”叶落一脸厌恶,如果可以选择,实在不想听他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善良少女遇上富家恶少,无知地想要感化他让他走上正道。被恶少狠狠地打击羞辱,然后逐渐喜欢上对方,现在的电视不都这么演的吗?我和老师,又怎么能例外?”趁叶落不备,樊肇柏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满意地得到她的怒瞪。
叶落明白樊肇柏这种人喜欢不按理出牌,所以这一次她退得远远的。还好这不是在公众场合,否则被记者横加渲染,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子。极力压下心里不断上升的厌恶感,只想尽快地知道当年的事情。“然后呢?”
樊肇柏微微一笑,是真的笑了。继而将脸转过去对着窗户,脸上不再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也不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邪魅。表情很复杂,复杂得让人无法读懂。
那种神情,叶落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个样子的樊肇柏,看起来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恶魔。心里一震,叶落不由得想,当年叶悠盈与樊肇柏之间,是否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愫?不管樊肇柏多么的冷血无情,他终究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寂寞。终其一生,总会有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刻下深深的无法抹去的一笔。那么樊肇柏生命里的这个人,是不是叶悠盈?
如果樊肇柏与聂鞅之间没有更深的仇恨,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依然不肯放过对方?就算樊肇柏天生冷血天生喜欢杀戮,也不应该只盯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不放。如果叶悠盈真的是他和聂鞅之间的一个死结,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樊肇柏或许也跟他那冷血的老爹一样视女人如衣服,但他太过自负嚣张容不得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他与聂鞅的争夺不只是兄弟之争,而牵扯到了女人的身上,这种仇恨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突然间,叶落不知道该用怎么样一种态度去看这个人。因为沐浴在晨光里,樊肇柏的侧脸竟然渗透着一股感伤的情绪。他的眼神飘渺,似乎也因着她的问题而陷入了回忆当中。在那段记忆里,这个她以为冷血无情的人,是不是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伤?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仍然需要借着与自己的兄长对抗来发泄仇恨?
樊肇柏没再看叶落一眼,似乎眼前已经没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从他吐出第一个字开始,他便陷入了一个无人的境界。
叶落就那样一直站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对着樊肇柏的侧脸,听着他缓缓道来。当年的一切,便如一本被尘封起来的小说在这也可翻开来,摊开在她的面前。字字句句,一点一点地串联起来,细说当年的故事。
或许是震撼于樊肇柏叙述的语调,或许是太过急切地想知道当年的故事,又或者是不愿意当年的事情与她多猜测的出入太大,总之叶落没能完全记住樊肇柏的每一句话。事实上,他的话并不完全是叙述故事的来龙去脉,而揉进了一些个人的心情。叶落听进去,却不敢深入地去想,害怕有时候真相太过残忍。
叶悠盈和聂鞅的相识,确实是由樊肇柏与叶悠盈的接触开始的。如樊肇柏所说,樊肇柏是刚刚转到叶悠盈的班级上的。一个是绩优生,一个是同学老师都不敢惹的大少爷,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际。只是在一天放学后,叶悠盈遇到了当时正在跟十几个人打架的樊肇柏,便以为那么多小混混一起欺负他,一时善心发作便冲了上去。事实上当时首先滋事动手的人根本就是樊肇柏,而且在打架的过程中,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其实也是他们。当然,单纯的叶悠盈当然看不局势的优劣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单枪匹马的樊肇柏肯定是被欺负那一个。她突然冲进来,事实上反而救了那一帮小混混。
照樊肇柏的意思,他当时是很不屑叶悠盈的见义勇为的,打心底里觉得这种优等生书呆子白痴得让人生厌。所以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一旁脏兮兮的书包就打算走人了。偏偏叶悠盈不懂得看脸色,甚至并不怕他眼神凌厉,只是着急地冲过去关心他的伤。在他恼火的狠瞪和凶恶的语气之下,还傻乎乎地拿出手帕帮他拭去血迹,嘴里边还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师一样跟他说大道理。要不是当年的少年自负不打女人,恐怕就一巴掌把她刮到马路上去了。
他们的相识,确实跟那些青春偶像剧一样老套,典型的白痴女生和富家恶少之间故事。每当叶落看到这样的小说都忍不住想,在这样的故事里,女主角之所以会喜欢上男主角是因为他太强势也是因为他的寂寞激发了她心底的母性;而男主角之所以会喜欢上女主角,则是因为有钱人的家庭缺乏温情,恶少什么都有独独缺少的就是温情和关怀。就如泰坦尼克号,如果不是Jack和Rose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他们就不可能飞蛾扑火般喜欢上对方,也就没有这一个让那么多少男少女感动得流泪的故事。
樊肇柏被傻乎乎的叶悠盈带回了家,又是擦药又是规劝。他完全是被她的唠唠叨叨气得疯了,随口说那你干脆做我的老师得了。他所没想到的是,她当真想负起帮他辅导功课的责任。谁都没有料到只是一句玩笑话,就产生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这只能归结于少女时代的叶悠盈真的是一个小笨蛋。
后面的发展,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叶悠盈是单纯的想要帮忙,而樊肇柏显然没有任何想学好的念头。作为唤天堂唯一幸存的少爷,他所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所无法想象的,而他之所以还上学只是因为靠拳头枪炮打天下的樊堂预是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文盲,他自己没办法扔掉这一顶帽子,自然也不想儿子也戴这么一顶烂帽。人非草木,相处久了再怎么看不顺眼的人也会慢慢地习惯。渐渐地,樊肇柏开始习惯生活里有这么一个笨头笨脑但真心关心他的叶悠盈,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一点位置。
虽然知道樊家大宅具体在什么地方,但叶悠盈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想过要去那里。樊肇柏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但她单纯只想帮助同学,而没有更多的想法。自然,也没想过到他家里一探究竟,顶多在必要的时候打一个电话。直到有一天,樊肇柏与人决斗受了严重的伤,好几天没有去学校。叶悠盈打电话到樊家大宅,才从下人嘴里知道这件事。理所当然地,她上门看望他去了,就这样,遇到了聂鞅。
用樊肇柏的话说,是聂鞅厚颜无耻地缠上了叶悠盈。但叶落明白,事实不可能是这样。比起有钱有势又脾气超烂的樊肇柏,出身可怜又倔强的聂鞅自然更让叶悠盈身上的母性发挥到了极致。而身处苦境的聂鞅,也自然很容易就对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产生好感。两个人逐渐靠近并喜欢上对方,也是必然的事情。
听他越说越过分,叶落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胡说!虽然当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事情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恐怕当年叶悠盈喜欢的正是聂鞅,你樊大少爷心有不甘对他们横加阻止企图改变一切吧。如果叶悠盈喜欢的是你,以聂鞅当时的处境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樊肇柏愣愣地看着她一会,继而冷冷一笑。“不错,那一场车祸虽然让你失去了记忆,但显然没让你的智商下降得太厉害。”
他慵懒地靠向沙发,那种陷入回忆里的复杂表情已经不见,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冽邪气模样。淡淡地看着叶落,依旧勾了唇。“你说得没错,叶悠盈跟聂鞅两个人确实喜欢上了对方。但你说错了一点,我没有心有不甘,我只是不喜欢看着别人过得太爽。所以没事就找某个人练拳做人肉沙包,我一个人练不爽再把唤天堂的胸膛交过来一起玩,让他十天有九天的时间躺在床上,自然没办法跟人勾勾搭搭。或者把所有的下人都放了假,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做了,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只干活……”
“你混蛋!”叶落大吼一声,将随手抓到的茶杯直接扔过去。他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带过,她却不敢想象当年聂鞅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因为着急和心疼,眼里不由得浮起了水雾。
樊肇柏轻轻松松地就将茶杯接住,拿在手里把玩着。略略抬头,斜睨着她笑道:“当年,叶悠盈也是这个反应。那样子看起来又气又急,又大又黑的眼里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想要欺负到够。但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就急了哭了,以后可怎么办?要知道,我的手段可远远不止这些呢。”
叶落用力的吸气,将怒气和急躁压回去。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要的是了解一切,才能帮到聂鞅,才能许他一个他想要的未来。“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我说过,是为了见我。”
“不可能!”
樊肇柏冷哼一声。“别激动。我只是说你出车祸是为了见我,还没说原因呢。”顿了一会,他才又说:“聂鞅那个贱种居然想逃到国外去,他不知道怎么搞到两张机票,但为了逃过我的眼线,起飞地点不在F市。他约了叶悠盈在某个车站碰面,两个人坐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在那里登机。”
“结果被你发现了?”叶悠盈是为救聂鞅,急着去求樊肇柏,所以才出了车祸?
他的笑,突然间变得嗜血的可怕。“当然。我得到消息,马上把叶悠盈的父母抓了起来。我不止要破坏他的如意算盘,我还要让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在一起。我告诉叶悠盈,那个贱种不见了,如果我在今天之内没有见到他的人,那么没一分钟我就在她父母身上割一刀,直到找到人为止。她可以选择要完好无缺的父母,背叛了他们所谓的爱情;也可以选择跟那个贱种双宿双飞,但恐怕要面对父母惨死的事实。”
叶落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最后……她选择了保存……保存自己的父母?”
这个选择,恐怕只允许叶悠盈有一种选择。为人儿女,有什么资格让父母为了自己遭受这样的横祸?两相权衡之下,她只有背叛聂鞅!原来,她是真的背叛了聂鞅,虽然与她先前所猜想的不同,但背叛就是背叛。不管原因是什么,伤害都是一样的。在车站里,他等到的不是她,而是樊肇柏派去抓他的人,该有多震惊多绝望?
猛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多次出现在脸上的痛苦。还有他说到背叛时,那愤恨的语气。那个让他很长一段时间痛恨女人的元凶,恐怕就是叶悠盈。
“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听到否定的回答,但可惜,恐怕只能有这一个答案。她说出了他们碰面的地点,然后急着要见到自己的父母,因为太过心急,所以出了车祸。她很幸运,因为什么都忘了。她要是记得自己背叛了聂鞅,要是知道他后来所遭遇的东西,她恐怕只有自杀才能谢罪。那个贱种把叶悠盈当成了救命稻草,可惜他太愚蠢,不知道有时候救命稻草要比索命的绳索更危险更致命。我至今都还记得,我带着人出现在车站时,他脸上出现的精彩表情。即便是一部举世称赞的电影,也没有那么精彩那么大快人心。你,想象得出来吗?”
叶落踉跄一部,不敢闭眼,不敢去想象那一幕。双手握拳,也还止不住颤抖。“你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颤抖的。用尽了力气去问,却只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樊肇柏两指捏着着杯柄将杯子拿在胸前的高度,然后突然松手,“啪”一声之后,溅落一地的碎片。他像是很享受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对他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他像这辈子一样,碎了而已。听过满清十大酷刑吗?我从小就对那个很感兴趣,但也没遇着让我想用试验的对象。就在那一天,我找到了,而且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遍那种用刑的快感。我把他关在一个黑洞洞的小地洞里,什么竹签打进指甲缝里,睡钉子床,夹手指,烙热铁……”
“闭嘴!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叶落泪流满面地大吼,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曾犯下的罪孽。她从来不看宫廷文和宫廷戏,因为她无法想象同是人,竟然有人可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去折磨另一个人,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虽然受折磨的不是自己,可她光是想着那种痛苦就受不了。而现在,樊肇柏告诉她,聂鞅曾经遭受过比这些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折磨,而那个将她推进万劫不复深渊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别激动。他不是还活着吗?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脸根本就不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因为那张脸早就被毁得面目全非了。你知道他现在的那张脸是整容医生的杰作吗?你知道他全身上下其实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里面都绑了钢筋吗?你知道他在天气变化的时候就会全身疼痛像有人拿了刀在刮他的骨头一样吗……”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叶落捂住耳朵,却挡不掉他那可怕的声音。她一冲动,直接冲了上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禽兽!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樊肇柏轻轻一使力,就将她的两个手一起抓在掌中。长腿一勾,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两条腿被他紧紧地夹住。倏地将她的身子放倒,在她瞠目结舌泪水直冒里,邪笑着凑近她的脸。“难道我不说,你就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吗?别忘了,那个让他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是你,我不过是帮凶而已。你知道受了这么多折磨,他为什么还活着吗?因为他要留着一条命,找你报仇。你该知道,他对你的恨有多深了吧?可惜的是,我本来还想把他弄进精神病院去享受一下非一般人的幸福。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此之前把他救走了,让我拜拜损失了一个看戏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直到今天,回忆起他那比杀猪还要高亢的惨叫声,我都忍不住勃起。那种通体舒畅的快感,你能理解吗?如果有机会,你不妨问一问他,满清十大酷刑是什么滋味。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告诉你,嗯?”
叶落一惊说不出话来,视线一惊模糊一片,紧紧地咬住嘴唇也控制不住牙齿打颤。那个总喜欢抱着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亲昵的话的人,竟然经历过这么可怕的对待。
“嘘,别哭,我会心疼的。”樊肇柏的食指点在了她的唇上,轻声说道。
叶落猛的张嘴,一口咬向他的手指,却被他闪躲开来而狠狠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从舌尖开始,蔓延到了心脏。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樊肇柏似乎特别的开心,连声音里都满是得意。“呵呵,疼吧?只是这一点就受不了吗?你可以知道,他当年所承受的,要比这个可怕千万倍呢。现在,是不是有一种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
叶落无法回话,只能用力地推他,想要远离这个恶魔。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纹丝不动地紧紧地将她锁在怀里。视线紧紧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可以娱乐自己的表情。狠狠地瞪着他邪恶的笑,叶落用尽力气一挺身,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脸。即便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即便樊肇柏的拳头狠狠地击向她的腹部,她也不曾松口。
在疼痛里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被樊肇柏打死,是否能体会到一点他当年所承受的痛苦?在疼痛中,理智已经模糊。在晕眩中,那一张坚毅的脸,越发的清晰,清晰得让她的心脏狠狠地疼痛。
后脑突然一疼,黑暗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