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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晚霞满天,如血的残阳洒下晕红的余辉,将整个国舅府笼罩在其中。
在听国舅简单叙述了箫璇如何抵达国舅府,后又与一名关系亲密的神秘男子离开国舅府的经过后,箫瑾的心放下大半。
此时,箫瑾和拓跋朔正候在云若疗伤的房外。虽然已明了彼此的身份,但此刻谁也不愿提及,两颗心都只悬在生命垂危的云若身上。大夫已进去了整整一天,直到这时,才从房中出来。
“怎么样?”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还好上天保佑,那箭偏离心脏仅仅一寸。如今,小姐已脱离了危险。不过,这伤已是十分严重,恐怕会昏迷几天。等她醒了,调理数日,便应该无大碍了。”大夫很有把握。
“多谢。”两个人心意相通地向房中走去。
“皇上,请留步!”国舅赶了过来。箫瑾站住身子,眼光却仍关切地望着房内。
拓跋朔明白箫瑾的心思,他轻轻拍了拍箫瑾的肩膀,轻声地说了句:“放心,我去看看。”
箫瑾点点头,转身迎向国舅,问道:“有何事?”
“皇上,您不能进去。”
“为何?”
“请皇上移驾老臣书房,老臣有详情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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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舅的书房简洁、整齐,但墙上高悬的草书,又显示出主人狂放不拘、刚正不阿的性格,书房中央的桌案上恭恭敬敬地供着一块铁券,上面有先皇手书的“免死”二字。
见到先皇的手迹,箫瑾眼睛有些湿润,他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对那铁券拜了几拜。国舅也跟着行了大礼。两人刚站起身,他便问道:“皇上心中可还有先皇?”
“父王慈祥,永生难忘。”
“那皇上为何与那南晋妖女纠缠不清?”显然是想了又想的措辞。
“什么意思?”
“皇上和那妖女昨天晚上被那么多军士瞧见,如今已传得满城风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云若岂是什么妖女?她是朕的心爱之人!”箫瑾神色严峻。
“难道她不是南晋的公主?”
“是。那又怎样?”
“皇上和前朝的公主在一起,难道是在指责先皇伐南晋的不是吗?”刚直的国舅直言不畏。
“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止老臣这么想,天下的百姓都这么想,他们都在想,为什么—个南晋的所谓‘护国天女’会成为他们的皇后或皇妃!”
“云若她只是个弱女子,国家之间的事又与她何干?”
“她不止是个弱女子,她可是‘护国天女’啊!”“你也相信这个?那么请问,她可护住了她的国家?”
“不能护国,却可倾国!”
“放肆!”箫瑾怒得一拳击向桌子。
“皇上,今天老臣拼了命也要说!”国舅的刚直不阿可是出了名的,先皇在世时就十分欣赏他的个性,但又怕他直言敢谏、犯了众怒,会惹出祸来,因此才钦赐了“免死”铁券,保他平安。
“皇上,那妖女实在是个祸害,且不说她妖艳可人、狐媚惑主,就说她身负一个宝藏的秘密,就够叫人担心,南晋虽已覆灭十年,但江南仍有少数顽固之徒妄图复国。他们完全可以利用所谓‘护国天女’还在世间的契机,以宝藏利诱,召集南晋后人再图复兴。皇上,难道您能忍心看轩龙百姓又陷入战乱之中,全国上下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吗?”
“你说的不无道理。”箫瑾慢慢坐下来,神色又恢复了平和,眉峰却紧紧蹙着。
“皇上,老臣不但是轩龙的臣子,也是您的亲舅舅啊。老臣不忍心让您一世英名毁在那个妖女手里。”国舅动情不已。
“你想干什么?”箫瑾紧张起来。
“老臣要为皇上除去那妖女!”
“你凭什么这样做?”箫瑾从椅中站起来。
“老臣凭的是一颗忠君之心,凭的是轩龙百姓对老臣的期待,更凭这块先皇御赐的‘免死’铁券!”
“你”感到自己的无力,箫瑾几乎泪下,强自平静了心绪,他动情地说“在小户人家,朕该叫你声‘舅舅’。舅舅,你就真忍心让你的外甥与相爱的人分离、痛苦一生吗?”
“皇上,”见到箫瑾的痛苦之色,国舅也心中不忍,遂道“就算您阻止了我,将那女子娶进了宫,可您又阻止得了您的母后吗?就算您封那女子为皇后,可爱子心切的太后一杯毒酒就可要了她的性命,您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吗?”
想起母后,箫瑾无奈地摇头。
“再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凭她的出身和经历,您让她在举国上下、宫廷内外的流言蜚语中怎么活啊!”国舅继续说了下去“皇上,您能保证带给她幸福吗?”
“朕”恐怕连安全都算不上。
“皇上,请三思啊!”.箫瑾痛苦地闭上眼睛,将即将溢出的泪水硬生生挡了回去。思索良久,他才说道:“舅舅,请你这两天不要伤害云若。明天、明天朕会给你答复的。”
“是,皇上。”
箫瑾抬眼望望窗外,月儿似乎又被霞色染红。明天明天将会有一个怎样的答案啊****
由于慕容箫瑾的驾临,国舅府的布局作了很大的变动,原来府中的人全都搬到了前府,中府留给了箫瑾,后府则住着拓跋朔和云若,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厢。
箫瑾缓缓踱到后府,在门前徘徊良久,最终他转向了右边,来到东厢。
“是你呀!”看见箫瑾,拓跋朔并未感到太惊讶。
“想找你下盘棋。”
“好啊。”
依然是箫瑾执白,拓跋朔执黑。走了数子,箫瑾悠悠叹道:“若能回到从前,咱们在客栈下棋的日子,那该多好。”
“回不去了,皇帝就是皇帝,太子就是太子。”拓跋朔回答。他执起一黑子,看着棋盘,一语双关地说:“你一颗白子已孤军深入,不怕我吃了你?”言外之意,你敢一个人来这儿,不怕我杀了你?
箫瑾一笑,拿起一个白子,回答道:“你的也跑不了。”杀了我,你能出得了这国舅府吗?
“你这一子可是关系全局啊!”一个太子换一个皇帝,也不算赔。
“是吗?失此一子,我可还有后续。”皇弟慕容箫琦虽年纪尚幼,却是天资聪颖。
“我也不差后继之子啊。”我也有几个弟弟。
“只可惜你后继之子太多,倒反而从内部乱了阵脚。”你那几个弟弟争权夺利,若你一死,西羌王朝必陷入夺嫡的混乱之中。
“”被说中了心事,他又何尝不知自家的事情。
“这盘棋,我讲和。”箫瑾温文的眼瞳深不见底。
“我也希望是盘和局。”父王拓跋贤可不一定肯哪。
“有你这句话就行。”明白他的意思,箫瑾眼睛亮晶晶的“我们毕竟是朋友。”
“对,真正的朋友!”拓跋朔拍了拍箫瑾的肩膀。喜欢他这个表示亲近的动作,箫瑾报以真诚的微笑。忽然想起了什么,拓跋朔问箫瑾:“你为什么不去看云若?”
“我”箫瑾吞吞吐吐。
“昏迷之中,她还念着你的名字。”拓跋朔虽心中酸涩,仍是将实情说出。
“你这几天都陪着她?”听到他无私的话语,箫瑾很感动。
“是。”心中炽热的爱恋无需掩饰。
“那那你就做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人吧。”将云若交给眼前这个磊落的男人,他也能放心了。
“你说什么?”
“她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吗?”作出了最痛苦的抉择,箫瑾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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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太阳升起得特别早。一夜未眠。箫瑾走出卧室,想出去透透气,却见国舅已等候在门外。
“来得真早。”箫瑾苦笑。
“事关皇上安危,老臣不敢怠慢。”
“不准你动她。”
“皇上您”国舅大惊“皇上您还想娶她?”
“不是。”箫瑾的声音异常平静“因为,她是拓跋朔的未婚妻西羌未来的太子妃。”
“什么?西羌有了她岂不是如虎添翼?!”
“不会,朕与那拓跋太子私交甚密,我们已达成了永不交战的协议。”
“这样臣就放心了。老臣一定会以礼相待太子妃的。”
“很好。”箫瑾转过身去,掩饰自己压抑不住的情绪。
“皇上,请保重。”毕竟是他的亲舅舅。
“谢谢。”箫瑾再说不出其他的言语。苦涩哽在心头,吐之不得,只能默默地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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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瑾,你别走!”昏迷中的云若被梦魇困住。她无助地伸手乱抓。终于,她抓到一双温暖的手,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将那双手紧紧贴到脸上,口中唤着:“箫瑾箫瑾”
拓跋朔的脸色阴了一下,想把手抽回去。
她却抓得更紧,并且睁开了眼睛:“你不是?!”
一丝不快在拓跋朔脸上稍纵即逝。他只淡淡地说:“你醒了。”
松开他的手,云若的眼睛向四下搜索。
“他不在。”拓跋朔忍不住说。那双搜索的眼睛很快暗了下去“他可能很忙,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见她难过,他又忍不住安慰她。
云若没有答话,像在全力倾听着什么。从中府传来阵阵嘈杂,丝竹之声夹杂着歌女柔美的唱腔。
“那是什么?”虽然心中已大概有了答案,她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嗯,箫瑾在府中”不忍心告诉她箫瑾这几天在府中寻欢作乐“今天,大概是轩龙的某个大日子吧。”
他的谎言更让她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你真是个好人。”她悠悠启唇。
“不、不是,箫瑾他”仍想安慰她。
“谢了。”她又闭上眼睛,自己真的好傻,一段患难中的情感,怎能妄想在一个皇帝身上实现永恒?
已经过去三天了,箫瑾还是没有出现,只听到中府日夜不歇的管弦之声。云若已经不会流泪了心中那个泉眼已经结了冰。天气逐渐变热,她的心中却越来越冷。
拓跋朔也在这里守了三天,眼见着云若如晚春的花朵一般渐渐枯萎的面容,他就心如刀割;看着云若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你等着,我去把那个姓慕容的给叫来!”
“不用了。”云若哀怨的眼神让人好生心疼“他不会对我说真话的。”
“放心,我自有办法。你去东厢我那里等我们。”
中府,果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箫瑾身着黑缎面子的龙袍坐在一群娇媚的女子中间,袍子上丝绣的金龙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此时的他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邪气。
拓跋朔厌恶他这身打扮,他心中的好友箫瑾绝不应是一个沉溺于声色犬马、靠服饰来装点自己的昏君。
他径直走到箫瑾面前,因为他是西羌的太子,没有卫兵敢阻拦他。那群女子慑于他骇人的声势,纷纷退了下去,拓跋朔面前只剩不停饮酒的箫瑾。强忍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拓跋朔说道:“云若醒了。”
“哦?!”箫瑾似乎触动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我轩龙的医术还真是天下无双啊!”“你真醉了!”
箫瑾像没听见他的话,抬起了一双似乎因酒精而迷蒙的眼,问道:“你想不想要点中原的葯材?那些可是好东西。朕把所有的葯材都送一点给你,不过,东西虽好,可别多吃哦!十葯九毒!”
“多谢。”拓跋朔冷冷地答道,心中厌极了对方的语无伦次。好不容易等箫瑾停止了“胡言乱语”拓跋朔说:“请跟我去一下后府,我有话说。”
“西厢吗?朕不去。”箫瑾答得干脆。
“东厢,我的房间,明日我就要回国了。”
“啊?”没料到离别来得如此突然,箫瑾马上站起身来“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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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箫瑾问。
“难道要我留在这儿继续看你这个样子?”语气冷冰冰的。
箫瑾难以回答,他在房中慢慢地踱步,在一道珠帘前停住了脚步:上次来下棋时这帘子还是卷着的。
“你打算怎样安置云若?”拓跋朔终于问。
“她是你的未婚妻。”箫瑾狠下心。
面前的珠帘发出几声轻微的嫌诏,箫瑾忽地悟出,云若就在这珠帘后面。对不起,云若。他心中默默念道。
“可她爱你!”拓跋朔心中虽不愿,还是说出事实。
“天下爱我的女子多的是,你让我个个都要?”箫瑾的心在片片破碎。
“你当初不是也很爱她吗?”
“‘爱’?你这个太子也信爱?等你登上宝座,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皇位、国家更重要!”
“你在说什么呀?!”拓跋朔被激怒了。
“我承认,在那段时间,我是爱过她,但那是在知道她身份以前。”
“那你后来,还那样和我争?”
“不然,怎么得到宝藏?!”箫瑾极力装出一副贪图钱财的嘴脸“有了她,就有了宝藏。有了宝藏才能将轩龙治理得更富强!”
“宝藏?你堂堂一国之君,会稀罕那些钱财?”
“为什么不?有了钱我才能与九皇叔决战;有了钱,我才能修水利、治漕运;有了钱,我才能让我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你不会知道,当我在扬州看到那对被你救下的母女的时候,我有多自责,有多内疚!”最后一句是真的发自肺腑。
“不要用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我不会,我明白轩龙这个国家赋予我的责任!”正是这种责任让他放弃了今生最爱的女人。
“好,好,好!去负你的责任去吧!我就当不曾交过你这个朋友!”拓跋朔心痛欲裂。
从珠帘内伸出一只削葱般玉手,正紧紧地握住那珠帘,瑟瑟地颤抖着,箫瑾的心早已碎成了数片。
不要再有什么眷恋了,他对自己说。随后又问拓跋朔:“那西羌和轩龙的和平协议,你还承认吗?”
“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啊!”拓跋朔挖苦道“你放心,答应过云若的事,我永不反悔!我不是你!我会娶云若,给她幸福的。”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诚信之人,相信一定是云若最好的归宿。
“祝你们幸福!”箫瑾真诚地祝福,不愿让他们看到他的失态,他忙转身就走。
“等等!”云若从珠帘中走出来,一双眼睛满含忧伤,她愤怒地扯下颈上的玉坠,丢向箫瑾“宝藏就在轩龙,你让你的人满天下地找吧!”
“谢谢。”箫瑾咬着牙,强忍着肝肠寸断的痛楚,拿着玉坠,大步离去。
“带我走!”云若将头埋进拓跋朔的怀内。
“好。”拓跋朔坚定地点头“我们回西羌,那里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份。我要娶你,一生一世守护你!”
“嗯。”也许这才是今生不冷的怀抱吧?云若想着,眼角却又流出了更多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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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回去吧。这儿凉。”有随从好心地劝道。箫瑾却依然痴痴地望着云若和拓跋朔消失的方向。
人影早已不见,只留下地上串串的蹄印伸向远方。
拓跋朔携同云若离开时,箫瑾悄悄地守在他们必经的山上,用浓密的树木隐藏自己的身影。看着那辆小小的马车载着云若远远而去,箫瑾的心也仿佛渐渐跟随上去,离开了身体。
云若,忘了吧,忘了我吧。拓跋朔—定会带给你幸福的。箫瑾闭上眼睛,仿佛要将云若的身影牢牢刻在心里。
最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玉坠,看了一会儿,他微笑:“你终究不属于我。”手一扬,玉坠在空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然后直直地向山崖下坠去
“走吧。”箫瑾吩咐随从。几个人走出树林,踏上回城的官道。只余下天地悠悠、芳草凄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