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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鸦雀无声没有人会想到如今劝阻丁原的居然是一同经历了丧师之痛的盛年与阿牛。
人们无法知道此刻盛年与阿牛的心情是何等的矛盾与痛苦大家的眼神里分明透着迷惑与不解。
仇人近在眼前被丁原用雪原剑制得一动也不能动只要丁原轻轻的用手往前一送师傅的大仇就能得报。
然而不能!盛年的心头就像有一把无形的锯子在来回的拉扯丁原没有回头望他一眼但是明显的不服与不满更教他难以自己。
他不晓得师傅走时是什么样的心境但他深信假如师傅地下有知也绝对不会因丁原举起复仇之剑而感到欣慰。
从此后天6正魔两道腥风血雨继无为方丈死于云梦大泽之后一执大师又陨身丁原剑下云林禅寺与各大名门正派怎肯忍气吞声?
冤冤相报仇恨交织血流成河那绝不是淡言真人期望看到的。
然而放弃复仇甚至还要劝自己的师弟饶恕害死师父的凶手这又是多么的艰难。
谁能知他心里的痛楚但纵是千难万难他也别无选择。因为自打三十多年前拜入紫竹轩门下的那一刻他的热血里已开始涌动老道士的印记从此无论风雨挫折也不会有一丝动摇!
面对丁原的愤怒盛年双拳紧紧攥起一根根青筋绷露如弓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强自压抑下内心深处的激动。
在这个时候不能让丁原看出自己的矛盾和痛苦。
好在阿牛也站在了他的一边低声说道:“丁小哥这话是师父说的。”
丁原像是被人猛在心口揍了一拳大声道:“不可能!老道士他不会!”
阿牛肯定的点点头说道:“师父临终要我一定转告你和盛师兄千万不要为他报仇更不要和正道为敌。
“这话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幸好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丁小哥师父他老人家的话绝对是不会错的他这么吩咐我们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放过一执大师吧虽然我也很想为师父报仇可他老人家的话咱们不能不听。
何况就算你杀了他师父他老人家也活不过来啦!”
他说到后来眼圈又忍不住红起来暗道:“当着这么多人面我可不能哭出来丢了师傅他老人家的脸。”
一直神色漠然的一执大师蓦地眉宇微微一动喉结滚动几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最后还是忍住静静的伫立不动。
丁原胸腔剧烈起伏没有现一执大师的神色变化握剑的手几乎不可觉察的轻轻颤抖令人不免担心他一个神思恍惚就把仙剑送入一执大师的咽喉。
“我不相信。”丁原徐徐说到:“我不相信老道士会这么傻!”
盛年沉声道:“丁师弟我想师父之所以这么说绝不会是一时的糊涂而是要用他的生命和热血来化解正魔两道连绵千年的仇恨恩怨。
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收养阿牛为的是什么?他苦心调教我们三人又是为什么?难道是想要你我日后也陷入到魔教与各大剑派的仇杀之中?
“你这一剑要刺下去师父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算白费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
丁原抗声道:“我不管老道士有没有说过那些话我只知道当年是谁教我练剑读书是谁带我走进的紫竹轩!没有老道士就没有今日的丁原也一样没有你和阿牛的今天。
“盛师兄你忘记了这些也罢害怕日后六大剑派找你寻仇也罢我都管不着。可今日谁也休想拦住丁某!”
盛年苦笑道:“你说的不错丁师弟我的确害怕。因为我怕师父数十载的苦心毁于一旦我怕你从此杀劫无数为仇恨蒙蔽我更怕辜负了师父的嘱托与再造之恩在他老人家去后不能承担起他的宏伟遗愿愧对紫竹轩列祖列宗成为师门的千古罪人!”
他炯炯凝视丁原徐徐道:“如果你不怕尽管出手盛某绝不会再多说半句阻拦你报仇!”
“我不怕!”这三个字在丁原嗓子眼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却终于没能说出口。
阿牛的话他不能不相信。
老道士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蓦然回想起当年在驻仙祠老道士领着自己在祖师灵位前所说的那段话:“弟子淡言营碌一生于尘世无寸德于本派无寸功苟活人间有负恩师教诲。
“今弟子欲收丁原为本派第三十五代弟子不求他闻达于世只求他堂堂正正无愧天地则弟子可告慰恩师。不然将全为弟子之过”
丁原的眼睛渐渐有些模糊拜师的情景恍如昨日可师父却已经离自己远去。
虽然他将自己逐出了师门可在丁原心底从没有真的断绝过对紫竹轩的那一份深深依恋。纵在天涯海角生死一线他也无法忘却紫竹林中的日日夜夜。
堂堂正正无愧天地。
先师遗愿自己可曾做到?
剑在手中轻鸣空气仿佛凝固。
阿牛与盛年的话也同样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许多人都在扪心自问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逼死了淡言真人是否做得太过了些?难道阿牛就果真该杀么?
一执大师忽然睁开眼睛喟然轻叹道:“老衲错了丁施主杀了我为令师报仇吧。”他闷哼一声又连喷出两大口鲜血身形已变得微微摇晃。
并不是说他如淡言真人那样看破了正魔两道的成见却是实实在在的被阿牛与盛年的话所打动自内心深处生出对老道士的歉疚之意。
阿牛又忍不住轻轻道:“丁小哥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杀一个人容易但要宽恕一个人却是需要百倍的勇气。
“他老人家平生没有杀过一个人可我却觉得这远远要比杀死百个千个恶人更了不起。”
丁原再也无法抑制心头的激荡之情久久瞪着一执大师嘴唇里渗出被钢牙咬出的血丝终于缓缓道:“我不能违背老道士最后的心愿。老和尚你是出家之人理应更懂得慈悲济世的道理。
“丁某留下你的性命希望阁下日后好好想想我盛师兄和阿牛的话。
“杀一个人容易但要宽恕一个人却是难得很。”
雪原剑徐徐垂下众人久悬的心也终于可以慢慢放下。
丁原悲怆愤懑的一声长啸猛然收起仙剑飞身向殿外而去。
六大剑派的人只远远看着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再去招惹他。
盛年见状赶紧快步追了出去。
一执大师呆立场中也不知是因羞愤难当还是愧疚悔恨忽然提起右掌便朝头顶拍落这一记比之曲南辛举掌自尽更为突然旁人甚至连惊呼也不及出。
幸好阿牛正站在附近手疾眼快奋力拍出右掌正接住一执大师的掌力。
两道浑厚的劲力迎头相撞砰的一声流风四散。
阿牛重伤之躯压根承受不住如此的真气激荡浑身筋脉一齐出刀割似的火辣辣疼痛几乎令他晕厥。他咽下一口血大叫道:“大师万万不可!”
一执大师见是阿牛出手救下自己不由楞住。
阿牛和盛年的话本已令他百感交集万念具空如今阿牛以德报怨奋不顾身的救下自己更教一执大师心神大震。
“杀一个人容易但要宽恕一个人却是难得很——”
“出家之人理应更懂得慈悲济世的道理——”
丁原的话不住的在一执大师的脑海中回响。
自己揭开阿牛的身世威逼淡言真人就范这一举一动虽说不是要陷对方于死地他只道正道除害为无为方丈报仇可曾想到这样做已大违佛家慈悲宽仁之心?
一念至此一执大师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顿觉得心底早生魔障一心一意只想着如何剿灭魔教如何为无为方丈报仇雪恨早已偏离了佛祖的教诲杀念日盛。今日在丁原剑下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恍然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众人都大松一口气一恸大师见一执大师神色委顿劝道:“师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必如此!”
一执大师摇摇头微一苦笑并不说话取出一颗丹丸递给阿牛道:“羽小施主这是敝寺的玉露百洗丹你快服下它调理伤势吧。”
阿牛憨憨一笑刚想道谢猛地眼前一黑朝地上栽倒。
一执大师一惊伸手揽住阿牛急忙将玉露百洗丹塞进他嘴中左手按在他天椎穴上聚起残存的功力替阿牛运气疗伤疏通经脉。
容雪枫一把从一执大师怀中夺过阿牛怒声道:“不必老和尚你假惺惺的装腔作势阿牛的伤势老身自会照料。”
秦柔、风雪崖、雷霆等人一拥而上围在阿牛身旁秦柔抓着自己的衣角明眸须臾不敢离开阿牛的脸庞泪珠在眼眶里来回转动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怕早已是泪流满面。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阿牛缓缓苏醒回来体内的玉露百洗丹药力作流转全身暖烘烘的令他觉得舒服不少胸口也不怎么疼了。
耳边忽听容雪枫训斥道:“傻小子那老和尚自己想不开要寻死关你什么事自己小命不要去救他干什么?”
阿牛眼中一一闪过众人关切的面容猛然心弦颤动正碰上两道带着心痛微含责备的目光正是阿柔红着眸子珠泪闪闪的注视着他。
阿牛习惯性的想抬手挠脑袋却觉自己死死的被容雪枫抱在怀中双臂哪里还能动弹得了?
殿青堂见大局已定扬声道:“无涯方丈接下来咱们今天还打不打?”
无涯方丈看了眼两位师叔见两人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答道:“阿弥陀佛既然丁小施主胜出我六大剑派自当依照先前的约定退兵。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年蓬莱仙会与诸位施主后会有期。”
阿牛想起一事赶忙对殿青堂道:“殿护法六大剑派有不少弟子中了蜂毒尚未解治您能不能将解药送给他们?”
殿青堂嘿嘿笑道:“若不是少教主开口老子一滴药粉也不给。让六大剑派回山就大办丧事哭天抢地正可为战死的众兄弟出上一口恶气!
“不过既是少教主吩咐殿某遵命就是。”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青一紫两只小瓷瓶抛了过去道:“无涯方丈解药来了!”
无涯方丈赶紧伸手接住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说道:“多谢殿护法只是这两瓶解药如何调制还请施主赐教。”
殿青堂哈哈一笑道:“大师行事到也小心。青色瓷瓶里装的是破罡蜂蜂蜜紫色的里面是殿某亲手炼制的解毒药粉。
“你将蜂蜜兑上药粉再用一坛烈酒混合尽可救得三五百号徒子徒孙。”
无涯方丈料殿青堂不会欺诈自己颔道:“殿护法赐药之情贫僧谨记下了。”
殿青堂哼道:“谢我?要不是羽少教主求情老子连根毛都不会给你。”
无涯方丈淡淡一笑也不计较。
背后无观大师却喝道:“殿青堂你不要以为给了解药咱们便万事皆休!敝寺无为师兄的公案魔教迟早须得给个交代。我七大剑派与魔教千年的恩怨更不是你区区解药可以化解。
“你若是觉得心有不甘尽可把解药拿回去咱们宁可一死也绝不作苟且偷生之徒!”
想那六大剑派中也有不少是性格刚烈之人细想今夜之战实在太窝囊了一点更是输得有些莫名其妙。先是阿牛用一套希奇古怪的身法气走停心真人再力挫了太清宫的掌门守残真人。
等平沙岛的人刚一露面丁原和盛年又偏巧赶到。双方当面一场对质盛年之冤大白天下耿照和曲南辛却先后自尽了断连耿南天也变得半疯半癫抱着爱子的尸身甩手去远。
最后所有的指望都落到了云林禅寺与一执大师的身上没料到在云林四大神僧威望仅次于一恸大师的他居然拼到元神出窍也不是丁原的对手反被人家用剑指住咽喉老半天着实丢尽了脸面。
更令众人郁闷的是为一执大师求情的居然是盛年和阿牛这两个历经丧师之痛、本该与正道各派不共戴天的翠霞派弃徒。
一次围剿魔教的煌煌盛事到临了好似成为六大剑派逐一登场献丑的闹剧不由人不窝火到家。
偏偏破罡魔蜂的解药还捏在人家手里为了数百弟子的性命众人又不得不忍气吞声任由殿青堂奚落了一通。
直到无观大师昂然说出这番话来才稍微舒缓了些许郁结之气。
而私下里六大剑派甚至包括云林禅寺的众僧都有点茫然不解为什么眼看着名门正派一败涂地一恸大师却始终稳坐钓鱼台不出手?
自一心大师故后他已然是云林禅寺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与翠霞派的淡一真人并称佛道两大翘楚。
丁原纵使了得也不过是个弱冠少年倘若一恸大师能早些出手或许云林禅寺与六大剑派都可免去最后受辱的尴尬结局。
然而一恸大师却是有苦自知无法言表。
他服食过三叶奇葩后功力果然又有突飞猛进仿佛只须再踏出小半步便可立地成佛修成正果。
可体内的戾气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水涨船高为祸日烈。
平日里还好一旦心绪激动又或损耗真元过度立刻就现出神志癫狂走火入魔的迹象。
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只有尽力避免出手更忌讳与丁原这样的强敌动手过招以免届时原形毕露露出马脚。
旁人只道他是自恃身份尊崇不屑与丁原、阿牛这样的年轻后生过招哪里想得到其中居然还另有隐情?
殿青堂听到无观大师之言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看不出老和尚你倒还有几分豪气。不过殿某做事从不知后悔解药送出手去就没有收回之理。你要找本教的麻烦随时可来老子恭候就是。”
无观大师一愕没想到殿青堂会这么回答点点头道:“好得很贫僧记下了。”
风雪崖道:“无涯方丈有一件事风某藉这个机会可要说明白明人不做暗事贵寺的无为大师绝不是本教兄弟所杀你信与不信老夫都无所谓。反正本教黑锅已背了不少再多这一个也没什么。”
无涯方丈心头一动问道:“风施主无为师兄分明是死在魔教的十六绝技之下我一恸师叔当日也身中数招赤魔残玉爪险些丧命。这都是众人皆见的事实你如今出言否认不知有何凭证?”
风雪涯傲然道:“老夫的话便是凭证!风某一生言出不二你不信就罢了。”
别说无涯方丈换了谁也难以接受风雪崖的辩白脸上均露出深不以为然的神情。
阿牛记起前些日子在圣坛底下雍舆情谈及无为大师之死的若干疑点再听风雪崖出言否认顿觉这里面大有文章。
他资质淳朴却并非真的是个笨蛋只不过胸无城府从不去想那些拐弯抹角的阴谋诡计罢了。
此刻见六大剑派的人对风雪崖所言根本不信忍不住道:“无涯方丈风护法没有骗您无为大师绝不是圣教之人所害。”
无涯大师微笑道:“羽小施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他态度和蔼心下却没把阿牛的话当一回事。
毕竟无为大师丧生云梦大泽时阿牛远在翠霞山上怎能晓得生在万里迢迢的大泽凶案?
阿牛认真道:“据弟子所知无为大师确实是因身中幽明折月手、赤魔残玉爪等圣教绝技而亡。
“可圣教之中只有九旗四坛的座和四大护法以上的人才有资格修炼十六绝迹。
这其中却没有一个是擅长幽明折月手和赤魔残玉爪。
“何况以无为大师和一恸大师的联手之力纵然是殿护法他们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占得什么便宜更别说什么一死一伤的结果了。”
他的这些话基本是照原样搬那天雍舆情说的话讲来头头是道尤其最后一段既给了云林禅寺留足了面子又反驳了无涯大师的疑问说面面俱到也丝毫不为过。
那些六大剑派的掌门耆宿口中不说脑子里却在急回忆历年与魔教的交锋以印证阿牛所言。
一圈想下来果然现无论是风雪涯等魔教护法还是座下的四坛旗高手的确没有谁曾当众施展过赤魔残玉爪与幽明折月手。
这两项绝技。魔教教主羽翼浓倒是全会可惜他尸骨早寒自然没有可能。
一恸大师徐徐道:“羽小施主照你的意思莫非是老衲在说谎不成?”
阿牛急忙摇头道:“弟子怎会怀疑大师只是觉得或许是另有他人暗中冒充了圣教的名义行事这才造成了大伙的误会。”
退思真人道:“只怕未必吧有二十年的工夫魔教想要调教出几个专擅幽明折月手的高手来并非难事。羽少教主这话仍然难以站住脚。”
殿青堂道:“少教主不用再跟他们罗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一味要找本教的麻烦只管放马过来。”
阿牛被殿青堂一口一个少教主叫的脸红耳热好不自在却听无涯方丈合十道:“既然如此诸位施主后会有期我等先告辞了。”说罢当先率着云林禅寺的僧众撤出大殿。
阿牛还想解释在背后叫道:“无涯大师!”
无涯方丈回过头来淡淡道:“难道羽少教主想将我等尽数留下么?”
阿牛苦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大伙能握手言和今后别再打啦。”
无涯方丈摇头道:“羽小施主仁心可嘉可惜这事却由不得贫僧一人作主。只望少教主日后好自为之能约束麾下教众不要杀戮生事就是一大善举了。”
阿牛道:“无涯大师您误会了我并没答应要做圣教教主。”
无涯方丈微微一楞却没回答径自随着众僧出了大殿。
其他各派的掌门长老见状也纷纷率着门下弟子离去。那些战死的弟子自有人或抬或背一并带回山去安葬。
顷刻之间近千号人走的一个不留大殿里立时空旷了许多。
魔教众人到这工夫才算真正缓过口气来庆幸自己终于撑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阿牛怔怔望着门口也不晓得在想什么。
雷霆走到身旁和声道:“少教主接下来怎么办教中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你的示下。”
阿牛一醒回转头目光环顾风雪崖、殿青堂等人好似他们已吃准自己非做这个教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