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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内河有许多桥,每座桥皆是行人拥挤的交通要道,贯穿两岸的市街,天黑之后仍然人来人往。
朝天宫西南的鼎新桥,位于夜市的中心。东面是太平桥,西面是崇道桥。三条桥贯通附近几条大街,店铺林立,夜市满街灯火。
夜间在这一带跟踪盯梢,是十分困难的事,如果人手不足,更是难上加难,因此有心入夜间在此活动,安全性极高。
黄自然与江小蕙扮成小市民,薄暮城门关闭之前,乘人潮涌入城内,立即失去踪迹。
他俩不怕有人跟踪,神出鬼没到了鼎新桥,已是二更末三更初,夜市正阉人潮渐散。
池隐身在桥东的两株大柳树下,江小蕙则倚在桥头的石柱旁观看河景。
西面来了一个高瘦的人影,在他所隐身的柳树下贴站在另一侧。
“画了一张图。”那人反手将一个小纸团塞入他的手中:“说明颇为详尽,按图索骥,应该不会有差错,正确度可靠。是我亲自跟监两天证实的。”
“谢谢,你们可以信赖。”
“还有需要小的效劳的地方吗?”
“够了,谢谢。”他再次道谢。
“祝顺利。”那人悄然由东面走了。
他将纸团纳入怀中,泰然自若到了桥头。
“那是什么人?”姑娘忍不住好奇。
“请不要问。”他低声说:“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事关生死大事,牵涉一些人的隐秘,那是我和他们之间,绝不容许走漏的生死机密约定。”
“对不起。”姑娘悚然而惊,后悔问了不该问的话。
“我到小雷音找四好如来要他的命,就与这个人有关。你只要知道,我行事顶天立地问心无愧。”
“我才不会怀疑你的为人处事呢!”姑娘俏巧地伸手掩住他的嘴,掂起脚尖,亲呢地吻他的肩窝,在他耳畔俏巧地羞笑:“就算你掂着剑,闯进人家大闺女的香闺,我也”
“也要跟进去把那大闺女的嘴巴撕烂,你狠盯着太虚瑶姬的目光,就是那种表情。”
黄自然打趣她:“她将是你最大的威胁,日后碰头,你千万别让她缠住你,别妄想撕她的嘴。”
“这妖妇工于心计,我会小心地提防她使坏。”姑娘已改掉骄傲自负的心态,对太虚瑶姬怀有强烈的戒心:“她那种多变的嘴脸.笑里藏刀的作为,我实在很怕她,真想不择手段用暗器毙了她永除后患。”
“她主要的任务,是把你捉回去交差,不得不多用些心计。有我在,她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大,只好从邪门外道手段中,施展浑身解数妄图侥幸。我担心”
“担心什么?”
“如果她被逼急了,不得不与魔爪丧门联手对付我,远攻近博配合得宜,将稳操胜算。”
“哎呀!”姑娘失声惊叫。
“我不会让他们有联手的机会。”黄自然的口气信心十足:“我不是一个追逐名气声望的高手名家,不会为了保持声望而一言不合拔剑死斗,你能保证他两人永远不走在一起吗?我是很有耐心的。”
“魔爪丧门这个老魔,真的很可怕吗?”姑娘关切地问:“江湖朋友提起这个人,几乎人人变色,但真正见过他,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好像没有几个。”
“人的名,树的影;对老魔怀有恐惧的人,谁敢跟老魔打交道?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十之八九已经死在他的魔爪下了。”
“你对老魔的估计”
“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虽则我不曾见过这个老魔。在心理上,我把他列为最强劲的对手,并不敢低估他,所以希望与他碰头时,不要有他的爪牙在旁助威。以王屋三妖来说,一比一他们一定死,三比一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他们不可能获得同时进招的聚力一击好机。我想。他会来找我们。”
“这期间没有人见到他,会不会是走狗们故弄玄虚。抬出老魔的名号壮声威,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在王府做走狗头头。”
“当然也有此可能。”黄自然挽丁姑娘进入一条小巷:“但我们不可有此一厢情愿的想法。”
“猜想而已,狗王已吓破了胆,不会让他离开左右。他其实也不敢擅离狗王左右,狗王的死活,影响他日后的祸福,保护狗王也等于保护他自己。但如果有机会,他必定全力对付我,行致命一击永除后患,我威胁他的安全,不除掉我,他哪能安枕?我如果不杀掉他,也就无法对付那个狗王,所以我与他之间,早晚会面对面彻底了断的,这一天必定会发生。”
“自然哥,好像走错了呢!”姑娘突然对进入的小巷起疑。
“我感觉出有人跟踪,摆脱他。”黄自然低声说。
小巷幽暗,两人脚下轻灵如猫。
“何不捉来问口供?”
“不可能有需要的口供,捉反而打草惊蛇,从屋上走。”黄自然挽住姑娘的纤腰,跃登店面的屋顶。
他俩在一条小街中段,租了一座民宅暂住,付了一月的租金,准备住一两天。
这条小巷距所租的民宅,隔了两条小街。
从屋上走极易摆脱盯梢的人,出其不意从偏僻处跃登,盯梢的人即使发现了,也不敢从跃登处追上,一追就暴露行藏。
在幽暗的小巷上屋脱走,几乎可以保证必可成功脱身。
飞越第一条街,第二条街这些小街宽仅丈余,飞越轻而易举,已位于夜市外围,小街行人稀少,即使有人拾头上望,也不易分辨飞越的怪影是人是鬼。
“到前面街角,潜伏在瓦沟等我。”黄自然在越过一栋小楼之后,指示姑娘向西南角继续飞跃,他却向下一挫,隐没在一处脊角阴影中。
姑娘知道他已有所发现,准备应变了。
第一个黑影出现,后面又出现另一个乍现乍隐的怪影,距第一个黑影仅隔了两座房屋,第一个黑影居然不曾发现身后有人跟来。
第二个怪影身法之快,委实骇人听闻,乍起乍停、有如鬼魅幻形,看不清形影,停时候忽失踪,起时眨眼间便在另一处隐没,在屋上乍现乍隐忽左忽右,即使是冷眼旁观的人在附近潜伏。也难看清怪影的真实轮廓,很可能误认是妖魅幻形,或者自己眼花。
第一个黑影越过黄自然隐没处的屋顶,这才发现目标失了踪,伏在瓦沟近脊处,警觉地向四周用目光搜寻可疑征候。
前面毫无所见,四周毫无动静。
“咦!”黑影自言自语:“会不会跳落小街去了?或者从某座天井跳下到了住处。
唔!可能潜藏在这附近,真该早些迫上的,也许我真的老了。”
黄自然和姑娘有意摆脱盯梢的人,跃走的速度惊人,这个黑影拼命追,因此忽略了另有黄雀在后。
这一带的民宅,大半是普通小民的简陋房舍,高低参差,有些加建了阁楼,隐身极易,人从何处跳下消失,不易估计。
正想长身而起,右首邻屋的瓦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怪影候现。
“咦!”黑影大感惊讶,本能地站起戒备,抽出腰带上所插的短竹棍,立下门户全神准备应变。
是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不是鬼怪,穿一袭青衫,手中有裹剑的布卷。
已经被发现而且逼近至三丈左右。这时想脱走已不是易事,走不了只好面面相对,情势已不允许继续追踪。
“好高明的蹑踪术。”黑影脱口喝彩:“到了老夫左近,老夫竟然毫无所觉,佩服佩服,前后俱失,老夫老得不中用了。阁下,有何见教?”
“你追踪的两个人,从这里下去了?”青衫人反问,不理会他的牢骚。
不易看清面容,声如洪钟,大概年纪在三四十壮年,流露在外的气势相当浑雄。
“不知道。”他坦然承认自己跟踪失败:“就这么一眨眼,一起一落,就失去踪迹,阁下贵姓大名?跟踪老夫有何用意?”
“你知道所跟踪的两个是何来路。”
“这”“为何跟踪他们?在下需要知道你跟踪的用意。”
“无可奉告。”
“你敢不说?”青衫人厉声问。
“呵呵呵”他大笑:“如果老夫不愿说,没有人能逼老夫说。老夫也要知道,阁下追蹑老夫的理由。既然双方都不愿说,也许得用老方法解决,你的剑出,老夫的手棍派上用场。”
“你的举动不像是跟踪,却像是断后。这是说。你是掩护他俩人活动,防止有人跟踪他两人的暗中保镖,把你弄到手,再下去捉他们还来得及,他两人像是已进笼的鸟。
你是我的!”
青衫人口气十分托大,说话中拔剑出鞘,声末落人已越屋飞跃,剑发风雷攻势急似狂飙。
“你什么东西!”黑影身形一闪一扭,从猛烈的剑下斜掠出丈外,双脚一点瓦面,再旋出丈外。
“哎”青衫人做梦也没料到对方如此高明,右后胯挨了一手棍,幸好已经运功护体,不然胯骨必定被敲裂。
入向侧一冲,踏碎了不少瓦片,总算没向下陷落,稳下马步不曾失足跌倒。
狂妄托大的人知己不知彼,吃亏是意料中事。
四个人影倏然出现,再一闪便把刚稳下身形的黑影围住了。
“你真有出息。”其中一个黑影,冷冷地向青衫人说:“一照面你抢攻,就挨了一击,你真替咱们的人增光,你怎么配称一代剑客狂剑书生?”
狂剑书生方世豪,屠杀金陵双凤的凶手之一。
那次他见机逃走得快,被黄自然狂野的大搏杀吓破了胆,把黄自然恨入骨髓,却又不敢面对黄自然算帐。
黑影更无法脱身了,五比一。
“如果在下真的了不起,怎么会权充打头阵的眼线走卒。”狂剑书生恼羞成怒:
“你了不起,你有种,你飞天虎许威的名号比我狂剑书生响亮,何不单人独剑上前对付这个人?我等着看呢!”
“都给我闭嘴。”为首那位穿黑长衫的人沉叱:“办正事要紧。飞天虎,擒下这个人,我要口供.小狗的下落全在他身上。”
“遵命。”飞夫虎欠身应喏:“属下将小心留活口。”
又是一个狂妄托大的人,也许是故意气狂剑书生。
“快!争取时效。”
“是。”
人影一闪,剑光乍现。
黑影上当了,以为真是飞天虎一个人冲上狂狠发招,小手棍迎着吐来的剑光一探一沉,不等手棍与剑身接触,沉下贴瓦面滑进,伸向飞天虎的右脚踩,逼飞天虎向上跳,反击之精妙,无与伦比。
糟了,飞天虎突然向后飞翻而起,攻出的剑是虚招,招出一半便飞翻后撤。
另两个夜行人,同时向前一探,四掌连环吐出,掌一起风雷乍发。
全是劲道可以外发的劈空掌力,练气半甲子方克有成的神技,竟然同时偷袭,毫无高手名宿的风度,倒像一些下三滥暗算坑人。
黑影伏下反击落空,身形还没挺起,如山掌劲猛然汇聚下压,想应变已力不从心。
“卑鄙”他咒骂,奋余力急滚。
连续砰然大震,屋瓦迸裂爆散,断了两根横粱,出现一个大洞,碎瓦断木向下砸落。
黑影被震起三尺,摔落在丈外,骨碌碌向檐下滚,手棍已抛出丈外,手脚已失去挣扎力道。
飞天虎倒翻一匝,脚一沾屋脊,重新向前飞翻,三记美妙的前空翻,准确地到了黑影的上空,身形翻正向下飘落,上体下俯,伸手急抓刚滚至檐口的黑影,轻功之佳惊世骇俗,飞天虎的绰号名不虚传。
手刚沾及黑影的腰带,五指疾收还没抓牢,檐下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滚至檐口的黑影,另一手上升,扣住了飞天虎的手腕,立即传出骨碎声。
人影修然消失,全落下天井去了,传出砰然大震,随即一切寂然。
黑衫人与狂剑书生四位仁兄,竟然毫无戒心,站在屋顶等侯,以为飞天虎失手。没将人抓牢,一起向下坠落,应该一沾地便可飞升的。
果然不错,人影升上瓦面,手中剑隐发龙吟。
“不是飞天虎!”一个黑衣惊呼。剑光如匹练,随惊呼声光临。
“小心!”为首的黑衫人厉叫,拔剑飞掠而进。
叫晚了,三个已倒了两个,剑光到了狂剑书生的小腹前,真有雷电霹雳的浑雄声势。
“铮!”狂剑书生居然封住了这一剑,火星飞溅,大叫一声,被震飞丈外。
黑衫人到了,剑如雷电临空。
“铮铮铮”剑鸣声急剧进爆,屋顶碎瓦飞射,被可怕的剑气掀飞,屋顶快要崩塌了,声势骇人。
风吼雷鸣,剑光如满天电光进射,看不清人影,分不出剑光是谁所发,黑夜中双方全力卯上了。
第一座屋顶崩塌,第二座屋顶四分五裂,第三
片刻间,激烈的缠斗,从第一座屋顶、快速地移至第四座屋顶,最后传出一声金鸣巨震,人影剑光随同屋顶向下坍坠,像是天雷狂震。
狂剑书生根本没看清敌人的真实形影,惊天动地的猛烈恶斗,只看到满天雷电交鸣,看到屋顶一一坍落,只惊得心虚胆落,倒垂着长剑向下面黑暗的小院子一跳,溜之大吉。
右臂被震得麻木不仁,几乎握不住剑,那能再挥剑交手拼命?保命要紧。即使可以运剑,也不想上前送命。
他那位坠下屋的长上是死是活,他獭得理会了。
黑影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看到朦胧的灯光。
身上的痛楚相当强烈,似乎每一条筋骨都在崩散。
“黄老伯,不要挣扎。”悦耳而充满关切的嗓音在耳:“忍着点,全身放松,最好能用吐纳术,帮助外力引气归元。”
嗓音不陌生,他知道这个人。
喉间有药味,身上有人替他推拿,他平躺在地,赤着上身,左面有人,右面也有。
“我我还活着吗?”他虚脱地问。
他是一代怪杰妙手灵官黄升平,死里逃生保住了老命。
“死了你还能说话?”替他推拿的黄自然嘲弄地说:“闭上嘴尝试努力引气归元,没有人会说你是哑巴。”
“老天爷!我碰上哪一种混蛋了?”他不肯闭嘴:“就算我知道他们偷袭,也禁受不起大力金刚掌和一气掌的聚力一击。具有这种可怕掌功的人,怎么可能卑鄙地偷袭?
他们丢尽了武朋友的脸面,那些人呢?”
“死了三个,另两个我无暇搜寻,大概跑掉了。”黄自然停止推拿,用巾拭掉手上的香油:“我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知道狂剑书生和飞天虎是十大剑客之一,与神剑秀士齐名的三流货色。那三个人,你这位老江湖也不认识?竟然被他们蹑在你后面?”
“我怎知他们的来历?显然都是可怕的首脑人物。”
“那家伙的内功剑术,是我所打过交道的对手中,最为强劲最为可伯的高手,年纪不小了。”
“走狗的重要人物,反正都是神憎鬼厌的邪魔外道。”妙手灵官挺身坐起活动手脚;“浑身虚脱,我好像成了废人啦!”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浑身瘀积大部排散,身上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只是气机受损,十天半月不能活动过剧。在大力金刚掌与一气掌聚力连环痛击下,还能保住老命,委实令人佩服,难怪你能享誉”
“别挖苦人了,小子。”妙手灵官打断黄自然的话:“我哪能比得上你?所以希望你接收我的名号呀!小丫头,我上次就有预感,觉得你会和这小子走在一起,因为你与这小子志同道合,而且你喜欢他”
“黄老伯,谢谢你啦!”姑娘脸红红地显得兴奋得意,要不是妙手灵官鼓励她,她哪有机会和勇气接近黄自然,所以她欣然道谢。
“我是跟踪你们,想和你们商量的。”妙手灵官一面穿衣一面说:“你们走得太快太突然,我一急就被走狗们发现了。”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纸团。”黄自然恍然叫。
“对,是我递给你的。我在南京耽搁了不少时日,冷眼旁观的结果,是你们当局者迷,只在小走狗们身上打主意,捕风捉影成不了大事。我扮演一个冷静的局外人,所以了解比你们深入。”
“我们也想打蛇打头呀2”
“却被他们捉弄得疲于弃命。”妙手灵官嘲弄地说。
“等一下。”黄自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掏出纸折就灯下察看。
是一张草图,房舍的格局具体而微,房舍内部的重要部分,皆有清楚的注记。
“你们看。”他将图在桌上摊开:“这是狗王藏身的地方,明晚之前大概不会离去。”
“我知道这地方,那地方你奈何不了狗王。”妙手灵官瞥了一眼,便不再细看。
“那是故靖安侯王爷的故宅,目下是南京户部左侍郎洪勋的府第。里面的房舍连楹并栋,有复壁密室,白天让你们百十人进去搜,三天也搜不完每一角落。街右不远处,是兴武卫的城内衙门,一有风吹草动,南京守备衙门的官兵片刻可到,想进去找他,白费工夫。”
“我一定要去找他。”黄自然烧掉图咬牙说。
“唔!我知道在何处可以容易地找到他,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
“黄老伯,说啦!”姑娘欣然催促。
“掳来的少女,藏匿在上元门外的一栋园林大宅内,有两艘改装为货船的快船,泊在三四里外的江滨,一旦要离开南京,把少女带上船便可扬机上航了。”
“还有被掳的少女?”黄自然一怔。
“狗王从湖广便开始掳人,你们所救出的少女,第一批是掳自湖广江西风阳一带的人。第二批是南京附近的少女。上元门江滨那一批,掳自扬州一带。如果不是你们在此地大闹,他们还想到苏州去掳苏州佳丽呢!同时,苏州杭州一带倭寇与海盗正在横行,他们不敢前往冒险。”
“老伯的意思,是到上元门等他?他会去?”姑娘存疑:“他们躲在城内如此安全,犯得着跑到上元门山区郊外冒险?”
“只要派一两个人,到洪府放一把火,再放出狗王在内藏匿的风声,他们敢不走?”
“哎呀!对,这妙计毒得很。”黄自然高兴得跳起来。
“你先到上元门去等,不许他们逃入宅院。当然啦!你也得冒被他们围攻的风险。”
“我去。”黄自然虎目中杀机怒涌:“就算他们有十万天兵天将保护,我也要杀得他们做恶梦。”
“自然哥,从长计议。”姑娘怕他生气激动,焦灼地拉住他劝解。
“此计可行,一定要这样做。”黄自然肯定地说:“今晚我就去闹,放一把火”
“海叔有玩火的专家,交给海叔办好不好?”姑娘央求他:“你晚上要去闹,白天又得拼命,哪有精力两头奔波?说不定两头落空。”
“小子,小丫头说得不错,你分不开身.勉强分身可能两头落空。城里的事你不要管,连夜出城先到上元门去等,带些食物好好睡一大觉,养精蓄锐准备斩虎屠龙。”妙手灵官老谋深算,提出的方法合倩合理。
“好吧!我先到上元门去等。”黄自然欣然同意。
“是我们,不是你一个人,对不对?”姑娘盯着他笑。
“我不能去,真遗憾。小子,你代表我。”妙手灵官抓住机会拉他下水。
老怪杰一直就希望黄自然,能继承妙手灵官的绰号。
“你少来。”黄自然不上当:“呵呵!黄自然就是黄自然,黄太爷就是黄太爷,我十分满意目前的名位,敬谢不敏。”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姑娘讶然问。
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妙手灵官的身份。
她曾经带了人,在江湖搜寻妙手灵官,却不知道妙手灵官就在她身边,而且促成她和黄自然相爱。
“日后你会懂,小丫头,呵呵!”妙手灵官大笑。
上元门在幕府山的西尾,附近是小有起伏的丘陵区,遗留下孤零零的城门楼,与两端的一小段土城墙,形成都城外围的小据点,原来的上元门只有百余户人家。
这一带的山林都是禁伐区,因此林深草茂,是都城人士郊游的好去处,修建有不少园林别墅。
向南进城约五六里。向东北入山,十余里可到观音门、燕子矶。西北,两三里便是江滨,上了船便安全了。
由于金川门已经奉圣旨永远关闭,因此到上元门,必须从钟阜门出城,也是唯一的大道,如果走凤仪门,就绕了半个圈子远了好几里。
走狗们保护狗王出城,非走钟阜门不可。
村东南角那座有十二座亭台楼阁的园林别墅,正式名称是南京上元县上元村曦园杨家。
杨家的祖上,曾经有子侄在京师任职,据说官阶相当高,正是所谓阀阅世家,子侄都是南京的名流绅士。
本村的村民,都是殷实的庄稼汉,高攀不上阀阅世家,也不想高攀,因此少有往来,对曦园毫无所知,如无必要,绝不接近进入曦园的私有花径大道,即使里面是人肉作坊,外界也懒得过问。
四更天。黄自然与江小蕙就赶到上元门。城内的事不需他俩担心,海扬波挑选了几位高手与纵火专家,冒充黄太爷虚张声势。在洪侍郎府第附近示威,三更就发动,闹了就跑,同时向巡城的治安人员与卫军,透露河南钧州徽王,擅离藩地藏匿在洪府的风声。
全城骚动是必然的事,收到预期的效果。
徽王府护卫,在浦子口镇掳劫少女的案件,早已轰动南京,三十余名走狗曾经一度进出天牢,再如此一闹,等于是旧案重掀,倩势更为严重,任何治安衙门也不敢忽视。
南镇抚司衙门更为紧张.秘探纷纷出动,目标锁定了徽王国主,煞有介事。
当然另有原因,让走狗们不得不撤出城远走高飞。
大道穿过村南的风水林,风水林每一株古松皆径粗如磨盘,林下松针厚有三寸,仅生长了稀少不怕松树排挤的野草,视界可以远及百步外。
出林百十步,便是岔入曦园的花径,花径内伸百十步,便是亭台楼阁映掩的宏大园门。
两人在松林的南缘,堆集一些松针作褥,相拥入眠睡得香甜,养精蓄锐准备迎接决定性的生死之斗。
这里,可以看到林南的大道,夜间不再有人行走,站起来可以监视里外的道上动静。
狗王如果撤出城,必定从这里进入曦园。
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安睡,对一个内家高手来说,一个时辰好睡,可以恢复三天的疲劳。
但姑娘睡得并不安稳,有心事的人通常很难熟睡。
生死存亡的决定性时刻即将到来,她哪能放得开?心爱的人是这次龙争虎斗的主将,想起来就有心惊胆跳的感觉震撼她的身心。
终于,她在恶梦中惊然惊醒。
她姥缩在黄自然的杯中入睡,头枕在黄自然的右臂上,一转首便可看到黄自然睡态安详,似乎无忧无虑的沉唾的面孔。
她已浑忘亲呢愉快的感觉,绵绵地、不安地注视着黄自然的面庞,思路纷坛。
她在想,日后还有被心爱的人拥抱而眠的机会吗?
她是江湖人,来自江湖世家,知道行道江湖的人,对生命价值的诠释与众不同,不管为非作歹也好,行侠仗义也好,都必须付出什么,才能获得什么。
道路与方向她有权选择,命运的控制权却不在她手中,今夜休浴在星光躺下去,天知道明早能否看到旭日初升。
她悄然而起,像幽灵般在左近漫步,夜凉如水,她心潮汹涌如波涛。
过去,她年轻,凭一股信念,经历过一段意气风发的人生旅程,体验过人生痛苦的一面。
这世间处处充满不平和艰辛,她用剑来发泄内心的反抗意识,所产生的激情,只单纯地在激忿和痛苦中打转。而自从与黄自然接触交往之后,身心突然进入另一种境界。
这是成熟的境界,所产生的激情转向另一种天地,突然发觉世间除了不平和艰辛之外,另有美好的一面。
身心方面欣然接受这种令她悦愉的转变,不再以自己为中心。感情的圈子包含了黄自然,也包含了人生的快乐和忧秋
那种并肩携手心灵契合的感觉固然美好,面对未来危难生死莫测的忧虑却是痛苦的。
人生的过程是有规律性的,感情方面愈成熟也就愈复杂。她现在的思路并不复杂,思路的中心是:她该采取何种态度,面对可能发生的难测变故。
回到黄自然身边,目光凝聚在黄自然身上,隐约星光下,黄自然的轮廓显得清晰突出,睡相呈现平静安详,无忧无虑,不像一个即将面对生死存亡的人。
她突然想起太虚瑶姬,想起太虚瑶姬对黄自然露骨的表示,尤其那天两人缠斗衣裤凌落,光景比她与黄自然亲热的光景更调情。
太虚瑶姬盯着她的凶狠目光,也令她极为反感。
“这妖妇也在打他的主意,想做他的女人。”她心中暗叫:“该死的!想得真美呢:
这杰出的男人是我的,我不怕你。”
说不怕是假。她应付不了太虚瑶姬。
思路一转,想到黄自然挽住她,向太虚瑶姬示威,公然声称是天投地设的佳侣,气得大虚瑶姬发愣的事,只感到浑身一热,心中甜甜地。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耳中听到隐隐的松针浮动声。
在这种松针积厚几寸的松林内,尤其是久晴不雨的时节,一只小鼠经过,也会发出声息,夜深人静没有风,声息清晰且可及远。
心中一紧,向声息传来处悄然潜行。
黄自然需要充足的睡眠,不能惊动他。
林下黑暗,听觉比视觉可靠,潜行十余步,又听到奇怪的声息从左前方隐隐传来。
她不假思索地窜出,前面就是穿林大道,依稀中有物闪动,异声四起。
急行数步,贴树干细察,没错,大道中站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月华剑徐徐出鞘,异声中止,她一掠而出,突然怔住了。
是一个女人,衣裙像是黑色的,如不是裙袂微扬,不走近绝难发现是人。这瞬间,她嗅到相当熟悉的脂粉幽香,虽是脂粉香却颇为淡雅,她不陌生。
想曹操曹操就到,是太虚瑶姬。
多次接触,曾在一起同桌进食,她熟悉这种从太虚瑶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她是女人,但却是黄毛丫头,不曾使用过脂粉,了不起弄些花花草草薰衣,所以不知道这种脂粉香,会对男人产生何种诱惑力,反正她也并不觉得讨厌。
“你们果然找来了。”太虚瑶姬显然早一步看出她是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
她口说不怕太虚瑶姬,其实有点心虚,连黄自然也奈何不了这妖姬,她能不心虚?
“你们回来了?”她反问:“难道说你们事先得到风声。提早撤离洪侍郎府第?”
“哦!你们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王爷隐身在洪侍郎府。”太虚瑶姬也感到诧异:
“我知道你们志在救那些少女,还以为你们专程找来了。难道说,黄自然去洪待郎府行凶,让你前来救那些少女?你行吗?”
“我来了,不是吗?”
“你一定估计错误,以为看守少女的人,一定是些三流人物,没料到我在这里负责看守。来得好,我曾经干方百计捉你,一直未能如愿,得来全不费工夫。”
“该死的,你以为吃定我了?”她心虚地喝骂。
“那是一定的。”太虚瑶姬格格娇笑:“黄自然如果前往洪侍郎府,不啻飞娥扑火,国主身边精锐齐出,陈老先生会把他撕得稀烂,今晚大事定矣!捉住你我就可以交差,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只是,黄自然死了实在可惜,我真难以割舍这个杰出的大男人。
一度我曾经希望,能与他并肩遨游天下或合籍权修。他不来这里,我心里有点不好受,这口怨气,我要出在你身上,哼!”这妖姬喜怒无常,哼声中拔剑出鞘。
“你配和他遨游天下台籍双修?呸!”她被激怒了,扬剑待发:“不要脸!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是”
“这时说他是什么大丈夫已无意义,他肯定会死在洪侍郎府的。”太虚瑶姬抢着说:
“你进王府做药引已成定局,我希望先和你谈谈。”
“你”“你听着,不许插嘴。”太虚瑶姬沉叱:“你大概可供给五至六次药引,之后将成为王爷的宠姬,如果你怀恨咱们这些受聘的人,日子将不怎么好过。经过这许多波折,老实说,我还真不想把你交给王爷,杀掉你才能永除后患,你愿不愿意,与我谈日后和平相处之道?”
“你似乎认定一定可以把我捉住送入王府?”她定下心神不再激动,也有意摸清妖姬的真正意图。
“那是不容置疑的。”太虚瑶姬话说得信心十足:“除黄自然之外,你江家的人,没有任何一人能算一流高手,你仅比一流差不多而已。黄自然不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不是王爷指定活擒你,我一个手指就可以要你死三次。所以,你最好不要惹发我的杀机,因为任何人妨碍我深植根基,以便日后创立山门的大计,我都会毫不迟疑加以铲除,杀掉你以免有后患,我做得到的。”
“你杀不了我。”她的话也说得信心十足:“你对日后和平相处之道,又有何高见?”
“你得和我焚香歃血,结为异姓姐妹。”
“什么?”她大惊小怪。
“这一来,王爷将更为信任我,我的地位也相对地提高,很可能日后取代陈先生的总管地位;他老了,早该让贤的。由于我是内勤的人,总管与他手下那些亲信,一直就对我们内勤的人成见甚深。不愿内勤的人干预外务,所以他们从不尊重我的意见,却又任意调派内勤的人执行危险任务。你在王爷身边,会帮助我完成心愿吧?”
“原来如此。”她恍然:“你们走狗之间,暗中勾心斗角内情复杂得很呢!”
“废话少说。”太虚瑶姬不想谈勾心斗角的话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投入王府如果不想得到好处,鬼才肯替什么龙子龙孙效忠做走狗。说,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什么?”
“焚香歃血拜姐妹的事。”
“如果我不愿意呢?”
“杀掉你灭口,一劳永逸。”
“你杀不了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有人不愿意。”
“谁?”
“我的男人。”她怪腔怪调大声说;“黄自然。”
“你的男人?该死的!这几天你和他出双入对走在一起,很可能也睡在一起,你没破了身子吧?”太虚瑶姬几乎跳起来:“你想坑害我们吗?王爷会因此龙颜大怒,我们将有不少人丢脑袋,你”“我是他真正的女人,与邪剑的女儿不同。那个狗王最好剥你们的皮,走狗烹大快人心。”
“擒下你再好好查验就知道了,小丫头。跪下!”太虚瑶姬沉叱,手一动八面生风。
她想挥出月华剑,却突然发觉手脚不听指挥。
“自然哥!”她大叫,赶好咽喉还可控制。
“来了来了,别叫别叫。”黄自然的语声,发自太虚瑶姬身后:“谁敢欺侮我的女人呀?厉害!”
太虚瑶姬猛虎回头大旋身,剑上风雷骤发,招发回头望月,喷射出眩目的电光,猛攻身后的人,凌厉无匹的剑气进发,彻骨的剑气远及丈五六,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九转玄功的威力如此惊人,剑气所及处,海碗粗的树干也可能无声自折,拂过人体更是头断肢分。
身后没有人,顶门上空黑影飞坠。
故事重演,被黄自然抱住了,一扭之下砰然倒地,三蹦两翻,最后太虚瑶姬被压在地上。
黄自然是从背后抱住她的,蹦弹翻滚中,手脚已用了全力,挺起了身像是骑马,双手扣扳住她的头,逐渐发劲向右上方扭转。
“你死不了是不是?”黄自然邪笑着说。
她根本无法将背上的黄自然掀翻,背上像压了一座山,任凭她用尽精力扳、蹦、扭、弹、掀背上的压力反而更为沉重,枉劳心力。
头部被可怕的劲道扳扭后转,她的挣扎力道急剧消减。
脸部如果扭至肩后,那就死定了。尽管她的筋骨柔软如链索,但颈骨的垫筋伸张性极差,脸孔扳扭至肩后如果死不了,扳扭至背后必死无疑。
黄自然如果要她速死,用劲一扳就够了,慢慢扳扭,就会慢慢死。
“饶饶我”她崩溃了,颈抗拒不了可怕的扳扭力。
“这次绝不饶休,杀掉永除后患。”
“我我有交换条件”
“你还有换命的条件?”
“我带你去救救那些少女。”
“我知道,从扬州掳来的少女,她们就囚在曦园内。”
“我我替你诱诱杀王王爷”
“你这妖姬真可怕。”黄自然感到有点毛骨惊然:“为名为利为了你的命,你可以做出任何不义的事来。你有超人的智慧和才华,却用错了地方。”
“我我不要死”
“你不要死,却要别人死,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我根本无意要那狗王的命。”
“那你”“如果在南京杀掉他,或者在钧州杀死他,你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有多少无辜人头落地?我只要除掉他助恶的爪牙,把他打个半死弄成残废,我心肠不够狠毒,无奈地承认龙子龙孙的特权。杀掉他固然可以快意于一时,但无数无辜人头落地,却会让我负疚痛苦一辈子。你走吧!今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放松手跳至一旁,太虚瑶姬恢复自由。第一个反应是向侧一滚,拾回自己的长剑跳起来。
“你杀了王爷或者废了王爷,我们这些藉他的权势争名夺利的人,必定失去倚靠,重新在江湖混世了。”太虚瑶姬咬牙切齿尖叫:“这种情势绝不容许发生,你这种管闲事断人财路的恶劣手段不上道,我一定要用千万百计,把你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给我牢牢地记住,下次见面我一定杀死你,一定。”
“你这一辈子没有希望了,我有信心击破你的九转玄功。”黄自然不介意她的威胁:
“你除了卖弄一些小聪明,玩玩阴谋诡计增加些乐趣之外,任何方面你也不是我的敌手,你没有任何杀我的条件和手段,斗智斗力你都没有三两成胜算。”
剑幻化流光,向一旁的江小蕙进射。
斩龙不如屠凤,太虚瑶姬猝然向江小蕙突下杀手。
估计错误,就得付出错误的代价。
黄自然已经知道这妖姬诡计多端,早已暗中戒备。
江小蕙更是严加提防,本来就对妖姬深怀戒心,更讨厌妖姬用软功夫对付黄自然,像一头饿豹,随时准备扑上防止妖姬弄鬼。
一声冷哼,黄自然一掌挥出,空前凌厉的破空掌力发如山洪,从侧方斜裁一涌即至。
太虚瑶姬冲势一顿,嗯了一声。
江小蕙的月华剑到了,一泻而入,无坚不摧的月华凶剑,贯入妖姬的左肋八寸左右。
“铮!”金铁暴震溅起无数火星,妖姬的剑在这刹那间架住了月华剑。
锋尖已经入体,怎能封架?
“哎”太虚瑶姬叫了一声,扭身摔倒,月华剑离体,剑口扩大了一倍,内腑一团糟。
“我我不得不杀她。”江小蕙心惊地说。其实她没期望能杀掉妖姬,只是本能地出剑反击而已,没有思索的余暇,反击出于反射性的本能。
“生有时死有地。”黄自然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心杀她,她这一身超凡所学修炼不易,真让我产生惶惶相惜的念头,没想到她仍然死了。”
“我把她带到村子里,让村民埋葬她。”江小蕙向仍在抽搐的太虚瑶姬走去。
“不必了,天色不早,惊动村民,会引起走狗的警觉,摆在路旁,村民会发现处理的。”
碰上一个武功相当的对手,是颇为愉快的事,双方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便会在心理上产生尊敬对手的念头。
黄自然的确无意将太虚瑶姬置于死地,否则妖姬绝难逃过颈骨被扭断的噩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