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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长贵迅快从公子手中,接过灯笼,走在前面引路。石荣弯着腰,一直送出小屋,神色恭谨的道:“老爷、少爷、小姐好走,老奴不送了。”石中英跟着爹身后,跨出板门,只觉着这小屋、菜畦,竟然变成了阴森诡秘的鬼缄。
平日忠诚勤奋的阿荣,也成了阴森诡秘的胜影,自己找不出一点证据,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石中英默默的走着,甚至连祝琪芬拉着自己的手,都毫无感觉。转角门,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叫道:“爹”
石松龄蔼然道:“孩子,你不会喝酒,以后应该少喝一些,酒能乱性,中午你喝的太猛,也太多了些。”没待石中英开口。
接着道:“琪儿,你陪大哥去,好好休息一回,为父还得前面去应酬。”祝琪芬点点头道:“女儿省得。”她紧傍着石中英,柔声道:“大哥,我送你回去。”
石松龄先行走了,屈长贵提灯笼,一直把两人送到涵春阁,才行退去。两人回到房里,祝琪芬柔顺的道:“大哥,你还是躺一会吧。”石中英睁大双目,说道:“你当真我酒还没醒?”
祝琪芬一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望着他,婉然道:“但你”她目光之中,含着怜惜之色,只说了两个字就没说下去。
石中英自然知道,她想说:“但你明明醉的很厉害,不然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有酒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她没有说下去,是为了不愿刺激自己。
春娇很炔就了沏一壶浓茶送来,放到几上,很识趣的悄然退走。祝琪芬拿了一个白瓷茶盏,亲自倒了一盏茶,送到石中英手中,柔声道:“大哥,你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她一直认为他酒还没醒。
这也难怪,一个正常的人,决不会有这般奇怪的举动,不用说,这自然是酒精在作怪。因此,她要亲自陪着他,伺候的很小心、很周到、也很温柔体贴。石中英接过茶盏,感动的道“妹子,谢谢你。”祝琪芬婉然笑道:“不用谢,大哥,我看你还是去躺一会的好。”
石中英缓缓的喝了两口茶,心情果然随着平静下来,笑了笑道:“我不累,妹子,你到前面去吧。”祝琪芬道:“我吃不下了。还去则甚?”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偏着头问道:“大哥,你饿不饿?”石中英自然饿了,点点头道:“好像有些饿。”祝琪芬翩然站了起来,说道:“我要春娇到厨房里去给你弄些吃的东西来。”
不待石中英开口,走到房门,娇声叫道:“春娇。”春娇应道:“小姐,你有什么吩咐?”祝琪芬道:“你到厨房里去,给大哥弄些吃的东西来,要快些。”
春娇答应一声,转身往外行去。石中英手中还拿着那盏茶,只是怔怔的望着地板发呆。地板是黄漆的,光可鉴人。窗帘在吹动着,虽是暮春时节,吹进的晚风,还是有生寒意。祝琪芬轻悄的站起身,走近窗下,关上了东首两房窗户,轻轻的拉上窗帘。
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她似是为了使石中英能够宁静下来,他没开口,她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她真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陪伴着丈夫一样,她当然不会是长舌妇,常在丈夫心烦的时候,碟碟不休。她本来是个又娇刁,又活泼、又带着些稚气的少女,满心都是好奇。
但这回她却沉静得有如少妇。她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奇特的举动?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喝醉了还没清醒。一个人酒醉之后,往往会神志恍惚,做出连他自己都莫名奇妙的事来。她自然不问的好,让他好好的休息一回。
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才划破沉寂。春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一张桌上,打开食盒,端出四碟精美的菜肴,和一锅热气腾腾的鸡丝面。
放到牙着、瓷瓶,装了一碗面,才欠欠身道:“公子,面来了,快趁热吃吧。”石中英站起身,走到小桌旁坐下,回头道:“妹子,你饿不饿?”
祝琪芬嫣然笑道:“我才不饿呢,你快吃吧。”石中英也不多说,自顾自把一碗面吃了,春娇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说道:“公子,小婢给你再添一碗。”
石中英放下筷子,摇摇头道:“不用了。”春娇赶忙送上一条热面中来。祝琪芬站起身道:“大哥,你早些休息了,我该走啦。”
石中英脸上确实有些倦容,又打了个呵欠,但他用手遮着张开的嘴,一面说道:“不要紧,我还不想睡,妹子坐一会再走不迟。”
祝琪芬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笑道:“瞧你,嘴里说不睡,一连就打了两个呵欠,还当我没看到么?好啦,还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说完,翩然朝门外走去。
春娇收起食盒,过去替石中英铺好锦被,然后又去关上了南首的两扇落地长门,放下帘幕。石中英打着呵欠,挥挥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娇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转身退出,随手关上了房门。石中英过去闩上了门闩,脱下长衫,一口吹熄了灯,就在床上盘膝坐走,闭目调息。
他岂会真的如此想睡,连打着呵欠?那只不过好让祝琪芬早些离去罢了,阿荣伯遇害,是自己亲眼目睹之事,对方纵然巧妙的掩饰过去。爹和琪芬纵然认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
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醉。这是一件毫无疑问的杀人灭口之事。就算死的不是阿荣,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家里,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何况还有阿荣伯要说没有说出来的事,其中似乎别有隐秘。正因为爹是当今武林盟主,这件隐秘之事,又发生在自己家里,那人又怕阿荣伯说出来。
不惜杀人灭口,就显得事情不同寻常,说不定其中隐藏着某种阴谋,这一阴谋,不是对爹不利,就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关。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觉思潮起伏,自然静不下心来。
他当然也用不着真的静下心来调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时间而已,此时花厅里酒席纵然已经完毕。
但爹和几位老朋友,可能还论茗聊天。自己的行动,自然愈隐秘愈好,不能让人家发现,更不能惊动爹,那么此时还不能出去。
一个心里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从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这本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但他终于耐着心等到了,远处不是传来三记更钟?“是时候了。”
石中英一跃而起,轻悄的落到地上,一个箭步,掠近东首窗下,轻轻推开半扇窗户,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轻轻的掩上了窗门。
目光朝四外一扫,便自长身扑起,快得如同闪电,一下就隐入花林之间,此刻已是半夜,更深入狰,但东院门并没有关,那是通向正宅必经之路。
东院门外,虽是一片山坡,但因为这一带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几栋精舍,作为来宾居住之所。今天来的宾客,除了祝景云住在爹书房里,其余的人,自然全都安顿在几处精舍之中。
东院门距离书房最近,自然也不能关了,石中英知道,要去后院,只有两条路:一是由东院门穿过三进正宅,这当然不能走,此刻虽是子夜。每一进院落,可能都有护院的人。第二条路,那就是从山坡上去,绕过庄院,到了后院墙外,再越墙进去,这样就不虞被人发现。
主意既定、就循着花林间的小路行去,为了小心起见,他仍然藉着树林掩蔽,一路耳目并用,丝毫不敢疏忽。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来用不着如此小心,但他是为了进行调查阿荣伯被害之事而去,对方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移尸灭迹,做得不留半点破绽,足见不是一人所为。
而且他们可能有一伙人。自己不知对方底细,行动当然越隐秘越好。打草惊蛇,反而会使他们提高警觉。石中英一路耳目并用,小心行进,老实说,他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在他进行之中,三丈之内,别说是人,就是飞花落叶,也瞒不过他的耳朵。
但就在他闪入一条盘行山脚的岔路之际,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这脚步声少说也在八九丈以外,听声音当在两人以上,而且走的极快。
不过转眼工夫,已经到了五丈来远。石中英本已闪入岔路,此时很快闪到一棵树后,藉着暗影,隐住身子,正待举目看去。石中英听得出来。
这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的声音。第一个人正是,总管屈长贵,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领路了,第二个果然是八门的掌门人高翔生。第三个人身材高大,头戴着黑色毡笠。
而垂黑纱,身上穿着一件黑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此人一身装束,就使人有诡异之感。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一动,忖道:“他们莫非”
他无暇多想,急忙闪出岔路,远远尾随着三人身后,跟了下去,走没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条小径。这条小径,斜斜向上,隔着一条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间,隐绰绰出现了一幢楼字。
石中英曾听祝琪芬说过,松林间的一座楼字,叫做“听涛楼”四周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松。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际,忽然从溪边一株大树上,飘落一条黑影。只要看到他落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走在前面的总管屈长贵脚下一停,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极低的声音答道:“没有动静,他好像已经睡了。”屈长贵一挥手道:“走。”四人轻快的从一条小石桥上行了过去。他们说的虽轻,但石中英藉着树林暗影,已经悄悄掩近,自然全听到了,心中愈觉惊疑,暗暗忖道:“这听涛楼上,住的不知是谁?高翔生,屈长贵不知有何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