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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的初秋,骄阳依然酷热,闹区的一家精品书店前早已聚满了人潮,人声鼎沸,近千名激动又兴奋的男男女女把书店门口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店前的道路也因此堵塞瘫痪,让许多路过的行人及驾驶不得不好奇是不是又有哪个明星在这里办活动了。
可是,书店大楼外挂着的那幅巨大海报上的男人却不是众人所熟悉的明星,他的脸甚至是陌生的,刚硬的脸庞,冷峻的五官,一双带着轻蔑的眼睛微微低垂,嘴角若有似无的冷笑,仿佛正在嘲弄着每一个向他仰头观看的人们。
海报的上方大大地印着两个中文字“阎炯”下方还有一排英文字“yeng”很显然,那就是他的名字。
但,阎炯是谁?那份不可一世的姿态及充满魅力的架式,一点都不输国内外的任何巨星,难道又是从韩国或日本进口的大明星?
往来的行人及驾驶们既疑惑又纳闷,大家的观望使得交通更加阻塞,已有人不耐地猛按喇叭,催促着车阵快点前进。
佟心语匆匆忙忙地在人行道上奔走着,对这幅混乱的景象及刺耳的车鸣声皱起了眉头,她有点吃惊,压根没有想到今天在“极品书店”所办的这场签名会会夸张成这样!
不过就是一个小说作家的签名会,也能招徕这么多人,她有点怀疑这些人是真的冲着小说来的?还是为了一睹海报上那位相貌出众的作者?
一想到此,某种奇特又尴尬的情绪顿时涌上她的心头,匆忙的步伐骤缓,她喘着气,忽然有点想回头冲回家中,不去出席签名会了
真是的!她不过是个把书翻译成中文的小配角,实在没必要在这种场合插一脚的,偏偏出版社不放过她,说是小说大卖她也功不可没,硬是要她到场,一点都没顾虑到她的立场有多奇怪。
无奈地垂下肩膀,她不经意抬头对上阎炯的海报,心上一震,竟怔怔地发起呆来。
阎炯是个华裔美国人,近两年以血腥暴力为题材的惊悚小说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第一本小说“战栗”在美国出版之后,短短两周内便狂销了一百万册,一跃而成为美国最受欢迎的畅销作家。
今年年初“战栗”的中译本在台湾正式上市,挟着高潮迭起的惊人剧情,以及阎炯本人出色抢眼的外形,书才上架马上被抢购一空,卖到断货,逼得书商不得不赶紧再版,以飨读者。
“战栗”这本小说真有这么好看吗?
佟心语的感觉其实相当矛盾。
去年十月,她随着阿姨一家回到台湾定居,中学时的死党刘晓珍得知她从美国回来,便將她介绍进她工作的出版社担任翻译编辑,今年二月她正式上任,第一个工作就是翻译“战栗”这本书。
最初刚开始阅读“战栗”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暴力血腥的书竟能在美国如此卖座,整本书仿佛就是个杀戮战场,每一段文字、每一个章节都看得她心惊肉跳,心惊胆战。
然而,一旦融入剧情,她竟不知不觉地被剧中男主角“旋”所吸引,阎炯所塑造的这个右臂能变形成魔爪的变种人类虽然愤世嫉俗、杀人如麻且冷血无情,但不知为何,她似乎能看见其内心不为人知的痛苦,透过阎炯犀利又深刻的描述,她仿佛也深入了那个弱肉强食的阴狠世界
佟心语不得不叹服,阎炯在这方面的确很成功,连她这个对语法及文词都非常讲究的人都会对他文笔的精准及词藻的运用叹为观止,有时候,她甚至会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阎炯在书中所写的都是他亲自经历过的,才会描绘得维妙维肖、几可乱真。
她相信,阎炯的魅力正在于此,能轻易挑起读者们的情绪,让每个看书的人一下子便身历其境,融入其中,继而随着剧情沉溺在他所营造的吊诡气氛之中。
然而,站在一个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她那动不动就会乱冒出来的正义感一再地提醒她,这样的小说实在该列入限制级,免得时下的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样学样,造成不良影响。
只可惜,国内的书籍分级制度尚未发展完全,而出版社为了抢攻市场,更不会画地自限,拿“限制级”三个字来砸自己的销售量。
因此,和总编辑几经商榷斟酌之后,她决定在合约未提到的范围内做部分修改,译到较残忍之处以温和的写法加以掩饰,甚至在故事中几个主角將人砍成好几段的章节她还刻意省略,并且简单地带过。
只是这么做要是被作者知道了,想必会很生气吧?不过晓珍告诉她,从小在美国长大的阎炯不懂中文,这点她一点都不需要担心。
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吗?那为什么她会觉得海报中阎炯炯烈的眼神似乎看穿了她的心虚,她心头一震,连忙收回目光。
她半年前就看过这张海报的照片了,总编辑为了让她对阎炯更加了解,把照片夹在书中交给她,记得当时她第一眼看见照片,全身的寒毛就无缘无故地全竖了起来,照片里的阎炯虽然在笑,可是仍给人在劫难逃的强烈压迫感,他的眼神锐利如针,只消被他一瞪,再强的人也会忍不住抖瑟,坐立难安。
所以,现在一想到还得去面对他本人,她说什么也鼓不起勇气挤进人潮,跨入书店。
还是回去好了,她暗忖,就跟出版社告个假,像这样的签名会少她一个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再说,今天是周末,不必上班,她有理由待在家里休息的。
正打算落跑,才转身,肩下皮包里的手机陡地大响,她急忙拿出手机接听,还没开口就听见刘晓珍哗啦啦的大嗓门。
“心语!你还在蘑菇什么?签名会就要开始了,阎炯已经到了,他甚至问起翻译的人怎么还不来,你到底在搞什么哇?社长不只一次点名你怎么还不来哪”刘晓珍气急败坏地嚷嚷。
天!阎炯还问起她?不会吧!阎炯又不认识她
“我我已经在书店门口了。”她连忙解释,脚步又绕回往书店的方向。
“哦!那你一定是挤不进来了,对不对?从大楼后的卸货门进来吧!我去帮你开门,快点!”刘晓珍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等等,晓珍”佟心语想说明自己的退意,但已来不及了。
都七年了,晓珍毛毛躁躁的个性怎么还是没变?
她摇摇头,只好硬着头皮绕到书店后方的巷弄,还没走近卸货门,就看见刘晓珍在门前拚命向她招手。
“心语!这里!快点!”刘晓珍大喊着。
“晓珍,我真的该来吗?这明明是别人的签名会”她心虚地跑向她。
“拜托,如果没有你翻译,这本书能在台湾大卖吗?而且这是总编亲自下令你非到场不可,你别想逃。”刘晓珍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將她扯进书店。
“可是,作者毕竟不是我啊!”她沿着狭窄的走道往前行。
“但你翻得很好,连阎炯本人都赞不绝口呢!”刘晓珍笑道。
“阎炯?他看过中译本了?他他懂中文?”她惊呼。“没有,他怎么可能懂?总编说他连中文都不会说,除了长相东方,骨子里早已是个道地的美国人了。我看啊,他是看读者反应这么热烈,才直说是译者的功劳,并指名要见你。”刘晓珍解释道。
“是这样啊!”她松了一口气。
“快,他说他要在签名会上把你介绍给读者,先去和他打声招呼!”一进到书店宽敞的一楼,刘晓珍便把她推向正站在一大群人前的那抹黑色人影。
“等一下,晓珍”她不愿成为众人焦点,挣扎地想退后,就在这时,阎炯倏地转过头,笔直地盯住她。
一道无形的电流窜过佟心语的灵魂,她的心脏猛地收缩,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就是阎炯!
一头黑如墨斗的黑发沿着头形披垂在后颈,镶住一张阴酷且充满个性的脸,黑色的名牌西服和西裤,搭着一件银灰色的条纹衬衫,將他的体型修饰得更加高挑修长,站在一大群书迷之中分外突出。
而当佟心语对上他的目光时,一股凉意毫无预警地由脚底往上窜,那双凌厉的眼有如魔咒般,將她整个人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他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慑人,即使满室的书香和人气也化不去他浑身张扬的压迫感和剽悍的戾气!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个舞文弄墨的作家?他的样子简直就像个黑道杀手!
“这位就是替“战栗”翻译成中文的佟小姐吧?”阎炯目光灼灼,以低沉慵懒的英文询问。
“是的,她就是翻译佟心语小姐。”总编辑连忙以英文介绍。
“快上前啊!”刘晓珍猛地推她一把。
她没有心理准备,一个踉跄冲向阎炯,差点在他面前跌倒,惊呼中,一双强有力的臂膀适时地扶住她,她愕然地抬起头,正好与阎炯沉俊的脸对上,霎时,她那颗脆弱的心脏似乎完全不顾她所能承受的负荷,狂跳不止。
“你还好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没事谢谢”佟心语吸了一大口气,连忙站直,低头拉了拉身上的套装衣领,干笑着以英文回应,并且偷偷瞄著书店中上百双瞪着她直瞧的眼睛,心里庆幸自己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跌了个狗吃屎而出糗。
“很高兴认识你,佟小姐,你的中译本翻得很好。”他朝她伸出手。
“哪里”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轻轻地握了握他白净修长的大手,就想抽回。
不料,阎炯却突然握紧她的手,接着以外国人特有的见面方式拥抱住她,这举动对在国外待了快七年的她来说理应很自然,可是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僵得像石头一样。
但在场所有的书迷都非常开心,大家以为他在向她示好,顿时掌声笑声如雷,当场害她局促又失措,脸颊忽地着火。
就在一片喧哗声中,阎炯突然凑近她的耳畔,以一种嘲讽及挖苦的语气,以及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对她说:“可是,我没想到你的中英文程度都这么好,竟然能自动帮我修改我书中的一些片段,甚且连最后一个章节都能简化成几句话带过,真是太厉害了”
嗄!
佟心语震愕地抬起头,小脸写满了惊慌尬,喉咙一时像是被人勒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他现在说的竟是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老天爷!他懂中文?
“辛苦你了,佟心语小姐,我正在想该如何好好“报答”你自行删改我的书呢!”他拍拍她的肩膀才放开她,嘴角噙着只有她才明白的冷笑。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阎炯生气了,晓珍还跟她打包票说他不会发现这件事,这下子她该怎么办?她有直觉,他并不是个很好沟通的人,不,也许根本就不能沟通,从翻译他的书她就感觉得出来,真正的他可是一点都不温和
“看来,阎炯很欣赏你呢!心语。”不明就里的总编辑笑着走过来对她道:“我看他在台北的这一星期就由你来招呼他吧!正好你的中英文都很好,可以带他逛逛。”
“呃?总编辑,我恐怕不行”她惊惶地迭声拒绝,没想到鸡婆的刘晓珍跑来扯她的后腿。
“可以哦!心语住饼美国,一定能和阎炯融洽相处的。”刘晓珍拚命暗示她这是个天大的好差事。
“那太好了!”总编辑转而以英文向阎炯道:“这一星期就请心语小姐当你的翻译及招待,等一下的欢迎酒会心语就一起去吧。”
“不行啊!总编”要是和阎炯在一起七天,她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將会如何!
“真好,有佟小姐这么美丽的小姐当导游,我一个人在台北就不害怕了。”阎炯以英语打断她的话。
害怕?他懂中文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个骗子!佟心语瞪大眼看着他。
“我开始期待接下来的一星期会有多有趣了,佟小姐。”阎炯露出诡异得让佟心语头皮发麻的愉悦表情。
佟心语无端端打了一记哆嗦,阎炯的笑让她感到一阵战栗,那种感觉,就和阅读着“战栗”这本小说时一模一样
忙完了签名会,佟心语已经够疲倦的了,可是她又不得不接着到饭店的欢迎酒会会场,担任阎炯的“翻译”这样连续的忙碌,她的身子着实有些吃不消,因此,当酒会进行到一半时,她的脸色已略显苍白。
“心语,你还好吧?”刘晓珍担心地看着她。
“还好。”她將两鬓的头发拨到耳后,笑得勉强。
“你的身体比以前差了耶!”刘晓珍侧着头,想起佟心语中学时虽然纤细,但体力还不错,不像现在这么弱不禁风的模样。
“是啊,自从那场车祸之后,我的身体就变得不中用了。”她笑叹着提到去年春天的那场意外。
刘晓珍知道她提的这件事,去年,移民美国的佟心语和她父母一起出游,没想到出了车祸,她的父母重伤不治,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
这场悲剧传回台湾时,她还为她大哭一场呢!
幸好后来得知佟心语没事,而且被她阿姨接去同住,她才放了心。
“那我告诉总编,让你先回去休息好了”刘晓珍看得出她是真的累了。
“不行,我怎么能走?阎炯正盯着我瞧呢,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她无奈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打从在签名会时阎炯一下子要她做这做那,一下子又要她当翻译兼跑腿,美其名是请她帮忙,实际上根本就是藉机在报复她。
真是个心胸狭小的男人!
“也对,他需要你替他翻译和介绍。”刘晓珍转头看着人群中最帅的那抹身影,有点羡慕地叹道:“你真走运哪!心语,能当阎炯这个大帅哥的翻译兼导游”
“我把这份工作让给你好了。”她还恨不能將这份烫手山芋赶紧丢开呢!
“你故意损我是不是?我的英文又不好!”刘晓珍嗔道。
“那正好可以请他教你。”
“不行哪!人家是来参观台北的,总编说,得好好招待他这位大作家,这样他下本书的中译版才会交给我们代理。”
“别提了,依我看,他下本小说肯定不会交给我们了”她表情陡地有点尴尬,继而懊恼地以手掌捂住脸。
“为什么?”刘晓珍奇道。
“为什么?你还敢问我?你斩钉截铁保证看不懂中文的阎炯中文造诣好得没话说”她从指缝中觑着好友。
“嗄?什么?这怎么可能?那他不就发现了他的小说”刘晓珍惊得捂住嘴,两眼睁得奇大。
“对,他非常非常生气。”她哀怨地垂下纤瘦的肩膀。
“他真的生气了?看不出来啊!”刘晓珍瞄了一眼正在和总编辑聊天的阎炯,虽说脸上没什么笑容,可是也没有生气的迹象嘛!
“他这个人我总觉得有点阴森又深沉”佟心语看着阎炯脸上虚伪的笑容,以手掌圈住嘴巴俏声道。
“他阴森?不,那叫酷!他简直酷呆了!”刘晓珍早就被阎炯冷峻迷人的外形征服了。
他并不是那种漂亮俊美的男人,但他很有个性,也很有型,自成一格的孤冷强悍气质正好是时下最受女人欢迎的种类。
“他那是冷酷!只有冷酷的人才会写出那样的惊悚残暴小说。”她快受不了了,晓珍居然和那群书迷一样盲目,为什么她们都看不出阎炯的周身散发着一团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
“小说只是创作嘛!怎能和人的个性相提并论?”刘晓珍反驳。
“文笔会流露一个人心灵的另一面,阎炯这个人说不定是个心狠手辣的可怕人物。”佟心语的直觉向来很准。
“我看你是受了“战栗”这本小说的影响太深了,心语,你把阎炯和故事中的主角连在一起了,是不是?”刘晓珍拍拍她的肩膀笑道。
“那也不是不可能”她蹙着眉。
“你并不是个胆小的人,怎么会对阎炯这么害怕?难道是后悔修改了他的书而心虚?”刘晓珍想不透,经常仗义执言的佟心语一见到阎炯居然会像只见了猫的老鼠,真好笑。
“我哪有心虚?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只是哎,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她摇摇头,想不出理由。
“嘿,我懂了,你搞不好也喜欢上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刘晓珍怪笑一声。
“什么意思?”
“害怕有时也是一种喜欢,因为知道心会守不住,所以害怕。”
“这是什么歪理?”
“这是女性爱情心理学,多学着点,很好用。”
“胡说八道。”她啐笑着。
“别不相信,有很多女人到最后都嫁给她最怕,或者是最讨厌的男人,至于男人偏就喜欢惹他们喜欢的女人,我猜啊,也许阎炯也满喜欢你的哦”“怎么可能?别乱掰了!”她低叫着,一点都不相信刘晓珍荒唐的分析。
“怎么不可能?你长得这么好看,阎炯也许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才故意吓你。”刘晓珍盯着她,失声笑道。
平心而论,佟心语算是长得漂亮的了,垂肩的中长度直发任何时间看都柔亮,不用花太多钱买美白保养品就能拥有一脸白皙细致的肌肤,五官灵秀动人,纤细的四肢更是嫉妒死近来视减肥为生活必修课的台湾女人们。
她的美是丽质天生,说穿了就是老天偏心,特别眷顾她,把匀称的身材和好看的脸蛋全镶在她身上。
只是,别看她一副气质优雅的模样,个性却带点别扭和固执,是非对错在她心中永远有一把尺在衡量,一旦认定,任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柔软的外表下有颗比谁都执拗的心。
这点从“战栗”这本书的翻译过程就能看出。她觉得这小说太过残暴,就曾向总编辑提出列为限制级丛书的建议,不过总编为了销售数字,并未答应,为此,她坚持要求对内文做些修正及删改,正好出版社当初与阎炯签订合约时并未针对中译本的修改幅度多做限定,因此总编后来还是答应她的要求。
这些个性上的特色连刘晓珍也分不清是优点还是缺点,不过有件事倒是所有认识佟心语的人一致公认的,那就是她的好文笔!
她的文笔从以前就好得没话说,灵敏的思绪,丰沛的文采,以及难能可贵的直觉,使她几乎囊括了每次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当时同学们就私底下封她为“美才女。”而这次“战栗”这本书之所以能大卖,她流畅的翻译功力也是一大重点,透过她,读者们才能更容易进入阎炯所撰写的惊悚世界。
她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刘晓珍暗忖,只不过如果要应付男人,她会劝她好好发挥她另一个长处
她的美丽!
“别乱说了,我哪是什么美女了?”佟心语蹙着眉,她从不认为自己好看,又瘦又苍白,毫无生气,看起来太懦弱了。
“你这样还不算美女?那我这种货色不就去撞墙算了?”刘晓珍真恨她每次都对自己的长相毫无知觉,钝透了!
“你又来了”她被她夸张的语气惹得发噱。
“好了,言归正传,如果阎炯真的生气了,你更有义务抚平他的怒气,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接下来和阎炯相处的时间化去两人之间的疙瘩,说不定,你和他还会有令人意外的发展哦!”刘晓珍暧昧地偷笑着。
她听了为之气结,给刘晓珍一堆白眼做为答覆。
什么意外发展,不要出“意外”就好了,
正想多在椅子上赖久一点,忽地,一股寒气灌进她的背脊,她抬头一看,阎炯不知何时已手里端着一杯酒来到她面前。
他借口说要和她私下谈谈而温和地支开了刘晓珍,待刘晓珍一走,他的真面目马上就显露出来。
“你这个翻译怎么可以偷懒呢?佟小姐,你应该为我介绍一下在场的许多人士,不是吗?”他嘴角挂着揶揄,身子斜靠在点心桌缘细细端详她细致婉丽的侧脸。
他一直以为,会把他的“战栗”译得这么温吞没气魄的,一定是个思想古板又无趣的老女人,但出乎他意料,佟心语并不老,而且还长得纤柔出色,见多了国外的辣妹,她那份纯东方的气质反而让他耳目一新,一双清灵灵的黑瞳也许是因为有点近视,总是细细地眯起,但也因此更衬出她整个人的风韵,鼻子秀挺,朱唇轻抿,活脱脱就是他在美国看过的那些中国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女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不断接近她的重点,真正吸引他的,是她见到他的神情!
仿佛能看穿他残酷的本性,她的眼中透着别人没有的研究及惊惶,在与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就清楚地感受到,她懂他,甚且,可能已经察觉出他体内蠢蠢欲动的那股不为人知的暴虐。
正因为如此,对女人少有兴趣的他破天荒地兴起恶整她一顿的冲动,明知她怕他,他就忍不住包想逗弄她,除了报复她擅自窜改他的书,他也想好好享受一下她饱受惊吓的恐惧。
呵呵,在组织里,谁不知道他“天旋”是出了名的嗜血?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他正好可以藉着她来打发一下台湾之行的烦闷无趣呢!
“你自己会中文,为什么还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帮你翻译?”她小心地问道,假装没注意到他那双如刀刃般犀利的目光。
“我的中文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可不像你这么强”
“别再损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气我修改你的书,才故意整我,对不对?好,我也认了,既然成为你发泄的对象,那我只要挨过这七天就行了。”她吸口气,站起身,不想再怯怯弱弱了,态度转而强硬。反正不过七天,她就不信他会整死她。
“咦?这么快就认命啦?”他啜了一口酒,浓眉高高挑起。
还以为她是个胆小如鼠、吹口气就会倒下的无用美女,看来他是估算错误了,在她纤弱的外貌底下,居然还藏着一份顽强的倔气哩!
有意思
“我只是不想打坏你和出版社之间的交情,所以,在这七天,我会尽可能忍受你的刁难,不过,请你别太过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好歹得为出版社的立场想一想。
“好极了,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就开始吧!现在,我想逃离这个无聊的酒会,去逛逛台北市。”他挑衅地站直身子,丢给她第一道难题。
“什么?现在?”她愕然地抬头,现在酒会才进行到一半而已哪!
“对,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出去。”他烦躁地爬梳着头发。伪装了大半天的亲切和善,他实在受够了。
要她带他抛下这么多冲着他来的贵宾而溜出去?佟心语的细眉差点打结。
“这我得去和总编辑说说看”她愣愣地道。
“不用麻烦了,就这么走开就对了!”他说着將手中酒杯往桌子一放,抓住她的手便大剌剌地往外走。
“阎先生”她惊呼地回头张望。
他们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谈话时早已受人瞩目,如今再手牵着手一起离开,马上引起了小小的騒动及侧目。
阎炯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样得和一些不相干的人寒暄应酬的场合他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此刻只想远离这无聊的地方透透气。
但佟心语可不像他这么无所谓,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阎炯双双离开,天晓得别人会怎么想?
被拖着走出会场时,她正好瞥见刘晓珍向她暧昧一笑,心想这下完蛋了!
刘晓珍没别的本事,夸大渲染她最在行,经过她的解读,她和阎炯之间肯定又要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怔忡不安中,阎炯拦了一辆计程车,將她推进车内,随即坐到她身旁,并以纯正的中文向司机道:“找家有特色的pub,我要好好喝一杯。”
司机会意,踩着油门就往***通明的大道上疾驰。
佟心语瞪大眼,急忙道:“去pub干什么?你不是要逛逛台北市吗?”
“我突然想喝点酒。”他慵懒地靠在椅背。
“要喝酒刚才会场里就有酒了”她指着车后的饭店。
酒会里多得是酒他不喝,硬要跑去pub花钱?
“那哪叫喝酒?一堆人在耳边说话,吵死了。”他哼了哼。
“pub里更吵!”她提醒他。
“起码我不用费神去和陌生人应酬闲扯。”
“你”出版社好心帮他办的酒会他居然不领情?
“我想见识见识台湾的pub,能不能请佟小姐带我参观一下?”他右手肘撑在窗边,支着头,冲着她又是一记冷笑。
她头皮又发麻了。没人看出阎炯的笑很不寻常吗?即使嘴角上扬,可是双唇的弧度配上脸部表情,怎么看都阴森得令人胆战。
“台北的pub其实没什么好参观的”她吞了一口不安的口水,避开他的视线。
她实在不该和他单独在一起的
“哦?是吗?”他看出她的焦虑,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怕我吧?为什么呢?”
她呆了呆,随即反驳:“我不是”
“我听出版社的刘小姐说,你相当投入我的小说,差点就把我当成书中的主角了,是这个原因吗?”他向后靠在椅背,直视着她。
“我”她心中一惊,真要被多嘴的刘晓珍气死。
“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哦!在我潜意识中,我很可能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他危险地扬起嘴角。
佟心语的心咚咚乱跳,阎炯的话分明是在试探她,她要是真的承认了,搞不好会更惹毛他。
“阎先生”她清了清喉咙,决定鼓起勇气把话说清楚。
“请叫我阎炯。”他指正她。
“好吧!阎炯,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谈“战栗”这本书吧!我必须说“战栗”真的非常吸引人,你的文笔也相当精辟生动,所以能够紧紧抓住读者的目光,连我也深深为书中男主角“旋”着迷,并且同情他冷酷外表下那种不为人知的痛苦我想,也许你多少將你内心的部分阴影投射到他身上,才能描绘得如此维妙维肖但是,基于一个编辑的道德立场,我明知要忠于原著却仍选择了把太过残忍的叙述修正,为的只是不想让时下太容易被影响或煽动的青少年起而效尤,这点我只能郑重地向你道歉。”
一口气把话说完,她以为这样应该能化解他的不满,没想到他却愈听表情愈阴沉,倏地脸上蒙霜地倾压向她,把她吓得往后座的另一边缩去,内心疾跳。
他他想干什么?
阎炯將她困在双臂之间,以一种能將人冻结的语气道:“痛苦?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内心有什么阴影?我有什么痛苦?别一副完全了解的口气,你以为只翻译了一本我的书就能看穿我?”
“呃我并没有”她傻眼了,她要表达的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啊!
“哼!你们这些女人就喜欢随便臆测别人的事,小说是小说,我是我,你没必要做太多的联想,更不需要对我做无意义的探索。”
“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
“够了!吵死了!”他不耐烦再听她解释,大声喝斥,右手倏地移向她的脖子,轻轻拢住,接着又森然地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她吃了一惊,以为他真的就要下手,小脸一下子刷白,呆杵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即使你是个女人,我一样不会留情。”他低叹的嗓音有如死神的预言。
这句话勾起她脑中的某个记忆,她几乎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你这样和一只残酷的野兽有什么两样?”
他的眉高高一挑,眼中光芒乍闪,又道:“我本来就是只冷血的野兽,你现在才知道吗?”
“不,早在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了”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
有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这样互望着,在计程车后座的小小空间,只有汽车引擎及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说的正是“战栗”中男女主角初相识时的对话,阎炯没想到佟心语竟能完整无误地和他套上那些对白,这一瞬间,一阵莫名的欣悦荡过他原本烦躁的心,坏心情忽然全都消失了。
他的手指松开她的脖子,冷峻的嘴角慢慢扬起了一道笑意。
“你居然能把“战栗”的内容记得这么清楚,接下来呢?接下来男主角和女主角说了什么?”他挑战地问。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笑,却令她炫目得心旌大乱,她终于明白刘晓珍和其他人为阎炯疯狂的原因了,略去他那份令人战栗的气势不看,他其实是个非常具有魅力的男人。
“他们没再说话,因为男主角强吻了女主角”她在他惑人的笑容里傻傻地回答。
“那么,就让我们把这幕演完。”他一说完,不待她有所反应,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便攫住了她的双唇。
佟心语吓得呆若木鸡!
她一点点的心理准备都没有,会接下他那些对话也纯粹是反射动作,压根没想到他会真的强吻她
一股属于男性的火热的气息从口中灌入,那份湿润的亲密触感慌得她不知所措,她僵愕成了一只木头人,任他**,直到他灵活的舌尖侵入她的口中挑弄缠绕,她才惊恐得回过神,用力挣扎推挤。
阎炯很快就放开了她,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恶笑。
“嗯,味道还不坏。”他舔着唇角,盯着满脸写着慌乱惊愕的她,感到有趣极了。
“你你”瑟缩在一角,她捂住嘴,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
“这一吻,就当是你对我的陪罪,今晚就暂时放过你吧!”他说着便交代司机停车,然后不客气地对她下逐客令“下车,你可以回去了。”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杵着没动。他要让她走了?
“怎么?还要我再吻你一次吗?”他作势倾向她。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抖着手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奔逃,心脏缩得好紧好紧,好像整个胸腔的空气都被阎炯的那个吻吸光了似的,窒闷得难以呼吸。
她受够了!
边擦拭着嘴唇,她边在心里嘀咕,明天一定要告诉总编,阎炯这个“贵客”她伺候不了,请出版社另外找人接待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