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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溜溜,数着床头边萤光绿的秒针绕行了几圈无趣,便作罢。
被夜包围了隐隐寂寞。
毫无睡意,卷在被窝里头,骨碌碌的大眼转了几圈,在一丝光芒自瞳眸中掠过之后,掀被,她起身,走到密掩的窗帘前,撩开一道缝隙,偷觑着对面犹散出灯光的那个窗
只是灯火亮着,那一格窗内,并没有任何动静。她安静的小脸坚持着,眸光专注
侧影轻掀翻舞的,是勾魂的一扇浓密羽睫;盈盈跃动的,是蒙着水光似的眸子,柔柔发丝顺着额边滑溜出一弯弧度,轻拢在耳后;优美的曲线宛宛起伏,从鼻、唇、下巴,收进细颈。
床头,暗夜中的细小萤光,一个刻度、一个刻度缓缓爬呀爬不知道过了几个轮回。
这头,只有床边柜上的台灯,兀自在角落发散着幽幽晕黄;那头,暗了。
不死心,她期待着那头还会有些动静。
背影及腰的一袭乌见长发,丝质的纯白长睡衣;静驻的白色剪影,宛如黑夜中孤芳自赏的一朵宁静百合。
水族箱里,蓝色的小鱼群,无息在有氧气泡中穿梭着;好奇般永中悠游,如同她、夜里窥视
死了心,转身,回到床上,关灯。
屋内一隅,只剩下幽幽的蓝。
晨起
“蓝百合!加油!今天是美好的一天,宇宙以我为中心运转。”
蓝百合呼着口号,在充满朝气的早晨起床。
刷牙、盥洗之后,出门前,抓了瓶罐子,往水族箱里洒了把粉末饲料,喂食她屋内惟一的宠物。
束起及腰的长发,换上浅蓝色上衣、白色休闲裤,准备出门;秋凉,她在七分袖的t恤外加件薄外套;这种天气,穿多了太热、穿少了太冷,开着电风扇要盖棉被;这样的装束做起事情来比较方便,热了可以脱掉外套。
八点半,她准时出现在自己位于一栋办公大楼外的咖啡车前,完成了营业前的准备工作。
厌倦了像追耗子一样穷追猛打的记者生活,她在一年的聘约到期之后,毅然辞去工作。当一个媒体记者,要把受访人剥去一层层皮那般地深入探究,有时候,其实是挺惹人厌的。
她喜欢观察、而不探究这比较符合她的本性。
她也不喜欢奔波忙碌。当记者除了要有一张犀利的嘴和敏锐的脑袋、眼睛,还要有两条风火轮般的腿。
咖啡车固定在这儿,跑都不用跑,她喜欢这样的工作型态;营业几个月来,生意称得上稳定,收入虽然不多,但也慢慢卖出小名气。
噗噜、噗噜、噗噜远处传来阵阵引擎声。
有着白色油箱的机车停在她面前
“咖啡小姐,来领罚单。”
有着阳光般笑脸的警察帅哥,正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咧子谠她热络招呼着。
“今天这么早!”蓝百合迎了上去,笑着接下罚单。
是的!她算是违法路霸。
阳光般的警察道:“是呀!早安罚单,一样,三百块钱一张。”
“谢了!”她右手把罚单塞入口袋,左手送上一杯咖啡。
小小损失三百元一张的罚单,加l一杯三十五元的贿赂咖啡,总共是三百三十五元。
不过,很偷笑了违规设摊可以开三百至一千两百元的罚锾,这管区往往只固定开三百元小罚一下,算留口饭给她吃了。
“祝你今天生意兴隆啊!”“谢谢!”
噗噜、噗噜、噗嘻警用机车渐渐远去。
百合趁着还没有顾客光临的空档,拿出计算机与一叠纸张、账单,在工作台上认真地计算了起来。
她算不上精于理财,不然,她不会把生计弄得如此辛苦;车子贷款要一万六千多、房屋贷款三万多,加起来一个月固定有五万块钱的贷款支出。
咖啡车随着商业区的上下班时间营业。假日的顾客有限,她不营业,因此扣除休息假日,一个月的营业天数是二十天左右。一杯三十五元的咖啡,一天卖出一百二十杯上下,乘上二十天的营业额,扣除三成的成本开销,这咖啡车整个月的利润所得约莫五、六万块钱。
不用吃、不用喝?当然要!水电费、电话费,样样要钱,天冷了添条棉被也要钱。所以,除了咖啡车生意,她晚上有时候还会到酒店代班做服务生,贷款之外的各项生活杂支就靠小费!
至于存钱很困难;她想都不敢想,能把她失策所买的高价房子给脱手卖出去,她就很满足了。
“给我一杯摩卡。”
“好的!”顾客上门,百合收起计算机和一堆账单,扬起笑容面对顾客。
纯熟地调理、将香醇的褐色液体倒入杯中,她将她的专业送到顾客手上。
“谢谢!”笑靥如花,她收下应得的三十五元。
以热情的笑容送走客人后,瞥向左前方,一抹修长的身影正走近
她敛起笑容。
男人,又来了。
走回工作台前,她安静地准备男人的cappuccino
这男人只固定喝卡布奇诺;几个月下来,百合已经掌握他的习惯。
一种与熟客间的默契没有对谈,她便知悉他所要的。
男人已经站定在她的咖啡车前,等待着。
对他,没有刻意迎上热情。也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理由,只因为这男人似乎习惯了不说话。秋意萧瑟,但他的出现让空气更加稀!爆仿佛他的出现,就该让世界都安静下来。
沸腾热水与咖啡粉的短暂接触,浓浓的咖啡香释放,香气立即四溢飘传百合的动作从容,利落而细腻。
将精放在杯底,倒入一份热的espresso,再加上一份蒸气打抱过的牛奶与细密的薄层奶泡,最后洒上适量的巧克力粉与一些肉桂粉。
无言地煮好一杯卡布奇诺,她递上,男人接下,两人间的互动甚少,哑默悄静一如以往。
男人平静的眉宇间,并没有因为熟悉的消费习惯而出现丝毫情绪,镀了金一般的尊口如昔紧抿着,唇瓣薄薄的,很有型。
“谢谢。”百合接下他的三十五元,视线破例地与他对上
他深邃的眸,藏在眼镜镜片之后。如同蒙了层薄雾般,神秘、幽深、冷沉,没有因为她突兀的打搅而波澜矣诏,只是与她相接,随后,眯起眼来。
心头一颤,百合抿抿嘴唇,眼帘一垂、别开了视线。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地看他。
男人高她一个头,站在她面前却让人有莫大的压迫感。
深色的西装里着他高大魁伟的体格,偶尔传来一缕松香般的古龙水气息,极好闻。
他有没有三十五岁?也许有,也许并不超过。
在百合眼中,男人的形象很矛盾深沉莫测的脸色永远罩了层淡漠,并不柔和,却也不严峻;棱角线条是斯文的,体魄却是阳刚的,高大而强壮。
“昨天怎么没来?”
出乎意料地,男人开口了。慵懒似的低醇音调,徐缓更似漫不经心,飘入百合的耳朵。
除了初初几次来消费,他会开口说“卡布奇诺”四个字以外,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话。
她以为,他只会说那四个字,也许连其他的中文都不会引这样的联想让她自己发噱,却隐忍着。
“生病了。”感冒好几天,让她没有体力出来营业。
她低着头,开口回答;很简洁,毫不累赘。
也仅止于此,男人,没有继续问下去,身影慢慢走远。
百合看着那抹背影,瞳眸里,好奇更甚于欣赏。但她永远只是安静看着,并不探究、不曾出口发问。
有时候,他会站在路边,慢慢把那杯热咖啡喝完,将空杯交给她,然后离开;有时候,三十五元与卡布奇诺在各自手上交换之后,他便幽灵似的走远。
她在心中暗自称他为“卡布奇诺先生。”
卡布奇诺先生住在她家对面;两人属同一个社区,只是不同一栋楼,从她房里的那扇窗户望出去,她可以看见对面;他很少拉下窗帘,所以,偶尔她可以看到那屋子里移动的身形轮廓。
他身边有许多女人!因为,她曾有数次目睹他家中总会有些不同的女人出现,有的长发、有的短发,有时候甚至未着寸缕。
会注意他,除了他身上那股特异的气质,当然另一层因素是那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因为邻居关系之外,会在居家以外数十公里的地方见到他,感觉格外微妙,就像在不同的时空遇上了
可这交集,却也不具任何意义。在这里以外,他们的相遇也是在一种沉默的气氛下?缭诰蛹掖舐既慌雒婵赡茉诟浇某小5痰辏蛘咧皇桥级煌油3党〕鋈伺錾狭耍聊鼗ハ嗟懔烁鐾罚缓笸煌牡缣莘较蚍挚?br>
宽敞的办公室内简洁的几何线条,搭配银灰色系,强烈的视觉效果,让办公室的空间显现出利落而现代的美感。
宽广的玻璃帷幕前,深色背影驻足。
湛天阔单手捧着一杯温热的卡布奇诺,摘掉鼻梁上的眼镜,啜饮一口香醇的咖啡,俯瞰着二楼外的行车街景。
“又去买卡布奇诺了?”办公室门扉在轻敲声后敞开,随即传来沉稳而明快的嗓音。
“戒不掉的习惯。”他转身,唇角似有若无地轻勾,似淡漠、似谑笑。
异采设计顾问公司,总监湛天阔。拥有建筑设计的国外学位,设计界头角崭然的闪亮之星。
异采的营业主轴为商业空间与建筑设计,由他领导庞大的设计师群、各阶层人员与精良专业的施工队伍。
“怎么总是自己劳动,不让小妹或助理去帮你买就好?”说话的是设计部门的资深主管陆强生。“不习惯。”湛天阔简略回答。嘴唇就着杯沿,留恋着最后一口的甜腻香味。
“咖啡喝多了很伤胃吧?你可是老董事长手下备受重视的猛将,保重点哪!”
论年龄,陆强生已经四十好几,整整大上湛天阔一轮,在异采的地位也算德高望重;可湛天阔这后生晚辈的才华与气势实力都不容小觑,也难怪才进异采两年,就被老董提拔起来当总监。他的气质,似文似武,矛盾的很!
他是业界奇葩触角敏锐、品味卓尔;凭着杰出的表现,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在设计界大放异彩,三十二岁便已稳坐异采的首席总监宝座。
他更是商业奇才运筹帷幔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颇有气吞山河之势,连陆强生这老辈都要敬之三分。
百月星商场的案子进度如何?”撇开那层亲近关心,湛天阔不疾不徐开口说话,气态和缓,眸光却是犀利。
“就是来跟你讨教的。”摊开计划书,陆强生在他案前坐下。
“嗯。”“季渝、阿光、裘迪,你们三个上来总监办公室。”陆强生按下内线,通知部门设计师过来。
那遮挡锋芒的眼镜,再度回到湛天阔鼻梁上。咖啡空杯榈在稳重厚实的黑色桌面,卡布奇诺的余味慢慢淡去
三分钟后湛天阔的小型会议桌前,五人围坐,进行商讨。
“季渝,这个地方用双图动线设计。”湛天阔专注在设计图上,脑中快速运转,指出设计上的瑕疵。
“天花板这里的横梁做弧形处理,才能够改善压迫感,再从两边延伸一个水平面,形成挑高处理。”
还是菜鸟设计师的季渝马上领会。“弧形跟桃高处理!唔这样子,无形中会让视觉上有高度跟宽度增加的错觉,如果挑高部分再内嵌光源,加上我本来粉末涂料的构想效果,质感就出来了?!”
“没错!一点就通,孺子可教!”湛天阔点头,口中虽是赞许,脸上却无多余表情。
“谢谢总监,还是您英明。”季渝甜笑,仰慕之情溢于言表;一双美目,紧随着他流转。
湛天阔回避那双带电的目光,转往另一宗设计,审视半分钟便马上开口
“裘迪,重做!你用这种照明设计做什么?”
“为了要突显设计。这材料是特别选的。”设计师吞吐,原本的自信被打压,眸光闪烁迟疑。“你以为只要材料用得好,设计就会突出吗?这个空间完全没有意识形态的主体,设计是为了满足人多样的情绪需求,如果没有传达出隽永的思维跟力量,等于失去灵魂的空壳。”
“嗯!”裘迪设计师惭愧地点头,心中却仍有疑虑。“可是,材料的品质难道不重要?”
湛天阔指正的口吻并不温婉。
“材料的品质很重要,但是灯光的应用也不能够疏忽,这是显眼的设计元素,灯光可以形成吸引、与人产生互动,一个成功的设计师,应该要避免在这部分造成败笔,你十年的资历难道是混假的?!”
“好的,我了解了。”羞愧地收起被总监批得一文不值的设计图,设计师把头垂得低低的。
湛天阔犀利的目光,落在另一面图上
“阿光,你的方向完全错误!这个卖场的诉求是科技感,为什么你完全没有做出呼应数位科技的型态?!”
“请总监指点。”设计师们面对湛天阔,完全是折服与崇拜的。
“第一、你做了太多复杂的线条。应该着重以精练线条的表现方式,把采光眼动线拉出来。第二、视觉影像必须是单纯的空间背景,只要加上光影、大量使用重金属跟玻璃物件,加重层次感就可以。”
检讨结束,随后,一行人撤出他的办公室,方才一场脑力激荡,丝毫没有影响湛天阔的情绪。
取下眼镜,他旋过椅子,面向二楼窗外的斜下方凝望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铅笔触刷在纸张上的沙沙声。
修长的手指勾勒顺畅,一笔一书触感温柔线条细致
阳光洒在纯白色的纸张
街角上的一抹剪影,慢慢地轮廓完整
二二年,十月。初秋的一朵好奇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