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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王铁勒亲赴北狄后,率原固守北狄之大军,大举征伐天朝边城以外的外族,并于战后私下招降各降国的虎将菁英为己所用,集结了北狄大军与关外投效麾下的兵力后,刺王组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铁骑大军。
两年后,北狄烟硝尽熄,情势亦趋于平缓,铁勒虽未将北狄一统,但短时间内北狄再无征战之象,彻底解决了定威将军当年无力平定外患的隐忧,书表上奏朝庭后,天朝世宗遂宣诏返京。
接旨后,铁勒无意孤身返京,吩咐军中大将率部分铁骑大军固守北狄的防御,他则带着另一部分的铁骑大军,示威式地归返京兆,直接向世宗暗示着,此次返京只是短期,日后,他还要再回到北狄。
此举看在他人眼里,可能多多少少能够明白,当年他为何愿遵皇命离京,又会何会执意要拿下北狄。
他之所以会倾尽全力拿下北狄,不仅是为完成皇命,同时也刻意在削着久拿不下北狄的定威将军的颜面,目的就是想向父皇和众朝臣证明,北狄这个边关要塞,据守的人选除了他外,无第二人可作想。
恋姬曾对他说过,她很讨厌父皇将他当个下人使唤,其实,他又何尝喜欢?只是身为人子,纵使他再不愿也不得不点头,倘若他有微词或是驳抗,那么只会落了个有意在日后与太子卧桑一别苗头的野心者的罪名。但这回,他再也不愿像以往一般,将他辛苦打出的山河再次拱手让人,他不愿再做个任由指使调派,最终却一无所有的傀儡,北狄这个足以左右天朝安危的据点,谁也别想自他的手中夺走或是取代他的位置,即使是他父皇,也休想。
或许,多年来总是刻意压掩着他的羽翼,不让他茁壮称雄一方的父皇,恐怕作梦也没想到,他老人家的一棋错手,竟反为危虎添翼。
当铁骑大军凯旋返抵京兆时,时值京兆暖春,太子卧桑为犒赏刺王的劳苦功高,特意将今年的赏春宴移师西内,改由大明宫主办。
但铁勒宁愿他不要那么多事。
青光处处,落英缤纷的大明宫花园里,人如潮花如海。
头一回来到大明宫的恋姬,无法安定地坐在席上,一双水眸直在人来人往的偌大花园中搜寻着,在久久寻不到人后,她干脆想离开席间去园子里找。
“你想去哪?”来到大明宫就已是草木皆兵的沁悠,在她又想离开东内家眷的席位时,理智地再把她按回席上。
“我想去看看二哥”这两年她在啸月夫人府内,也下知是啸月夫人想要封锁她与外界的联系,还是沁悠又做了什么事,对于外头讯息不是很清楚的她,还是今日要出门时才知道铁勒返京了。
沁悠眼眸一转“别去找他,留下来陪我。”事情若是没办好,卧桑那关她可就难过了。
“陪你?”她回过螓首,不解地看着她脸上的难色。
“谁教我娘塞了些名为陪我赏春,但实为媒荐的对象给我?”沁悠哀声叹气地摊摊两掌“你就行行好,留下来帮我挡一下。”
她微微病跋噶怂澳隳锊皇嵌阅愕幕槭麓硬患钡穆穑俊蔽裁刺岬教蘸缶图弊乓顾炕辜钡搅蜒砸渤隽恕?br>
“她忽然急了。”沁悠还是硬撑着牛皮不想被戳破。
撒谎。但她为什么要撒谎,为何下愿让她去见铁勒?她的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葯?
就在恋姬还推敲不出个所以然来时,席间匆地传来一阵騒动,她抬首看去,身为赏春宴主人的铁勒,正被一群盛装赴宴的王公朝臣簇拥至西内的席上。
沁悠直在嘴边咕哝“这就不是我所脑控制的了”卧桑是说过别让她靠近铁勒,但可没吩咐过不许铁勒靠近她。
在瓣瓣落花的掩映下,恋姬看不清此刻铁勒的面容,但在见到他熟悉的身影后,她赫然惊觉到时光在他们之间的流逝。
自铁勒说出不会回来看她的那句话后,他也真的没再见过她一面,他离开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模样日渐在她的脑?锉涞媚:朔嗉挥邪敕衷认胂蟮男老玻蛭秩缤嗄昵笆状斡晌陨4醇币谎闪烁鲇胨醒档哪吧恕?br>
他已是一个她不熟识,也下知他有什么转变的男子,而她,还是他记忆中的小妹吗?他会不会已经忘了?
一群群装扮娇艳柔媚、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们,在大老们的引领下,踩着细碎的步伐,鱼贯地出现在西内的席间,一个个被引至铁勒的面前,铁勒的反应只是抬抬眼皮,随后又举高手中的酒盅,再向身后的冷天色要了盅酒。
站在这一头的沁悠也看见铁勒了,她先定眼瞧了瞧那些被送至铁勒跟前的美女,再回过头紧盯着恋姬脸上的表情变化。
恋姬的目光没有移动,只是失了笑的玉容,看来孤单又落寞,让人觉得像是被拋弃了般。
“那些人是”好半天,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沁悠挑挑眉“太子介绍给刺王的。”姿色皆属一等,看样子,卧桑已经事先为铁勒挑捡过了。
“大哥?”他待在太极宫里不忙他的国务,却做起媒来了?
“听说是老臣们的请托,太子推不掉。”真是好借口啊,只可惜铁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他那副臭脸,他八成早已知悉太子的企图。
恋姬反感地蹙着眉“那些老臣不是只把二哥当成一名为父皇征战的武将而已吗?”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教风水是会轮流转的?”沁悠瞧下起地哼了哼“趋炎附势本就是朝中的生存法则,他们那些墙边草,当然要适时往有好处的那边倒。”
“二哥做了什么才让众臣对他改观?”她无法理解他们会自太子那边倒戈的原因,之前不管铁勒再怎么做,他们也不会看铁勒一眼,怎会变得这么多?
“他拿下了北狄。”沁悠偏过头朝她咧出一口白牙“很快是吧?”
恋姬怔愕地张大了眼。她还以为铁勒只是和以往一样奉旨回京向父皇禀报战务而已,没想到,他竟在两年间就完成了这件定威将军办不到的重任。
“现下刺王在朝中的声势如日中天,直逼圣上与太子,想向刺王巴结拢络的人,自是不计其数。”沁悠边说边回想起那日和娘亲在京兆城墙上所见到的壮盛军容。“你不知道,当刺王带回那支铁骑大军时,满朝为刺王接驾洗尘的文武大臣,只差没瞪凸了眼珠子,你真该见见那支铁骑大军的阵仗的。”
“父皇这次召他回京”恋姬无心去理会那些,只是忧心地紧锁着眉心。“是因为想再将二哥调离北狄吗?”又是召他回京,这模式太像了,就怕父皇又想再一次地剥夺他的战果。
“放心,圣上动不了他的。”沁悠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刺王若是不回到北狄,只怕另半支铁骑大军会像无缰野马谁也制不住。”谁敢不让他回去呀?听说整支铁骑大军就只听从刺王的号令而已,不让刺王回去,难道眼睁睁的看另半支铁骑大军在北狄作乱吗?
她听了不禁深深吁了口气“那就好”只要别再亏待他就好,她实在是不想再见到他不得不从的忍抑模样。
不好,一点都不好。
愈是观察她的表情一分,心情就愈沉重一分的沁悠,直在心底担心,在经过两年的时间酝酿后,卧桑的预言就将成真了。
站在恋姬的身旁,她将恋姬的失落看得那么仔细,也把恋姬比以往更多的关怀尽收眼底后,她再也不了解恋姬到底是怎么看待铁勒,又如何将铁勒在心中定位,恋姬究竟当铁勒是个兄长?还是个男人?
“我到别处走走。”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很不自在的恋姬,别开眼眸,转身想找个地方痹篇眼前的场景。
沁悠一改前态地巴不得她快点离开“去吧、去吧。”
***
她走了。
自始圣终两眼都在恋姬身上的铁勒,在恋姬离开东内的席上时,急切地侧首想寻找她的身影,好再多看她一眼,可是围簇在他面前的女人们,再一次地遮挡去了他的视线,令他掩抑许久的心火骤然燃起。
他厉眸一扫,使劲挥开攀上他臂膀想搂着他的女人。
“别碰我。”要下是看在卧桑的面子上,他早把这票人撵出宫了。
卧桑弄这些女人来的用意,其实他也心知肚明,看来,行事谨慎的卧桑,并没有忘了当年的忧虑,依然还是惦在心头上,为怕他在回来见到恋姬后会生事端,故意找了不少皇亲或大老们的女眷来给他,说好听是推不掉人情,实际上,他相信卧桑定是非?旨绱恕?br>
只是,卧桑为什么不相信他?
对于恋姬的事,他早已向卧桑确切地否定过,而这两年来他远在北狄,也没有打破承诺返京看过恋姬一回,是他不值得信任,还是卧桑对自己所笃定的事太过自负,认定他定会如所预料地做出违常背伦之事?
“刺王”耳边再度传来的阵阵娇哝软语,再度让铁勒烦躁的心绪更添几分怒意。
铁勒恼怒地向一旁招手“天色。”
待在他身后观看这场粉红戏码很久的冷天色,爱笑不笑地凑至他的身边。
“在。”早就知道主子会受不了这票女人,他已经卷好袖子准备清场跋人了。
“弄走她们。”再让这些女人多留一刻,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派人架走她们,直接不给卧桑面子。
他语带保留地问:“方法?”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今日赏春宴的主办人,弄不好的话,会招人闲话的。
铁勒压根就不管那么多“随你。”
随他?他是很想随他意啦,只是怕随他意的话,他会跟这里所有想跟铁勒攀亲搭戚的王公大臣全都结下梁子,可是不照令赶人的话,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王爷,可否请你给我一点小小的协助?”冷天色转了转眼珠子,随后讨好地对他陪着笑脸“请你皱个眉头好吗?”
被人缠了数日,心情早就不悦到极点的铁勒,马上拧起两道剑眉,原本就覆上十层寒霜的俊容更显得阴森,当下吓坏了一票打算黏过来的莺莺燕燕,就连想做媒的大老们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冷天色佩服地低喃“真是有效”就知道这个方法收效迅速确实,比什么法子都管用。
“这里交给你。”在下一波与宴者靠过来前,铁勒下考虑后果地站起身。
冷天色当下如临大敌“交给我?”他有没有说错?
“我要回宫。”他头也不回,径自在人群中清出一条路来,无视于身后一干错愕人等。
“慢着,王爷”拦人不力的冷天色,挂着一张忽青匆白的脸,不晓得该怎么收拾他留下来的残局。
边走边赶人的铁勒,在甩不掉黏人苍蝇般的朝臣后,他干脆回眸愤然一瞪,成功地慑住他们后,他放弃回到大明宫的园道,绕远路地改走向一旁僻静的树林,才步入林间不多久,在动摇的草木问,他听见阵阵悠扬的琴音。
他脚步一顿,不解地皱着眉。大明宫的乐官早已撤下,是谁在弹琴?熟悉的曲调徐徐在风中飘荡而来,那一弦一音,听来是如此熟识,就像是是恋姬。
铁勒脚下转了个方向,不再急着回宫,反循音在园子里找起人来,聆听着愈弹愈乱的琴音,他有些心急地加快了步伐。恋姬有心事,自她的琴声中他听得出来,她又藏了不想说出口的心事,她是怎么了?方才在席上见她还好好的,怎一会就变了?
未到音源处,尖锐琴音进起,扎耳刺人的断音颤动了空气,寂寂地在风中回荡,铁勒怔了怔,拔足奔向余音袅袅处。
她是何时按断琴弦的?恋姬茫然地凝视着被断弦割伤的指尖。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不明白胸口这阵郁闷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今日来这见久未返京的铁勒,她是很高兴的,她也很乐见他总算是为自己着想力抗父威,可是此刻这种驱之不散的漫心刺痛,夸人心肺。
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从他出现在花园远处的那一头?还是他没有过来东内的席间看她?或者是当那个女人白皙的玉手,搭上他臂膀的那一刻起?
漫天的黑影匆地遮去了她顶上的灿阳,她回神地抬起螓首,铁勒近在面前的脸庞,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声音忽地凝结在她的喉际,她发不出声,震愕地看着他拉过她的手指,俯首以唇吮去上头沁出的血珠。他湿润的唇,轻吮着她的指尖,那种温暖亲昵的触感,令她浑身泛过一阵颤抖,激跃的心房匆地狂奔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地拍击着胸口,当他的舌尖不意掠过时,她烧红了秀颊,烫着似地急要收回手。
血势犹未止,握着她指尖的铁勒拒绝松手,在感觉到她的拒意时,他起头想向她解释,却意外地看见一张失措的小睑。
此刻的她若是失措,那么他便是张皇。
铁勒静看着这张久违多时,总让他在漫漫长夜里忆起的玉容,曾经压抑下的妄念再次被勾曳而出,像张被撒下的网,将他紧紧拢住。
他知道,自己正措手不及地一脚踩陷进了那个多年前的圈套中,它来得太快太急,令他毫无挣扎的余地,就连抵抗的力气都来不及蓄起,只能这样一点一滴地沉陷进去。
林间的暖风自他们俩间吹过,好似某个始终纠结着的心结遭人解开了,他的思绪突然变得很清晰。
在今日之前,他曾在下意识里责怪着卧桑,为何要对他设了个圈套来让他的心浮动,但如今,他不再怪卧桑,因为即便是卧桑盛了个圈套来到他的面前,那又如何?只要小心避过即可,但他为何避不过反深陷进去了?那是因为他“想”
想得太多,冥冥之中,是即非、非即是,似假亦似真,这两年来,他不断在心头掂量着它在他心中的真伪,到头来,它竟因此而成了个“真”
这圈套,是他让自己掉进去的。
他不想反抗,就想这般放纵自己下再回头,因为在他眼中,她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妹,她是个女人,让他充满了无限绮想和渴望的女人,想拥有她的念头喧嚣鼓动着,催促着他前去将她掳获,占为已有。
在他深邃如墨的眼瞳下,第一次在他面前,恋姬想要躲藏,渴望能痹篇这个曾与她最是亲近的男人。这次他的出现,没有如常的关心问候、没有温煦的笑意,他只是看着她,定定地,用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着她,他的目光陌生得令她心惊。
也许是指尖的颤抖泄漏了她此刻的心情,铁勒瞬也不瞬瞅着她的眼眸终于动了动,刻意地,他看着她的眼眸,执起她的纤指将它送进唇里,慵懒缓慢地吮去上头的血渍,而她,则绯红了一张小脸奋力地抽回手,不敢再让他持握。
四下无声,漫着青草香气的林间很安静,可是恋姬的心房却寻不到片刻的安宁,只因为,在这天她终于察觉到,年少稍纵即逝,已成为记忆的过往,再无法追溯寻回,所有的记忆已在岁月中改变,无一例可避,即使是他们也一样。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往事是一颗随风的尘埃,早在天地间无声飘逝而过,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铁勒,而她,也不再是她。
***
朵朵烟花照亮了大明宫的夜空,魅夜明亮如昼。
接连着三日三夜后,赏春宴已至尾声,在这晚,圣上与太子亲临大明宫,三宫娘娘与众皇子也到场与宴,出席的百官将素来冷清的大明宫挤得水泄不通,放眼处处,净是人声喧哗、杯影烛光。
她受不了这种场合,她迫切地需要透口气。
在沁悠的协助下,恋姬总算是自折腾她的宴上脱身,不必再继续扮演着十公主的角色,与那些她见都没见过,也不曾有过往来的高宫女眷或是皇亲们叙旧寒暄,长年不返宫的她,在这宴上,除了她的兄长们和三位娘娘外,她一概不认得,天晓得,她就连父皇的模样也都有些生疏。
所有参宴者,都集中到人声鼎沸的云霄殿里,也因此,紫宸殿外的花园显得格外安静,恋姬揉按着久站过度的双腿,在园中的石椅上坐下,终于有个机会好好喘口气。
这三日来,她的日子很难熬,不只是因那些烦人不止的吵嚷宴席,也因那名她想躲避的人。
会想躲避铁勒,除了时间带来的那份她无法跨越的疏离戚外,更因铁勒看她的那双眼眸,他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令她心慌,她说不上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是这感觉却不讨厌,她也不怎么排斥,或许是因为,不是同母所生的铁勒从小就不在她的身边,加上他又长年在外,因此对他,她总没有什么兄长的感觉。
两年不见,他的外表有些改变了,不同于其它兄长们的斯文俊美,他的轮廓深邃立体,一双醒目的黑眸变得更加狂放灿亮,举手投足间所散放出来的沉稳与冷峻,压倒性地赢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让她的心房微微悸动。
这让她感到害怕,她因此变得胆小,不敢面对他。
她怕,她下再将他视为兄长;她怕,那份无时不刻不惦着他的感觉,正是因某种情悸而产生的。她甚至无法与他在同一个地方同处,因为她的双眼,总会背叛她的意念游离至他的身上去。
伴随着响亮的烟硝声,烟花七彩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恋姬抬首望向天际,天上正热烈地庆贺着一如人间,璀璨绽放的火星在点亮幽暗的夜空时,映出天际层层厚厚的云朵,当花火无声陨落,四下光影隐去时,在远处宫灯微弱的光线下,她看见了那道这三日来她一直回避着的身影。
望着朝她走来的铁勒,她没来由的觉得心虚,彷佛多站在他的面前一刻,方才还未散去的思绪就将被看穿似的,让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别乱跑。”手长脚长的铁勒,轻松地自她身后将她拥住,免得她在幽暗的林子里撞着了什么。
受困在他的怀里,恋姬无法平定下剧烈跳动的心房,在她急急想离开时,他缓缓收拢了双臂,十指交握在她的腰间“指伤好些了吗?”他俯下身在她的耳畔低问,面颊几乎碰着了她的。
霎时,回忆如潮水般地灌入她的脑海,回想起那日他吮着她指尖的模样,恋姬便不由自主地烧红了面颊,他温暖的鼻息,不时吹进她的耳里,在他的脸庞轻轻摩擦着她的发鬓时,她伸出手覆在他交握的掌上,情急地想解开他的束缚,但他却收得更紧,令她怎么也拆解不开他执意紧握的十指。
铁勒深深地将她的一举一动看进眼里。
三日来,他找遍了机会想接近她,可是她就是一味地躲,就连正眼也没有看过他一回,他不得不怀疑,她可能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你在躲我?”他的声音淡淡响起,泛在黑夜里,听来不像问句,倒像是一种笃定。
他知道了,即使她下开口,他还是知道了。
恋姬紧抿着唇,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当他开口时,融融的暖意便覆上她的耳,他低沉的耳语造成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战栗感,一路蜿蜿蜒蜒地自她的耳际滑下,窜向躁动不安的四肢百骸,而后,凝聚在她的胸腹间。
在臂弯中遭他的体温包拢,温热的昏眩朝她涌来,她不曾与他如此贴近,两人身躯亲昵的契合之际,她发现,因长年处在寒冷的北狄,铁勒的衣裳素来穿得很薄,此刻透过两人的抵触,她明确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正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她的背上,像种催促的旋律,引诱着她胸坎里的那颗心随他一起鼓动。
图中远处的宫灯奄奄欲灭,闪烁飘摇不定,一如她的心。
她藏在心头却理不出个原由的害怕,忽地在她的心中悄悄有了个解答的雏形,并逐渐地凝聚扩大,眼看就将见到它真实完整的样貌,她恐慌地发觉,此刻她竞惧于自己远胜于他。
逆风点火,反烧己身。
他们会变成如此,或许,是她一手造成的,这些年来她下该太过亲近他,也不该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般依赖,所以才会造成他的想象与改变的空间,只是往事已经走得太远,她没有机会去后悔,她万不该忘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直到永远而不变质。
心慌意乱间,她抖了抖身子,明明就是个暖春,她却觉得无比寒冷。
感觉她在颤抖,铁勒微微松开了怀抱,想脱下外衣搭在她身上,恋姬乘隙一把用力将他推开,气息难平地转身站在他的面前。
天际厚重的云朵释出积蓄已久的泪,点点细雨悄然落下,落在她身上,更加深了那份冷意,令她不由得怀念起方才他温暖的体温,她怔了怔,忙甩甩头,将这不该有的想法拋至脑后。
棒着细若丝网的雨帘,恋姬静望着与她四目相接的铁勒,在看清他眼瞳的那一剎那,她终于知道她为何会恐惧于自己,并想躲避他,因为,他也和她一样。
他们都有一双背德之瞳。
她直摇着螓首,纤足不断地往后退,难以相信这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恋姬!”在她头也不回地逃走之时,铁勒站在原地朝她大喊。
细雨纷纷迎面而来,恋姬在草叶皆沾了雨珠的园子里竭力奔跑,恍然间,当年他在啸月夫人府里逃躲她的背影,浮映在她的心头上,与如今的她缓缓重叠后,清楚地印证出,她也已踏上了与他当年相同的路途,一前一后,他们竟犯了同样的错。
愈是深想,她愈是加快了脚步奔逃,而让她丝毫不敢回头的原因是他下再唤她为小妹,他叫她,恋姬。
***
果然是他。
沁悠一手按着门框,自打开恋姬的房门见到外头的来客后,她就有种想要把门关上,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冲动。
那夜,自恋姬一声不吭地淋着雨先行自大明宫回府后,她就已在猜测,恋姬出去外头透口气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遇见了谁,想自恋姬的口中问出答案来,但恋姬只是一如以往地把话藏在肚子里,下多久便得了风寒,镇日昏昏地在房里睡着,让她这几日来不断地苦思着答案。
她本是打算待恋姬的病情好些了时,再想法子把它套出口,谁知道,铁勒这个答案,却自动地送上门来。
“刺王怎会大驾光临?”沁悠首先漾出个天下太平的笑容。
“我想见她。”铁勒淡应着她,侧首看向她身后并举步欲入内。
“天色晚了,恐怕”她忙倾身挡住他的视线和脚步“不方便。”听人说,太子的为人虽好,但太子对办事不力之人的惩罚,可不会也是那么善良。
铁勒缓缓挪回眸子,锐眸在她的脸上游移了一会,不过多久,便将她唇边那抹僵笑给推出个结论来。
“太子交代你提防着我?”被困在太极宫的卧桑,为防他不守诺,必定是已在恋姬的周遭撒下保护网了。
明人不说暗话,够爽快。她笑了笑,干脆也大方承认。
“对。”在这种像要把人刺穿的眼神下,说谎这个工程难度太高了,识实务为宜。
他扯扯嘴角“出去。”
她暗怒地病白叛郏拔矣斜鸬难衤穑俊庇质敲睿克钦庑首右晕侨嗡鞘够降穆穑?br>
“没有。”铁勒不由分说地朝外弹弹指,跟着他一道来的冷天色,马上把身子挤进门缝里。
“郡主。”冷天色优雅地朝她行了个礼,扬起一掌殷勤地请她让出房内之位。
“她还病着,别吓着她。”在因不愿走,所以被等得不耐烦的冷天色下怎么礼貌地拎起请出去时,沁悠不忘对他叮咛。
他们一走,铁勒随即关上门扉,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踱至里头的内房,来到床边,轻巧地揭开曳地的纱帘,低首看向床榻上正熟睡的人儿。
从最初的顽强抗拒,杂沓扰嚷不安,到正视自己的心声,两年来,他将她想遍了千百回,但再怎么想象,也抵不过这一刻的真实。
烛光下的她,依然是两年前他离开时的模样,不同的是,他再也无法将她视为妹子,也因此,他再找不到她以往在他心底的模样,她成了一个掠夺他所有目光的美丽女子,让他心动,也让他急切地渴望能拥有。
她是他珍视的瑰宝,在这座冰冷的皇城里,她是他唯一拥有过的眷恋,他曾因她而短暂地停止了流浪,在她这块提供他栖息的土地上,他尝到了温情的滋味,她的出现,使得他孤独的心灵得到了慰藉,脆弱的灵魂,也终获得了释放,随着她日渐在他的心底扎根,他总算明白了,在与权势利欲交战之外,他还是能够拥有什么的,他并不是非得永远孤单。
然而卧桑的不允许,与处心积虑的防范,他当然明白是为了什么,也一度让他裹足不前。他知道,他若是不顾一切,所将要面对的恐怕下只是流言蜚语,道德的枷锁,他得一辈子都扛在肩头上,但他不怕别人将会怎么想、怎么看,也不怕史笔如剑、伦常如刺,自他有记忆以来,他的生命中,总有着不允许与遵从,他自粕以,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依循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真正的主人一回。
伸手轻轻拨开她覆在颊上的一缯发,铁勒的指尖如羽絮般悄悄滑过她的眼睫,他记得,在这双眼睫下,曾经盛载着她的惊惶,和看穿后的不知所措。那夜她离去时,他很想拉住她,在她耳边告诉她,她毋需惧怕,他还是和以往一样。
他没有变,疼惜她的心情丝毫无减,甚至对她还多了一份恋慕,他只是变得贪心了一点,只是想再多拥有她一些,单纯的兄妹关系已不能再满足他,他甚想拉近他们之间总会被隔开的距离,让她只属于他一人,不会有人来与他瓜分她给予的感情,而他则可以永恒地保有她,为她停留。
冰冷的唇上匆地一暖,源源暖意自互触的唇间漫开了来,睡意浓重的恋姬迷茫地张开眼,混沌的眸心犹不能凝聚视线,在终于能看清时,睡意消散无踪,她惊诧地倒抽口
气。
铁勒?
“不要怕我。”铁勒在她的眸子里盛满恐惧,起身拚命往床角里缩时,心疼地朝她伸出手。
恋姬痹篇它,在他坐上床榻时忙不迭地想从另一旁下榻,过于激烈的动作,使得她有一刻的昏眩,看出她不适的铁勒飞快地一掌环上她的腰肢,稍一使劲,便将她带至怀里安坐着。
“二哥?”她不确定地唤,侧着脸倚在他的肩上,按着他胸口想推开他的掌心,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别怕,没事的。”他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脊,就像是在哄个梦悸醒来的孩子一样。
他低沉的嗓音,此刻听来,深具稳定心神的作用,恋姬的心跳舒缓了些,等待了许久,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让她忍下住卸下心防,逐渐在他怀里放松了身子。
在他节奏有致的拍抚下,她很想告诉自己,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梦,她并没有醒来,他们也都和以前一样,在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只要她在他的怀中闭上眼,她便是安全的。
窗外虫鸣凄切,繁声阵阵,彷佛所有蜷缩在土里以避冬寒的小生物,都在这清香的春夜里提早破土而出,攀上草叶枝头嘹亮高唱。
她静静聆听着,感觉自己莫不也是其中的一员?某种放肆的情愫,正不安于室地,自心头深处爬窜出来,眼看羽翼将成,她再怎么掩饰压抑,也无法将它压回心土里去,谁也束手无策。
在这苦无对策,下知该怎么收拾这一江下该有的春水的剎那间,她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她的耳畔低语你不贪、不想吗?反正他早已看出来,再伪装也改变不了什么,何不就顺遂一下自己的心意?不若片刻而已,不会有大碍的,沉醉一下又何妨?
恋姬闭上眼,很想就这般沉沦下去,让这一刻暂停,让她可以借机偷个在午夜梦回时分偷偷辗想的记忆,就算这只是梦,梦景就如烟花的生命那般短促,那也别让她太快醒来,她还不想离开。
“跟我去北狄。”铁勒缓缓收紧了怀抱拥紧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神智被他的体温蒸腾得慵懒模糊,他带着磁性的低嗓,勾引出她无限的想象。
就照他的话,携手一起离开这座令她觉得窒息的京兆吧,没有旁人,就他们两个,反正除了他外,她在京中也没什么人可惦可恋,不如就放下眼前的一切与他一块到遥远的北方吧,找个无人认得他们的地方落脚,改名、换姓、隐蔽身份,瞒住天下人也瞒住他们自己,他们会是一对寻常男女,再不会有阅尽天涯的离别之苦,不会有想念的等待,下必再欺人欺己,也没有血缘关系血缘!
恋姬忽地睁大了水眸,所有的迷情像是倏然退潮的?耍幌伦酉诺美显叮涣粝虏蝗莸酶谋涞难芟质怠?br>
无限悲戚重新占据她的心房,血缘这两字,就像一道烧红的烙印,深深烙进他们两人之间,她明白,再怎么圆谎也是徒劳,今日,她或许还可以眶骗自己,但明日呢?还有数不尽的黎明呢?这个谎言,无论她走到哪都会跟着她不放,难道她每一日都要活在欺骗自己的生活里?他可以勇敢,但她却下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的心都凉了。
“跟我走。”迟迟得不到她应允的铁勒,有些心急地抬起她的下颔。
“不行,二哥”她不断摇首,才想对不清醒的他晓以大义,但他坚定的眼眸,却让她把到嘴的话全都收回去。
他已经决定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枉然,她本以为,只要她一如以往地向他求援,他便会伸出双手将她自困境里解救出来,可是这回他非但不帮她,反想拉着她一起陷下去,他根本就不顾忌,也无意为他人着想,他才不管会因此而发生什么。
将她眼中的干愁万绪皆看进眼底的铁勒,黑眸微微一闪,他抬起双手捧着她的面颊,在她还不明白时,侧首吻上她的唇,什么也不想。
恋姬张大了水眸怔在原地,唇上蝶印般的吻触让她无法回神,他小心地啄吻着,诱哄似地在唇上徘徊,令她不自觉地闭上眼,那燎原的甜蜜感抽空了她的思绪,他在她颊上的大掌缓慢地挪移至她的背后,缓缓将她压按向他,感觉他的吻逐渐加深了力道时,她的气息霎时急促了起来。
她摇首想制止,但他以一掌固定在她的脑后,落在他胸前的一双小手,不住地推撼着他。
“二哥!”用尽所有力气,她猛然推开他大叫。
遭她推开的铁勒,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定定凝视着颤抖不止的她许久后,他用力撇过头去,坐在床畔将两手埋进发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他拚命忍抑的模样,看得恋姬有些下忍,忍不住移动身子想朝他伸出手。
“别过来。”他嘶哑地开口,极力想压下心头源源不断涌上的那股冲动。
恋姬随即将伸出去的掌指紧握成拳,她别过脸,在这进退不得的片刻,既怕会伤了他的心,又怕她会伤了自己。
喘息稍定后,铁勒站直了身子回过头来,清楚明确地说出他的决心。
“我不会改变心意,我等你点头。”太急躁只会吓着了她,他会等也愿等,他相信,她的心意也是和他一样的。
恋姬倏然抬起螓首,惶然迎上他的眼。
他不会放弃,不管有什么阻晓在他们之间,他也不会放弃她!但他,怎么可以她不知该有什么反应、该说什么话才是对的,不开口,怕他错认为默许,若是开口应允或拒绝,那又皆是欺己。
隐隐地,额际有些烫热,她彷佛已经可以预见,在未来等待着她的,除了他以外,还有片看不见底的黑暗,是片在她遭人推落后,不管她坠落得再久、跌得再深,她的足尖也无法抵地的无尽深渊。
“我等你。”等不到她开口,铁勒再次向她重申。
恋姬失去力气地倚着床栏,颓然地望着被他掩上的门扉,耳边还残留着他的话语。
几不可闻的抽泣声自她的口鼻间逸出,她掩着脸庞,下知这泪是为了谁而落下。是为自己、为他?或者,是为他们?
谁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
“刺王又来了。”受不了一室凝重气氛的沁悠,出声打破这片恋姬刻意制造出来的沉默。
她受够了,打从那天铁勒来过后,她就一直陪恋姬躲人和过这种无声的酷刑,但这种日子真的不能再过下去了,铁勒的耐心多得可以天天造访,而恋姬又似乎是有办法沉默到地老天荒,那她这个无辜的第三者怎么办?她可没有他们俩永远也磨下完的耐性,她绝对有必要自救一下。
坐在椅上刺绣的恋姬,在听了她的话后怔了怔,手中的金针不慎扎进指腹里,转眼间,朵朵嫣红为她手中的绣巾染上了另一种颜色。
“他人呢?”一颗心紧紧揪悬着的恋姬,问得有些急,也有些害怕。
“我娘赶走了。”她吐吐舌,拉开恋姬用来掩饰伤口的绣巾,然后对着淌血的伤口
皱眉。
“别”在她想压住伤口止血时,恋姬飞快地抽回指尖,将小手藏至背后拒绝让她碰触。
她一头雾水“恋姬?”
恋姬的眼眸不自在地流转,怎么也不想让他人碰触到那根手指,只因为,它曾与铁勒的唇短暂地接触过。
身为旁观者的沁悠忍不住叹口气,拉了张椅子至她的面前坐下后,打算与她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省得她这般折磨自己。
“你还要躲吗?”她将那只躲藏的小手拉出来,并用绣巾覆上压住止血。“这样躲他,真有用吗?”无论她再怎么躲,她顶多也只是把铁勒隔在门外而已,住在她心底的那个铁勒,她根本就赶不走。
听着她似明非明,又像始终都在一旁袖手旁观的话语,恋姬转想了半晌,脸色变得苍白。
“你早看出来了?”怪不得以往沁悠老爱说些试探性的话,也在铁勒回来后不要她去见铁勒。
被点破的沁悠搔着发“自铁勒头一回来到府中见你,并愿为你留下时,我就有预感了。”只是有预感并不算什么,她还远远不及那个可以去当半仙的卧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只是一味地对她说着试探性的话有什么用?既然是知情,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她?
“我试过。”沁悠无奈地摊着两掌“只是当时我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因为那时的我也不敢太肯定,当然更没料到它会在日后成真。”
也对,就连她自己也没料到,沁悠这个旁人又怎会知道?这错是她自己找的,她想责怪沁悠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卡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上,她很怀疑恋姬该怎么全身而退。
恋姬痛苦地环紧自己“我和他是兄妹。”
沁悠责怪地睨着她“既然知道这一点,你当初就不该太过亲近他、太在乎他,即使是兄妹,你们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些。”
“那时我只当他是个哥哥”她怎会知道,依赖,是会引人掉入陷阱里的。
“那时?”脑中警钟当当作响,沁悠当下十万火急地拉起了警报“那现在呢?”
现在?她泛红了眼眶,自私的泪淌下她的面颊。
她当他是个男人,或许从很久以前起,她就不再当他是名兄长了。
“恋姬,他是你哥哥。”沁悠深吸了口气,两手紧握住她的肩头,一字一字地告诉她。
她虚弱地闭上眼“我知道。”
“你不知道。”沁悠用力地摇撼着她“听我的,把它当成一场错觉,你们从没有开始过,接下来也不会有将来,明白吗?”
苦涩的笑意泛在她唇边“真能这么简单吗?”若是真能如此,她何需忧、何需愁?何需坐困愁城无法脱身?
“恋姬?”沁悠担心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眸。
恋姬倾身靠在她的肩上,姿态像是想捉住一根浮木,又像是想获得片刻的喘息。
旁人不懂,为了保护自己,铁勒故而待人疏离冷漠,他不易爱人,一旦爱上了,便是倾心倾意。这回,他是动用了十分的力气来下决心的,要他放下,那么,他得再花同样的力气,一直以来,他所能得到的东西很少,故而能够抓住什么,他就紧握不放手,要他放弃,他不会许的。
而她,也不知自己是否放得下。
近来,就连作梦,梦里都有着他的痕迹。铁勒不需费心哄诱她什么,也不必揭示他想爱的那份欲望,只要他那般看着他,只要她也和他一样,那么她就只能日复一日地处于摇摆中,连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想放开他,想得到他,却又害怕承担背德这个罪名,想放弃他,她又心恋不舍。
不能的,她不能再如此下去,她必需求援,再不开口,她怕会来不及。
“帮我。”她紧捉住沁悠,十指深深陷入她的手臂里。
沁悠细细的柳眉打了几圈结。
“怎么帮?”他们两人的事,只怕外人就算再怎么使劲,恐怕也收效不大。
“我不知道,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能走一步就是一步,再枯站在原地,铁勒会追上来的“回太极宫去吧,有太子在,太子定能帮你的。”沁悠安慰地拍着她的掌心,最先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一条。
恋姬却向她摇首“他帮不了我什么。”铁勒的心意若是定了,卧桑又能奈他如何?更何况如今铁勒大权在握,于公于私,只怕卧桑也要让他几分。
手臂有些疼,沁悠低首看着她泛白的纤指,试着估量她愿舍的决心有多少,和她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我有一个人选。”反复地深思过后,沁悠虽觉得这个主意不好,但或许可以一解燃眉之急,弄得好的话,说不定恋姬也会有个好归宿。
“什么人选?”她忙抬起头来,眼中绽出一线希望。
“庞云。”
恋姬下解地挑高黛眉。这个下曾听过的陌生人名,能帮她什么?
“太子侍读。长年跟在太子身边,他知道你不少事。”沁悠慢条斯理地进一步详解“他对你有意。”恋姬就是太少与外人接触,也总是不给别人机会,所以在她心中才会只有一个铁勒而已,只要有人能够取代铁勒的位置,或许她就不会为难了。
恋姬听明白了,但灰心的失望也覆上了她的玉容。
虽然这是个慌不择路的愚昧作法,不过眼前,似乎也无别的路可捡了,可是这么做,岂不是教她从一个泥淖里爬出来,再掉入另一个泥淖里?如此抽刀断水,到后来,恐怕将会是徒劳。
而且,铁勒若是知道了,他会如何?他会不会因此而受伤?会不会把他自己封闭起来?万一,铁勒就这样成全她又该怎么办?
她怔了怔。成全她这不是很好吗?她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选择权在你。”沁悠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妥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铁勒不是个容易死心的人,因此,在你作任何决定前,最好是考虑清楚。”这个法子的坏处是,要是铁勒执意和庞云抢的话,那么后果就很难收拾了。
“帮我去跟大哥说一声。”赶在自己想得更多而反悔前,她不给自己机会地开口。
沁悠诧愕地看向她“你当真?”虽然提议的人是自己,但她真的确定吗?
是真是假,重要吗?
不是所有的事,都得抽丝剥茧地将它摊开来看的,因为查得太仔细、看得太清楚,只会看见一颗颗布满伤痕的心,因此,不要去问真与不真,该藏着的,还是让它藏着吧。
恋姬动作缓慢地旋过身,抬眼望向窗外,春阳正灿,照在绚烂如锦的花海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去跟大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