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楼采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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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丰堡,一座位于川省西南占地面积约百亩的高堂邃宇、崇台延阁,及眼处均是雕梁绣柱、画栋高梁。

    它乃由萧夙丰一手建杂邙成,底下人手约有千人,其财富权势在川省一带位居泰斗地位,更是富商巨贾、达官贵族们竞相攀交的对象。

    为何傲丰堡如此炙手可热?实因十年前,先皇太宗微服出巡至川省边境,不幸遇上十数名劫匪,匪徒各个武艺不凡,太宗的随身护卫无一不惨死在匪徒手下,正当太宗危急之际,适逢萧夙丰途经此地,出手搭救,太宗的一条龙命因而保全了下来。

    为此,太宗特赐萧夙丰为平皇侯,其意乃是在觐见皇上时无需行礼,可平起平坐。此令无期限,永存于万世。

    如此的荣耀与礼遇使得傲丰堡一夕成名,再者傲丰堡向来为善济贫,本就受到当地百姓的爱戴,因此可说是锦上添花、威名远播。

    傲丰堡以武术闻名,前来拜师学艺者日渐众多,也因此他们筛选的也更加严谨,而能成为傲丰堡的入门弟子者,更是一种光荣的表徽。

    可想而知,老堡主萧夙丰武艺应当十分了得,他更常走遍天下钻研各式武功,当他路过安阳一处偏远的山间狭路,突然看见远处湖面上有一个黑点在沉浮著,他倏然跳下趋近一瞧,才知道是个剑眉朗目的小伙子!他的脸上有著一道极深的伤口,破坏了表相,但整体而言,他依然是个俊朗的男孩子。

    不难想像再过个数年,经过岁月的洗练,他会变成如何的骠悍帅劲。

    当下萧夙丰救起他,带回镇上医治,经过月余的疗养,这年轻人才徐徐转醒,萧夙丰也蓦然发现他所救之人已丧失了记忆,这是他的后脑受到重击所致。

    萧夙丰不知他的姓名,唯一的线索是他颈上挂著一只蛋型石,上头刻著歪歪斜斜的几个字:给莫哥哥。署名处已被撞掉了个缺口。

    这小伙子姓莫吗?

    还有,他手上为何紧握著一株已掉落了花瓣的花枝,这真令人匪夷所思。

    “你姓莫,在你未记起真实姓名以前,我替你取名为莫司傲,你觉得呢?”他虽已清醒,但却像是压著千斤般重的心事而显得忧郁茫然。

    脸上那道由右耳延至唇角的疤痕,让这年轻人看来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酷。

    自从萧夙丰救起他后,甚至在昏迷中,他纠结的眉始始终没打开,是什么样的愁绪困扰著他,虽然他毫无记忆,但相信过去一定有某件事紧紧牵绊着他。

    “随您的意。”他无意见,一个无记忆的人还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吗?

    “既无去处,你跟我回傲丰堡吧!我孤家寡人一个,下无子嗣,又喜长年在外,你能帮我管里堡里的事务吗?”

    “我!凭什么?”

    “凭你是我救的,我要你活得有朝气活力。”萧夙丰拍著他的肩,意味深长的说。上苍让他救了这小子,也许是他俩有缘吧!他还得救他的心。

    “哈,一个没过去的人,何来的活力朝气?”他冷笑,情绪也随之激昂。

    “别急,你怎知明天想不起来呢?”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还有明年、下辈子?”他自嘲道,俊俏的脸蛋如同覆上满脸风霜。

    “你唉,算了!好好歇着,待复元后我们就启程。”萧夙丰摇摇头,走出了房门。心忖:想要帮这年轻人摆脱烦恼,也许还要好一阵子!

    而那男孩依然默然不语,良久,他长长呼啸出声,怎么也甩不掉胸口那沉重的压力及吐不出的郁闷。

    真快,日月穿梭下,八个年头一晃眼就过去了!

    无记忆的人虽然对八年前的一切依然空白,但他已逐渐摆脱掉这层忧郁,成为一个英姿飒爽的成年男子。

    当真摆脱了吗?其实不然。

    他只是将这抹愁绪隐藏的很好,好的让人误以为他已看开一切,认命的留在傲丰堡当他的少堡主。

    萧夙丰将他视如己出,认他为义子,这八年来不断地栽培他,无论是仪态、谈吐都费心的教育着莫司傲。在武功方面,他更是涓滴不漏的倾囊相授,一开始他非常错愕,因为他竟发现这么个十来岁的大男孩,在内力的造就上居然有著他意料之外的强劲,事后想想,也许他以前就曾拜师习艺,但不可讳言,他当真有学武的天份。

    短短三年,他已学会了萧夙丰精湛武技的各式路数,再加上五年的苦练,如今他更是青出于蓝,比萧夙丰更甚之。

    想当然耳,萧夙丰对他此番成就不仅乐在心里,也更放心将整个傲丰堡交由他管理,自个儿自由自在去游历五湖四海了。、

    傲丰堡弟子无数,虽说莫司傲非萧夙丰之亲生子,但大夥儿依然是对他信服有加,因为他除了武功好外,领导能力更是出类拔萃,着实是位旷世逸才。

    在这些弟子当中,当然有武功不赖的,而首推萧夙丰的大弟子庹强。他与莫司傲同年,武功方面虽不及莫司傲,然却是唯一了解他心事的人。庹强对莫司傲毫无嫉妒之心,一直将他当成心中的偶像,也是无话不说的挚友。

    因此,莫司傲将他视为唯一可谈心的朋友。

    “怎么?一离开众人的目光,你就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庹强推门而入,看见的即是莫司傲坐在案头陷入沉思的模样。

    “我一直在搜寻着脑中的那片空白,但却徒劳无功。”他低首微叹,这样的失望已度过了八年,他是不是该学著习以为常了?

    他有父母吗?义父曾说他已有武功底子,这么说他已经拜师了!义父亦提及他武功无一定路数,瞧不出端倪,亦不知师承何处。

    还有颈上的那块无署名的石头是谁给他的?莫哥哥!又是谁会喊他莫哥哥?

    为何每一想起“莫哥哥”这三个字,心底深处总隐隐藏著浓浓的牵挂,偏偏他又想不起也摆脱不掉,到底是为什么?

    “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是愈勉强愈难如愿,倒不如忘了自己是一个丧失记忆的人,也许哪一天你就会突然记得了。”庹强以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说道,好让莫司傲稍稍安心。

    “不是你,你说的倒轻松。”莫司傲不以为然,轻睨了他一眼。

    “算了,我认输,不跟我们少堡主争辩了。”他不自觉仿效起莫司傲的冷峻,想逗逗这位年纪虽不大,但外表老成的少堡主。

    莫司傲摇摇头“少堡主?别这么说,我是为了报恩。”他轻描淡写的随意一哂,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他摸了摸颊边的伤疤“它看起来可怕恐怖吗?”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注重外表了?”庹强诧异的看向他,眸中含带著趣味。

    “去你的!”

    他不是注意外表,只是有种感觉,感觉这副模样会吓着一个人,是谁呢?他苦思了许久,依然摸索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看习惯了,一点儿都不觉得你哪里恐怖来着,真要说有什么地方让人注目的,那就是它使你变得森冷了些,也较不平易近人。”庹强从实招来。

    “平易近人?我喜欢一个人独处。”

    “你就是太冷僻了,还好堡里的兄弟们都信赖你。”庹强摸摸下巴,好整以暇道。他觉得冷冽岸然的莫司傲就是再孤傲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莫司傲斜唇一笑“那要谢谢你们了,对于我这个凭空冒来的人不仅不排斥,还付予关心。”

    “是你值得我们这么做。”

    莫司傲敛住笑,又回到以往沧桑孤独的神情,他怀疑,自己真的值得吗?

    “记得别在众人面前提及我丧失记忆这档事,我不想让别人对我产生好奇。”

    “这么多年来我未曾走漏过风声,所以相信以后我也不会。”莫司傲这个秘密除了萧夙丰外,就只有庹强与蔡总管知道。莫司傲信任庹强,才将心中的苦涩告诉他,他又怎会出卖他的心事呢!

    而至于总管蔡洋是如何得知的,那就得怪半年前自己酒醉一场,不由分说的抓住前来劝他少暍点的蔡洋,在半醉半醒间道出他失去记忆的这段往事。

    这半年来,蔡洋虽守口如瓶,但莫司傲深知以他唠叨的个性,可能自己安逸不了多久了。

    “我相信你。今年入堡弟子的甄试就交给你去负责了。”他突然话锋一转。

    “什么?你不打算亲自挑选?”

    “不了,相信这种小事你可以做的很好。”莫司傲半旋过身,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而且,你也该慢慢接触一些实务的处理,好从中获取经验。”

    “我我没必要获取”

    “不,你需要。你知道我的意思。”

    莫司傲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待在傲丰堡太久,等他记起一切后,他就要去找寻那块失落的片段,在潜意识里他更有一种很深的感触,仿佛冥冥中有个地方正在等待著他,那是一处有欢笑、很热闹的地方,完全不同于他现在内心中的死寂。

    而庹强将是接续他职责的最佳人选。

    “少堡主”

    “别说了,陪我去堡内四处巡视看看,下个月的甄选活动要做的尽善尽美。”

    许多事既已心知肚明,他就规避不谈,他知道庹强懂得他的意思。

    “爹”

    齐水胭伫立在墙角,唤了声正在练功的齐友湟。

    “胭儿是你!什么事?”齐友湟收气后,转身笑眼迎向她。

    “我”

    “有话就说,对爹还有什的好闭塞的。”

    齐友湟揉揉她的小脑袋。唉,岁月不饶人呀!曾几何时,胭儿已长成少女了!十八岁,花嫁之年,更是怀著待嫁女儿心的佳龄,只可惜他的胭儿什么都没,他明白这八年来她一直活在自责之中,她的心也因为莫凉的死而随风逝去。

    “爹,您教我功夫好吗?”水胭睁大期待的眼,看向爹爹。

    齐友湟颇为诧异“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学功夫呢?”

    “我我想去找莫哥哥,有一技在身,爹就不怕女儿半路被人欺负。”她提起勇气一鼓作气道。

    “胡说,这怎么成!”齐友湟皱起白花的眉,驳斥道。

    “我知道自从彭爷爷过世后,黑店仅剩下你我,爷虽常回来看您,但每回总是来去匆匆,我这下一走您会更孤单,但是爹,您不会不知道揪在我心口上那种痛有多深,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她一说到激动处,两行泪就滚烫烫的掉落下来,这泪眼亦烫伤了齐友湟的心。

    “儍胭儿,爹怎会瞧不出你这几年来所受的煎熬,只是学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怎能马上学得会的。”

    “我相信你有办法。”水胭比齐友湟还坚持。

    “没办法,爹没办法!”水胭一点武功底子都没,这种捷径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害了她一生,他实在没法答应。

    “你就不能成全女儿?”

    水胭语气冷沁,泛著浓烈的失望,看来想迅速学会功夫,已成了妄想,那她还要不要去找莫哥哥呢?

    “练功夫要慢慢来,根底要扎得牢,绝不是一蹴可及的。”齐友湟极尽能事的劝说,虽然水胭坚决的神情让他害怕,但他希望能救她,更希望能救她的心。

    水胭踯躅的走向门旁,失望的离开,她不勉强爹了,她知道爹有难处。

    算了,靠自己吧!

    “胭儿?”齐友湟想喊住她,却不见她回头。

    唉,就让她静一静吧!也许一觉醒来,她就不再固执了。

    爹:对不起,我走了。

    自知留下您一人是女儿大不孝,然心中的结不解,胭儿实难快乐得起来。此行希望能找到莫哥哥,即使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骨骸,证明他已离开了我。

    原谅女儿吧!心愿了去,我就会回来永远守在您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请您祝福我尽快达成愿望。

    不孝女胭儿

    水胭收拾起行囊,走出了黑店,这个她生长了十三年的地方;犹记得五岁那年她搬进黑店后,就一直在这儿生活着,这里有疼她的孟爷、彭爷爷、还有爹,当然还有莫哥哥。

    想起莫凉,她胸口又是一阵抽搐,她真的好想他!

    莫哥哥是她八岁那年,无意间在山坡处放纸鸢时发现的,那时的他满身是刀伤,鲜红的血迹吓得她直发抖,但她丝毫不退缩,硬是奔回黑店求爹救起他。

    往事历历在目,与莫哥哥欢乐的时光才过了两年,倘若不是她的任性,他现在还会在她身边照顾著她,保护著她吗?

    不想了,拭去脸上的泪,她要用心的是未来,只是天下那么大,她该往哪儿去呢?如果找错了方向,岂不

    避他的,她相信她与莫哥哥之间有条无形的线一直牵连著彼此,否则她也不会经历这许多年后,还是忘不了他。只是,若他还活著,怎么都不回来找她呢?是不是还恨著她的无理取闹?这问题是纠结在她心中最痛苦的结。

    不过无论如何,她宁愿他是恨自己,而不是已命丧黄泉。

    摇摇头,她抬起头迎向朝阳。对,未来的路仍很长,她不能还未踏出就气馁,莫哥哥一定还活著。

    水胭打起精神,沿著莫凉当初坠谷的水径而行,如果他当年获救,只要沿路打听,一定会有结果的。倘若他真的不幸丧生,说不定也会有人捞起他的尸骸。她不要漏掉任何希望。

    忽然间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呼啸而过,与它擦身的水胭被这强烈的风给袭倒在地,扭伤了脚踝!一股剧烈的刺痛掠过全身,她硬咬著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正当水胭哀叹著屋漏偏逢连夜雨之际,马车上走下了一位年约五十开外的老丈,他急急跑向水胭“这位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真是抱歉,我孙儿驾车一向莽撞,实在是对不住。”

    “我的脚扭伤了。”

    由她扭曲的脸看来,一定相当的疼吧!

    “脚扭伤?姑娘,我恰好是位大夫,可以帮你医治,但因我赶时间,能否上我的马车,我一边帮你医治,一边送你回家。”

    “这不用了,我不打算回家。”这位大夫看来慈眉善目的,但毕竟是陌生人,水胭怎敢贸然同行。

    “那姑娘是要去”

    “我不知道。”她当真不知自己的终点在何处。

    “爷爷,怎么了,你是不是老眼昏花找错人了?”忽地,由马车上走下一位年轻小伙子,看那年龄约莫十四、五岁;当水胭循声望去时,登时愣住了,这年轻人脸上所散发的光彩实在像极了当年的莫哥哥。

    “去你的!”老丈薄斥道。又立即回首看着水胭“我姓赵,这是我孙儿赵子黔,我们现正欲赶往川省准备参加一年一度傲丰堡的弟子甄试,如果你当真不知该往何处,就随我们去吧!”

    川省?傲丰堡?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在乍听此地名时,她心中会激荡难平呢?难道莫哥哥现就在那儿?

    见水胭久久无反应,赵子黔以为她顾虑著男女有别与安危,于是道:“你放心,

    我们都是好人,而且我应该比你还小吧!吃不了你的。”

    “子黔!”赵大夫闻言暍止,这孙子愈说愈不像话了。

    但子黔只是对他笑了笑,又对水胭道:“算我出言不逊,姐姐别生气。”

    水胭摇摇头“我叫齐水胭,我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怎么会生气呢?”

    “齐姐姐,既然你没有一定的去处,那就跟咱们一块同行嘛!”

    “不瞒你们,我这次出门是为了找人,但我不知他在哪儿,也不知他是生是死,能不能找到他我一点儿把握也没。”

    “那就一块同行吧!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四川。”赵大夫也劝说道。因为这姑娘的脚伤看来不轻,一天两天是好不了的,他们又赶著上路,无法留下来医她的脚伤;再者她又没有去处,总不能放她一个姑娘家在街上流浪吧!

    水胭沉吟思考了会儿,四川好像很吸引她似的,让她舍不得放弃,再说,一路上有人作伴不也很好吗?

    “好,一道同行吧!只是怕我会拖累了你们。”

    “那太棒了,有你作伴,我就不用再听我爷爷说着想当年了。”子黔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