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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二姑娘此刻有事,我却不过是没脸色没见识的,只恨也难得帮二姑娘什么,还是奶奶恩德,既让二姑娘在这里过夜安置,旁的难说,便是今夜,总尽力伺候,二姑娘四姑娘莫委屈就是了
若是二姑娘还要谦辞,不拿我当昔日丫鬟来看待,我成个什么人了?便是主子有怒,我自然用自身承担着,说句剜心的话,我们如今,承受些主子怒气,供主子搓弄凌辱一番,还不是个恩遇”
迎春听她说得如此恳切,此刻她大难临头之时,听袭人声声俱是情谊,越发感动得握着袭人的手,留了泪说声“生受你了”
再雨泪纷纷,说不出旁的话来。袭人便引着凤姐迎春进到内堂,换到怡红院书房里,晴雯已经端上茶水来,两人才又自己退了出去。那平儿已经携了惜春,自去外头吃些糖果,反手将门掩了,迎春屋子里人都走净了。
却坐不住,又在凤姐跟前,自跪了,垂头道:“就请凤妃姐姐替主子问话”凤姐黯然一叹,呆呆瞧了迎春片刻,才开口道:“第一件主子问你,那日在天香楼侍奉主子,你所说之事,可句句是实情?”
这头一句,便问得迎春脸色苍白,泪滴欲下,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凤姐。这迎春她本非邢夫人所生,虽是荣府长房二小姐,但自小性情温厚端和,安分闺守,于一众玲珑剔透的姐妹里并不出挑。
宁荣诗书世家,便是女子,也习些字词诗话,元春蕙质兰心,探春机敏豁达,待到亲族来依,那黛玉世外仙姝,宝钗温慧端仪,湘云才质冰雪,倒一个个都把她尽比了下去。
只她向来恬静,凭姐妹们玩笑,下人们嚼舌,总不以为意,有个“安分守时,静待天命”的儒雅性子。
便是入园为奴,自侯门千金成了性奴禁脔,往日所学女贞德行俱成了供奉主人玩弄逞欲之事,背后更满是难堪波澜,段段往事惊心,园中诸女越发百种机算,于她。
虽然心头如同揣了个兔子,成日里想起来亦是焦灼,竟依旧是过一日算一日。她自少女时被贾琏奸污失贞,算起来更是兄妹乱伦,于其名门闺秀身份而言实在是羞辱难当。
除了后来为弘昼之性奴,大家小姐却失了身,见不得主子,本来最怕的还是面对凤姐,虽然思前想后,自己都是被那狠心兄长逼迫强暴的,奈何她自失身于贾琏后,还和他苟且过几次。
她自来性子,本就没个主意,少女之心,既糊涂亦凄凉,每每扪心自问,即有三分是女子天性,无可奈何顺从了夺走自己处子之身之人的无奈。
又有三分,迫于贾琏淫威,只怕丑事暴露之羞愤。竟然还有三分,也是品味那乱伦禁忌,男欢女爱之诱惑。
只这一层欢好,便是想起一星半点,也是自恨自家无耻无德的。本于其时世上名节风俗,失身于男子,还是自己堂兄,居然还不自尽,既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家,已经是无耻之极。
只不想蹉跎度日,居然贾府巨变,这一切一切,随着自己沦为弘昼之性奴禁脔,身份再也叙不得高贵二字,名节是休提。
但是不能奉给主子本是理所当然的贾府二小姐之童贞,又是一遭大罪。她晨煎熬夜辗转,本也是苦捱日子。不想弘昼听她自首,亦不处置她,轻轻揭过,后来于天香楼里,伙着可卿逗弄,将她奸污临幸,却不追究她昔年之耻事。
于她内心而言,实在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弘昼宽容恩情,一心只想在青青光阴里,多多奉上自己身体,供主人淫乐快活,才算尽了自己的心,只是还有一桩,这贾琏,却是凤姐昔日丈夫,虽是贾琏无耻,强暴自己。
但是每每面对凤姐,倒好似是自己做错了事,是个无耻勾引兄长的淫贱女子一般,她虽不敏,到底也不笨,知道园中无秘,只怕凤姐早已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只是凤姐如今一般儿是弘昼性奴禁脔,虽然昔年是贾琏之妻,这等事情如今开口提他是何等忌讳,自己便是求告请罪也不好开口。那凤姐左右跟没事人似的,她性子随和,也便干脆自欺,当成凤姐不知,且糊涂度日就是了。
哪知此刻,偏偏凤姐是奉了弘昼之命来问,想起往事,竟是羞的几乎要一头撞死,几乎就要忍耐不得,开口求告请罪,要这昔日嫂子原谅。
话道嘴边,瞧瞧凤姐一双美目顾盼流离,才是惊觉:“主子明知凤姐姐是二哥哥的妻房却偏偏差凤姐姐来问这事岂非于凤姐姐也是煎熬羞辱的”她是个迷糊性子。
此时凤姐亲口问出,才意识到凤姐这一路脸色阴晴之实在,一时都混忘了自己尚在生死一线之间,倒替凤姐难过起来“以主子性情,自是故意折辱,皆是我的罪过,却苦了凤姐姐了”只凤姐是代弘昼问话,不能不答。
迎春挣扎了半日,只得又叩首道:“是,贱奴已是贞洁败坏之人主人有问,怎么还敢欺瞒,那日奉主,所说句句是实”
也不知怎得,似是豁出去了要把多日来心头的包袱抛开,又似是哪里来的半分机灵,竟追言道:“迎春是早年与兄长伦乱苟且说起来就是个无耻无德,败坏贞洁的贱奴只是为性奴守规矩不能自尽。
偷生度日也是煎熬,就请主子发落”她不敢抬头看凤姐,凤姐此刻亦是一对俏眉竖起,两双凤眼水汪汪,咬着唇,尽力压抑着心中五味,又道:“主子知道你要谢罪,还是替主子问的原话你失身于贾琏那个王八蛋。
但是你这年纪品格,还有皮肉身子,一样可以供本王消受赏用,既用得好,本王也不来罪你这昔年旧事。只再问你,你和贾琏的事,园子里还有谁知道?”
迎春倒不想有这一问,这事倒无心魔,呢呶了一下,又以头触地道:“这是羞死人的事,哪里敢和人说只有司棋自小跟着我,再没瞒她。其余,却不曾和人言说只不知二哥哥可曾漏了口”说道这里,又不由想起自己那脏心烂肺的堂兄,若是真的奸污了自己,还以为快事和他人说起,又是何等之耻辱,不由眼泪又如断线珍珠一般滴落下来。
那凤姐死死盯着地上伏着的迎春片刻,又开口道:“还有话问你,自入园子,你可还想着你那堂兄?这种乱伦之行污人耳目,那贾琏又是个王八蛋,奸你身子不过是逞一时恶欲,你竟然还敢想他?”
迎春大悲,口中已是呜咽难成言语,手指缝儿扎着地砖,半晌失神答道:“我没有啊主子姐姐我没有啊我怎么敢想他啊”凤姐便是铁石人儿。
想起这里的伦乱悲戚,想起自己的前夫,想起这园子里的事故,当真是心如刀绞,说不清什么滋味,可叹她本是刚强性子。
此刻银牙咬碎,却只能支撑着又问道:“主子还问你你想不想他本王爷查不清,既然不想,怎么还敢和贾琏私通信函?”这一声轻声追问,凤姐虽勉强说的语气不重。
但正是迎春心头最惶恐惧怕怕之事,此刻听来,字字锥心,书房中红烛溅起交映残阳晚落,仿佛灼烧着自己主子弘昼之怒,那棉絮般的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便几欲晕厥过去却说那凤姐奉了弘昼之旨,携了迎春到怡红院里来代主问话。
却问出一声“怎么还敢和贾琏私通信函”来,直唬的迎春几要晕阙过去。迎春战战巍巍不知该如何答话,心里头全是混杂之念头横来竖去,撕心搅肺的。
此刻方觉弘昼差凤姐来代为问话,不知有心无意,竟是万万分难答。且不说自己和兄长有染,要当真嫂子的面认罪,是何等羞辱。亦且不说自己再和昔日伦乱兄长有信函往来,一犯性奴私通忌讳,二有挂念外男之嫌,哪一件都是千刀万剐的罪。
更要紧是,当日贾琏送进来家书求命,一层上其实是哀求她曲意逢迎弘昼,多受女子屈辱,换作为贾琏求活,二层上竟提到亦曾递送另一信函去了凤姐处。
虽着实不知究竟有无此事,又或贾琏有信,凤姐却不曾受到。然自己都能收着,若真有此信,凤姐在园中威权行止,如何就收不到?只怕也是收到了信函,秘而不宣罢了。
此事一个不慎,一般儿能将凤姐置于死地,偏偏却差凤姐来,在这四下无人私邸里问话,自己又当如何应答。
那窗棂外夕阳渐下,夜幕冷渗,一对冬鸦绕梁枯飞。迎春一时无言,亦不敢抬头去瞧凤姐脸色,屋内便是死一般宁寂。
此刻她又畏又恨,又是羞辱慌乱,全无应对之策,真恨不得弘昼一般儿无有怜悯,只命三府里将自己,如同尤三姐一般锁拿了去,凭是杀是奸是剐是凌,竟比这当儿丝毫猜测不着弘昼知晓多少,又是什么心思,天威难测,只怕自己害人害己,一言不慎,非但是自己,自己小妹、凤姐,只怕是远在戍边之兄侄,刚刚逃得一线生天之其余族人,都要又遭奇祸。
迎春搜肠刮肚了半天,竟依旧话儿到了嘴边难吐。却听凤姐终于幽幽开口道:“二妹妹这是代主子问话,你总要答的
你别一味伤心,有什么便说什么,我一定据实代你回主子。主子其实多有恩怜,你只要诚心回话,未必就严办你的。”迎春凄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