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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银看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疾上三尺,双手紧紧地抓住陆正平的腕部,泪流满面的道:
“孩子,我的好孩子,他同样也是娘的亲生骨肉,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呀!”最后几个字,已经呜呜咽咽的听不清楚了,整个身躯全部压在了陆正平的臂上。
陆正平杀心已生,坚如铁石,爽声咬牙道:
“娘,孩儿恨他透顶,一定要他的命,任何人也救不了他!”
当下心一横,振臂一抖,暗力如涌,白如银被震后退丈许,仰面栽倒在地,人也晕迷不醒。
陆正平一怔,心中悲苦,泪光盈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道:
“天啊,上苍的安排为什么对我陆正平这样残酷!”
毒郎君晕迷半响,这时已适时清醒过来,挺身一跃而起。
不!他没有挺身而起,刚刚挺起身来,就被陆正平一拳(此处缺2页)。
割耳之痛,非同小可,毒郎君重创之下,又添新痛,如何能消受得了,但闻闷然一哼,当场晕死过去。
“迷魂塔”上的秘图,对陆正平太重要,怎肯就此罢手,见此状一愣,随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一桶冷水,当下手起桶翻,全部浇在毒郎君头上。
冷水浇头,神智顿清,毒郎君睁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
“怎么?这一下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陆正平一矮身,匕首指在他的咽喉附近。
毒郎君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忽然扬掌当头击下。
“怎么?你想自杀?哼!没有那么便宜,除非你爽快的说出秘图的下落,不然,小侠我要你受尽千苦万罪,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慢慢的活受罪!”
见他闭口不言,匕首一振,正待割他的右耳,母亲道:
“孩子,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付他,你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一瞥毒郎君苍白如纸的脸色,血迹斑斑的双颊和左耳,心中酸痛,泪下如雨,伏倒在毒郎君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陆正平道:
“娘,你老人家这是何苦,他罪与天齐,恶迹昭彰,死有余辜,何必为这样一个忤逆不孝人伤心”
“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娘的亲生骨肉,你年纪还小,不会想到为人父母的苦心”
“我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苦心,可是,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孩儿的深仇大敌,我一定要杀了他!”
“可是,他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的弟弟?”
“我早已说过,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
“你承认不承认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为娘的但有一口气在,就不准你加害于他!”
双臂一伸把毒郎君抱在怀中。
陆正平见此情状,不禁大怒,喝道:
“娘,你老人家最好别逼孩儿做出忤逆不孝的事来,再不闪开,我宁愿落个不孝之名,也不能让他活在世上害人!”
白如银秀发散乱如蓬,衣裳零乱不整,形相至为狼狈,闻言涕泪交流的说道:
“孩子,你要杀就先把我杀了吧,为娘的但有三寸气在,就不许你做出这种绝毒无情的事来!”
陆正平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一定要杀他,现在就做给你看!”
盛怒之下,那容他思前想后,伸手把母亲拉到一旁,翻腕一掌,就把毒郎君打得打了一个滚,立时晕死过去。
白如银看在眼中,心如刀绞油煎,泣不成声说道:
“平儿,你好狠的心,为娘的生养你一场,想不到你却这样无情无意”
“娘,不是孩儿有意放肆,口出不孝之言,凭心而论,你几时尽过做母亲的责任,你根本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们陆家!”
一肚子的怒气,全部发泄在毒郎君的身上,匕首一扬,银光灿烂,当胸刺去。
白如银忽然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陆正平的身上,道:
“孩子,为娘的自知罪孽深重,天所不容,你要杀就杀我吧,你弟弟是无辜的,断断不可以”
陆正平不等母亲说完,便声色俱厉的说道:
“生我者父母!不过,善恶相报,因果轮回,或迟或早,你老人家定会得到应有的报赏!”
右臂一抖,雪亮的匕首上幻出万点寒星,又道:
“孩儿此来,心意坚如铁石,不杀毒郎君,绝不离此一步,你老人家别再白费心机!”
忽的挺身一撞,白如银又倒在地上,陆正平将匕首刺向毒郎君“中府”要穴。
霍然,银光闪闪中,白如银冲着锋利无比的匕首撞过来。
陆正平看得一呆,急忙撤手后退。
不幸,白如银冲势过猛,大错已成,匕首擦胸而过,划了一条三寸长,寸许深的血口,瞬息之间,就染红了白如银的半边衣裳。
陆正平见状,慨然长叹一声,未发一语。
眸光一瞥毒郎君,愤火又生,挺臂疾上,分心再刺。
白如银霍地卟通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倒在亲生儿子的面前。
生母跪亲子,事非寻常,陆正平不禁一呆,道:
“你老人家这是何苦”
刹那之间,想到了自己悲凉的身世,想到了母亲目下的处境,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以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如银双膝跪地,泪如雨下,一字一泪的说道:
“孩子,我求你,求求你饶了你的弟弟,把为娘的杀死吧”
“住口,我已经不止说过三次了,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我们陆家没有这样的子孙,你老人家要是再胡言乱语,别怪孩儿太绝情无礼!”
余音绕耳未竭,白如银哭声已起,凄凄戚戚的说道:
“孩子,我的好孩子,你不必对为娘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最好动手把娘一掌劈成肉泥吧。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你们陆家,但是,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一错,你弟弟是无辜的,我求你手下留情,饶他一命。为娘能在临死前见到我儿,已经心满意足,再也不敢企求什么,但愿我儿能顾念母子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孩子,娘求你,求求你千万别杀他”
说到这里,已是声嘶力竭,只有磕头像捣蒜,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叩头不停。
她,一面磕头,一面泣求,声悲韵戚,字字血泪,感人至深,头发散落在双肩胸前,双眼红肿昏花,却一直凝视不瞬,泪珠顺腮而下,和胸侧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一点是血?哪一滴是泪?满月似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凄愁之色,颤颤抖拌的跪在地上,望着亲生儿子陆正平,显得是那么颓丧,那么悲苦,那么可怜!
这种神色,这种言语,再加上彼此的这种关系,有心人见之定当一掬同情之泪。
可是,陆正平却昂首望着屋顶,浑如不觉,母亲的哭求丝毫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猛可间,陆正平霍然怒吼一声,声若洪钟似的说道:
“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再对孩儿磕头不止,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
说至悲痛之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匕首转而对准自己的胸口。
白如银先是怕正平伤害毒郎君,现在见正平如此,又怕他真的情急自戕,可怜她一片慈母心,两边为难,忙起身扑过来说道:
“孩子,快把刀子拿开,别对准自己的心口,你要把娘吓死了”
陆正平含泪愤然言道:
“娘,你老人家是要他?还是要我?”
白如银一怔,颤声说道:
“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要他,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要是要我,孩儿就必须把他杀掉,我和毒郎君势不两立”
“孩子,我的好孩子,快别说下去。你,我要,他,为娘的也不能少”
“不行!你老人家只能要一个,绝难两全!”
“孩子,我求你别这样折磨娘,娘在你们兄弟之间已经够苦啦,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更不能自杀。”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
陆正平伸手扶了她一把,恨声说道:
“那你就两个都不要好啦,孩儿先把他杀死之后,再自杀在你老人家脚前谢罪!”
此念一生,豪情忽发,刷的直向毒郎君的心窝刺去。
卟通!白如银终于又跪了下来,伸手拉着正平的衣襟,满口乞泣哭诉之言。
嘶啦!陆正平身形一旋,衣襟已断,眸光如电,横扫白如银、毒郎君而过。
他,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牙关紧咬,矛盾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久久,默默无语,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当他的眸光从毒郎君身上扫过时,忍不住杀机又起,心道:
“毒郎君把我害得太苦太惨,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他!”
匕首一振,再度分心刺下。
然而,他并没有当真刺了下去。
这,并非陆正平改变主意,而是他左思右想,实在不忍眼见自己母亲对自己磕头跪求,更不忍伤了她的心!
那么,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绝不!”这是陆正平的心声。
只见他陡地一跺脚,全屋震颤,嚓!的一声,硬把匕首插入砖地三寸多深,森冷愤恨的说道:
“罢!罢!罢!陆正平一身是恨,孝心犹存,可恼啊可恨!”
忽的双手一伸,硬将母亲白如银拉直站了起来,道:
“娘,我今天饶是饶他了,不过,迟早有一天,当你老人家不在他的身边时,我还是会杀他!”
右脚一扬,通的一声,毒郎君身躯被他踢得飞起来,撞破前窗,箭射而出。
白如银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夺门扑了出去。
陆正平紫金谷之行,原想探明父仇经纬,夺回秘图,想不到一事无成,却大大地伤了母子感情,望着母亲黯然颓废的背影,忍不住急痛攻心,伏倒在破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过去、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故,使他伤透了心,前尘往事,齐涌心头,师仇父恨,纷至沓来,这一哭足足哭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刚拭干泪痕,抬起头来,忽闻卟!穿窗射进一物。
陆正平一惊,定目处,只见面前桌上多了一枚银针,银针上面带着一片树叶,树叶上面有几个透空字,是:
你的生命已在恶魔掌握之中,速离此室勿误!
仍未落款留名。
陆正平拿着针叶端详一阵,心忖:
“此次示警之人,和上一次的同是一个人,但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连名和姓都不肯留下?”
转念一想,又想道:
“不管此人是谁,纯出一片好心,我潜入紫金谷,打伤毒郎君,那个恶魔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听这位恩人的话,退出此室,等和何叔叔会齐之后再从长计议。”
心语甫毕,足未移位,门口人影一闪,母亲白如银姗姗而来。
她,此时泪痕已干,血迹犹存,眉宇间凄愁之气稍敛,却罩上一层极浓极浓的恐怖之色,一进门就说道:
“孩子,你快”
说至此,不知为何,惧容益甚,面如死灰,扭头向外一望,悚然住口不言。
陆正平望着母亲胸侧刀伤,孝心又生,侮意踵至,黯然的说道:
“娘,孩儿一时情急误犯,疚惭痛侮莫名,但望你老人家恕宥才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你就是把为娘的杀死在这里,娘也不会怪你!”
不知何故,说着说着,她又滚下两行热泪,偷偷地向外望一眼。
一眼见爱子手中有银针树叶,道:
“孩子,这是什么?”
陆正平给母亲一看,白如银立时正色说道:
“这位示警之人说得很对!”
“什么?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孩儿的生命果然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应速离此室?”
“嗯,事实确实如此,你应立即离开!”
“可是,秘图下落不明,我爹的遇害经过,以及仇家的来龙去脉,正平还一无所知,求你老人家快点告诉我,孩儿马上就走!”
白如银喟叹一声,戚戚然道:
“太晚了,来不及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再晚一步就恐怕性命难保,为娘的纵然替你死,也救不了你!”
伸手启开后窗,示意他速速逃命。
陆正平自忖情势万分紧急,闪身来至窗口,道:
“娘,只要告诉我仇人的名字是谁?迷魂塔上秘图”
“银妹,银妹。”陆正平言犹未尽,耳畔送来一阵呼唤之声。
这声音十分柔和亲切充满了思念渴求的韵味。
白如银却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好像听到了死神的呼唤。
呼唤之声未尽,门口已出现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男人。
此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双目精光湛湛,开合间华光四射,不怒自威,文雅中别有一种威严,昂扬中又自带几分书生气质,是一个既文雅又威武,飘飘欲仙的长者。
来人满面风尘,脸有倦容,衣襟上还有几处血痕,一瞥如银,霍显惊喜之色,喜盈盈的道:
“银妹银妹,你果然安然无恙,老夫想得好苦啊!”说话中,满脸笑容,泪光盈盈,急勿组的走了过来。
白如银霍然色变,拉着陆正平后退四五步。
来人见状一愣,似是莫名其妙,忽又哦了一声,道:
“哦,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被那个乔装成和我一模一样的恶徒吓惨了,是以不敢相认,其实,愚夫入谷后,就和他恶战一场,早已负伤而逃。”
白如银惧意依旧,退势不止,一句话也没有说。
来人慨然一声,道:
“银妹,我是你的智哥,是紫金谷主神州剑圣陆守智,并非陷害咱们的仇人,刚才和他恶战百余合,喷了一口鲜血后,终于被他落荒而逃,你看,我衣襟上的鲜血就是他留下来的”
心头一酸,忽然落下两滴英雄泪来,探怀取出一只玉簪,在白如银面前一晃,又说道:
“银妹,事情的经过太离奇,太可怕,我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使你相信我会死而复生,好在昔日你我定情时的信物——玉簪还留在身边,一看便知真假,难道你忘了咱们当初的誓约了?”
话完手一扬,玉簪应势而出。
白如银伸手接住,看看玉簪,再看看神州剑圣陆守智,终于惊喜万状的说道:
“啊,你果然是智哥,不是那个恶魔,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嗖!箭也似的扑了上去!
嗖!神州剑圣陆守智也箭似的迎了上来。
嗖!陆正平闻言一怔,半信无疑,也冲了过来。
神州剑圣陆守智,和白如银的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满脸欣慰,笑逐颜开,乍然惊喜之下,连一句话也没有。
陆正平愣愣的望着二人,既想上去相认,又鉴于仇人手段高明,曾以乔装之身遮尽天下人的耳目,不敢贸然行事,一时间呆若木鸡似的,不知如何才好。
二人互握良久,在甜甜笑意中松开双手。
陆守智深情的望了白如银一眼,道:
“银妹,我们终于又团圆了!”
白如银深情的望了陆守智一眼,道:
“嗯,智哥,我们又团圆了!”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
“往事像是一场恶梦,回想起来愚妹实在对你们陆家不起,于理早该一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伸手堵住她的嘴,郑重其事的说道:
“银妹别再说下去,多年来我虽然流落边荒一带,潜修上乘玄功,但对近年来的概况却知之甚详,严格的说起来,你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后代子嗣着想,愚兄理当感恩重谢才是,怎会那样冥顽不化?”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往事如烟,早已成为过去,银妹别再提它才好。”
白如银欲语未言,神州剑圣陆守智望着陆正平,道:
“银妹,这位小英雄英风飒爽,神采奕奕,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他是正平,是你我所生的儿子正平呀!”白如银略一犹豫之后才说。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大喜,仔细的审视一下爱子正平,哈哈笑道:
“孩子,你看为父的多年不见你,就不认识了,这真是亲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思想起来咱们陆家的遭遇也太不幸了。”
话是这样说,久别重逢,他却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
陆正平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未敢轻易相信,瞪眼望着他,后退不止,未发一言。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止步停下来,道:
“孩子,你是怎么啦!”
陆正平不加思索说道:
“在下的仇人鬼计最是多端,最是狡猾不过,你究竟是何来历,不无可疑之处,陆正平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圈套!”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不怒反喜,笑眯眯的说道:
“好孩子,你年纪不大,机智却超人一等,真无愧是紫金谷陆家的后代。看来否极泰来,合该咱们陆家要重创一番辉煌的事业,为父的即使当真遇害不救,就凭我儿独自一人也同样的可以替我复仇雪恨,重振紫金谷的声威!”
陆正平听得一呆,目注母亲白如银,道:
“娘,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
白如银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
“银妹,你怎么不说话呢?老夫和正平分离太久,我遇难之时他尚在襁褓之中,也难怪他不认识我”
说话中,又拉起了白如银的右手。
白如银立刻正色说道:
“平儿,这的确是你亲生父亲,怎么不喊爹爹,再不上去相认,你爹就会责怪你的。”
陆正平一听此言,才信以为真,身份既明,惶愧忽生,忙扑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
“爹爹,孩儿不孝,出言失检,实在罪该万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摹祥可亲的说道:
“孩子,别这样,恨只恨我们父子分离太久,怎能怪你不肯贸然相认,事实上那个老魔头的伎俩的确高明透顶,一不小心就有上当的可能,我儿谨慎小心,实是可喜可嘉之事。”
正想伸手扶他起来,白如银上前一步,已把正平拉起,说道:
“平儿快起来,你爹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陆正平自幼孤苦伶仃,和师父相依为命,原以为紫金谷之行,已经踏上死亡的绝路,没料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但和母亲相会,而且一直以为早已作古的父亲,也竟然死里逃生,飘然而至。他依偎在父母的身旁,真有说不完的离情别意。
寒喧片刻,陆正平将手中的银针和树叶递给陆守智,道:
“爹,这也不晓得是谁?大惊小怪的说孩儿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其实屁事也没有,恶魔不显,你老人家却适时返回紫金谷,这位示警之人如果得知此事,也一定会失声一笑的。”
余音绕室不尽,夜空中飘荡着一声深沉的叹息。
可惜,这叹息声太低沉、飘忽,在场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听清楚。
陆守智接过银叶树叶,一看之后脸色大变,但,一闪即逝,很难察觉出来。
白如银适时说道:
“平儿,这位示警恩人之言不假,我儿性命的确危如燃眉,千万大意不得”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怔,望望白如银,说道:
“孩子,你娘的话说得很对,要不是为父的来得凑巧,你很可能早就没命了,仇人的武功太高了,罕逢敌手,称得起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
“可是,不管他的武功有多么高,结果却做了爹的手下败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才应该是天下第一人!”
神州剑圣闻言却大不以为然,肃容郑重说道:
“平儿别往为父的脸上贴金,我虎口余生,逃得一命后,一面疗伤养病,一面修练上乘玄功,十几年以来,自认比那老魔头还要相差一筹以上”
陆正平一愣,马上说道:
“那你老人家凭什么能把他打得吐血落荒而逃,这中间岂不星太矛盾吗?”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嘻嘻的道:
“孩子,这事一点也不矛盾,为父在边荒一带时,曾经认识几位江湖异人,随我来到中原,一则人多势众,二则那魔头可能刚刚和人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正当精力疲惫之时,是以才能打得他茫荒而逃,要不然为父的能否和你们母子见面,实在未可过份乐观。”
陆正平听毕,暗吃一惊,冥冥中觉得定是那位示警之人和恶魔打了一架,连忙说道:
“爹爹,那几位江湖异人现在那里?怎么没随你老人家”
“他们去追赶恶魔去了,为父的因急于和你娘见面,故而来到此室。”
“爹爹,那咱们现在赶快去接应他们去吧,如能追上,就把他杀死在当地,也免得日后再多费手脚,留他为害天下!”
陆守智一怔,正色说道:
“孩子,仇人武功太高,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要想全身而退,实在易如反掌,咱们去也没用,那几位江湖异人能够得知他的准确下落就已经很不错了!”
陆正平闻言,心情陡地沉重起来,道:
“这样说来,仇人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也不见得,只要学得迷魂塔上的绝技,杀敌复仇并非不可能之事。”
陆正平闻言,立刻说道:
“孩儿承先师悉心教导,稍有所成,曾扬威衣冠冢前,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神州剑圣听完大喜,追问道:
“秘图现在何处?快拿出来给为父的看。”
陆正平双手一摊,苦笑道:
“别提了,秘图得而复失,已落入毒郎君之手。”
陆守智一愣,道:
“毒郎君?好难听的称号,他是谁?”
“他究竟是何来历,我也搞不清楚,爹爹问娘好啦。”
白如银听在耳中,面罩寒霜,一脸凄愁恐怖之色。
神州剑圣陆守智看得一呆,道:
“银妹,毒郎君到底是谁?你怎么闭口不言。”
白如银沉思一下,望着陆正平,方待出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突然目注后窗外,爽声说道:
“何方高人莅临紫金谷,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恭迎!”
陆正平心头一震,心忖:
“父亲他老人家好敏锐的耳目,我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心忖至此,后窗口黑影一闪,穿窗飞进铁掌何修。
铁掌何修呆呆地望着神州剑圣,愣住了,一言不发。
神州剑圣呆呆地望着铁掌何修,愣住了,一言不发。
白如银死瞪着铁掌何修,面色时阴时晴,忽喜忽忧。
只有陆正平独自一人,满脸笑容,喜不自胜的样子。
神州剑圣陆守智,仔细的打量一下铁掌何修,笑道:
“啊,你是三弟何修吧?”
铁掌何修一愣,道:
“你是大哥守智吧?”
陆守智点点头,道:
“咱们兄弟昔日朝夕相处,你对愚兄印象颇深,总算没有把我当成那个恶魔看待。”言毕,是一阵欢畅的笑声。
铁掌何修见他喜不自胜,也放声大笑起来。
陆正平受了感染,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一手拉着铁掌何修,一手拉着父亲陆守智,高兴得不得了。
白如银却不知为什么,脸色反而变得忧虑重重的,一点笑意也没有,有意无意之间喟叹不止。
铁掌何修这时止住笑声,说道:
“陆大哥,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小弟耳熟能详,记忆深刻,那恶徒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的耳目,却休想瞒过我铁掌何修,看大哥神采飞扬,威风不减当年,依旧是昔日的模样,最易辨认,倒是小弟这付疯僧打扮,几乎遮尽天下人的耳目,大哥能够识得出实在不易。”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
“三弟说得好,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大哥耳熟能详,记忆深刻,你的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却休想瞒我神州剑圣陆守智,我怎会认不出来。”
别人越是高兴、欢笑,白如银却越是愁苦,惊怖,心中长叹一声,暗道:
“哎!何修啊保修,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时朗声说道:
“三弟,你好端端的何故要装扮成这付模样?莫非是”
铁掌何修接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对付那个恶魔,大哥的遭遇,像是一个谜,小弟四处探询,一无所获,万般无奈,才决定较技衣冠冢前,想不到,阴阳差错,竟把正平贤侄误认为是毒郎君,数度冲突,幸而白云观惨遭不幸,正平接掌九华门户,见他伤心欲绝,真相始明”
陆守智听至此,吃了一惊,道:
“九华一叟林二弟业已遇害?死在何人之手?”
铁掌何修戚然言道:
“白云观的一片大好基业,早已毁于一旦,观中弟子全数蒙难,林二哥死得最惨,连死尸都找不到,可能已被野兽吞噬,至于杀人元凶,乃是‘铁莲花’的主人。”
“铁莲花的主人?是谁?愚兄隐居边荒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凶惨神秘的人物?”
铁掌何修慨然一叹,声沉语重的道:
“说来惭愧,林二哥的九华一派,已经毁宗灭派,仅仅剩下正平一人,小弟却依然不知此人的底细。甚至,当今武林之世,凡是见到过铁莲花的人,都已亡魂作古,几乎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铁莲花的主人?”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林二哥遇害,迷魂塔上秘图又落入毒郎君之手,不得已小弟才和正平侄冒险前来紫金谷,原打算夺回秘图,探明你的蒙难经过,便感心满意足,万万想不到陆大哥死里逃生,竟能在此相会,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不知恶徒下落何方?你昔日的不幸遭遇经过如何?为什么居然能够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连小弟我都讳莫如深?”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本正经的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忽然,门外有人说话道:
“启禀女主人,有人夜入紫金谷,和谷主大打出手,不幸,来人人多势众,谷主又当精力疲惫之时,已退离紫金谷,特来禀报女主人知道。”
白如银闻言,话未出口,神州剑圣陆守智已一个箭步迎至门口,道:
“啊,是张总管张德,快进来,快进来。”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一个身穿蓝绸衣裤,五短身材,眉目慈秀的中年汉子。
紫金谷的总管张德,进得静室,眸光横扫一周,愣在当地。
猛可间,噗通,总管张德双膝跪倒在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颤声说道:
“老主人,小的有眼无珠,几乎不认识你老人家了,真是该死该杀!”说话中,一头叩倒在地,恭谨已极。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笑道:
“不知者不罪,张总管不必放在心上,这多年来多亏你不忘旧情,紫金谷的一切大部保持本来面目,实是难能可贵之事,快起来,快起来。”
张德如言称谢起身,望了白如银一眼,道:
“老主人能够重返紫金谷,实是陆家之幸,这几年来真难为夫人忍辱含羞,把公子抚养成人”
一瞥陆正平,甚感诧异,道:
“老奴听说公子不慎,被人打伤,现疗伤‘养生堂’,怎么好得这么快”
神州剑圣陆守智瞪了白如银一眼,白如银马上接道:
“这是失散十几年的长子正平,并不是他弟弟,张总管别认错了。”
张德闻言大喜,上前握住陆正平的手,赞不绝口。
偶然扬目一望铁掌何修,满脸迷惘之色,欲言又止。
铁掌何修见状,知自己的这付打份,已瞒住张德的耳目,当下笑道:
“张总管,老夫铁掌何修,你不认识了吧?”
张德闻言一愣,上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很久,才惊讶的说道:
“哦,果然是何三爷,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老奴真不敢相认。”
神州剑圣陆守智想了想,适时说道:
“张德,你快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设在我往日惯用的书房内,老夫要为你何三爷接风洗尘”
铁掌何修畅声一笑,打断他未尽之言,道:
“不,应该说是要庆祝大哥虎口余生,夫妻父子团聚才是。”
陆守智爽朗的一笑,道:
“一模一样,我们夫妻父子团聚应该庆贺,你们久别重逢再应该庆贺一番!”说完,又是一阵舒畅欣慰的笑声。
这笑声,感染了铁掌何修,感染了陆正平,也感染了总管张德,大家不约而同的放声欢笑起来。
笑声中,总管张德恭身一诺,领命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也携手出室,向书房走去。
白如银却一直愁眉不展,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点笑容也没有。
一行四人走过独院外面的广场,停身在一座豪华高大的楼侧。
这时,总管张德已命人将书房打扫干净,烛光通明,四人鱼贯而入。
书房内书架纵横交错,文房四宝俱全,经史子集,拳经剑谱,应有尽有,壁上字画,琳琅满目,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使人心旷神怡,有目不暇接之感。
相继坐定后,早有家人献上上好香茗,铁掌何修端起来品了一口,道:
“陆大哥,那个陷害你的歹徒现在何处?你来紫金谷可曾和他相遇。”
陆正平不等父亲开言,便抢先说道:
“那个恶魔早被我爹打跑了。”
说到这里,忽又变得愁眉苦脸的样子,道:
“不过,何叔叔,虽然家父把他打跑,他老人家却说仇人确是天下第一高手,如非人多势众,又当他力尽精疲之时,可能会吃大亏。”
铁掌何修一怔,目注神州剑圣,道:
“陆大哥,难道仇人真有这么高的修为!”
神州剑圣陆守智肃容满面的道:
“三弟,事实确是如此,要不‘人魔陆守智’五字怎会响彻云霄,震慑住整个武林!”
铁掌何修道:
“真的,自从大哥遇害,仇人冒名行恶后,武林中人不明就里,都以为你忽然弃善为恶,切齿痛恨之余,再也没有叫你神州剑圣而以‘人魔’相称了。大哥适才曾和恶魔对面交手,不知他究竟是何模样?凭什么能够使天下英雄认他不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说道:
“据我所知,此人曾随一位隐迹遁世的高人学艺多年,除修练成一身无俦绝技外,还学得一手极高明的易容之术,手法之妙,几乎可以乱真,如非朝夕相处之人实在不易察觉出来。”
铁掌何修一怔,道:
“啊,此人这样神通广大,难怪大哥遇害之事能够一直秘而不宣,你此番重返紫金谷,不知可有应敌妙策?”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的说道:
“仇人武功太高,逞强不易取胜,一切最好等学到迷魂塔上绝技后再作计议为妥。”
转脸一瞥陆正平,又道:
“平儿,你说你曾得到迷魂塔上秘图,旋又落入毒郎君之手,这个毒郎君到底是何来路,还没有说呢?”
铁掌何修望了白如银一眼,漠然言道:
“毒郎君生性阴险,绝毒无比,就小弟所知,可能是恶魔”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双目如电,冷冷的射向白如银。
白如银见状,倒抽一口寒气,急忙道:
“不,何大侠有所不知,他本是正平的弟弟,由于老身管教不严,难免娇纵成性,行为失检”
陆守智追问道:
“他是老夫的亲生骨肉?”
白如银欲语未言,推门走进总管张德,恭恭敬敬的说道:
“酒菜已备就绪,敢问老爷是否现在摆下开席?”
神州剑圣说道:
“好,及时摆下开席好啦。”
总管张德一诺,陆守智又道:
“毒郎君现在‘养生堂’疗伤?”
“嗯,正在养生堂疗伤!”
“你立刻把他叫来!”声音冷硬而又坚决。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怔,白如银连忙说道:
“他伤势沉重,急需疗伤,目下可能还不便行动,你叫他来干什么?”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查究教训他一顿!”
声音更冷更傲,出自神州剑圣陆守智之口。
总管张德见主人心意坚决,不敢逗留,一礼而别,转身就走。
张德去后没多久,门外依次走进四个中年男女来,每人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一一行礼后,便开始摆菜,不大工夫,桌满席全,丰盛无比,酒香肉味,山珍海鲜,入鼻生馋,为之唾涎三尺,敢情色味俱佳,美不胜收。
四个佣人一言不发,摆好后又恭身退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起身提壶,逐杯斟了满满的四杯,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高高举起,说道:
“来,三弟,平儿,今天是咱们重逢团聚的日子,应该连干三杯才是!”不知是何原因,白如银乘丈夫说话不备时,偷偷地把自己的酒杯和爱子正平的换了一下,有意无意之间,酒杯一倾,点在地上两滴。
岂知,两滴水酒落地,立时冒起一缕青烟,白如银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忙用脚踩住。
她,动作够快,旁人毫无所觉,只有神州剑圣陆守智投来两道冷电似的眸光!
白如银一呆,心口暗忖:
“天哪!你好狠的心,这毒酒简直是点滴断肠,要是喝在平儿肚中,怕不当场丧命才怪!”
想至伤心之处,不禁大为恐怖起来,陡觉头晕目眩,差点倒了下去。
陆正平见状一愣,道: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
白如银一瞥陆守智,道:
“没什么,娘只觉得头有点晕。”
神州剑圣陆守智很关心的说道:
“银妹如果觉得不舒服,快回房去休息一下吧,这儿由老夫一人来招待好啦。”
白如银望望爱子陆正平,不加思索的道:
“不碍事,头痛算不得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瞪了她一眼道:
“好吧,你如果觉得支持得住,留在这里也是一样。”酒杯一晃,又对何修、正平说道:
“三弟,平儿,咱们干杯吧?”
话完举杯,当先一饮而尽。
陆正平接着也饮下一杯。
铁掌何修正想饮下杯中之酒,忽见白如银凝视不瞬,心中纳罕,顺口说道:
“大嫂头晕,想系天气所致,喝一杯酒也许有用。”
白如银想了想,道:
“何大侠之言极是,愚嫂就把这杯酒干了吧。”
举杯附唇,方待一饮毒酒,神州剑圣陆守智探臂把酒杯夺过,正色说道:
“此酒性烈,银妹又体弱多病,素来不喜杯中之物,恐怕经受不起,不如让平儿替你喝吧?”
不等白如银开言,已将酒杯放在陆正平的面前。
接着又将自己的空杯斟满,对铁掌何修道:
“来,三弟,你还没有喝,让愚兄再陪你喝一杯!”
一扭头,又对陆正平道:
“平儿,你也陪你何叔叔干一杯吧。”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俱都起身举杯,准备饮下。
白如银眼见毒酒杯已附在爱子唇上,不禁大吃一惊,道:
“孩子,别”
忽见神州剑圣陆守智的左手已经按在正平的右肩上,忙又住口不言,满面惊惶。
陆正平呆了一呆,道:
“妈,你有什么事吗?”
白如银望着陆守智,颤声说道:
“没有,没有,妈只希望你别多喝,免得”
一语未毕,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步履之声。
半晌,总管张德,领着毒郎君走了进来。
毒郎君面色苍白依旧,耳根血迹已干,一付大伤初愈的样子,狠毒的眸光从陆正平父子与铁掌何修的脸上扫过,对白如银道:
“娘,是你叫我?”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脸说道:
“不是你娘叫你,是我神州剑圣陆守智叫你!”
“神州剑圣陆守智”七字一出口,毒郎君脸色大变,拔腿就逃。
他快,神州剑圣更快,忽的一拍八仙桌,腾空而起,轻而易举的把毒郎君扣在手中,厉色喝问道:
“你大概就是毒郎君吧?”
毒郎君手腕被制,依然面不改色,咬牙说道: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毒郎君,你待怎样?”
余音未落地,嗖!陆正平脚尖点地,越桌而过,气忿忿的道:
“爹爹,毒郎君作恶多端,最是阴惨绝毒不过,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不切齿痛恨,同时又根本不是咱们陆家的人,这种杂种孽障,实在留他不得,干脆一掌把他劈死吧,别和他多言费事!”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点头称善,转头问白如银,道:
“他究竟是谁的骨肉?你要据实相告,如有一句谎言,小心老夫不念旧情,连你也杀死在这里!”
骈指如戟,点在毒郎君的心口上,看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出手杀人。
白如银一怔,道:
“他是你的骨肉!”
陆守智瞪了她一眼,道:
“他是我陆守智的骨肉?”
“不错,他正是智哥的骨肉。”
陆正平闻言不肯致信,铁掌何修同样疑团重重,道:
“就小弟所知,大哥遇害后,只有一女一子,当时正平侄还不满一岁,毒郎君怎会是”
神州剑圣伸手拍着陆正平的肩胛,道:
“三弟之言不差,那时平儿的确未满周岁,不知银妹有何说词?”
白如银见他手掌放在爱子肩上不动,暗暗吃惊,赶忙说道:
“他乃是智哥的遗腹子,你遇难之时,我又已身怀六甲,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才偷生至今”
陆正平仍然不肯相信有这么一个恶名满天下的弟弟,追问道:
“娘,你说他是我的弟弟,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白如银戚戚然道:
“他叫正明。”一扭头,又对陆正明道:
“明儿,还不快见过你爹爹和何叔叔。”
毒郎君陆正明犹豫了一下,果然恭恭敬敬的向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以及陆正平行礼问安,态度虔诚,出言恭谨,与前此判若两人。
神州剑圣陆守智霍然沉脸说道:
“银妹,他既是陆家的骨肉,怎么那么阴惨绝毒,恶名远播,败坏紫金谷的声誉,使陆家历代祖先蒙羞泉下,今天我要断他的一条臂,以示薄惩,并向天下英雄谢罪,以后如再不悔改,定当杀而不赦!”
右手高举过顶,正要拦肩打下,白如银急急忙忙的说道:
“智哥手下留情,明儿生性和善,主要的是受了那个恶魔的感染所致,万望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才好。”
陆正平本是至情至理之人,见弟弟正明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一脸乞求之色,同胞手足之情陡生,正色说道:
“爹爹,娘的话说得很对,弟弟从小和仇人在一起长大,耳濡目染,难免积非成是,姑且听娘的话,饶弟弟这一遭,他以后如果不能改过自新,再出手严惩也还不迟。”
铁掌何修不忘旧情,不忍眼见陆守智毁掉亲生儿子的一条手臂,也适时出言苦劝。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思良久,忽然松手放开陆正明,道:
“姑念你年幼无知,又受恶魔薰染,情有可恕,看在你何叔叔和你娘、哥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饶你这一遭,从此应深居紫金谷,不准你再行走江湖,直至洗心革面之后始可出而行道。”
话完,一拧身,落座桌旁,一指陆正平旁边的一个空位,道:
“正明,你就坐在你哥哥的一旁吧,平儿谦恭和善,你要多加学习才行。”
陆正明闻言一诺,果然坐在哥哥旁边,满脸堆笑的说道:
“哥哥,小弟过往实在对你不起,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才好。”
陆正平本性仁厚,同胞手足之情一生,前嫌尽释,笑道:
“哪里,我也有很多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尤其你那一只左耳更令为兄的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怎会发生那么多误会?思想起来实感万分惶恐惭愧!”
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笑容可掬的道:
“哥哥快别为此耿耿于怀,恨只恨恶魔手段太毒辣,害得咱们陆家骨肉分离,昆仲成仇”
神州剑圣陆守智这时说道:
“明儿别唠叨啦,还不快向你何叔叔和哥哥敬酒致谢!”
一句话提醒了毒郎君,忙提壶在手,给自己和父亲满满的斟了一杯,起身正色说道:
“爹爹,谢谢你老人家饶恕孩儿,明儿定会重新做人,俾不负父亲厚望。”
举怀一晃,杯到酒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也饮下一杯,笑嘻嘻的道:
“为父的叫你敬你哥哥和何叔叔,你却敬起我来了,快”
毒郎君不等父亲说完,又斟满一杯,对铁掌何修道:
“谢谢何叔叔代劣侄讨情之恩,正明不肖,谤言四起,路人侧目,尚盼何叔叔不弃,多鞭策教导是幸。”
陆正明和铁掌何修对干一杯后,紧接着又和陆正平碰杯而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静观片刻,见二人嘻笑如常,心中大感诧异,暗道:
“怪,毒酒点滴断肠,三转攻心,九转亡命,他二人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那贱人做了手脚?”面色深沉,眸光如电,投射在白如银的身上。
白如银见状心惊肉跳,暗忖:
“看来他已看出是我做了手脚,这一条命恐怕难逃他的毒手,但愿上天保佑,平儿能够安然脱险。”
二人同桌而坐,各怀异心,或惊或怒,瞬间即已收敛,别人皆毫无所觉。
陆守智适时又把酒壶提在手中,分别满满的斟了五杯,道:
“三弟,银妹、平儿、明儿,来,我们大家来干一杯,一则庆祝咱们重逢团聚,二则预祝明儿改邪归正!”话完举杯,点滴不剩。
毒郎君立时效尤,杯到酒干。
白如银目注爱子和铁掌何修,心一横,方待出言,忽闻陆正平“哎呀”一声,酒杯摔落在地。
在这同时,铁掌何修也同样的一声“哎呀”酒杯失手落地。
二人定目细看,每人的手背上都扎了一枚小巧的银针,银针的尾部带着一片小树叶,上面各有四个相同的透心字,是:
“愚不可及!”
这事非同小可,全屋皆惊,更令陆正平、何修惊奇的是,自己杯中之酒落地后,竟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青烟,瞬息之间,青石铺成的地面,有两块变成了焦黄之色。
铁掌何修看在眼中,呆住了。
陆正平看在眼中,也呆住了。
神州剑圣,陆正明面有惊容。
只有白如银时喜时忧,欲语还休。
霍地,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挺身,穿窗箭射而出,屋内诸人正待接踵追出,陆守智忽又匆匆而返,对铁掌何修道:
“来人好快的动作,咱们跑了半辈子的江湖,今天却栽到家啦,愚兄出去之时,来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铁掌何修一怔,道:
“大哥,来人便无恶意,不信你看看这个?”
话完,将手背上的银针树叶拔下,递给神州剑圣陆守智。
陆守智一看“愚不可及”四字,道:
“这是什么意思?何以见得来人没有恶意?”
陆正平拔下银针说道:
“爹爹,来人既能在不知不觉间将银针打在孩儿和何叔叔的手背上,功力之高,手法之妙,实在不可想像,如有杀人之心,实是易如反掌,足证没有丝毫恶意。”
“爹爹,咱们在此欢天喜地的同庆重逢团聚之喜,想不到喝得却是点滴断肠的毒酒,这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说着,伸手一指地上的青石。
陆守智一呆,道:
“壶中原来是毒酒?这是何故?”
铁掌何修道:
“小弟也正为此困惑不解。”
陆正平道:
“这毒酒既能把青石烧焦,证明毒性极强,可是,咱们每人都曾喝下了一两杯,怎么竟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神州剑圣愣了一愣,铁掌何修皱眉说道:
“这事的确古怪”
陆正平生来聪明透顶,智慧超人一等,闭目一思索,恍然大悟,爽声说道:
“爹爹、何叔叔,以我看来毛病一定是出在酒壶上!”
一句话提醒了铁掌何修,提起酒壶,打开一看,只见壶内用一专用铁片,很巧妙的分成两半,一半装的是普通的水酒,另一半则是强烈的毒酒,当下送至陆守智的面前,正色说道:
“陆大哥,请恕小弟冒昧直言,以我看来,紫金谷内定有那恶魔的心腹之人,这毒酒一查厨下之人自然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吟良久,面色一整,点头说道:
“嗯,愚兄也是这样想!”
想字出口,面部忽然泛起一抹阴沉凶杀之气,扭头一望总管张德,声色俱厉的道:
“张德,这是怎么回事?快据实道来,如存心蒙骗,小心老夫拿你开刀!”
总管张德吓了一大跳,道: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
陆守智忽的踢倒椅子,冲出去一手把他抓住喝问道:
“你身为总管,怎会不知?老夫久离紫金谷,我看你们可能早已忘掉陆家的恩德,和恶魔串通,陷害老夫和你何三爷等人!”
总管张德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深身发抖,颤声说道:
“老爷,小的实在不知道,敢请松手,让我去查查看”
陆正平忽然一闪身,伸手扣住张德的右腕,猛一用力,道:
“说!毒药是谁下的?不说我就杀了你!”
张德双手被制,痛如刀绞,望着陆守智,道:
“老爷,小的句句实话,你怎么”
话未完,劈!的一声,陆守智当胸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连喷三口鲜血,已是奄奄一息,总管张德狠狠的瞪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切齿说道:
“老爷,你好狠的心,这毒酒”
说到这里,喉中一甜,鲜血狂喷不止,陆守智这一掌打得实在不轻,白如银见此情况,银牙一咬,呼的挺身扑了过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猛地虎吼一声,对垂死的张德说道:
“不是老夫心肠太狠,是你张德太忘恩负义,和恶徒伙同一气来设计陷害老夫!”
越说越气,杀机陡生,呼的一掌,张德被震飞起,撞破窗门,射了出去。
通!倒地时人已魂归西天。
白如银呆了一呆,忙止步不前,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眸中凶光如火,一瞥白如银,再扫室内侍候的佣人,最后把眸光落在毒郎君身上,一字一咬牙说道:
“老夫不幸遇难,流落边荒多年,你们之中说不定就有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人,谁要是再敢阴谋不轨,不听我陆守智的话,张德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此话一出,全屋皆惊,白如银正暗暗喟叹一声,忙返身入座,欲语无言。
室内的几个下人更是骇得面无人色,畏缩在一起,活像是待决的死囚,陆正平想了想,说道:
“爹,你老人家也太性急了,要是让张德慢死一刻,定可洞明此中全部真情,我想仇人盘踞紫金谷多年,心腹奸细定然为数不少”
神州剑圣道:
“我儿之言极是,可惜事已至此,悔亦无用,好在你弟弟已回心转意,一切自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陆正明马上说道:
“哥哥说得很对,紫金谷内确有不少仇家的心腹之人,咱们尔后应处处留意,随时倍加小心才是。”
铁掌何修听毕毒郎君陆正明之言,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侄之言固是,但也不必过份惊惧,以拙见看来,陆大哥最好把紫金谷彻底的整顿一下,方为治本上策,不知尊意如何?”
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道:
“恶魔负伤而逃,随时都有去而复返的可能,他窃居紫金谷十几年,爪牙一定不少,愚兄是要彻底的整治一下,忠心耿耿的固然优礼厚奖,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则一律杀毋赦!”
最后“杀毋赦”三字,说来咬牙切齿,坚决、愤怒之至。
这时,诸人都已返身入座,神州剑圣陆守智扭头唤过一个家丁,厉色说道:
“王子,你去沽一壶酒来,如敢再暗下毒药,你就跟着管家张德去吧!”王平闻言一颤,领命自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目送王平去后,目光扫视一周,说道:
“那恶徒玄功入化,几乎天下无敌,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必会重返紫金谷寻衅,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情势万分险恶”
陆正平听至此,对毒郎君陆正明说道:
“弟弟,迷魂塔上的秘图现在何处?”
毒郎君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道:
“小弟因为误时颇久,刚刚回到紫金谷不久,所以秘图未为仇人所得,现密藏于小弟房内。”
神州剑圣陆守智拍拍爱子的肩胛,道:
“好孩子,要不是你提起来,为父的差点把这件大事忘掉,正明儿,你快去把秘图拿来。”
毒郎君陆正明说声:
“是!”转身出门而去。
陆正平适时说道:
“爹爹,你老人家的意思是”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道:
“就为父的经验来说,如在仇人神充气沛之时,合咱们数人之力,也绝难讨得丝毫便宜,同时,他手下高手如云,遍布各地,一旦召集起来,越发棘手难敌,以为父之见应及早觅得迷魂塔所在,掘得塔内奇书宝录,修成上乘玄功,始可自保,进而复仇雪恨!”
陆正平闻言一喜,白如银却是一脸茫然之色,似有莫测高深之感,铁掌何修说道:
“陆大哥之计极善,小弟完全赞成”
一语未毕,毒郎君陆正明已匆匆忙忙的返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碧玉小匣,双手送到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道:
“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就在这里,请你老人家过目。”
神州剑圣陆守智略一审视,将碧玉小匣推到陆正平面前,说道:
“平儿,秘图是你从衣冠冢内携带出来的,你看看有无差错?”
陆正平定目细看,见那碧玉小匣小巧别致,上宙闪闪生光,匣面上赫然写的是:“迷魂塔秘图”五字,和在衣冠冢内所见一模一样,分毫未动,当下正色说道:
“爹爹,孩儿在衣冠冢内得到的玉匣就是这一个,一点也不会错。”
“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人人梦寐以求而不得,铁掌何修的目光在玉匣上转来转去,眉宇间欣慰至极。
登时,好几道眸光一齐投注在碧玉小匣上,室内洋溢着一片欣喜之气。
唯独白如银一人,愁眉不展,满脸茫然之色,蹙眉若有所思。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一笑道:
“平儿,是就好,你赶快收起来吧。”
陆正平一愣道:
“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太重要,孩儿阅历浅薄,功力又差,还是请你老人家保管”
“不!还是由我儿收藏起来吧,为父的无意亲自前去寻觅迷魂塔所在。”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得一呆,何修说道:
“怎么?陆大哥不想去寻觅迷魂塔,这是何故?”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其事的说道:
“三弟,并非老夫不愿亲自去寻觅迷魂塔,而是深恐咱们一旦全部离开紫金谷,恶魔适时去而复返,陆家历代相传的这一大好基业,一定会毁为灰烬,紫金谷内所有的上下人等也必将被他杀个鸡犬不留”
陆正平寻思一下,道:
“爹爹,以孩儿看来,事实上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吧?仇人盘踞紫金谷十几年,这儿的一切分毫未损,不见得”
神州剑圣正色接道:
“孩子,你错了,十几年前仇人以为父亲已死,固而一心一意的把紫金谷当为他自己的基业看待,自然不会加以损毁,现在为父的劫后余生,情势大变,只要他重返紫金谷,定然难逃灭门之殃,是以,为父为想留此应敌,不敢贸然擅离紫金谷。”
铁掌何修听毕,深具同感,满口赞成。陆正平说道:
“爹爹的安排固属上上之计,只是孩儿的功力,经验都十分浅薄,恐怕难当大任,尚盼你老人家三思才好。”
神州剑圣陆守智道:
“我儿扬威衣冠冢,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足证功力修为极高,此去迷魂塔应是绰有余力,至于经验阅历不够老练,倒是令人可忧之事”
略为沉吟一下,谦恭有礼的对铁掌何修道:
“三弟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最是练达不过,敢请陪平儿迷魂塔一行如何?”
铁掌何修马上朗声说道:
“你陆大哥的事,就是我何修的事,自是义不容辞,岂有不愿之处,倒是仇家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大哥和明侄留在紫金谷,应多加小心才好。”
“愚兄晓得,吾弟不必挂念,你和平儿找到迷魂塔,掘得奇书宝录后,应立刻返回紫金谷,咱们的功力一旦大有成就,便可大兴问罪之师,万一仇家先吾弟而返,愚兄不幸饮恨泉下,亦请不可过份悲伤,应节哀含悲,矢志复仇才是。”
说至最后,大家都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心情俱都一沉,眸中泪光盈盈。
铁掌何修想了想,说道:
“大哥千万不可存有轻生之心,恶魔不幸先小弟而返,能够保存紫金谷的产业,固然最好,否则,宁愿紫金谷夷为平地,也不可和他死拚,应全身而退,以图东山再起!”
神州剑圣点头称善,说道:
“三弟金玉之言,愚兄自当永记不忘,现在情势紧急,分秒必争,平儿快把玉匣打开,共同研究一下秘图上所载之事,也好便于行事。”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伸手拿起玉匣,白如银脸色一变,忽然说道:
“平儿”
白如银话未完,陆正平手未动,房门外面气急败坏地奔进一个家丁打扮的黑衣汉子来,进得门来,冲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兜头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启禀老爷,庄门外面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要见陆老爷!”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一惊,道:
“此人现在可处,你们可曾开门放他进来?”
黑衣人颤声说道:
“小的们本来不肯放他进来,无如胖和尚功力太高,硬把庄门撞破,闯进来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来到这里,特来禀报老爷知道。”
神州剑圣脸色二变,再变,三变,沉声说道:
“你快去传下老夫令喻,召集谷内高手,把他困住,如有阳奉阴违,甚至私通仇敌,不肯为陆家效命之人,一律格杀毋论,你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到。”
黑衣大汉听毕,连说三声:
“是!”掉头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陆正平手中的玉匣,神色惶张的说道:
“平儿快把秘图收藏起来,和你何叔叔他们隐身此室别动,我很怀疑来人是恶魔的爪牙,特来寻仇滋事,为父的先出去看看,再作定夺。”
说完,人已离座,铁掌何修一本正经说道:
“陆大哥一人恐怕力有未逮,小弟陪你去”
“不必,来人只要不是那个恶魔,愚兄独自一人已可应付裕如!”
余音袅袅,绕室未尽,神州剑圣陆守智刚刚来至门口,忽闻夜空中响起一声爽朗的佛号:
“阿弥陀佛!”
紧接着有一个森冷宏亮的声音说道:
“只怕老檀越应付不了!”
话落人现,房门口出现一个肥胖如桶的和尚,身穿一袭千疮百孔的破旧袈裟,大肚皮全部裸露在外,留须蓄发,散乱如蓬,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腥臭之气,当真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比铁掌何修那一付打扮还要不堪入目。
形相虽极肮脏龆龊,双目却是闪闪有神,华光内敛,想来定是一位内家高手无疑。
胖和尚立身门口,冷电似的眸光一扫陆正平,大肚皮一挺一挺地向正平走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闪身一拦,沉脸喝道:
“你要干什么?可知我神州剑圣陆守智素来不欢迎不速之客,你最好乖乖的离开紫金谷,别在此滋生事端,否则,小心老夫对你不客气!”
脸色阴沉沉的,已暗将功力运足,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胖和尚闻言狂笑三大声,口沫四溅的说道:
“你是神州剑圣陆守智?真是新鲜事儿一件,你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休想蒙混我胖和尚,不过,你姑妄言之,我胖和尚姑妄听之,姑且假定你就是陆守智,但请别发脾气,听老衲一言如何!”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相互一瞥目,知他把神州剑圣陆守智看成是那个乔装恶徒,并未放在心上。
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勃然大怒道:
“你究竟是何来历?快据实道来,如敢再胡言乱语,就有你的苦头吃啦!”
双臂一振,运掌欲发,神色间杀机重重。
胖和尚见状,满不在乎的样子,舌头舐舐嘴唇,呲牙咧嘴的说道:
“我胖和尚此来是想讨点残羹剩饭,化缘充饥,并且渡人救世的,并非来寻仇打架,老檀越何必杀气腾腾的唬人,要是把我胖和尚吓死在这里,老檀越少不得还要赔一口棺材!”
铁掌何修见识广博,最擅察言观色,心忖:
“这胖和尚可能是一个风尘和尚,应无丝毫恶意”
一眼见神州剑圣满脸怒气,行将出手发难,忙上前说道:
“陆大哥,这位大师可能是看错人了,故而言语不逊,以小弟观察所得,此人绝非恶魔一伙,此来应无丝毫恶意,深盼大哥详察才好。”
胖和尚听在耳中,慨然长叹一声,暗骂一句:
“老糊涂!”方待答言,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之后,脸色忽然和缓下来,小声对铁掌何修道:
“三弟之言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处处要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此人难保不是仇人的爪牙?”
铁掌何修颔首称是,胖和尚冷然一笑,冲着铁掌何修嘻皮笑脸的说道:
“施主听到没有?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你别死心眼儿的把仇人当亲人,要处处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
铁掌何修听毕,哭笑不得,神州剑圣细一思忖,肃容满面的道:
“大师父此来究竟目的何在?敢请明言,别再装疯卖傻。”
胖和尚咧嘴一笑,道:
“好说,出家人行脚江湖吃四方,我胖和尚此来是想向老檀越化缘。”
陆守智一怔,道:
“你想化什么缘,就爽快的说吧,只要我陆守智能力所及,不会不答应的。”
胖和尚不加思索的道:
“第一,我老人家想化你这一桌酒席。”
陆守智蹙眉一想,杀机生而复敛,沉声说道:
“你大概是饿疯啦,老夫请你吃饱就是。”
胖和尚见他如此说,毫不客气,大肚皮一挺,大模大样的坐在陆正平兄弟的中间,口水点点滴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细细的观察盘中菜肴。
陆正平见状,掩鼻而笑,铁掌何修笑而不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忍不住说道:
“大师父在看什么?可是怕菜中有毒?”
“老檀越猜对啦。”
“有吗?”
“还好,还好。”
“那你就快点吃了走吧。”
胖和尚翻了一个白眼,未再答言,立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将桌上菜肴吃去一大半,杯盘狼藉,汤菜横流,嘴角,手上,遍是肉屑菜沫,吃相不堪入目,菜足饭饱之后,举袖一揩,咧嘴笑道:
“嗯,色味俱佳,可口可口,我胖和尚倒该谢上一谢。”
神州剑圣陆守智不耐烦的说道:
“大师父不必这样客气,既已肉足饭饱,就”
胖和尚望了陆正平一眼,接道:
“还早还早,我老人家尚有一缘未了!”
陆守智一愣,没好气的道:
“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胖和尚道:
“好说好说,我老人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一旦伸腿瞪眼死后,棺材都没有人抬,是以,还想化一桩善缘。”
陆守智冷冷的道:
“你还要化什么缘?”
胖和尚目注陆正平,道:
“老衲想化这位小施主!”
此话一出,大家都大感惊异,陆正平道:
“老禅师别开玩笑,出家之人化银钱化财物固是司空见惯,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要化人,你老人家化在下去做什么?”
胖和尚怪声怪气的道:
“老衲生时为徒,煮饭洗衣学功夫,老衲死后为子,添土上香抬棺材!”
陆正平望了父母和铁掌何修一眼,道:
“老禅师真会说笑话,就算此话当真,正平身为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也不能投在你老人家门下为徒。”
胖和尚闻言大感失望,略一沉思,正色说道:
“你不能拜我为师,倒也罢了,那么,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陆正平闻言受茏若惊,连忙说道:
“老禅师乃是风尘异人,在下何能何德,既肯纡贵下交,陆正平求之不得”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伸手一拉,起身说道:
“老弟,承你看得起我和尚老哥哥,结交为友,那就赶快跟老哥哥离开紫金谷吧?”
没见他怎样用力,就把陆正平拉得站了起来,前冲两三步,陆正平呆了一呆,说道:
“老哥哥这是做什么?你我初交乍识,何妨在寒舍小住数日,为什么要赶快离开紫金谷?”
胖和尚道:
“老弟,紫金谷内杀机重重,阴谋重重,别死心眼儿把虎穴当成温柔乡,不跟老哥哥走,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听此言,这才恍然大悟,何修上前说道:
“大师父大概还在怀疑陆大哥不是神州剑圣,故而有欲救平侄出险之意,其实那个冒名行恶的歹徒早已负伤落荒而逃,眼前之人是真正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大师父可能走了眼啦!”
胖和尚白了他一眼,恨声说道:
“我胖和尚没有走眼,你老小子才可能瞎了眼呢,神州剑圣陆大侠说不定此时已骨化飞灰,眼前之人就是杀人凶手。”
神州剑圣陆守智狠毒的瞪了他一眼,一闪即敛,铁掌何修依然很耐心的说道:
“老夫和陆大哥相交有年,乃是八拜金兰的兄弟,怎会分不出真假来,请恕我何修说句放肆的话,大师父如果再固执已见,就未免有点无理取闹了!”
“哼,亏你铁掌何修跑遍了半壁河山,怎么这样愚昧无知?”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上前三步,满脸堆笑的道:
“老禅师,老夫最初把你看成是恶魔一伙,大师父恰巧也将我陆守智当成别人,弄得啼笑皆非,思想起来实在是天大的误会,陆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一二。”
说着话,举步而进,伸手递至胖和尚的面前,准备握手言欢。
胖和尚忽然怪啸一声向旁闪开,怒气冲冲的道:
“老檀越少和我老人家套近乎,你一身是毒,双手血腥,最好站远一点”
神州剑圣陆守智长叹一声,道:
“大师父成见太深,老夫怎么说你也不相信我就是神州剑圣陆守智?”
“你就是说烂了嘴,我老人家也不信,除非让我将何大侠和这位九华派小掌门人带走,万事皆休,要不然我胖和尚就要和你拚命!”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何修、陆正平,道:
“大师父硬是不信,那也是无可无奈何的事,何妨听平儿的话,在敝谷小住数日,然后再和他们结伴行道江湖。”
胖和尚摸摸脑袋,道:
“哼,慢说是小住数日,就是过个一宵半宿,脑袋瓜子就有搬家的可能,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天。”
“伊呀”一声,适时推门走进去沽酒的王平,陆守智望着他手中的酒壶,道:
“壶中是酒?还是毒药?你说!”
王平倒抽一口寒气,颤颤抖抖的说道:
“是酒!是酒!小的纵然吃了豹心虎胆,也不敢欺骗陆老爷,你老人家过目一看就知。”
果然将酒壶双手递过去。
陆守智略为一看,道:
“谅你也不敢!放在桌子上吧!”
陆正平见胖和尚一再取闹不休,心中甚感不耐,提壶倒了一杯酒,送至胖和尚面前,冷冷的说道:
“老和尚如果看得起我们父子,就请逗留几天,不然,喝下这杯酒就走吧,我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穷缠!”
胖和尚接过酒杯,细一观看,脸色大变,道:
“盛意心领,我老人家消受不了!”
手起杯翻,噗!的一声,地上冒起一般浓烈的青烟。
陆正平看得一呆,惊叫道:
“怎么搞的?又是毒酒!”两道冷电似的眸光直向王平射去。
王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面无人色,夺门就逃。
屋内黑影闪动,风声一啸,胖和尚一伸手,已把王平扣住,厉声喝问道:
“小子,你这一壶毒酒是从那里来的?可是老魔唆使”
陆正平见紫金谷的人连番下毒,怒气忽发,胖和尚话未说完,他已越众而上,点在王平的“期门”穴上道:
“王平,紫金谷内到底有多少老魔爪牙?快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一句谎言,小侠我就要你的命!”
王平一瞥神州剑圣,话未出口,陆守智忽的飞身而到,气忿忿的说道:
“平儿,别和他浪费口舌,先把他杀死在这里,再慢慢的清查全谷。”
不管诸人反应如何,右掌一扬,暗力猛吐,可怜王平连惨吼一声都来不及,便匆匆忙忙的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胖和尚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不禁一呆,道:
“素闻老魔阴惨成性,果然不假,居然施出了杀人灭口的毒计”
陆正平虽然不信胖僧之言,但对父亲的行为亦颇不解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这样性急,留他命在定可追出很多线索”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伸手一拍正平的右肩,道:
“孩子,你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
白如银见他的手掌按在爱子的“肩井”穴上,心中大惊,扑过来说道:
“快松手,你”话还没有说完,神州剑圣脸一沉,骈指一点,白如银立时晕倒地。
通!毒郎君陆正明也被神州剑圣点中晕穴,当场晕迷不醒。
接着书房中的三个家丁,也相继晕倒在地。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想阻止也来不及,大家都骇了一大跳。
铁掌何修一呆,陆正平抢先说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连我娘和弟弟都”
神州剑圣陆守智满面怒气,闻言愤然一啸,恨恨的说道:
“平儿,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事实上为父的离开紫金谷已达十七年之久,属下之人可能早已众叛亲离,做了老魔的走狗,就连你的母亲弟弟我也很怀疑已经变心,目下咱们几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处处受制于人,如不把他们全部制住,天晓得会发生什么祸事。”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他言之成理,皆默默无语,觉得紫金谷内的确危机四伏,草木皆兵,心头暗暗的升上一股寒意。
“阿弥陀佛”胖和尚忽然宣了一声佛号,爽声说道:
“老檀越心狠手辣,机智诡谋应是天下无双,不过瞒得过这两个傻小子,却瞒不过我老人家,以为点倒毒郎君,就可以掩住你的丑恶嘴脸,哼,你”何修、陆正平闻言甚感不耐,认定眼前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就是昔日的陆守智,方待齐声出言争辩,神州剑圣陆守智双眉一挑,怒道: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大师父还不相信我陆守智的身份来历?”
“哼,只有糊涂蛋才信你的连篇鬼话!”
“不信就滚吧,紫金谷内杀机四伏,危如燃眉,老夫懒得和你唠叨!”
“笑话,我老人家化缘素来说一不二,今天一定要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带走!”话完一伸手,疾扣陆正平的右手腕。
陆正平见状大怒,闪身让开,胖和尚扣势走空,神州剑圣厉声喝道:
“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通人性,再不滚,休怪老夫要出手逐客!”
双掌一搓,蓄势待发,恶战一触即发。
胖和尚见状心火大发,血口一张,疾上三步,怒气冲冲的道:
“我老人家宁愿把这条命留在紫金谷,也不能眼看着你为非作歹!”
“老和尚想死就死吧,陆守智成全你!”
说打真打“追魂夺命”一掌呼啸而出。
胖和尚好快的动作,陆守智掌招甫出,他已扬掌疾迎面上,一口气连击三掌。
二人似乎早已存了不死不散之心,一旦动起手来,全都施出了浑身解数,招招绝技,着着杀手,书房之中充满一片杀气。
书房之内地势狭小,施展极为不便,全凭真功实学,一点也取巧不得。二人不但打得快,而且狠,一刹那间就对折三十余招,快得但见人影闪闪,掌风呼呼,耳目难辨,胜负难分,连谁是谁都弄不清楚。
这是一场空前少有的恶战,双方所用招式更是武林罕见的绝技,何修、陆正平看得呆往,面现惊容,铁掌何修心中暗道:
“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能够比得上他二人身手的,恐怕是凤毛麟角,为老夫毕生所仅见,陆大哥多年不见,功力至少进步一倍以上,这位胖和尚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心忖至此,陆守智和胖和尚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快,已进入决战高潮。强劲的掌风,如惊涛骇浪,如海啸山崩,斗室之内字画横飞,书橱歪斜,窗帘噗噗作响,白如银、毒郎君,乃至已死的王平等人,已被暗力推至壁脚下,就连铁掌何修,以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也被兜体旋滚不止的暗劲撞得连退好几步。
霍然,斗室中响起了一连十二声闷响,神州剑圣和胖和尚硬碰硬的一连对了十二掌,陡然间撤掌住手,同时停了下来。
恶战数十合,想不到二人却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何修、陆正平心中大为叹服。
陆正平看得高兴,疾上数步,道:
“爹爹,你老人家真了不起,孩儿再苦练十年,恐怕仍然相差太远”
铁掌何修也自暗暗欢喜,奔过来正待出言,胖和尚及时呲牙裂嘴的说道:
“怎么样?这位小施主到底让不让我老人家带走?”
神州剑圣脸一沉,道:
“我儿生为陆家之人,无意跟你流落四方,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胖和尚闻言眉尖上扬,一脸煞气,沉声说道:
“这样说来,咱们不打出个生死胜负来,你是不肯放手了?”
“好说,有本事你就上,陆守智敬陪就是!”胖和尚振臂一抖,风声如涛,扬掌欲发,从神州剑圣左右两侧闪身跃出何修、陆正平,三人鼎足而立,势成犄角,陆正平怒不可遏地说道:
“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讲理,人家不跟你走,你偏偏要死皮赖脸的胡缠,再不抱头滚出去,管保有你的大苦头吃!我爹毕生言忠义,行仁侠,你怎么可以看作是无恶不作的魔王,真正岂有此理!”
铁掌何修心中有事,不耐久缠,也接着说道:
“事实俱在,真假分明,大师父勿再无理取闹,还是适可而止,退出紫金谷为佳,万一战端重启,老和尚的功力再高三分,也绝非老朽三人之敌!”
胖和尚愤然一啸,怒气直冲脑心,气得浑身发抖,双臂陡地一抡,凌空划了一个半圆,准备出手发难。
“阿弥陀佛”岂知,胖和尚忽又宣了一声佛号,冲着何修、陆正平说道:
“我老人家满怀慈悲而来,没料到你们却这样冥顽不化,硬把仇人当知音,认贼作父,真是愚不可及!罢!罢!罢!你们想死就死吧,我老人家决定从此放手不管,三天之后再来给你们收尸!”
话落人起,去势如风,瞬息之间已走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