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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回光,瞑色昏茫中,仇宗胡裴章两人,共骑如飞,已自越过淮阴,奔人一片山林小径中。
斜月如钩,碧空如洗,净无纤云,此处地势僻幽,只风送涛声萧萧,一无人迹。
越过两个起伏波沱,只见林树掩映一座寺宇,裴章不禁笑道:“我等一路飞奔而来,沿途只在荒村小店打了一顿尖,也好休息了,明晨再登程如何?”
仇宗胡立即应允,奔向入林小径到达寺外,只见是一座荒寺,庙墙斑剥残圯,两人下鞍跨入寺门。
寺内芜草侵膝,殿中沉暗幽寂,一线月光射人殿中,景物模糊,更显得阴森恐怖。
云中雁裴章一步跨入殿阶,忽地惊叫出声倒退出殿外,面色大变。
仇宗胡心神一震,忙道:“裴兄,你是怎么样了?”
裴章目露恐惧之色,手指着殿中道:“仇兄你看那是什么?”
仇宗胡凝目望去,隐约看出神案上一列摆着三个人头模样,不由冷哼一声,飞步窜入,掠在神案之前,仔细打量三颗人头,只觉心底冒上一股奇寒,高声叫道:“奇怪!”
裴章紧接着仇宗胡身后入来,亦已审明了死者是谁,诧道:“这不是来途所遇三个龙虎十二盟中的匪徒么?”说着面色大变,又道:“仇兄,此庙大大有蹊跷,你我速高此寺,免遭不测。”
想不到武当后起高手云中雁裴章,居然说此气馁之话。
仇宗胡冷笑道:“仇某向来不信邪,偏要在此庙中睡上一晚,裴兄如若害怕,尽可明晨再来,仇某准在此相候。”
裴章赧然一笑道:“非是小弟胆小,趋吉避凶乃人之常情,我辈江湖人物亦不可妄恃血气之勇,于事无补,不过仇兄愿留宿此寺,小弟亦不甘后人。”
仇宗胡微笑道:“如此似嫌勉强裴兄了。”
蓦然,殿外微风飒然破空,起了一片轻微落足声,仇宗胡忙伸手一拉,两人藏入神案下。
只见五个劲装捷服,神态骠悍大汉跨入大殿“嚓嗒”一声,一人已掮燃夜行火摺,熊熊火光亮起,映得一殿昏黄。
那人一声怪叫出口,厉声道:“这不是姚刚三人首级么?他们遭何人毒手,那匹赤兔追风尚在寺外,毛片尚未干,显然遭害不久”
声犹未了,忽地殿外一股狂风卷入,夜行火摺顿时熄灭,积尘簌簌飞落如雨。
四个匪徒齐声狂嚎出口,叭哒倒地。
须臾风止尘定,藏在神案下仇宗胡及裴章两人钻出,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神案上又多了四颗人头,尸体则不知何去。
仇宗胡神色大变道:“裴兄,你可瞧出四人是如何致死的么?”
裴章苦笑道:“小弟未曾目击,但此事大有可疑,死者均是龙虎十二盟手下,竟放过你我二人”
忽闻一个阴寒澈骨语声,随风送人耳中:“谁放过你们!”
仇宗胡闻声大喝出口,身如离弦之弩般射出殿外,但见四外静荡荡地一无人影。
裴章接踪而出,不禁愣住,目露悸容,低声道:“小弟看来,不如速离此寺,免遭不测。”
仇宗胡冷笑道:“仇某决意查明此寺究竟!”
庙外突传来一声马嘶,仇宗胡立即穿空飞掠而出,只见赤兔追风载着一人飞奔而去,不禁大喝道:“鼠辈”
猛感身后一股如山气劲凌头压下,急闪身一挪,双掌猛推而出。
轰然大震,掌力相接,只见一条黑影藉差一震之力弹起三丈高下,疾飘落地,现出一个黑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你就是仇宗胡么?”
仇宗胡浓眉一剔,厉喝道:“既知仇某之名,还不束手就擒。”
黑衣蒙面人狂笑道:“你死期已至,犹不自知。”
仇宗胡蓦感肩后针戮剧痛,气血立时逆攻脏腑,两足酸软乏力,不禁狂嚎出口,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那暗算仇宗胡之人,正是云中雁裴章,望着倒下的仇宗胡冷冷一笑,向黑衣蒙面人道:“我等速离!”
两人疾掠入林中,转眼即杳。
月上中天,凉风悠悠。
仇宗胡渐渐醒转,只觉浑身瘫软乏力,心口雍闷噎恶,这份难受比死还要难过,他恨不得立即死去,无奈身不由主,睁着双眼空自焦急,但首部却可转动自如。
他默默思忖道:“这暗袭之人,为何不致自己于死。”此中道理委实令人难解,联想到云中雁裴章生死吉凶如何,大概也遭了毒害。
须臾,一条黑影疾行来在寺前,身法劲急,破空锐啸。
仇宗胡耳力并未失聪,为风声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妇落在寺前,迷蒙月色下,映着老妇面目奇丑无比,令人一见,毛骨悚然。
他有心出声惊动老妇前来施救,又恐这老妇是金狮毒爪这方,弄巧成拙,反断送了自己性命,声到喉边,又咽了回去。
玄衣老妇似未察觉距身十丈开外还有人倒在地上,她望了寺门一眼,倏地腾身而起,形如玄鹤掠入寺内。
约莫一盏茶时分过去,玄衣老妇由寺内掠出,发现仇宗胡瘫软在地,不禁惊噫出声,飞掠在仇宗胡身前,凝目察视,面露诧容道:“你居然能逃出金狮毒爪下幸能不死,真是奇迹。”五指一搭仇宗胡腕脉,半晌,目露诧容道:“老婆子尚未遇上这种怪事。”
仇宗胡茫然不解道:“请问老前辈何事惊异。”
玄衣老妇道:“老身细察你的脉象,发觉你身负多次毒伤,尤其此次罹受奇毒,本无活理,但你本身似习有也是一种奇毒武功,互相克制,才能苟延活命。”
仇宗胡道:“是否还有救治之望?”
玄女老妇庄容答道:“很难,希望十分渺茫,端在你自身有无求生意志,不过老身不能见死不救。”五指一提,仇宗胡身影凌空而起,老妇潜龙升天拔起,几个起落向一山凹掠去。
仇宗胡只觉被携往森翳幽暗森森林木一座茅屋中,玄衣老妇将他放在垫草上,取出一支红烛燃着。
只见老妇庄容道:“金狮毒爪商六奇擅使百毒,毒性甚剧,无可救解,甚至商六奇本人亦无法施救,你虽暂苟延性命,但三日之后必起变化,恕老身无能为力。”
仇宗胡道:“老前辈如此说来,在下岂非死定了。”
玄衣老妇道:“只有一线希望老身决不放弃,此线希望端击于你自身,老婆子仅能在旁助力。”
仇宗胡黯然叹息道:“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不过如此死法,似嫌不值,请问老前辈,晚辈自救之道如何?”
“你本身习有一种奇毒武功,是何名称?”
“紫焰神掌!”
玄衣老妇喃喃自语道:“紫焰神掌,紫焰毒掌这”神色异常惘惑,目注仇宗胡道:“老身并未听说过武林中有此独门武功,你是何人门下,令师想必是一武林奇才。”
仇宗胡道:“家师乃夺魄郎君巫翰林。”
玄衣老妇不禁一怔道:“竟是他么?”继而叹息一声道:“令师果是武林奇才,将你浑身经穴移位,致令你能习成紫焰毒掌。”话声略略一顿,又道:“目前你自救之道,必需以毒攻毒,但你外毒甚剧,这道理你明白么?”
仇宗胡道:“老前辈是说晚辈以本命真毒融合外来剧毒,化为一体,助长本身功力,但晚辈此刻已武功尽废,不能驱迫真力,为之奈何。”
玄衣老妇颔首道:“你明白就好,老身因不明你习练紫焰毒掌心诀步骤,所以无可助力,你可循序说明紫焰毒掌练法,老身揣摸出其中玄奥,才能忖出救治之策。”
仇宗胡见玄衣老妇目光真挚,何况自己又急于恢复功力,遂滔滔不绝说出练那紫焰毒掌之法,缕缕无遗,不敢藏私。
玄衣老妇倾听后,叹息一声道:“巫翰林果是旷代奇才,能将人身血行气脉改道逆运,习那紫焰毒掌,但你功力火候尚浅,不然金狮毒爪亦无所施逞。”说着又微笑道:“现在你不妨睡上一会,待老身忖出救治之法再说。”
两指缓缓点在仇宗胡睡穴上。
仇宗胡只觉眼皮沉重,不禁朦胧睡过去。
玄衣老妇仍立在仇宗胡身前凝思片刻,突然目中射出两道精芒寒电,喃喃自语道:“为了天下武林苍生,何必妇人之仁。”宛如梦呓,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倏地两指骈戟,疾向仇宗胡点去,点断仇宗胡七处主经。
经此一来,仇宗胡虽不死,亦得残废终身。
玄衣老妇星眸中忽泛出悯恻之色,曼妙长叹一声,玉掌互击三下,掌声清脆。
门外忽涌进八个锦衣华服带刀魁梧大汉,躬身肃立。
玄衣老妇道:“冯姑娘等来了么?”
一个大汉禀道:“现在运河一艘五桅红木巨舟中相候教主。”
玄衣老妇道了一声:“好。”率着八个锦衣大汉,出得门外,流星电奔而杳。
淮阴城郊,运河东岸,绿杨影里酒帘招展,一间矮檐酒店,门庭若市。
时当薄暮,炊烟四起,万树归鸦,临栏一角,坐定一个白衣少年及一个俏丽佳人。
不言而知是吕松霖秦婉玲夫妇,那柄龙鳞剑竟斜背在秦婉玲肩上,三色丝穗鲜艳醒目。
他们坐位极好,面临运河舟揖来往,翠波帆影,桑麻绿野,在斜阳余晕下景色如画。
吕松霖目中隐含一种忧虑之色,却低声长吟道:
“信马归来肠欲断,
多情无奈苦想思。”
秦婉玲白了吕松霖一眼,霞飞双靥,娇嗔道:“你又来了,尽自愁烦则甚。”
吕松霖微微一笑,眼中仍难抹那一丝无穷愁氛,复又低声吟道:
“秦姬稼丽云梳发,
持酒唱歌留晚发,
骊驹应解恼人情。
欲出重城嘶不歇。”
秦婉玲狠狠地瞪了吕松霖一眼,螓首一偏,嗔道:“看我还理你不?”
忽听邻座低声道:“好词!”
吕松霖听得语音极熟,不禁一怔,转面望去,见是其师圣手韩康卢燕正微微含笑,凝望着他。
他正欲离座立起,卢燕忙以眼色制止,用蚁语传声道:“你们稍时离开酒店,此去运河下游一里之遥,一株巨柳击着三蓬渔舟,为师在舟中相候,与你们有话说。”
说完卢燕大碗饮酒,狼吞虎咽,霎时壶干盘罄,立起会了帐扬长离去。
秦婉玲低声道:“这老者是谁?”
“稍时自然明白,这酒店中不少武林人物注目你肩上的龙鳞剑,看来必有一场麻烦。”
秦婉玲冷笑道:“谁敢生觊觎之心,管教他身首异处。”
吕松霖微笑,温言道:“我明敌暗,防不胜防,玲妹我们走吧?”不待秦婉玲答话,用手一掺,疾跃出栏而去。
两人携手并肩,漫步行云,迎着习习晚风向河岸走去。
蓦地,迎面人影连间,三个身穿黑色长衫老者一列,阻住两人身前。
吕松霖剑眉一剔,沉声道:“三位这是何意?”
其中一个瘦长马脸老者抱拳道:“老朽奉金狮毒爪商六奇之命,询问阁下一事。”
吕松霖鼻中浓哼一声道:“在下虽身在江湖,却意不在江湖是非,金狮一爪与在下仅有一面之雅,但谈不上交情。”
老者道:“金狮毒爪也曾这么说过,但此事非问不可。”
吕松霖沉声道:“快说?”
老者见吕松霖声色俱厉,威严慑人,脸上不由布上一重杀气,却倏又收敛,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笑容道:“芙蓉庄主匡道扬一夕失踪,阁下可知他的去路么?”
吕松霖面色一寒,道:“在下与金狮毒爪在芙蓉山庄误会交手后便负气离去,谁知道匡道扬何去何从。”
老者额首道:“这到是实情,老朽将此话转达就是,不过商六奇求借一物,望尊驾慨允。”说时目光忽落在秦婉玲肩头龙鳞剑上。
“求借何物?”吕松霖是明知故问道:“彼此并无交情,金狮毒爪不料厚颜若此。”
老者突大声道:“求借尊夫人肩头龙鳞剑?”
话声方落,秦婉玲已自面凝寒霜,叱道:“剑在我处,不经我同意,一辈子也休想拿去。”
老者哈哈大笑道:“姑娘不嫌这话太狂妄了么?老朽虽不才,可不把龙鳞剑放在眼中!”
吕松霖大怒道:“你既不稀罕,要借龙鳞剑则甚?”
老者道:“剑以人重,佩在两位身上,辱没了这柄稀世宝刃,金狮毒爪说过,若阁下慨允借剑,贤梁孟可一往无阻,且无生命之优。”
吕松霖冷笑道:“大言不惭。”
老者淡淡一笑道:“阁下近日可曾得自传闻?”
“莫非前在云台之武林高手,纷纷暴毙在途中之谣诼?”
“并非谣诼,全是事实,金狮毒爪擅使百毒,能在不知不觉中致人于死,而且不露痕迹,是以天下群雄胆为之慑,均裹足不前,老朽忝为金狮毒爪属下,亦擅使无形奇毒!”
话尚未了,吕松霖已自喝道:“那么在下欲见识尊驾毒技。”
老者面有难色道:“老朽已奉命不得妄施无形奇毒,但阁下一踏入淮阴以北,那又自当别论了。”
秦婉玲已自不耐,叱道:“那来的这多废话。”说时龙鳞剑夺鞘而起,顺手一式“西风卷帘”攻向老者。
惊芒寒电,弧虹疾卷,疾厉绝伦。
老者冷笑一声斜飘七尺,拔出一条骷楼鞭一式“扬花万点”迎出,漫天鞭影磕下。
叮的一声,鞭梢点开长剑,震得秦婉玲右腕酥麻。
老者手法诡疾无比,乘隙抢进,一式“灵蟒九翻”震出九团鞭影指向姑娘九处要害重穴。
秦婉玲料不到老者身手如此之高,不禁踏步斜身,皓腕一振,连环三式剑法攻出。
这三手剑法包含了三大门派绝招,玄奥博大,出手奇快,寒飚狂卷,龙啸破空,威力惊人。
老者喝道:“好剑法。”骷髅鞭抡转如飞,招式怪异僻险。
吕松霖暗惊这老者一身武功登峰造极,一招之微,几乎含蕴着无穷变化,他防备着另两老者暗袭,不便出手相助,低喝道:“玲妹,你尽自容让则甚。”
秦婉玲被他一言提醒,两道柳眉一剔,星眸中泛出杀机,龙鳞剑变式一震,剑光透出一溜寒星,爆裂四射,化成千千万万,漫天飞涌攻去。
老者不禁面色一变,只觉来招奇幻不测,手中骷髅鞭出招“托梁换柱”架去。
一鞭挥出,只觉剑飚汹涌如涛,将鞭身荡得望外开去,不禁大惊,立即挪身飘疾而出。
怎知秦婉玲剑宛如附骨之蛆,罡风寒星跟踪而至,无论避向何方,竟让他不开。
旁立一双老者不禁面色一变。
吕松霖忽觉其师卢燕蚁语传声道:“打蛇不死反成仇,速将这三人除掉,迟则防他用毒。”
他立时冲霄拔起,半空中以七禽身法盘旋扑下,双掌各施“小乘伏魔九掌”及“天罡掌”法,以雷厉万钧之势压下。
罡风如山,三老者猛感强风压顶,令人窒息,压下之势,宛如电奔闪避不及。
只听三声惨嚎腾起,三老者纷纷倒地毙命,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吕松霖低喝道:“快走!”
与秦婉玲望河岸柳丝影内奔去。
一里之距,转眼即至,果见一株巨柳,系着一艘三蓬小舟,舟中一星灯火外映。
吕松霖解开系绳,双双一跃而起,轻如落叶般沾足舱面,小舟悠悠滑开河岸,飘向中流。
舱中忽传出一阵宏亮大笑道:“你们免除俗礼入舱,为师有话与你们说。”
双双肃然进舱,秦婉玲一眼瞥明舱中坐定一个老者,正是方才酒店中坐在邻座的那人,不禁一怔。
吕松霖口称恩师,卢燕却望着秦婉玲笑道:“霖儿,你妻是多福宜男之像,应善视之。”
秦婉玲玉靥一红,盈盈拜了下去。
卢燕忙道:“起来,起来讲话,我老人家不喜磕头的徒媳妇。”
秦婉玲红着一张脸盈盈起立。
卢燕含有深意望了秦婉玲一眼,道:“姑娘来历,老朽已然知悉,其用心虽无可厚非,但未免太棘手一点,这场误会须姑娘善自澄清,毋使月圆花好成为人天长恨。”
秦婉玲闻言心神一震,面色惨白。
吕松霖不禁一呆。
卢燕莞尔一笑道:“金狮毒爪商六奇绝顶聪明,秉赋深厚,凭他过人睿智,将紫府奇书附录中下十四页参悟其中玄奥十之四五,他所以不敢放手而为者,因惧于四卷府奇书及附录上七页未能到手之故。”
吕松霖诧道:“武林传言骷髅魔君田雨苍,在金天观秘穴石府中取得三卷献商六奇。”
卢燕摇首道:“如为师臆测不错,田雨苍所得未必是真。”接着微微一笑道:“无疑的第三卷紫府奇书及附录上七页为柳凤薇所得,而柳凤薇无故离奇失踪,藏于金天观中另三卷奇书显然另被一人盗去,此人是谁?均是一个不解之秘。”
吕松霖道:“恩师此次再出江湖,可也是为了查明紫府奇书的下落么?”
卢燕摇首朗声道:“此事责成于你,为师无意于此,目前商六奇施展无形奇毒,吓阻武林群雄不能侵入云台之策,已然收效甚宏,为师不能无动于衷让他独獗荼毒武林。”说着在怀中取出两粒龙眼大小深紫药丸,道:“你们分服而下。”
吕松霖秦婉玲接在手中,只觉一股腥臭气味扑鼻,中人欲呕,吕松霖毫不迟疑仰颈咽下腹中。
秦婉玲本面有难色,见其夫咽入口中,不得已屏住呼吸吞下。
卢燕哈哈大笑道:“为师集天下奇毒之物练成丸药,服下不但可万毒不侵,而且可反克制金狮毒爪”
忽见秦婉玲眸中突露出倦容,倏地眼皮一合,人望后倒去。
卢燕右臂迅如电光石火一伸,将秦婉玲捞住,一指点在命门穴上。
秦婉玲只觉一缕阳和气流飞速运行,过紫府透丹田,直透十二重楼,不禁精神一振。
卢燕笑向吕松霖道:“你妻根基稍弱,毒性一入血液,即不能支撑,为师以本命真气相助,经此一来,奇经八脉生死玄关短短时日可予冲破。”
秦婉玲不禁大喜过望。
卢燕微笑道:“姑娘可静坐舱中,调息行功,返神内视,如此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秦婉玲盈盈一福低声道:“多谢恩师成全之德。”如言步向舱内席上,盘膝而坐,屏敛心神吐纳归元。
卢燕道:“咱们师徒可作竟夜之谈,从此一别,相见无期。”说着取出一葫芦美酒及荷叶纸包四色小菜,另外两支海碗,每人面前满满斟了一碗酒。
酒色碧绿,芳香四溢,吕松霖禁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卢燕道:“霖儿,别后经过如何?”
吕松霖神色黯然,慨叹一声,滔滔不绝说出别后经历。
卢燕望了吕松霖一眼,道:“你似对朱玉琪及七星帮主之事不释于怀?唉!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目前武林乱象却是群雄鼎恃之局,正邪难分,当前急务莫过于收拾人心,诚恕恩结,归为你用,然后才能与金狮毒爪及七星帮相抗,倘你不负为师之言,他日必领袖武林,冠冕群伦。”
吕松霖不禁一怔道:“徒儿无此奢望,德薄艺浅,只恐有负”
卢燕大笑道:“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为师现将毕身武学精研心法要诀悉传于你,你仔细凝神倾听。”
吕松霖赶紧收敛心神,只听得卢燕一字一句,悉心讲解他那独门武学无上心决。
要知圣手韩康卢燕虽以医理通神誉重于时,但其武功堪为紫虚居士之后百年来唯一奇才,恃之纵横天下无与匹敌,但其个性孤僻淡泊名利,无此意图,如今年将就木,不愿将一身绝学随之葬入黄土,吕松霖乃他故友之子,根骨奇佳,不禁兴起收徒之愿,悉意将吕松霖造就成武林奇葩。
四更将尽,吕松霖已将口诀熟记在胸,心领神会,四面一望,只见秦婉玲脑门上袅袅升起如烟白气,卢燕道:“此时不可惊动于她,你我师徒且畅怀饮酒,天一亮,为师将远赴南海了。”
月落西山,残星稀疏,夜黑如墨,淮阴城更鼓频催,惊人好梦,卢燕忽地推杯而起,身形一晃穿出舱外而走。
吕松霖不料其师去得迅快,目送舱外,只见卢燕已落在河岸上,穿入苍茫夜色中不见。
他不由泛起无限惆怅之感,只觉人生聚散无常,原是光阴过客,欣羡其啸傲烟霞无畦无虑,自由自在,比起自己无异天壤之别,倘非自己身负血海大仇,亦愿随卢燕而去,攘名夺利则甚。
吕松霖心绪烦乱,思潮起伏不定,小舟逐波缓缓飘向下游,他只目注河岸离处,默默出神。
突然,吕松霖忽感一支柔荑从后伸来,只听秦婉玲柔声轻笑道:“恩师他走了么?晓风寒冷,招呼着凉。”
吕松霖反身伸臂扶着秦婉玲香肩,走向中舱而去
淮阴城韩家洼是个极著名的地方,东汉开国名将韩信曾建府在此,如今仅有韩王府名称,旧址已湮没无迹可循,不过韩家洼数千户人家几乎半数姓韩,是否韩王后裔,尚待考证。
韩家尘东首有一座宏伟宅第,宅主人是一著名武师飞云金环韩震,出身峨嵋,当年以三节子母金环行道江湖,闯出了极大名号,其人折节下交,疏财仗义,黑白两道均有旧识至友。
那日清晨,阳光煦和,突有一头戴宽檐竹笠矮小老者走向韩宅而去。
街道上走卒负贩,行人来往不绝,那老者不疾不徐地挤在行人丛中,帽檐甚低,遮着眉目瞧不清形象,一身蓝布短装赤足草鞋,神似村稼老农,丝毫瞧不出是一武林人物。
韩宅对首屋檐下正立着一个黑衣长衫中年人,面目阴沉,抱臂凝立,目中闪烁神光游视街上行人,他一发现头戴竹笠老者走向韩宅,仔细打量一眼,不禁面色一变,身形突隐入一条暗巷中不见。
老者步上韩宅门前右阶,见韩宅大门尚紧闭着,不禁眉头一皱,伸掌朝门上兽环猛敲了几下。
半晌,宅门轰轰开启,现出一个精壮汉子,朝老者打量了一眼道:“尊驾找谁?家主人”
老者疾取出一张摺好的大红拜贴,道:“有劳将拜贴送上,接见不接见客韩兄决定。”
精壮汉子发现老者一支秃掌,不禁面色微变,接过拜贴抒开,只见拜贴上墨书。
“艾丹阳”三字,更自骇然,急急转身望内奔去。
韩震正与五个武林人物在大厅上谈论,面上均笼着一层阴雾,似不胜重忧。
其中两人正是苍龙神鹰郝浩云、小叫化稽康,其他三人乃邯郸三杰黄飞龙、鲍方、孙雷。
韩震忽见那汉子急步入厅送上拜贴,目睹贴上姓名不禁面色一变,忙道:“快请!”
汉子急步奔出,领着矮阎罗艾丹阳走入。
韩震倏地立起,哈哈大笑道:“恕韩某未出远迎,请当面恕罪。”
艾丹阳伸手揭下竹笠,目中神光暴射,望了厅内五人一眼,向韩震道:“韩兄宅门紧闭,是否为了”
韩震接道:“金狮毒爪!”
艾丹阳不禁神色微变道:“韩兄亦与金狮毒爪结下怨隙么?”
韩震道:“这倒不是,金狮毒爪三日前命人下书邀请韩某入伙,经韩某严词拒绝,下书人临行之时留下话来以半月为限,若不投效云台,将毒发暴毙,艾兄试想韩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艾丹阳长叹一声道:“近日武林高手惨遭非命甚众,死状不一,无迹可循,均知系商六奇无形奇毒所害,可惊的是事前无可防范。”
韩震手指邯郸三杰,道:“这三位就是应在午刻毒发暴毙。”
艾丹阳不禁心神猛震,面色大变。
郝浩云与稽康倏的立起,郝浩云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郝某寻觅一位友人相助。”不待韩震答话,双双穿出厅外奔空疾掠而去!
韩震叹息道:“郝兄情谊深重,有友如此,虽死何憾。”
艾丹阳道:“韩兄,卧榻之旁,岂容人鼾睡。”
韩震苦笑道:“韩某江湖小卒,有何能为?”
艾丹阳冷冷一笑,目注邯郸三杰道:“艾某赶上了热闹了,要看看三位如何死法。”
邯郸三杰不由脸色变得异样难看。
韩震暗暗皱眉道:“丹兄光临寒舍,究竟有何指教?”
矮阎罗艾丹阳道:“本来有事相求,怎奈韩兄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此小弟未便启齿,只好等些时日再说。”
蓦地——
“叭哒”一声大响,只见一支蛇头钉钉在大厅圆桌上,钉身镇着一纸,墨写淋漓,上书:“字谕艾丹阳速自向云台投到,如敢故违,酉时必死。”
艾丹阳不禁面色大变,额角沁出豆大汗珠。
韩震长叹一声道:“艾兄此来可是形迹暴露,被金狮毒爪手下发现了么?”
矮阎罗艾丹阳装着村稼老汉模样,就是防避商六奇爪牙察觉是他,不料还是逃不了此时他一句话也没有,面色渐转森厉,哈哈狂笑道:“艾某要瞧自己如何死法!”
大厅中默然无声,似一泓死水般,沉寂得骇人。
良久,韩震才出声道:“韩某有一事不明,传闻艾兄与田雨苍结盟共事,如今田雨苍身在云台,莫非艾兄与田雨苍失和么?”
艾丹阳冷笑道:“此是江湖谣诼,小弟与田雨苍虽气味相投,但各行其是,然小弟年前曾去找商六奇潜迹之处,杀了他五名得力助手,艾某也几乎丧命在毒爪下,为此商六奇将小弟恨如切齿”
韩震忙道:“依韩某之见,艾兄不如急速离开寒舍,或能幸免一死。”
艾丹阳道:“韩兄把小弟看作何等人?”随即大笑道:“自古艰难唯一死,韩兄有否美酒佳肴,供小弟大嚼痛饮。”
韩震面有难色,沉吟不答。
艾丹阳冷笑道:“韩兄是怕金狮毒爪在酒菜中下毒么?邯郸三位老师与小弟死期不同,他何能在酒菜中衡量下毒,又何从推断小弟与三位食量多寡。”
韩震觉艾丹阳之话极有道理,随即走出厅外传命厨下治一席丰盛酒筵,走回大厅。
看看午刻将近,邯郸三杰面色愈来愈异样难看了。
艾丹阳大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辈江湖人物,生死二字何足惧,韩兄,怎么酒食还未送上。”
忽闻一声冷寒刺骨的笑随风送入厅内,艾丹阳不禁脸色一变,倏如电射穿出厅外,拔上屋面。
纵目一望,那有半个人影。
艾丹阳口中虽说无惧,其实心内何赏不忧心若煎,暗自盘算如何脱去金狮毒爪之策,他本江湖枭雄,心机阴狡,但此时也无主意。
他知韩宅周近俱在金狮毒爪党羽严密监视之下,不禁暗叹一声,跃下屋面。
韩震目注艾丹阳道:“艾兄多此一举,商六奇手下狡如鬼狐,从不与人正面为敌。”
艾丹阳大笑道:“这合了一句话,束手待毙。”
笑声凄厉,充满了无比怨愤。
这时,韩宅家丁送上酒筵,主人延请艾丹阳邯郸三杰就座,举杯欢饮。
艾丹阳仰面一饮而尽,伸箸挟着一块肥鸡就望嘴中塞去,赞不绝声酒好菜好。
邯郸三杰此时亦横了心,一扫面上愁容,宽怀畅饮,谈笑风生。
宴已及半,忽地一个彪形大汉快步趋入,禀道:“午时已至!”
韩震不禁面色一变。
艾丹阳立时放声大笑道:“金狮毒爪之名也不过尔尔。”
话声未落,只见邯郸三杰手中酒杯“当啷”坠落地面,四分五裂,三杰目光发直,僵在席上一言不发。
韩震心中一动,伸手一摸邯郸三杰,发觉鼻息俱无,触手如冰,已然死去。
矮阎罗艾丹阳亦发觉有异,不由机伶伶打个寒噤,神色大变道:“他们是怎么致死的,艾某非要查明死因。”
蓦听一声阴寒语声飘来道:“金狮毒爪手段比你这阎王贴子如何?姓艾的,你如执迷不悟,仅三个时辰好活。”
韩震疾伸五指一把抓住艾丹阳,道:“艾兄休要逞血气之勇,于事无补,如果有功,韩某岂甘束手待毙。”
艾丹阳道:“看来,韩兄在此等死不成?”
韩震道:“死一韩震何足称道,总比祸延友人为好。”
艾丹阳默然无语
且说小叫化稽康兴苍龙神鹰郝浩云,不甘坐视韩震等人居死于金狮毒爪魔掌之下,穿出韩宅。
两人一奔出郊外,即发觉身后有人跟踪,稽康与郝浩云使了一眼色,高声笑道:“小化子腹中饥如雷鸣,郝老师,我们去找个地方安顿五脏庙吧!”
郝浩云会意,笑骂了一声,与小叫化奔往运河岸边一家小酒店。
小叫化甫一落坐,即大声嚷叫要酒要菜。
须臾,掀帘走入一个锦衣华服商买模样的中年人,望也不望郝稽两人一眼,迳自在相邻一付座头坐下,与店伙要了酒菜,自酌自饮。
这瞒不了机灵刁钻的小叫化稽康,那人准是金狮毒爪手下,虽然他举动宛如常人,可是他那嘴角阴森的勾勒欲却隐藏不了。
稽康举杯一饮而尽,道:“郝老师真个要去岭南么?”
郝浩云点点头,喟然叹息道:“老朽因有急事不能不去,韩震之事老朽爱莫能助,事实上,老朽也不愿卷人这场漩涡中。”
稽康道:“郝老师也真能忍得下心肠,见死不救?”
郝浩云冷笑道:“韩震固执偏拗,老朽提供两策,一是投靠金狮毒爪,一是远走高飞,怎奈他不但不采纳老朽之见,还欲老朽与他陪葬,虽说与朋友义共生死,但,死有泰山鸿毛之分,如此死法岂非不值。”
稽康笑道:“郝老师打算几时动身?”
郝浩云道:“留在淮阴,夜长梦多,老朽打算立即起程。”
稽康道:“好,小叫化也有事入闽,正好同行。”
两人酒醉饭饱,郝浩云会了帐,离店而去。
那锦衣华服中年人疾随出店,只见郝稽两人循着河岸向南疾奔,冷哼一声展开步法尾随。
追了一顿饭光景,突然发现郝稽两人相遇一双少年男女,男的面貌奇丑,女的俏丽美绝,肩上插着一柄鳞剑,正是金狮毒爪急欲寻觅的一双夫妇,不禁又喜又惊。
因地距甚远,无法知道他们说什么?藉着浓柳闪挪身形近前,仅隔丈外,藏在树后偷听。
只闻吕松霖道:“两位有事南行,在下夫妇未能设宴粗饯”说时身形一晃,疾如离弦之弩,五指朝树后攫去。
动作奇快,势如电奔。
锦衣华服中年人猛感耳侧锐风如割时方始警觉,但已是不及,吕松霖五支铁爪已抓在他那人左臂曲池穴上。
吕松霖目中泛出杀机,冷笑道:“尊驾是否金狮毒爪门下!”
锦衣华服中年人只觉行血逆攻脏腑,真力已失,不由脸色惨白如纸,闻言尚自强硬,冷笑道:“我那全身都染有剧毒,阁下已为毒侵,一个对时后必然无幸。”
吕松霖冷冷一笑,右掌疾拂出一片劲风,震断中年人心脉气绝毙命,提腕一送,将尸体丢人河中,沉没无踪。
小叫化稽康忙道:“大哥,午刻已届,恐怕邯郸三杰已遭毒手。”
郝浩云道:“休急着赶去,金狮毒爪言出法随,比阎王贴子还准,邯郸三杰必无命在,到是那厮说全身附有剧毒,贤侄可曾察觉有何不对么?”
吕松霖微笑道:“小侄死不了,救命如救火,赶去相救为是。”
四人翻入淮阴城,窜上屋面,疾如流星扑向韩宅后院而去。
落在韩宅后园外,暗中疾掠出五个持刀大汉横身相阻,秦婉玲娇叱出声,龙鳞剑夺鞘而出,飞虹狂卷鲜血飞溅,五人竟被腰斩。
稽康禁不住赞一声道:“大嫂好剑法!”
四人倏地跃落园内,奔向大厅,只见韩震艾丹阳愁容满面对立无语。邯郸三杰僵坐在席上,双眼黯淡无光。
郝浩云道:“韩兄怎么样了。”
韩震苦笑一声道:“邯郸三杰已遭毒手。”
吕松霖急跃在邯郸三杰身前伸手一摸,果然气息冰冷,但尚未完全死去。
原来邯郸三杰虽预知必死,却先封住心脉穴道,犹作万一逃生之机。
吕松霖察觉三杰心脏仍微微跳动,急取出一只鹿皮小盒,捏出九支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在三杰任督二脉及少阳三处“屏翳”、“长强”、“外关”穴道刺入。
这时韩震已从郝浩云口中得知吕松霖秦婉玲是谁,见状忙问道:“邯郸三杰尚有救么?”
吕松霖微笑道:“虽然无救,却可欺骗金狮毒爪一时。”
艾丹阳微微叹息道:“看来艾某酉时准死定了。”
吕松霖微笑道:“艾当家若能改邪归正,在下包你不死。”
艾丹阳不禁一怔,道:“艾某但能不死,愿供驱策。”心内疑信参半这是事实。
吕松霖命稽康将邯郸三杰扶往厢房后再不可移动。
稽康如言分次抱起三杰送往厢房。
吕松霖站立厅中,跌目沉思一阵,想出对策,与韩震艾丹阳郝浩云密语商量后,与秦婉玲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