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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括苍山中,一条荒凉的山道上,倒卧着一个痉挛的老人,已经人事不知,看上去,仿佛象一具尸首。
西斜的月亮光线已呈昏黄,偶尔吹过一阵冷风,愈显得景象可怖。
山道上,这时又出现了另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头顶上牛山濯濯,一根头发都找不刮,光得发亮,颔下也没有胡须,只有眉毛白而且长,长得将眼睛都盖住了。
还有一个特征,前额特大,活像个老寿星。
这个寿星似的老人,走到那个痉挛老人身前,略微检查了一下,运指如飞,连点了胸前背后几十处穴道,然后一阵推拿。
随听骨骼连声脆响。
痉挛老人瞬又恢复原来高度,喝了一声:“痛煞我了!”
便目睁开眼来。
“不要说话!”
痉挛老人自是罗信,发觉被救,正要称谢。
秃顶老人适时提出警告,继对罗信说道:“你现在仍未脱离险境,快告诉我,你练的是一种什么功夫?以便施救。”
“幽冥阴功。”
“可有所本?”
“有。”
“根据什么?”
罗信深怕说了出来,真经不保,但如不说,又惧性命堪虞。
他这一迟疑,没有即时答覆。
秃顶老人似已看透他的心意,微带不悦的道:“信得过我,一个月内,带着你的练功秘笈前往汉阳找我,过期你就不必来了。”
随说随已站了起来。
“恩公”
“记住!少说话,更忌再用真力与人搏斗。”
秃顶老人立刻截住罗信的话,提出严重警告,话完,竟自扬长走了。
看似步履从容,其实走得很快,就在罗信微一犹豫之间,竟自走得没有影儿。
罗信本待把他唤住,据实相告,幽冥阴经就在自己身上,但是老人去势甚快,那还来得及?
方想站起身来,这才发觉四肢竟是酸软无力。略一运息,只觉奇经八脉之间似有万千虫蚁游走。
这一吓岂同小可!
荒山寂寂,冷月凄迷,连想找个挽扶的人都办不到。
不要说,遇见分人准死没活。
就是毒蛇野兽,现在也无力自卫。
总算他恶运未终,终于让他勉强的挣扎着站了起来,一颠一仆,蹒跚走去。
为了性命,连洞宫山都不敢回去,直接取道赣北,迳往汉阳,再颐不得争夺玉-了。
然则玉-究为何人得去?
确实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得主本人。
这个人又是谁?
她便是困居山腹,学成佛陀心法,再历江湖的翁若梅。
她困处山腹,念念不忘的便是如何早日脱困,完成师命,然后与哥哥会合,找寻双亲。
纯洁的心灵中,除此之外,别无旁系。
因此,用此极勤。
她资质本佳,又服食过蟾丹朱果,更心无旁惊,静如止水。
几方面一凑合,进境那还快?
这一天,她刚自定中醒来,一眼便看到墙壁之上有了字迹。
字迹既细且小,虽相隔丈远,她已能看得清清楚楚。
开头是这么写的:“当发现此字迹时,佛陀心法已至小成地步,已可离去”
看到这里,她高兴得几乎从薄团上跳了起来。
但如何才能主了去呢?
他只得耐着心再往下看去:“但如欲具无敌功力,百魔不侵,仍须继续闭关三年”
她明知任重道远,师命艰钜,如能练到大成地步,对于前途,自多补益,但这悠悠的三年,却非她能等待。
“本洞共有绝艺四宗”
降魔心法她都顾不得修至大成,其他三宗绝艺,更引不起她的兴趣。
她只想到,赶快找到出路,免得哥哥找不到自己着急。
再看下去,便是通往其他三处,以及直接出洞之法。
出路既得,一刻再也待不下去了。
字其七行,每行九字,但见她右手轻抬,遥空便向中间一字点去。
一阵烟云变幻过后,墙壁上现出一个门户。
她再不迟疑,将佛陀心法放在薄团之上,便向门中走去。
门内是一极长甬道,每过数丈,即自后升起一块石屏,将退路封住。
就这样,她便走出了这个深藏山中的神秘古洞。
在洞里究竟待了多少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到了南昌,一经打听,才知道自己在洞里耽搁了八九个月,端午之约还早得很。
正自打不定主意,该往那里去好?
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玉-出世的消息。
赶到括苍山,已然晚了一步,遂又随后跟踪。
引走恶判官钟霄的就是她,点倒何小翠取走玉-的也是她。
得到玉-,师命已算完成一半,剩下佛令,还得追踪罗信。
想到罗信,她又联想起那个引得她误入岐途的可恶老人。
好个可恶的老人庐山真面目她虽不曾看到,但他的住处,她可是知道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于是,她便奔向九江。
恶判官钟霄凭着他丰富的经验,虽然推断山取走玉-的人,可能就是引走他的那个少女。但这终归只是推断,而非亲眼目睹。
何况引走他的那个少女,身法太快,长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连面目都不曾看清。
天下之大,少女之多,又从何辨别出那一个少女才是取走玉-的那个少女?
他虽然不甘心。
他虽然也立刻随后追踪。
可是,翁若梅身法本就比他要快,得手之后,更无顾忌,去得更快。
他一面要追,一面还不忘左右搜索,自然就更慢得多了。
后来遇见了小倩和活阎王,又有一段时间的耽搁,自然就更不容易追寻了。
活阎王童威只是从钟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连翁若梅的背影都不曾看到。
但他信服钟霄,也更自负。
在他想:“就凭自己和钟霄的武功,如果连个少女都追不到,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服,钟霄又岂是服人的人?
然而,事情偏就这么怪。
一任这两个名重一时的老魔头追出了山区,又何曾看到一个可疑的少女身影?
出了山区,阎王、恶判可瞪了眼。
在山里,只有一条路,循路追踪自无可疑。
现在出了山,道路四通八达,那个少女竟走的是那一条路?怎么追法?
“怎么办?”活阎王问。
钟霄沉吟了一阵,断然的道:“去江西。”
为什么要去江西?钟霄没有说理由,活阎王也没有问。
他本业就是盲从的,索性盲从到底,他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对钟霄的信赖上。
因为钟霄似乎经过一番考虑之后,才这样决定的。
扑风捉影,已经是涉茫无稽。
像他们这样盲目的追寻,又如何能有结果。
从此,一度出现过的玉-又神秘的失踪了。
翁如松又比阎王、恶判晚了四个多时辰,到了山口不但没有追到翁若梅,连两个老魔头的去向也无从判断。
一阵晨风使他头脑冷静许多。
他想:“假定玉-得主果是梅妹,她该去向何处?”
他不假思索的便想到金陵,那是因为她还要在罗信处去追寻佛令的下落。
进而他又想到:“如果那个少女不是梅妹呢?
反正副图在我手里,不管那得玉-的是不是梅妹,既然现在把人追丢了,盲目乱闯,徒费精力与时间,何不就此机会先去天台一趟?印证徐振纲所说,是否可靠?”
天台山脉位于浙东,主峰在天台县北,高插入云。
这一天,辰时方过,天绝顶出现了一个蓝衫少年,衣襟当风,飘飘欲仙。
也不知他究竟为的是美景当前,兴致特佳,抑或是经年奔波,了无成就,抑或难伸,忽然间,他引吭长啸起来。
这一声啸发自内心,蕴满真力,只震得气流激转,云雾翻滚,碎石崩落,树叶飘飞,的确有气势磅礴,动摇河山之威。
啸声未落,峰腰下,立刻起了回应。
少年长啸,真气浑厚。
回声尖锐,细如游丝。
少年立知自己这声长啸可能惹了祸,忙凝神戒备,注视峰下回声来源。
这尖锐悠长的回声,响了足有顿饭之久,方始停止,普示见有人上峰。
是留?是走?少年正自委决不下,倏闻有轻微脚步声响起自背后。
脚步声轻得不能再轻,若非功致绝顶,还真不易察觉。
霍转身形,五丈外已立着一个鹤发童颜,仙风仙骨的道长。
近身五丈,方始觉察,少年不由一惊。
这突然现身的道长,不意少年听觉这灵,似乎比少年还要吃惊。
“峰顶啸声,想是出自檀越之口?”
“一进兴至,有扰清修,翁如松这厢谢罪!”
原来这蓝衫少年正是翁如松。
他奔走经年,除了得到一幅玉-副图外,对于师父交代的事,可说一样也没有完成。
到了天台,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徐振纲所说的那个奇人住处。
攀上峰顶,俯览河山壮丽,不由感触万端。
那声长啸半是发舍胸中抑郁,半是有为而然。
所谓“有为而然”也不过是因为找不到人,想藉这声长啸把这个隐居天台的奇人引了出来。
现在,人是引出一人来了,但还并未确定这个道长是不是徐振纲所说的那个奇人?
他自觉所答十分得体,慢慢的藉着问答,再探询他的严厉,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所要追寻的璇玑客。
“一声谢罪便可轻松卸责了事了吗?”
不想等了半天,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老道人,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语音之间大有责难之意。
这可大出翁如松意料之外,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其实,这就要怪他历练不够才致如此。
大凡武林中人,隐修之处,最忌别人上门干扰。
他那声蕴含内力的长啸,在道人看来,存在含有轻蔑示威和挑虞的意味在内,请想道人如何能就此算了?
尽管翁如松回答得谦虚有礼,道人仍然认为不满意,故仍发言责难。
这种发展原是极为自然的,道人责难实也无可厚非。
只可惜这朵武林奇葩经历不广,还不知自己这个举动违反了武林禁忌,被问得脸上发烧答不出话来。
“怎不答我问话?”
道人续又催促,眼神灼灼,看得翁如松十分不自在。
“道长的话,如松不懂。”
“如此年轻,也敢惹是生非?”
“道长误会了,如松确是出于无意。”
“啸声浑厚,想必出身不凡,囚何连一般禁忌都不通晓?”
“哦!”“真不懂?”
“确实不知。”
“殊难令人置信!”
“如何才能令道长置信?”
“敢于惹是生非,必有所恃。”
“如松没敢这么想。”
“师长何人?”
“奉命不得外泄。”
“难道见不得人?”
一再解释不听,又复咄咄逼人,翁如松少年心性已渐渐不耐,这句话无异火上浇油。
但见他眼暴精光,剑眉上挑,大有出手之意。
到底他随无垢上人十年,内修功夫极深,何况此来原在找人,如果眼前道长便是璇玑客,岂不误了师父大事。
这样一想,甫要发作的怒火又可强捺了下去。
“道长不必一再相逼,如松此来,确有要事。”
“果然是寻事而来的!”
“道长又误会了,如松旨在找人。”
“找什么人?”
“道长名号可否赐告?”
“只说你要找何人就够了,不必多问。”
翁如松本想用道人适才侮慢师父的话回教过去,一想不妥,那么做,真像是找事来的了,遂道:
“如松奉有师命,访寻璇玑客,道长可有所知?”
“知道。”
这个回答翁如松听了,有如困处大漠发现甘泉。
寻访了将近一年,如今才算有了一点端倪,内心的喜悦,不言可知,于是又问:“璇玑客现在何处?恳请道长明白赐示。”
“那有那么容易!”
“道长之意”
“得有相对条件。”
“但有所命,无不努力以赴。”
道人看了看翁如松,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胜得这双肉掌,一切奉告。”
说了半天,让翁如松着急万分,原来竟是这么一个条件,这个道人倒是奇怪得很了。
“道长能否另易所命?”
“你是看不起我?”
“如松不敢。”
“难道怕胜不了我?”
“也不是这个意思。”
“究意为了什么?”
“不敢冒犯长者。”
“有这句话就够了,要想知道璇玑客的消息就赶快出手。”
翁如松细一回味,道长自现身后,所说的话几乎都是含有激使自己动手的意思,既然非此不可,只有得罪了。想定便道:“长者命,不敢辞,如松放肆了!”
语声中,一式童子礼佛,亮开门户,双掌合什,往外一分“呼”的一声,一股强劲功掌力直向道人胸前撞去。
道人现身峰头,显示功候极纯,面对如此强劲对手,翁如松那敢大意?
这一掌他只用出五六成功力,意在试探道人修为究属如何。
觑得掌风临近,道人方始挥袖相迎,嘴里并还说道:“早该如此。”
两股劲力相撞,震得两人全都退了两步。
自然,道人迎击似也未尽全力。
一招相试,互知深浅,立刻放心抢攻,争取先机。
十余招手,翁如松已自觉出,当面道人实是自己下山以来,所遇唯一劲敌。
道人对于翁如松,更是暗中惊服不置。
招式精绝,还可说是艺出名门,难道小小年纪内功也深厚如许,以自己百年修为,竟然战来旗鼓相当,岂能说不是奇迹。
一老一少,愈打愈为谨慎,稍沾即走,招式全都不敢用实。
刻许地光,交换已不下百十余招。
慢慢的,两个人己慢而快,快得只见两条人影飘忽往来,已难分清敌我。
天台绝顶,顿为劲风所笼罩。
翁如松为欲得璇玑客下落,进而完成师命,志在必胜,连师嘱不准轻用的如来七式也施展出来,牟尼禅功也贯注掌力之中。
每一掌都有千钧之重,每一掌都能裂石开山。
道人为保百年声名,也是绝招百出,融昆仑山、武当道的绝学于一炉,铁袖如钢,劲力山涌。
显然的,道家罡气,道人也极深火候。
这真是百年难提一见的精彩搏斗。
但见劲见激烈,碎石溅飞如雨。
激战中,翁如松已有所觉。
师门绝学,似为道人所熟知。
因此,在每抽招换式之间,每能洞烛先机,加以封拦或化解。而自己对于道人所用招式则茫无中,全凭着灵敏的身手适时拆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一发现,立刻了然自己已立于不利地位,如不改弦更张,最后落败的还是自己。
师门威望固不可因我而损,师命能够完成与否,亦端赖此战胜负而决。
一念及此,顿忘得害,连道人何以通晓师门绝学,彼此有无渊源,都不去深想,竟把火灵暗中运聚起来。
“道长,请留意了!”
朗喝声中,一式神炎天降随掌发出。
倏见一团烈焰随掌涌出“呼呼轰轰”直向道人卷去。
且幸喝声先出,道长已自留意,虽知翁如松必有秘招施出,却没想到竟是自己从未一见的功力。
还算自己修为功深,事先又已有准备,一面将护身罡气十成发出,一面疾展身形,火速闪避。
就这样,也把这位遁世高人吓了一跳。
同时翁如松也听到有人呼唤:“松弟,不可鲁莽!”
经过湖口,两个多月的潜修,翁如松的火灵功又自有了进步,但还没到收发自如的地步。
故虽听到有人相唤,声音有熟悉,但想回掌势也不已不能如愿。
不过,经此一来,第二掌却没再发。
道人虽将烈焰躲过,果树山花却被烧一大片。
就在这个时候,一条矫健人影也飘落在翁如松面前。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引导翁如松前去莲花山,而又神秘失踪的贾芸。
“芸哥,那天你到那里去了?找得我好苦!”
翁如松见到贾芸大喜过望,立刻追问当日发生的事。
“别忙谈这个,让我先介绍一个人。”
随说随用手指着那个已然走身来的老道人说道:“这是家师,道号乐天羽士”
“侄儿狂妄,还请师叔多多担待!”
翁如松不待贾芸话完,已自向乐天羽士请罪。
敢情这乐天羽士与无垢上人亦相交极笃,翁如松也听师父提起过。
乐天羽士立即将翁如松欲跪的身形拦住,微笑着道:“有意相试,何罪之有?此处非谈话之所,随我来吧!”
老少三人相继攀下峰头。
乐天羽士师徒隐居之处在一片松林之中,因地制宜,设有颠倒五行迷踪阵。
匆促中,翁如松如何容易发现。
这位隐世高人待二小坐定后,率直地说道:“乐天羽士是我出家后的道号,未出家前,江湖中人称我为璇玑客。”
翁如松“哦”了一声,两只大眼怔怔的注视着乐天羽士,一时说不出话来。
贾芸却嚷着说道:“师父坏死了,既然您就是璇玑客,为什么让我和松弟前去莲花山?”
想是师徒俩相处随便惯了,贾芸的话,乐天羽士并不介意,依然含笑说道:“傻孩子,不叫你们去趟莲花山,怎么能另有奇遇?”
翁如松又“哦”了一声,这时的他简直真像个傻小子了。
乐天羽士看着他那呆怔的样儿,又道:“也许你很奇怪,令师既然与我相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我的住处。”
是呀!这正是如松现在所想的问题,不由凝神聆听。
乐天羽士又道:“在此之前,我们几个老人曾一度晤面,详情一时也难尽述。
总之,这种安排是当时共同决定的,用意不外在养成你的独立处事的能力,不如此,也无法促成你们的各种奇妙遇合。”
翁如松至此恍然顿悟,于是问道:“关于佛令、玉-,不知如何着手,方能早日得到,尚请师叔明白教示。”
“一切机缘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不过时机也快到了”
语此微顿,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向翁如松问道:
“你刚才最后一掌可是从璇玑洞得来的绝学?是一种什么功夫?”
翁松据实将当日经过从详禀述,到于受呼延靖之托,代他物色传的事,则略而未提。
乐夭羽士想了一想,说出下面的一段话来。
“那已是近百年前的事了。
我当时出道不久,遇着一位昆仑派师执前辈。
那位前辈传学善记,嗜武若狂。
各家各派之学,无不熟知能详,这样他还不能满足,足迹所至,国内名山大川,游历殆遍,以搜求各种绝传的技艺,着了一部武术搜奇。
那位前辈对于我赏识有加,指导了我不少练功秘决,那本武术搜奇,因而也看过一遍。
关于火灵功,那本书上也有记录。
大意是说,这种功夫源出殷末周初一位女修士之手。
这位女修士曾位纣王抗拒周兵,嗣为一高僧引渡,转入佛门。
因此,这种功力兼具佛、道两家之长,与你师门所传应属并行不悖,你不妨将两种心法合并研练,去其火爆,存其真如,可能比现在的效用还要大。”
翁如松听了这段近似神话的叙述的,再一默想真经末段所录,心领神会,狂喜的道:“师叔你说的可能不错,附录上也是这么说的,火灵功练至极限,无声无息,亦无烈焰。
侄儿初学不久,想是功力未纯,才随掌有烈焰喷出,今后当本师步指示,合并潜研,以免多伤生灵,有违天和。”
“能有这般存心,天必佑你,可与芸儿稍作盘桓,明晨前往金陵,对你图谋的事或有助益。”
贾芸领着翁如松出得松林,找了一个风景幽美的地方踞石而坐,详叙别后经过。
原来他当日找到璇玑古洞,被一股奇妙的音乐吸引,不由自主的走进古洞。
他走的中间偏右的一条通路。
这种声音祥和美妙,令人浑忘一切。
他街着这个声音,见到一位妙龄女尼,宝像庄严,在吹着一去洞箫。
“就是这支箫。”
随说随从腰间解下来去洞箫,递给翁如松。
箫长二尺二寸,色作黝黑,似为金属制成,入手冰凉,侵人肌肤。
如松略一鉴赏,递给贾芸,听他继续说将下去。
“女尼见我入洞,即停止吹奏,看了我半天,说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当时听,不解何意?
她也没作解释,便把我留在洞里,给了我一本箫书,要教我吹奏之,箫声一止,我便想到了你,自是不肯。
她仿佛有如目睹告诉我,说你另有遇合,不必替你担心。
奇怪得很,她说的话好像具有一种魔力,使人无法抗拒。
这样,我便留了下来。
她不但教我吹奏,还教我一种内心法。
她说:‘这种心法与箫谱相输为用,也就是说,这种仙功心法愈是精纯,则谱出来的调子效用愈大。’
一再叮嘱我要好生学习,将来用处极大。又说不学好箫谱,绝不放我出来。
我见她对我毫不防范,几次试着想逃出来,结果都归失败。
转来转去,仍旧回到她的面前。
没有办法,只得收敛心神,随她认真学习。
直到月前,她认为我已小有成就.才放我出来。
临行的时候,送给我这去洞箫,叫我回来继续研练,并且还托我替她完成一椿心愿。
我因感她相待之情,请问她的法号。
她说:我将来自会知道。
我又问她的心愿,究意是什么?
她说:救一个人,渡化一个人。
救什么人?渡化的又是那一个?这回我想她必然会告诉我了。
谁知追问之下,她仍然说,一切不必多问,时至自会分晓。
她说的的话似乎含有无限禅机,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是一团谜。”
翁如松接着也把呼延靖的奇异之处,说给贾芸听。
两个人细一推详。
这个女尼必也是一个奇人,而璇玑古洞还不知蕴藏着多少神秘。
从而,他们也领会出,深山大泽不乏能者,所谓的武林十异,不过时常行走江湖,为人所知,至于一现即隐,或根本没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奇人异士,还不知究有多少。
一窍通,百窍通,这两个机遇不凡,聪颖无比的少年,不自禁的各生警惕,觉得自己所学,实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必要。
翁如松遂要贾芸将所习内功演练给他看。
他们坐处正当一条瀑布之侧。
贾芸情不可却,微凝功力,双掌缓缓向瀑布推去。
两股雾般的寒飙,自贾芸掌心发出,触及水面,顷刻即结成一层坚冰。
这种功力正好与翁如松所学相反,类似雪山派的玄冰神功,似乎威力还要更大。
贾芸又吹奏了一曲箫谱,听得如松心平气静,百念皆消,似乎不想置身武林,争强斗胜。
一曲奏完,翁如松还在回味无穷。
贾芸续道:“谱名十绝,可杀人,亦可助人,只是我功力现仍不够,师父还要我继续再练半年,不然,明天我真想和你一道去金陵呢!”
翁如松原有邀约贾芸相伴前去金陵之意,听了这句话,只有把原意打消。
两个少年促膝倾谈,仿佛心里有说不完的话。
不知不觉,天已向暮。
结伴之意既然落空,多事逗留,反而妨碍主人师徒用功,晚饭之后,翁如松便向乐天羽士告辞,连夜上道。
临行的时候,乐天羽士告诫他:“人言不可尽信。”
要他遇事深入观察,细心判断。
他虽然还不能领会这位师执前辈告诫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此语必有用意,是以唯唯受教,切记在心。
白天台赴金陵,杭州是必经之处。
西湖十景,暇迩闻名,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忽然动了游兴。
虽然,乐天羽士告诉他:“金陵之行,或与所谋有益。”
他已存注于心,但另外一句:“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他也没有忘记。
既然不可强求,又何必急急赶路?
他原可展尽轻功,当夜便赶到金陵。
现在,他既有游湖的打算,脚下可就慢得多了。
在他说,已经算慢得多了,但在别人眼中,他还是像一阵风似的,倏然间,就过去得很远了。
好在夜静更深,行人绝迹,倒也不怕惊世骇俗。
天亮不久,他就到了杭州,既不想落店,酒楼又没有这么早就开门的,索性迳往湖滨,打算雇条船,把一天时光全都消磨在烟水之间。
天下事无独有偶。
当他到了湖边,已有一条船开向湖心。
游湖本是极为平常的事,实在没有值得注意的必要。
但因那条船刚驶出不远,船上的人他已一眼看清。
船上坐的是两个老头子,长衫便履,类似绅士,看过一眼,也就放过一边,自顾和船娘谈起交易起来。
他没注意老头子,老头子却很注意他,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个够,他因只顾和船娘讲话,这种情形却没看到。
他问清船上有火,给了船娘几两银子,买鱼、买酒、买菜,看样子这一天他都不想离开船了。
船娘先给他泡了一壶茶,迳去买菜。
等到开船的时候,先前那条船早就没了影儿。
他只是慕名而来,什么平湖秋月、柳浪闻莺、雷峰夕照应该什么季节,什么时间,欣赏那处风景贴切,他全不知道。
一任船娘划的那里,便算那里。
江南春早,正月底,柳树已自萌芽。
苏堤洞岸,绿意盎然,远望如烟似雾,别饶意境。
这在他一天游程中,认为是最满意的一处。
另外一个现象命名他注意的,但是游人的出奇的少。
其实,他又那里知道,湖上春寒,还没有到游览的季节呀!
穿过苏堤,已是外湖,除山水外,别说是船,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这个孩子反而觉得这里较好。
为什么?
他走不和名山胜水,看过不少奇境美景。
在一般人眼中,胜道不衰的西湖,在他看来,烟火气太浓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像这种半因地势,半经人工培植出来的景致,自然不能与大自然相媲美。
简单一句话,他游兴索然了。
他要养息一下精神,准备夜来赶路,这里清静,天好打坐。
他叫船娘停泊湖心,便行起功来。
外湖较冷,这是船娘的感觉。
是不是真的外湖要比内湖较冷,抑或是心理作用,她也弄不清楚。
营业淡季,难得有人雇船,好不容易碰上这样一个阔少,又肯花钱,天冷,多穿件衣服问题也就解决了。
船娘依言,停泊湖心。
翁如松似己进入定中。
他人本长得俊美.看着翁如松,无端的脸红起来。
她欣赏翁如松,也许像男人欣赏美丽的少女一样,心中起了涟漪。
傍晚,风渐大,船也有了波动。
翁如松静坐如故。
船娘不敢惊动他,因为他曾事前叮嘱过。
意外的,应该说是非常意外。
这个时候,竟然有船也驶向外湖,而且有四条之多。
这四条船笔直的向翁如松坐船驶来。
显是居心叵测。
一场风波即将欣起,从而也揭穿另一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