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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目射异光,矍然道:“愿闻其详!”
古月道人侃侃说道:“天心教崛起武林,为时甚短,为势却速。教中高手如云,势力遍布天下;虽未正式开山,纵观武林黑白两道,已无任何门派堪与一争雄长。这一点,少侠想必也该承认?”
江涛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事实,谁也不能否认。”
古月道人凝目道:“天心教既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正式开山立派,雄视天下,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他们为何隐忍至今,仍然匿居天湖,少侠可知道原因安在?”
江涛耸肩道:“谁知道?也许他们认为时机未至,也许认为公开不公开都没有分别;也许他们是打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古月道人正色道:“错了!天心教之所以迟迟没有举事,全因少侠一人之故。”
江涛闻言一愣,少顷,才微晒道:“我承认无心教恨我入骨,必欲得而甘心;却没想到自己的份量,居然这样重!道长总该讲出一番道理来吧?”
古月道人轻轻一叹,道:“其中原故,贫道此时不便明言,但少侠应知自己一身系天下武林祸福。今闻接掌天龙门户,更为正道武林翘楚,一言一行,诸宜珍摄。似此,岂能为了一己儿女之私,轻涉险地,作那孤注一掷的无谓牺牲。况且燕玲本属天心弟子,此番被擒,不过略受轻责而已;倘若有缘,他日终能聚首。如少侠不以天下武林公义为重,逞强而行;万一不幸失手,个人生死固不足惜,却因此促使天心教再无顾虑,为所欲为;则少侠难辞其咎,纵入幽冥,问心何安?”
一席话,只听得江涛耸然动容;双目炯炯,瞬也不瞬逼视着对面的古月道人。心里不住暗问:“这就是迷宫中那荒唐无耻的古月道人吗?他怎么会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是别有用心?还是他已经弃邪归正,幡然悔悟了?”当下寻思半晌,方淡淡一笑,道:“道长作此忠说之言,莫非忘了身为天心教护法?”
古月道人泰然道:“贫道说过了,此时是站在武林公义立场;少时退出梅记老店,自然仍是天心教护法的身份。时地各异,说法当然不同了。”
江涛一挑剑眉,道:“原来道长竟有两张不同的面目。”
古月道人笑道:“纵是如此,至少总比那些面善心恶的人要强过一些。”
江涛顿了顿,道:“不过,道长适才之语,那是假定在下不幸失败而言;如果在下能侥幸获胜,一战击溃天心教,情形便不致如道长想像之坏了吧?”
古月道人断然道:“贫道敢斗胆说一句,以少侠目下成就,绝无法胜得天心教。”
江涛扬眉笑道:“是吗?就因为天心教有道长这等武林高人担任护法?”
古月道人正色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如贫道者,恒河沙数,何足挂齿!贫道指的是那位隐居天湖,不肯轻露庐山真面目的老菩萨!”
江涛暗暗一惊,道:“他又怎么样?”
古月道人叹道:“他一身功力,深不可测!放眼天下已无敌手。少侠虽禀赋绝佳,又获奇缘,若与之相较,仍然还差了一筹。”
江涛豪念顿发,傲然道:“就凭道长这句话,在下也非斗斗他不可!”
古月道人凝容道:“江少侠,事关武林祸福,岂可意气行事!贫道绝无小觑少侠之意,可借你来晚了三月唉!时不予我了。”
江涛注目道:“此话怎讲?”
古月道人黯然一声长叹,道:“少侠如早来三月,凭天龙武功,尚堪一战。如今,老菩萨闭关期满,玄功已成;天龙武功虽然精妙,恐怕也难克制了。”
江涛剑眉一剔,道:“尚未一试,道长这评语似乎嫌早了此
古月道人满面肃然,道:“贫道只说一句话,信与不信,全在少侠厂江涛一拱手,道:“道长请说。”
古月道人缓缓道:“你会的他也会,他会的你不会。只此一桩,胜负之机已判。”
江涛微微一笑,道:“道长是指天龙卷被他得去,他已经参透了天龙武功?”
古月道人先是点头,旋又摇头道:“这只是理由之一。”
江涛茫然道:“那么,道长请再说‘他会我不会’的,又是什么功夫呢?”
古月道人仰头饮干了壶中酒,闭目低吟道:“功是血影功,掌是血手印;凝气肤似血,念动必伤人。掌心可熔铁,挥袖能焚林;世之血肉躯,何堪与抗衡!”
江涛听罢,心念微动。默然片刻,才抬目问道:“照道长这般说法,那老菩萨竟是技拟天人,无法可胜了?”
古月道人点头道:“所以贫道甘冒万险,特来劝阻少侠。在功力未能克制‘血影神功’之前,绝不可徒凭意气,轻人天湖,,
江涛陡然截口道:“依道长看,如欲在武功上超过‘血影神功’,是难是易?”
古月道人摇摇头道:“难!难!难户
一连三个“难”字,倒把江涛激得豪气顿发,当下微笑道:“既然难,在下更不得不甘冒万险去一试运气;否则,只怕等有人练成克制血影神功的武功,武林同道已无瞧类了。”
古月道人听了这话,双目精光电射,耸然动容,沉声问道:“少侠之意,敢是决心不顾一切,定要前往天湖了!”
江涛挑眉反问道:“道长莫非不信””
古月道人轻吁一声,道:“贫道不敢不信。但少侠务请记取,欲往天湖,必须具备三项要件;否则万不可行!
江涛微笑道:“瞰问哪三项?”
古月道人低声道:“第一,自然是须有克制血影神功的准备;第二,须有进入前山关口的妥善妙策;第三,要有一位决心从容捐躯的死士”
江涛初闻一二两项,犹在含笑颔首;听到第三项,不禁一惊,笑容尽敛。脱口道:“什么?要一位‘死土’?”
古月道人颔首道:“不错,一位死士,而且是武功堪与血影神功抗衡的死士。”
江涛避席而起,正色道:“道长能说得明白些吗?”
古月道人肃然道:“血影神功无坚不摧,天下无人可御。但是,这功夫却有一桩小小的缺点,那就是一次凝功伤敌之后,血气必然暂时消散;必须换一口真气,才能二次凝聚功力江涛没等他把话说完,已骇然失声道:“道长是说必须由一位抱必死之心的人,闭穴护元,舍身挨上一记血手记;然后趁他换气的刹那,遽然发动,——”
古月道人接口道:“这是唯一可破‘血影神功’的诀窍。少侠聪慧,何须贫道饶舌说完,拂袖起身;打一个稽首,飘然出店。守在店门口的穆忠,长拐一提,便想拦阻。江涛急忙摆手道:“不可无礼!替我恭送道长出店。”
古月道人仰面一笑,慢声道:“无量寿佛”!贫道生受了。”大步跨出店门,施施然而去。江涛目送道人离去,独立门前,木然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奇怪!天下怎会有这般反复莫测的人”
古月道人缓步转过街角,凝神默察身后,没有发现跟踪之人;忽然加快了步子,急急向对面一条小街奔去。
这条小街与“梅记老店”所在的南大街平行,居民大都是早出晚归的市井商贩。其中一标设有阁楼的人家,住着父女二人。父亲是个六旬左右的瘦削老人,此时正坐在门口一张矮凳上,低头吸着旱烟;女儿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乌脸兔唇其丑无比,正在厅中纺纱。
古月道人走到门前,轻咳了一声,脚步忽缓。那瘦削老人微抬双目,向古月道人身后扫了一眼,从嘴上取下旱烟管;向地上连敲了四下,又凑在嘴上吹了四口气看样子,是嫌烟叶残梗堵了管孔。古月道人微一颔首,身形疾闪,进了厅屋。纺纱的丑女连头也没抬,低声道:“在阁楼上。”
古月道人迈步登楼,举手在阁楼门上轻扣两声,门扉“呀”然而开。楼中,宽不过五尺,有一扇小窗,恰好遥对南大街上的“梅记老店”正门。两下相距虽达二十丈外,对面情形却可一目了然。这时,房内已有两人面窗而坐,正凝目注视着“梅记老店”中动静。
古月道人反手掩了楼门,拖了一把竹椅,一屁股坐下来,道:“别看了,我老人家没工夫耽搁。早些把话说完,还得赶回去交差呢!”
窗前两人同时含笑转过头来。左边一人,赫然竟是雷神董千里;右边那人一身儒衫,神采飘逸,却是江涛的启蒙之师落拓书生韩文湘。
雷神童千里笑道:“老杂毛运气不错,那小伙子居然没把你留下来?”
古月道人哼了一声,道:“没有留人,气可受够了!我老人家跟他谈武林公义,你们猜那小子说些什么?”
韩文湘笑道:“别恼火!我徒儿怎么得罪作了?”
古月道人冷哼道:“那小子阴阳怪气地讥笑道:“在下不知腼颜无耻如道长之流,还有什么公义可谈?’好的!这就是你姓韩的调教出来的好徒弟。我老人家若非为大局着想,忍了这口气,真想当场给他两个大耳括子。”
韩文湘哈哈笑道:“这话的确太重了些。不过,也难怪他,谁叫你当初在迷宫时做得太绝呢?”
古月道人瞪眼叫道:“穷酸!你还帮着你那宝贝徒弟?若非我老人家做戏做得绝,你以为你那幅云呀树呀的鬼图画,能瞒得过那老婆子?”
雷神董千里笑着接口道:“好啦,就算你杂毛受些委屈,将来少不得叫他好好向你赔罪。现在咱们且谈正经的,小伙子他如何表示?”
古月道人气道:“这还用问!那小子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也得去天湖大干一场。”
董千里回顾韩文湘道:“如何?我早料到他不肯罢手,果然不错吧?”
韩文湘点点头,叹道:“这孩子宁折不弯,择善而固执,脾气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既然如此,咱们只好商量下一步助他的方法了。”
古月道人接口道:“你们有办法尽管商量,我老人家先声明;守头关的高丽子金永坚,是个认牌不认人的死硬东西;这件事,我老人家帮不上忙。”
董千里笑道:“正要他认牌不认人。只须弄到通行牌,就不难混过关。”
古月道人晒头道:“董老儿,你怎么想得如此天真?金永坚虽然只认通行牌,那数十名金线护卫却不是死人;没看仔细,人家会随便放落盘梯接你上去?”
董千里道:“这也不难,咱们可以叫老化子施展绝技,易容改装成他们自己人”
古月道人把头连摇,道:“行不通,行不通!易容改装,只能远看,哪里经得起盘问?
一问准露马脚!你可别忘了,如果一拭不成,引起老婆子警觉,下令封闭前山甫道;那时,插翅也无法飞渡,一切都不用谈了。”
董千里笑道:“说来说去,困难实多。我看,老杂毛你就再委屈一次,索性由你放落盘梯,咱们给他来个一拥齐上,你看如何?”
古月道人冷然道:“你一定要我老人家这么干,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后果责任我老人家却不能负。事成固无话说,万一事败,大家扯破脸皮。诺言是咱们毁的,试问咱们如何对得起穆大侠?如何对得起红石堡那位居孀未亡人?”
一番话,直问得雷神董千里哑口无言。韩文湘感慨地道:“事之艰困,仍在咱们顾虑未除,又不能出面,空有襄助之心,却无可行之法。”
古月道人道:“方法不是绝对没有,但须看机缘如何”
董千里急道:“什么方法?你且说说看!”
古月道人低声道:“天湖自耕自食,百物不缺,唯独”正说到“唯独”二字,忽闻蹄声入耳。只见两骑快马正循着南大街驰向“梅记老店”;抵达店门,丝倡并收,双双勒住坐马。
马上两人,穿着同色藏青短衣。其中一个年约五旬,满脸红光,五短身材,生得极是肥胖。另一个只有三十来岁,人较精壮,马鞍上挂着一只沉重的布袋。两骑在店门停住,早有“伙计”迎出,代为拢住辔头。
那矮胖子大刺剩下了马,挺着肚子,昂然进入店内,精壮汉子紧跟着落马,却顺手取下了鞍前布袋,小心翼翼挟在胁下,然后才跨进店门阁楼中三人看得真切。古月道人举手一指,笑道:“欲入天湖,方法就着落在那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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