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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泉居自成院落,竹篱之外,有一座人工堆砌成的假山;山下则是一片花圃,繁花似锦,散发着阵阵幽香。那人影仁立在假山顶上,斜阳余晖恰好将他修长的影子投映在木屋窗前那是一个瘦削的少年,大约十七岁不到,一身红衣,眉目英俊;只是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甚是冷峻。
燕玲嘘了一口气,扬手招呼道:“原来是师兄,把我吓一大跳!
红衣少年没有回答,只轻轻“晤”了一声,两道锐利的眼神却灼灼凝视着江涛。
燕玲叫道:“师兄请过来,我替你介绍这位江公子”谁知话未说完,那红衣少年忽然一撩衣角,竟冷漠的转身走下假山,扬长而去。燕玲一怔,霎时粉颊绯红
江涛轻问道:“这人是谁?”
燕玲颇感难堪的答道:“他是我师父的独生子,名叫梅剑虹,就住在隔院‘弄梅山庄’里”
江涛道:“看他神情,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个客人?”
燕玲忙道:“不!他生性就是这样,终日落落寡欢,跟谁都合不来。”
江涛笑道:“难道他身为天心教少教主,还有什么不满足?”
燕玲长叹一声,道:“这也难怪他,唉!一个没有父亲的人,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江涛讶道:“他怎会没有父亲?”
燕玲黯然道:“不知道,这是一个谜;恐怕世上只有我师父和老菩萨才能解答,但他们都不肯透露。”
江涛更讶道:“令师兄自己也不追问吗?”
燕玲叹道:“问也没有用,师父总是支吾其辞,好像有难言的隐衷;老菩萨更会把梅师兄骂上一顿;并且严峻的说:‘以后不许再提那丧德败行的人,他在你出世之前,就已经遭到报应而死了。”’
江涛又问:“那么,令师兄的姓氏由何而来?”
燕玲道:“他是跟随母姓,我师父名叫梅娘。”
“晤!梅娘一个丧德败行的人?”江涛沉吟着这两句话,内心倒对那位神情忧悒落寞的红衣少年颇感同情,不觉喃喃道:“话虽如此,但一个人连自己生父都不知道,的确是人生最不幸的事!难怪令师兄要冷漠孤僻了。假如有机会,我倒真想跟他结识一番。”
燕玲摇头道:“梅师兄对谁都冷淡,有时甚至不近人情,还是别去招惹他的好。”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小凤领着江富也到了听泉居。安置好行囊,燕玲吩咐准备酒筵,就在木屋中替江涛洗尘。
席暗,燕玲又提到要留下小凤侍候,江涛仍婉言辞谢,说道:“在下自问无愧于心,何惧鬼物加害?姑娘盛意在下心领,但绝不敢接受。”燕玲见他执意不肯,只得作罢。这一席酒,竞吃得闷闷不乐;各人都像怀着心事,天色入夜便草草终席了。
席终人散,江涛沐浴更衣;吩咐江富先睡,独自负手踱出木屋,缓步在庭园里绕行。他审度地形,默察进出途径,发觉听泉居背倚山麓,左侧是梅剑虹居住的“弄梅山庄”;右边遥对堡墙,墙外便有一座锦卫巡望的剑楼。照形势看来,左右两方都不易被人潜人;只有前面沙道和屋后小山,才是值得防范注意的所在。
江涛心里不禁暗想:“天心教一再设法要译出那本梵文秘册。又有这么许多人千方百计阻止破坏;木屋中连死三人,古云飞途中屡下毒手。这些蛛丝马迹,如出一辙,由此可以证明那部梵文秘册必定非常重要了。”
他来此目的,本不是为了译书;但现在却被那梵文秘册引起无限好奇之心,直恨不得能早些看看书中内容是些什么?徘徊复徘徊,不觉夜色已深。园中一片宁静,只有江富房里隐隐传出鼾声。
江涛倦意渐浓,正欲回房安歇;谁知一脚跨进房门,突见房中临窗靠椅上,斜躺着一个人。那人全身都深埋在椅子中,无法看见面目。只见他两脚高高搁在窗台上,一柄长剑横伸椅外,正悠然晃动着靠椅,一派安闲之态。
江涛猛然一震,脱口喝道:“什么人?”
那人没有回答,悠晃如故,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江涛心头狂跳,一面凝神戒备,一面又喝问道:“你是谁?坐在这儿干什么?”
那人不慌不忙从窗台上收回两只脚,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灯火照射下,只见他脸色阴沉,一身锦衣,竟是金线统领黎元申。
江涛大感意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黎统领,在下不知,多有失礼!
黎元申面浮阴笑,冷冷道:“江公子深夜未寝,踏月漫步,雅兴不浅!”
江涛笑道:“初到贵教,难免处处觉得新奇,所以在园里多瞻望一会。”
黎元申突然双目一扬,两道冷电般目光在江涛脸上迅速扫了一眼,说道:“江公子知不知道关于这座木屋中的怪异变故?”
江涛点点头道:“日间曾听燕姑娘说起,这儿已经先后死了三位译书人”
黎元申紧接着又问道:“公子难道不怕?”
江涛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在下生平不信鬼魅之说。”
黎元申忽然从靠椅中站起身来,手抚长剑,缓步在室中煤踱了一圈;脸色一片阴寒,喃喃说道:“鬼魅之说固属虚妄,但三位译书人连续被害,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只是那下手的人做得干净俐落,事后不留丝毫痕迹,显见绝非庸手”说到这里,语声微顿,双目灼灼凝视江涛,冷然又道:“公子是第四位应聘译书的人,也是本都最后一次机会。世上通诸梵文的人才不多,咱们务必要把握这一次机会,所以希望江公子能尽量跟咱们配合。”
江涛讷讷道:“黎统领要在下怎样配合。”
黎元申目光一闪,道:“黎某之意,准备借重公子为饵,诱使那人现身出来。”
江涛忙道:“这未免太危险了,万一失误,在下岂非死得不明不白?”
黎元申傲然笑道:“公子尽可放心,在译书工作没有完成以前,我们不会让你轻易送命的。”
江涛一惊;道:“换句话说,等到一日译书工作完成”
黎元申一面移步向房外走去,一面接口道:“如果公子能幸运活着译完那部梵文秘册,教主和老菩萨也许会给你人教的机会。”
江涛反问道:“要是在下不愿人教呢?”
黎元申已走到门口,闻言扭回头来,轩眉冷笑说道:“公子会愿意的,因为那是你唯一生路。”说完,不待江涛再开口,逞自大步而去,转眼已没人沉沉夜色之中。
江涛听了最后那句话,怔忡而立,不由从心底冒起一丝寒意。难怪燕玲会道:“假如你真的并不会梵文而是一名奸细,或许反而会好一些”这不是明明暗示自己,一旦译书完成,势将被杀灭口吗?再回想黎元申深夜出现在卧室中,言语诡异,意图难测,更觉毛发惊然。
他心里惊疑不已,反复思索。终于把心一横,暗道:“你们既存心不善,也休想我会替你们好好译出那部梵文秘册。如有机会,还是趁早脱身才是上策。”可是,话又说回来“天湖总教”险关重重,脱身逃走岂是容易的?
这一夜,江涛眼睁睁直到天亮,终宵未眠。
第二天一早,燕玲又来到听泉居。当她一见江涛眼布红丝,神情困倦,立即惊问道:
“昨夜睡得不好吗?是不是嫌此地太僻静了?”
江涛连忙掩饰道:“不!正因为这儿景色太美,昨夜留连忘返,睡得迟了一些。”
燕玲笑道:“咱们这天湖总教是天生绝地,四季如春,风光如画。你要想看景致,我替你向导,让你尽情看个够好了。”
江涛试探着问:“此是总教所在,能让我一个教外人乱跑吗?”
燕玲凤目一扬,道:“谁说不能?师父特别嘱咐,叫我这几天多领你去各处逛逛。走!
咱们现在就去。”不由分说,拉了江涛就走。
江涛心里明白,这是天心教“放饵”之计,他们故意让自己在堡中露面,无非是想诱使那神秘凶手现身。不过,自己也正好借此机会,踩探脱身之路;一举两便,何乐而不为?
两人徒步而行,也不用下人跟随,先逛内堡,再游外城。除了几处重要宫殿,足迹几乎遍及全岛;每至一处,燕玲都不厌其烦的为他指点解说。但江涛却越逛越觉得心情沉重。因为全岛戒备森严固然不用说,而城堡悬湖中,唯一可供使用的船只,全部集中看管;任何人欲乘船离岛。都必须向教主请领通行铜牌。平时河口铁间紧闭,与外隔绝,简直插翅难飞。
日暮“兴尽”而归。江涛借口劳累,送走燕玲以后,躺在床上,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只觉满怀希望尽成泡影,刹那间全都幻灭了。船只既不可得,浩荡天湖又无法泅水渡过,困守岛中,如处攀笼。难道就这样死心塌地替天心教译书,等待赐予人教的机会?
他当然不甘心,却想不出一条“不甘心”以外的办法。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才带着忧虑和困倦进人梦乡刚睡不久,忽又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钟声好像起自外堡,但处刻之后,全堡乱钟齐鸣,人声沸腾。“听泉居”庭园里忽然出现大批锦衣护卫,弓上弦,刀出鞘;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竞将木屋团团围住。
江涛吃了一惊,连忙披衣起身。尚未停当,屋外已“碰碰”连击,喝令开门。
老家人江富揉着睡眼启开大门,只见火光下并肩站着两人一个是金线统领黎元申,另一个却是名浓眉大汉,也是穿着护卫锦衣,袖口亦有一朵金花。所不同的是黎元申金花下有两条金线,那浓眉大汉仅只一条,好像是位副统领。
屋门一开,浓眉大汉立即挥手向身后锦衣护卫喝道:“进去搜查”
锦衣护卫刚要进屋,却被黎元申摆手拦住,沉声说道:“慢着,不要惊扰了江公子,咱们应该顾及待客的礼貌。”然后含笑向江涛拱拱手,自己缓步跨了进来。
江涛惊愕声的问道:“诸位深夜光临,敢问有何事故?”
黎元申游目向屋中扫了一眼,随口应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刚才堡中突然发现奸细。咱们担心江公子受惊,所以特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江涛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儿很平静呀!并没有见到奸细-”
黎元申冷冷接口道:“那奸细在外城河口偷启铁闸,意图盗取船只;被人发现之后,竟返身奔人内堡,有人看见他是向听泉居方向逃来的。”
江涛骇然失声道:“有这种事?怎么在下毫无所觉呢?”
黎元申道:“为了公子安全,所以想在屋里搜查一下。”
江涛忙道:“各位快请搜查,倘若被奸人藏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黎元申点点头,才向那浓眉大汉道:“现在叫他们进屋搜查吧,同时嘱令园中加强戒备,防人乘乱脱逃。”
十余名锦衣护卫一拥而人,高擎火炬,开始向各屋搜寻。正纷乱间,燕玲带着小英、小凤亦匆匆赶到,大家协同搜查。几乎将“听泉居”几间木屋翻了身,结果却毫无所获。
那浓眉大汉犹不死心,亲自接过火炬,进入江涛和江富卧室,连床下橱柜都仔细检视,仍然查不出丝毫可疑之处来。不由自语道:“奇怪!难道他会隐身术不成?”
燕玲道:“你们是不是看清楚了?奸细真是到听泉居来的?”’黎元申坚决地道:“绝不会看错,西剑楼三名守夜护卫都看见人影遁入竹篱;咱们紧随追到,先堵出入道路,一直没发现再有人出去过。”
燕玲黛眉一皱,又道:“或许奸细只是借园中花木隐蔽,并未进人屋里。为什么不再搜一搜弄梅山庄和那些花树假山?”
黎元申顿悟道:“燕姑娘说得对,弄梅山主与听泉居仅只一篱之隔;那边园子里更有假山可以藏身,咱们竟会忽略了。”于是,向江涛连道打扰;挥挥手,领着那浓眉大汉和锦衣护卫们匆匆而去。
纷扰半夜,虽属一场虚惊,燕玲却颇为江涛担心,抱怨道:“我说让凤丫头住到听泉居来,你偏偏不愿意。万一奸细真的潜进屋里,就只你们主仆两人,都不会武功,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江涛沉吟了一下,笑道:“听黎统领说,那人原是想偷开闸门盗取船只,被发现以后,追急了才逃向这边来的。可见并非奸细,大约只是教中弟子叛教图逃。他跟我无怨无仇,怎会害我?”
燕玲不悦道:“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分好歹,多防范、多谨慎总是有益无害呀!凤丫头又不吃人,你那么怕她为什么?”
这句话把小凤也羞得粉脸排红,小英在旁打趣道:“凤丫头虽不吃人,小嘴儿又泼又凶,比吃人更厉害。江公子准是怕河东狮吼,才不敢答应!”
小凤瞪了她一眼,笑骂道:“你温柔体贴?那么你搬过来好了
燕玲一顿莲足,沉声道:“人家烦都烦死了,你们还尽知道吵闹!”小英和小凤伸伸舌头,都不敢再出声。
江涛倒觉十分过意不去,讪讪笑道:“黎统领精明干练,对在下安全,已有妥善安排,姑娘尚请释念。至于风姑娘与姑娘名为主婢,情似姊妹;如果纤尊降贵服侍在下起居,这是万万不敢领受的。古人说,君子首重自爱。在下一介寒儒,岂敢冒读闺秀?”
燕玲听了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只得摇头一叹道:“唉!我真是拿你这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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