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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媚一笑而起,道:
“这话也对,事情还没能弄清楚,同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秦玉掏了一块碎银,丢在桌上,转身待走,左宾却突然将他唤住,说:
“这位少爷,字既没有拆,我也不好意思收你们这银子,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听公子爷言谈嗓音,必主大贵,且最近便有鸿运当头,何不由我替你算上一个命,也好收受您这一锭银子的厚赏。”
柳媚只当他不过是江湖术士,藉机想多奉承几句,多弄几个钱,便怂恿秦玉让他算十命,秦玉只要柳媚高兴,也笑着坐下。左宾道:
“瞎子不能批命笔算,但老头曾得异人传授,传会摸骨,我替少爷摸摸骨,如何?”
秦玉笑道:
“要怎么个摸法呢?”
左宾伸出一只右掌,掌心平摊向上,道:
“用少爷将手递过来。”
秦玉不知有他,坦然伸过左手,左宾一把接住,假作一阵捏摸,暗地低头,向他掌心中仔细一看,果见秦玉手掌上掌纹模糊,显然的确曾剥过表皮,锻炼过血影功。
左宾此时,心里紧张,已达顶点,自知一个处置不当,害虎不成,必被所伤,他一颗心差一些要从口腔里蹦了出来,暗地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力贯注指间,藉势一把,早扣住了秦玉的“曲池”要穴。
秦玉立时警觉,但穴道已被制住,这一来大出他意料之外,本能地从椅上一跃而起,右掌一翻,拍向左宾的前胸。
左宾早有准备,顺势一带手腕,那桌子“哗啦”翻倒地上,右掌上突然一加力,五指犹如五道钢箍,紧紧扣住穴门,冷笑喝道:
“你要活,趁早别动!”
秦玉空有一身出奇本事,但要穴被制,一点力也使不出来,空自怒目相向,满脸全是一片血红。
柳媚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动上手了,惊叫道:
“你们是怎么啦,你这瞎子,快些放手!”
四周瞧热闹的立刻全将注意力移到这边来了,人群一层一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谁也猜不透这瞎子算命先生怎么捉住人家手臂不放呢?是姜太公捉住琵琶精吗?但女的在旁边没有事,捉住的却是个少年公子。
看!那少年公子面上好难看,满脸全是血红色的。是得了急病?是要改原形了?怎么竟像个血人似的。
左宾一手扣住秦玉的左膀,一手从椅后抄起那只青竹杖来,冷笑道:
“小伙子,你究竟是什么人的门下,这一身血影功是从哪里练来的?”
柳媚此时比秦玉更是心慌意乱,以她和秦玉这点肤浅的关系来说,秦玉的生死原不会在她意中,但是,此时她内心有一种连她自己亦无法解释的激动,恍忽左宾那一只右掌上扣着的并不是陌生的秦玉,而是她最亲密的家人或朋友,她似乎觉得一种感情上的重压,在迫使她无法作理智的抉择,那好像是说,当一个人正沉缅在美丽的梦境之中,连他自己也不愿醒来的时候,突然硬生生被旁人唤醒的感觉一样。
柳媚不愿在此时失去秦玉,正如不愿从那绮丽的幻境立刻回到冷酷的现实,那远景才开始,她岂甘就此被无情的中断呢!
她毫未犹豫,倏的欺身、纤掌一翻,向左宾擒拿秦玉的右臂直劈下来。
左宾身形一转,把秦玉带到他和柳媚之间,同时左手一横青竹杖,喝道:
“小贱人,你敢再动,我就先打发了你。”
柳媚似乎毫未被他这种虚声恫吓所慑“呛锵锵”连响,已将长剑撤到手中。
四周百姓一见动了兵刃,哗叫一声,纷纷后退,空出当中丈许大小一个圆场。
柳媚怒目横剑,指着左宾骂道:
“瞎子,你放不放手?咱们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突下辣手?”
左宾冷笑说:
“不错,咱们虽然素昧平生,但你们从何而来,往何而去,潜到这新乐城中,目的何在?只要你们把师承来历-一说明。
瞎子说不定还交你们这个朋友,否则,却想不得过左的要废了你们,以免血影功遗害武林,荼毒江湖。”
秦玉趁左宾说话分神之际,暗将内力贯注在左臂上,他连连以眼色示意柳媚,要她多找些话和左宾胡扯,自己准备以“增肌缩骨”之法,挣脱他的掌握。
可借柳媚少女心性,又在情急无主之际,那里领会得秦玉眼中之意,她一见左宾发言恫吓,要废了自已和秦玉,心中一怒,翻腕一剑,疾刺左瞎子右胁,口里喝道:
“咱们就偏不说,你能怎样?”
剑尖前探,尚未近至临身,左宾左臂一抡,青竹杖由下而上,逆挑反拨“-”的一声响,竟把柳媚的长剑震得脱手飞出,落在七尺以外。
原来左宾因见柳媚和秦玉结伴同行,只当她也是身负绝学之人,估量过高,这一杖竟暗蓄了七成真力,柳媚虽是含忿出手,怎挡得左宾蓄势的一击,以致长剑被震脱手,人也微微一愣。
左宾没想到柳媚原来如此不济,大出意外,反也怔得一怔,柳媚已娇叱连声,赤手空拳,扑了过来。
她这愤怒猛扑,形同疯虎,左宾倒不愿伤她,又是一个闪身,青竹杖轻轻一招“拨云见日”将她格在一旁,哈哈笑道:
“小钟,尽躲着干什么,这婆娘虽缠,交给你啦!”
话音才落,人群中果然应声窜出来那小叫化子,横起袖管先抹了一把鼻涕,双手一拍,笑道:
“小妞儿,来!要打架咱要饭的陪你,他老了,你尽缠他作什么?”
柳媚听他口齿轻薄,芳心大怒,闷声不响,反手就是一招“巧打金钟”疾挥而出,紧跟着抢掌回身,刹时间粉拳如雨,尽向叫化子要害招呼。那化子似乎存心在戏弄,东闪西躲,一味嘻嘻哈哈,叫道:
“啊呀,了不得,简直像一头母老虎嘛,哎哟,差一点打着我的背脊骨了,哎呀我的小心肝,手上留点情好不好?”
他这里一个劲穷吃豆腐,气得柳媚杏眼喷火,拳脚不停,舍命相攻,那一边“阎王帖子”左宾一时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难免真气略散,却予秦玉以可乘之机。
秦玉一直未开口,早就暗地里在寻觅脱身之法,只是,他也知道这瞎子必非等闲人物,一次不成,被他生了警觉。那时候下手点了自己重穴,就再无良法脱身了。
他一直隐忍,轻易不敢一试,私下里真气业已运集十二成以上,只待机会一到,奋力一逞。
果然,左宾一时得意,放声大笑,这一笑,内力略散,手上微微稍松,秦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猛地施展“增肌缩骨”功力,陡然吸气贯劲,一条左臂,登时短了六寸,粗细暴涨一倍以上,将左宾手指向外一挣。
左宾立地警觉,大吼一声,右掌握住秦玉“曲池”穴处突然一加力,同时左手青竹枝拦腰疾扫,想把秦玉先行击伤。
但秦玉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那左臂一缩一胀,将被制穴道处松得一松,接着闪电般吐气缩骨,左臂登时又复了原样,就在这一胀一缩之际,以最迅捷无比的手法,猛然抽臂,竟然脱出左宾的掌握。
好秦玉“增肌缩骨”挣脱了左宾右手,格格一笑,疾退两步,一抄手,又握住了青竹杖杖头。
左宾此时大惊失色,一声怒吼,奋力夺杖,两人略一较为,一根青竹枝“咔嚓”一声响,从中折断。
秦玉喝道:
“瞎子,这一下姓秦的要叫你尝尝利害了。”
说着,抛了手中杖头,矮身蓄劲,刹时脸上满布一片血红,连颈脖、手掌,全都泛出血光,令人一见之下,几疑是个血人。
左宾知道他已运集了惊人的血影功,这一出手,便是自己生死关头,那敢丝毫大意,也忙蹲裆敛神,双目注定在秦玉脸上,一瞬也不瞬。
秦玉自下山以来,还从未真正施展过血影神功,前次击伤秦仲,也只是五成左右功力,这一次因为大意受制于左宾,激动他的怒火,一旦脱身,凶性顿发,恨不得将这瞎子立毙拿下,剖腹取心,生吞活剥。
这时候,柳媚一轮急攻没占到丝毫便宜,身法也缓慢下来,但却在一望之下,发觉秦玉已经脱开了左宾掌握,这一直,冲口叫道:
“玉哥哥,你没有事吗?”
她这“玉哥哥”三字,真情流露,听在秦玉耳中,顿时心中一震,扭头看时,适巧那化子小钟秽手一探,在柳媚粉脸上摸了一把,笑道:
“哎呀,我的小妹子,你这脸蛋儿真嫩呀!”
秦玉瞥见柳媚被辱,勃然大怒,把满腔怒火,全转到化子身上,脚下略一错步,甩手一掌,向那化子搂头猛击而下。
掌起处腥飚顿卷,飞砂扬石,那化子突觉一阵暴热临身,忙不迭扭身旋躯,双掌平推,拼接一掌。
也是化子口舌太损,手上缺德,两下里掌力一接“砰”的一声暴响,高下立判,那化子虽说也是内功精纯的高手,怎挡得血影神掌,旷世难敌,加之秦玉含怒施击,力势威猛,但见化子一个闷哼,被秦玉掌力震得一连七八个筋斗,滚入人群之中,看热闹的人们顿时大乱,尖声呼叫,被压躺下十几个,一个个均是折腿断骨,有人大声嚷道:
“不好了,出了人命了!”
秦玉一掌之威,非但将那化子当场击毙,连看热闹的无辜百姓,也跟着倒霉,死掉了五六个。
众人一阵乱,眨眼之间,跑得干干净净。
但秦玉气尚未出,身形一闪,跃落在那化子身边,一脚踏住左腿,一手捉着右腿,用力一抬,将化子尸体,撕成了两片。
场中一片鲜血肢体,连柳媚也吓得惊叫出声,双手蒙眼叫道:
“算啦,别再这样了,啊!吓死人!”
左宾看在眼里,心胆俱裂,自己虽然强过小钟,但手中这半截青竹杖,哪还敢再行动手,指着秦玉厉声道:
“好,你这小子手段好辣,报个名来,我姓左的总要找你算算这笔血债。”
秦玉两眼尽赤,飞身又扑了回来,喝道:
“只怕你今天也活着离不了此地,就让你死后做个明白鬼,你就记住血影人秦玉吧!”
说着,双掌一错,回身又向左宾抢到。
左宾未等他掌力吐出,半截青竹枝疾抡,抖起一圈护身青光,脚下一连后退了四五步。
秦玉正欲再度递掌进招,却被柳媚拦腰一把抱住,哀声求道:
“玉哥哥,玉哥哥,求求你不要再伤人了,放他去吧!”
秦玉被她柔声一叫,只得收住前扑的势子,探臂环抱柳媚香肩,低头问道:
“媚儿,可吓着你啦吗?别怕,玉哥哥不再杀他就是!”“阎王帖子”左宾冷眼见他们搂之抱之,全沉浸在一股柔情蜜意之中,白果眼一转,恶念陡生,悄不吭声,忽然向前疾跨数步,半截青竹林倏的探出,暴点柳媚背心“命门”穴。
这一招迅如石火电光,臂出杖到,柳媚偎在秦玉林里,犹如未觉,直到技尖逼进数寸之内,倒是秦玉觉察,连忙手臂上一用力,提着柳媚的娇躯旋空一转,避过枝头,但避过了柳媚,他自己一条右膀,却送上前去“嗤”的一声轻响,衣衫划破,连肩头也被杖尖撕下一片皮肉。
待得秦玉要放下柳媚去追,左宾早已撤身后跃,几个翻纵,退到三四丈以外,用断杖指着秦玉骂道:
“今天权且寄下你这颗头颅,迟早要叫你知道左宾的利害。”
说完,头也不回,飞驰而去。
柳媚见秦玉肩上泊泊出血,忙撕衣襟,亲手替他裹伤,激动地说:
“真该死,害你肩头也被这瞎子伤了,玉哥哥,我没让你伤他,你会恨我么?”
秦玉淡淡一笑,道:
“这点皮肉之伤算得什么?今天要不是你拦住我,我定然叫这瞎子也横尸当场。”
于是,两人匆匆找到马匹,返回客栈,也无法再在城中逗留,连忙出城,避免地方官府的追烦。
两骑马并辔而驰,掠过北国荒漠的原野,柳媚变得出奇的温顺,眼角不离秦玉左右,偶尔回顾,四目相接,总表现出一丝深情的笑意。
世事是难以解释的,女孩儿的心事,更如黄昏时空际变幻的彩霞般不可捉摸。柳媚开始不过欲笼络秦玉,将他看作自己报复亲仇的依赖,虽然忍受了师兄鲁庆的不惜以绝裂相逼,但她的的确确并不是对秦玉生了爱,她忍泪相随,实别有深奥的用心。
但是,经过新乐城血战左宾,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秦玉,这份爱,从秦玉受制时可以清晰地看出来,短短二日相处,她已经那么真实的不能离开秦玉,在那一刹那,她忘了一切,包括师门恩谊,父母血仇整个身心,全部以秦玉的安危为喜乐的依归,这是何其玄妙,何其突变的转变呵,转变得连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不相信又有什么用?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左宾扣住秦玉的穴道,她多么急迫的想为他解救,甚至叫她牺牲自己去替代,她也是情愿的,左宾败走之后,秦玉抱着她,她又感觉多么需要那种热情的拥抱,秦玉叫她“媚儿”叫得那么亲切和自然,那决不同于师父师叔,或其他任何一个人所呼唤她的,她默默骑在马上,任凭马儿去奔驰,侧面,她瞧着秦玉那英俊秀丽的面庞,少女的心扉开了,她真后悔在新乐又买了这匹白马,如果没有这一匹,那么,她可以在这时候,偎依在秦玉强壮的胸怀中,让他有力的臂膀,抱着自己的腰肢,让自己乌黑而长的秀发,飘拂在他的面颊上想着想着,她自己羞涩地低头笑起来。
秦玉这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一只手握着缰绳,却捏得紧紧的,好像他已经抓住了什么,又怕它会从手缝里溜掉似的,两只眼凝视着远方,一瞬不瞬,端丽的嘴角,挂着一丝矜持的笑。
两人谁也没有再讲话,听凭那马儿奔驰在旷野里,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时候躲进远处山后去的。
天色慢慢暗了,阵阵归鸦,低飞着掠过他们的头顶“呱呱”几声鸟鸣,才把两人从幻梦中惊醒过来。
秦玉游目四顾.周围全是一望无涯的荒野,几处起伏的小丘陵,也远在数里以外,他笑对柳媚道:
“媚儿,咱们今夜怕要露天睡一夜了。”
柳媚嫣然一笑,说:
“也好!”秦玉也笑道:
“瞧你,没有地方睡觉了也不急,还是也好?”
柳媚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了的长发,说:
“管他呢。反正我是跟着你,你去那儿,我也去那儿,你不是说,我还是你的俘虏吗?”
秦玉格格笑起来,道:“我今夜里就在马上坐一夜,你也坐一夜?”
柳媚非常自然地点点头,说:
“那当然,你能坐,我也能。”
秦玉笑着用鞭向右侧一座小丘一指,道:
“喏,你看那边不是有个小山吗?咱们也不用赶路了,今夜就到那小山上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柳媚毫无成见,点头称:“好”两人一圈马头,赶到那小山下。
这小山说不上是山,只不过是略比平地凸出的丘陵而已,两人策马登山,转眼就到了山顶。
说也奇怪,这山头一块丈余方圆的平地,却在正中,用竹子粗枝大叶的架着一栋简陋的茅屋,看样子还是盖好不太久的。
柳媚叫了起来:
“好呀!谁还给咱们准备好了房子咧!太美了!”
秦玉也是满心欣喜,真想不到在这旷野中还能找到这间茅屋。从马上一跃而下,喜悠悠扶下柳媚,道:
“这必是常从这里过的人,知道这里前不沾村,后不接店,才盖了这栋草屋,当作歇脚用的,你不见这房子足够五六个人住的么?”
柳媚道:
“你看,还是新近盖的,喏,这儿还有现成的灶,可以弄东西吃!”
果然,就在屋侧,有一个用石块砌成的灶,灶肚里还有烧过的枯枝焦灰,显见还是使用过的。
秦玉道;
“咱们去看看屋里,说不定还有现成的炕床,那才好呢!”
两人手执着手儿,欢欢喜喜走近屋前,秦玉向里一伸头,又缩了出来,道:
“咦,里面有人住!”
柳媚道:
“有人住也不要紧,咱们借宿一夜,总比露天过夜强些吧!”
说着,也探头向里一望,却见这屋内地上,满铺了干草,靠屋角果然躺着一个人,面朝里,倒卧着,就位熟睡着似的。
柳媚站在门外,故意咳嗽了一声,高声叫道:
“喂!屋里有人吗?”
一点反应也没有。
又叫了一声,仍是没有回音。
秦玉笑道:
“别是个死人吧?”
柳媚顿时毛骨悚然,尖叫一声,一把搂住秦玉的脖子,两只脚全离了地,颤声叫道:
“快走,快走,一定是个死人!”
秦玉笑着放下她,说:
“别怕,死人有什么关系,让我去看看。”
柳媚抱住他,叫道:
“不行,不行,你别去,我怕!”
秦玉道:
“我进去,你怕什么?死人在房子里,又不在屋外面!”
柳媚扭着娇躯,见夜色已笼罩下来,夜风吹着野草,——,益显恐怖,便死缠着不让秦玉进去。
正在此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呻吟之声。
柳媚又是一跳,忙又抱住秦玉,叫:
“玉哥哥,快走吧,鬼来啦!”
秦玉忽然面色凝重,道:
“不对,这人没有死,却是受了严重的伤,咱们快进去看看。”
柳媚侧耳倾听,再也没有听到第二声呻吟,不过,她转念也觉得刚才那一声呻吟有些蹊跷,紧捏着秦玉的手,颤声说:
“那么,你拉住我,咱们一块儿进去。”
秦玉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晃燃交给柳媚拿着,然后自已一只手牵着柳媚,一只手立掌护胸,两人挨身进人茅屋内。
地上干草约有寸许厚,脚踏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音,两人慢慢走近那人身后,仍未见他有什么动静。
从背影看来,瘦瘦长长的,个儿不会矮,一头乱发,卷身侧卧,隐约尚有一丝呼吸。
秦玉接过火折子,举起来伸过前面,一照之下,奇道:
“咦,这人好面熟?”
柳媚也放大了胆,探头一看,口里“哦”道:
“怎么会是他躺在这儿?”
秦玉便问:
“你也认识,他是谁呢?”
柳媚道:
“他就是在清风店,和咱们作对的那个瘦高个儿,叫做九尾龟马步春。”
秦玉也记起来了,道:
“不错他们还有好几个人一起的,怎么就只他受伤躺在这里,咱们把他弄醒来,一问就知道了。”
他仍把火折子交给柳媚,轻轻翻转马步春的身体,只见他眼口紧闭,气若游丝,嘴角隐隐还有血迹。
柳媚道:
“这家伙是个坏蛋.咱们要救醒他吗?”
秦玉说:
“先把他弄醒,问问其他几个人的去向再说。”
柳媚想了想,说:
“唔,对啦,咱们可以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去抢了九龙玉杯。”
秦玉也不再多言,伸手疾点了马步春“人中”、“气门”、“七坎”三处穴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倒了两粒,喂入他口中,叫柳媚从马背上取来一壶清水,灌了少许,再放平了他身子,在他胸前一阵推拿。
过了约有一刻,马步春呼吸已趋正常,只是仍然紧闭双目,尚未回转。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的一声马嘶,接着人声急乱,有人叫道:
“哪儿来的马匹,吁!不对,屋里有火光,快些,有人找到这里来了。”
柳媚听出那正是“酸秀才”金旭东的声音,连忙“噗”的一口吹熄了火折子,挨到秦玉耳边,低声道:
“另外那几个家伙回来了,咱们出去!”
秦玉带着柳媚,悄悄挨到门后,却不立刻出屋,他搂过她的粉颈,也低低在她耳旁说:
“别出去,瞧我表演一手守株待兔看看。”
一忽儿,门外是龚彪的声音在骂道:
“是什么人,我操你奶奶,有本事出来呀!”
秦玉和柳媚暗暗窃笑,只不出声。
果然,龚彪第一个沉不住气,骂道:
“他妈的,龟孙子,你不敢出来,咱就不敢进来了吗?”
猛然间风声一响,龚彪提刀冲进草屋。
那还消说得,秦玉举手之劳,早将这小子点倒,柳媚便把他抱过一边,仍是不声不响的等着。
又过了一阵,是李七的声音说:
“不好,师父已经着了人家道儿了,怎么办?”
接着,酸秀才又大声叫道:
“里面那一路的朋友,既然来了,怎不肯露露面,大家见见?”
秦玉只是不理。
酸秀才又叫道:
“像这样装聋作哑,还充哪一门子英雄,你当这样咱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接着,听“赤发太岁”裴仲谋在喝叫:
“李七,准备火,咱们放火烧,看这两个龟孙还出不出来。”
李七的声音说:
“师祖,那怎么成,师父也在里面,马老师也在里面。”
就听得裴仲谋在骂:
“笨蛋,他妈的,原是说说吓吓人家的,你他妈的就知道你师父。”
柳媚“噗嗤”笑出来,悄悄对秦玉道:
“这几个家伙不敢进来,可怎么办?”
秦玉道:
“且等等再说,他们实在不敢进来咱们再出去。”
双方暂时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隐约间,外面几人叽叽咕咕似在商议什么。
又是半盏茶光景,突然后面“哗啦啦”一声响,整个草房都震动起来,接着一根树干,透过茅草,戳进屋内,好像存心拆了这草屋似的。
秦玉跃身过去,抓住那树干一拖一送,外面一个人,扑通倒在地上。
就在此际,前面门前人影一晃,业已飞也似抢进一人,折扇舞得浑身风雨不透,可不正是“酸秀才”金旭东。
原来这小子几个,用了声东击西之计,金旭东才冲进屋,紧接着裴仲谋倒提李公拐,也抢进门来。
秦玉哈哈大笑,旋风一般,转身一卷,已经欺到金旭东身侧,赤手空拳,便来在他的描金折扇,金旭东“刷”的一张,扇面一转,迎着秦玉手腕便划。
他这扇面锋利无比,倘若给他划上,当场便能断手,但秦玉是何等样,翻腕斜出,只用两个指姆,一下子就将他的折扇挟住。
金旭东奋力一抽,没能抽动分毫,心下大惊,疾挥左掌,猛推而出,身子跟着后跃,要想退出门去。
秦玉身一侧,单臂早将金旭东一掌格开,就势用肘向他腰眼“胁门”穴上顶了一下,金旭东扑通栽倒。
裴仲谋进屋不过转眼之间,金旭东已被点倒,心下大骇,但他此时也看出来,出手的竟是在清风店相遇的白马少年,这一来,他哪敢出手,忙将双拐一并,抱拳笑道。
“啊呀,我当是谁,原来是少英雄,得罪,得罪!”
秦玉原只是好玩,见他来软的,倒不便再动手,拍拍手,笑道:
“难为你还认得我,咱们也要比划比划么,清风店那一场,还没实行咧!”
裴仲谋忙笑道:
“少英雄别笑话,在下哪是你的对手,倒是咱们算算有缘,千差万错,在这里又遇上了。”
这时,飞鼠李七提一柄单刀,也撞进屋来,被裴仲谋喝了一声:
“乱撞什么,见了少英雄,还不跪下见礼拜候。”
李七未及思考,听说“跪下”当真“噗”的跪在地上,对秦玉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秦玉笑道:
“这岂不要折杀我吗?快起来,快起来!”
李七站起身来,望见秦玉身后的柳媚,不觉睑上飞红,好在屋里甚暗,又没有灯火,不易觉察。
裴仲谋只当没有看见柳媚,抱拳问秦玉道:
“少英雄因何深夜到了这儿,是要往哪里去吗?”
秦玉道:
“你先别盘问我,倒把你们几个人为何在此盖上这栋茅屋,说来我听听。”
裴仲谋故示亲切,好像见着老朋友似的长叹一声,道:
“唉!说来话长了。”
接着,把新乐县遇见阎王帖子左宾,马步春负伤,大略说了一遍。又道:
“咱们被左宾相逼不过,才寻到这里,暂时栖身,那九龙玉杯被左宾得去,将来不知要再害多少人,依在下看来,咱们是无福消受那九龙玉杯了,但以少英雄这等武功盖世,却正应是那九龙杯的得主,少英雄何不去寻那左宾,将九龙玉杯索来,在下再奉告玉林和武林异书达摩奇经的关系,有了九龙杯,要寻达摩奇经真是易如反掌。”
柳媚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及听到九龙杯已落在左宾手里,不由大急,也道:
“玉哥哥,咱们快去找他要回九龙杯来,那只杯子是姓顾的,我不能让它被旁人抢去。”
裴仲谋听她叫秦玉作“玉哥哥”不觉脸上变色,但他极力镇静,并未显露出来。
秦玉突听九龙玉杯关系达摩奇经,不觉深深一震,更当不得听说其中牵连了左宾,左宾可是他的冤家,柳媚再一怂恿,当即说道:
“好,咱们这就回新乐去寻那左宾去,你们仍留此处,不要离去,待我取得九龙玉杯,咱们仍在这里碰头。”
说毕,牵着柳媚出屋,各有上马,向新乐县城疾奔而去。
裴仲谋侧身送走了秦玉和柳媚,脸上泛出一丝阴险的狞笑,自言自语说道:
“饶你奸似鬼,也吃了老娘的洗脚水,九龙玉杯天下异品,达摩奇经武林圣物,姓裴的千辛万苦寻求,岂肯轻轻送给你,这叫做,鹤蚌相争,咱渔人得利。”
他轻轻自语了半晌,又吃吃一阵得意的冷笑,远望两匹白马,业已消失在夜色之中,马蹄声也听不见了,这才返身进屋,替地上的各人解了穴道。
这时,马步春也悠悠醒来,五个人围坐在茅屋之内,低声计议这件事,直谈到天色渐晓,方才各自睡下,裴仲谋向他们笑笑,说:
“咱们要睡了,左宾和这小子,此时一定正在你拳我掌,争夺那九龙玉杯咧。”
酸秀才金旭东也笑道:
“咱们可是一言为定,达摩真经到手,谁也不许私藏,由我们几个人一同习练。”
裴仲谋接着说:
“将来练成了,再到江湖,咱们就称中原三侠,那时候,天下哪还有咱们的敌手!”
茅屋里暴出一片哄笑,其中以马步春的笑声,显得最为尖锐和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