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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士目力特强,他已经看清来人是谁了,也是两臂一张,迎接上去,一把将那个幽灵似的人影抱个正着。
于是四条有力的臂膊,交互缠绕着,两个身子也胶着在一起,逐渐的四片炙烫的嘴唇不期然地凑近了,凑近了
一切似乎都已不再存在,大地也在沉沦,他们没有半句语言,事实上也用不着语言,因为他们两个灵魂已经融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好久,那幽灵似的人影,忽然把头一仰,满面泪痕,低低的泣诉道:“麟弟弟,我对不起你,打得你好重,你打我吧,骂我吧”
“娇姐姐,我不怪你,不要说是你根本没有认出是我,就是你早已认出来,我也要甘心挨受你加诸我身上的痛楚,因为惟有这样,我才能减轻内心上对你的愧疚。”
“弟弟,不管你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只是我把你打成那个样子,唉!这叫我怎么说呢?你为什么来逍遥山庄不出之堂堂正正,却要用易容之术,又要改名更姓?你见了我为什么不早说明白?唉!我”
“姐姐,你不必为此事自责,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至于我来这里,说起来一言难尽,姐姐,你可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麟弟,只要不危及到我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为你严守秘密的。”
哈!一个喊麟弟弟,一个喊娇姐姐,这两个人是谁?已用不着要笔者再为交代了。
且说乔装余秀士的徐玉麟,一听苏玉娇说出只要不危及她爹,她什么事情都可以保守秘密的话来,略为沉思后低声道:“这件事情与令尊虽有关系,但是我想不至于危及到他,否则,我也用不着费这多的手脚,既要易容更姓换名,而且还要挨受”说此,倏然住口。
苏玉娇情知心上人住口不语的话是些什么,于是怪不好意思的道:“究竟为了何事,会有如此的严重?”
徐玉麟方待说话,忽听院中有脚步声响,而且好像有三四人以上,赶紧把苏玉娇推在暗影里隐住身形,自己则掩身门旁,偷眼外瞧,见是五个手持兵刃的巡夜庄丁,打从院内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反手又将房门关好,对苏玉娇道:“娇姐姐,请到里面稍坐,我再慢慢对你说。”
于是两人进得内室,为避免惹人注意,灯也不敢燃亮,就并肩坐在床沿上,喁喁细语起来。
首先徐玉麟把来逍遥山庄的前因后果,对苏玉娇说了一遍,直把苏玉娇听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原来徐玉麟对苏姑娘说出的是:
三才剑欧阳青死在崆峒派门下之后,他从欧阳青身上搜到一张鲁缟方帕,那上面画有苏玉娇维妙维肖的倩影,而且还有山水图形,经过研究之后,秦大川确定那是洞庭君山的一处地势。
为了搜寻各大门派失宝,以及根究图形之秘,徐玉麟带着白猿狒狒,驾神鹰“天云”去了洞庭,按图索骥,进入君山蝠洞,无意中搭救了“九龙剑客”方天玑,而也了解了欧阳青的真正来历。
迨方天玑去后,他正待离洞,又意外地遇到褚呈祥率人在洞内劫走一位老人。
徐玉麟与褚呈祥有深仇血恨,自是不能错放过他,因此驭鹰疾追,想不到却被那刁滑的老匹夫免脱。
因追寻褚呈祥之故,又引出了盘龙庄力诛“岭南三怪”得以认识他祖父当年几位挚友,并且在“浙东一凤”
的判断中,推测褚呈祥所劫走的老人,可能就是他失踪已二十多年的祖父“铁胆书生”徐东海。
盘龙庄事毕,徐玉麟便急急驭鹰北上,追赶褚呈祥,到达偃师时,才知万里疯侠一干人众,因候他归期已过,已遄返飞云堡。
徐玉麟判断褚呈祥既是“神行无影”尚君之徒,必然也要把人劫来逍遥山庄,一路之上既未发现他的踪影,遂心生一计,修了一封书信给紫阳玉女,大意是要他对“九顶连环山”“十使者”之事,与疯侠相机而动,自己因搭救祖父之故,决心潜来逍遥山庄卧底,探明究竟之后,便决定先营救祖父脱险。
因此之下,徐玉麟驾鹰来至逍遥山庄十里之外,便命白猿狒狒带信先返飞云堡,自己则把“九龙剑”之柄鞘,涂以黑漆,易容更装,且改名余秀士进庄投效。
在这种情形之下,见了苏玉娇只好装做不识,并为博取苏文彪的信心,故作冷傲,故露绝技,故辱白猿秀士,故将声音改变,果然,不但瞒过了那多绿林人物的眼目,竟连苏姑娘也无法识得。
苏玉娇怒忿之下,棒打情郎,实则正是因姑娘深爱情郎之故,哪知适得其反,要非徐玉麟在激情中,脱口叫出声“苏姐姐”苏姑娘既不能当场晕倒,而直到此际犹在鼓里,还认为真的是打得侮辱心上人的余秀士呢!
徐玉麟在叙述这番经过之时,却把“藏龙谷”紫阳玉女金玉为盟之事,以及公孙小倩洞庭相会的经过,略而未提,但他并非是想要把这两件心事故意隐讳,实则他觉得在此时此地不宜向苏玉娇多做解释,弄不好,搞得卧底败露,影响整个大局。
他哪里能料想得到,就因为他这一念之间的决定,以致苏玉娇这次与情郎相会之后,前嫌尽释,芳心中再次私许与他白首偕老之愿,以至后来情郎身边又出现了两位美比天人的女子,造成的误会更深,几欲吻剑自绝,永埋情天恨海!
这些自然都是前因后果之事,此处不便再多罗嗦,且说:
徐玉麟袅袅道出此番经过,苏玉娇心中颇为惊诧,她想不到自己被囚于飞云堡中褚呈样的密室时,窃阅文件,因一时好奇,拿了方鲁缟手帕,后来在褚呈祥命人把她衣物剥光,丢下蛇牢前,曾以此帕遮私处,后来她把它带在身边,但后来她被欧阳青由“巧云掌”邢刚之手,营救去锯齿山,那方丝帕便不见了,当时她还以为遗失,哪想到却落于欧阳青的手中,而且还绘上了她的肖像。
想到欧阳青在雁荡峰上,深更半夜去向她示爱的一幕,自然也就明白她的肖像必是欧阳青所为,可是麟弟弟对此事是否谅解她,这就不能不使她颇为担心了!
好在徐玉麟在谈到这件事情上,并不怎样重视,他只是着眼在那丝帕的来源上。
苏玉娇沉吟片晌,随即把自己怎样得到一方丝帕,在当时只是发现那上面隐约有处地形图样,但并未留意细看,后来因受制于“巧云掌”邢刚,什么时候遗失,她也不得而知,而且是不是就是徐玉麟在欧阳青身上搜到之物,也是疑问。
她说完这番经过之后,心中却暗在嘀咕;倘若欧阳青身上之物,果是她从褚呈样密室内得来的东西,而那君山蝠洞中,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确是徐玉麟已经失踪二十多年的祖父徐东海,那么这件多年以前的神秘失踪案件,恐怕与褚呈祥大有关系,甚至徐玉麟整个血海深仇,都要由此追查真凶实相出来。
同时,褚呈祥无疑地已与她的父亲沆瀣一气,而褚呈祥据她父亲所说,已外出未归,其任务当然是去君山劫那可能就是徐玉麟祖父的老人,显然,她父亲必参与其事,那么徐玉麟岂不要与她父亲正面为敌?这就不能不使苏玉娇更为担心了!
其实,苏玉娇哪里知道,她的父亲自从得悉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就是徐世宪的遗孤之后,早已暗中在与徐玉麟作对了,而且誓必要将这个武林新手除去不可。
且说徐玉麟在听了苏玉娇叙说完毕之后,略为沉思,果然豁然大悟地说道:“姐姐从褚呈祥密室里所得丝帕,我想一定就是欧阳青身上之物无疑,不然褚呈祥不会对君山蝠洞那般熟悉,由此推测,那位老人果是我祖父的话,必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不过那方丝帕,不知怎的会落在欧阳青的手中?又怎么绘着你的形象?而且蝠洞里囚困的另外一位老人,又是欧阳青的师父方天玑,难道说他们都和我祖父失踪之案有关不成?”说此,顿觉扑朔迷离,不由住口凝思起来
苏玉娇见徐玉麟闭目凝思,一时也不愿打扰他的心神,随也默默地静坐不语,不过,她芳心中却在盘算着一个颇为伤脑筋的严重问题。
显然,她的父亲既与诸呈祥合作,那已无疑的要与心上人正面冲突,她爱父亲,但也深爱着徐玉麟,一旦父亲与心上人遭上面,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是哪一个伤亡,她将无法承受那打击!
父女之情,儿女之私,此际在苏玉娇的私底下,她已无法权衡何者为轻,何者为重,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人最好能够化敌为友,但是她又想不出两全之策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儿女之私上去,忽然间,她觉得她与心上人的未来,必因这些江湖事非而艰险重重,她真不知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中,将何以自处,最后,她无限幽怨地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徐玉麟似是被苏玉娇这声幽叹而惊醒,转过头来,凝注着她那微垂的螓首,问道:“姐姐,你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是不是因为我潜进逍遥山庄来,使你不安?”
苏玉娇虽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瞧见麟弟弟那双闪动如星光似的眼神,不由摇摇头答道:“我是在想想到江湖上这些纠缠不清的是非!”她不愿直言说出心中所想,那自是恐怕更增加徐玉麟的误解。
“唉!这些事情,确是令人颇感困扰,娇姐姐,你能告诉我那方无意中得到的丝帕,是怎么落到欧阳青的手里吗?”
“我离开飞云堡不久,便遇上‘巧云掌’邢刚,他要捉我,我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道,我便昏迷过去,后来醒转时,才知是被欧阳青救到锯齿山,从此我做了北雁老人的记名弟子,独居在雁荡峰上学艺,因为我对那条丝巾并不留意,在什么时候失落的,我也不知道,但不料竟会落于欧阳青手中,唉!不要提啦,这个人想起来我就气恼,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然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
“欧阳青曾经对你怎样?”
“没有什么,只是有一天深更半夜他闯上雁荡峰来,向我说了你许多坏话。”苏玉娇说时,却将欧阳青向她示爱之事,讳而未提。
徐玉麟笑道:“姐姐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把他斥走了。”
“后来呢?”
“后来我再未见到他。”
“你这次返里,是北雁老人的意思吗?”
“是的,他老人家要我回家帮助父亲,等到三月三日泰山大会之时,一切便”
“一切便怎么样?”
“他老人家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切便会分晓。”
徐玉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医卜之术,当代中无人能及,他所说的话,不会错的。”他在说这话时,心中却在想:苏文彪是绿林魁枭,北雁老人不会不知,却为何又要苏玉娇回来协助他?此中道理,令人甚为不解
他沉思中,猛然想起欧阳青与他见面之后,以及到他死前的一切作为,无不都是暗中和他捣蛋,由此,徐玉麟确定欧阳青定是暗恋苏玉娇,想借他人之手把他除掉,其用心之狠毒,殊为可恨!
徐玉麟凝思一阵,继又说道:“根据姐姐所说,我对于祖父之案,已经有了个颇为合理而且极可能的结论。”
“什么结论,可以对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第一,你由褚呈祥密室中得而复失的那方丝帕,就是我据以进入君山蝠洞之物,你的影像乃是欧阳青所绘,自然那是他趁你昏迷窃去的。第二,君山蝠洞里被褚呈样劫走的老人,是我祖父无疑;而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忽然失踪之案,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只待我能见到那位老人之后,一切真象便可大白”
说此,稍微一顿,又道:“据我所知,‘五巧’、‘六不全’那些老怪物,都落脚在逍遥山庄,但今日我却一个也没有见到,按时间计算,褚呈祥当然还回不来,不知这些事情,姐姐可都知道吗?”
苏玉娇芳心中又是一震,随答道:“据我父亲说,褚呈祥尚未返庄,至于‘五巧’、‘六不全’也驻足这里之事,因我刚刚回来,并不知道,而且逍遥山庄房院又那样地多”
徐玉麟未待她说完,接道:“‘六不全’曾在洞庭出现,就是住此,现在尚不能返回,不过姐姐能不能给我探听一下,那些老怪们都住在哪个院里?褚呈祥回来时,把我祖父安置哪里,也请姐姐代为调查一下,可以吗?”
苏玉娇螓首微点,爽然答道:“这两件事情我都可以给你做到,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你在逍遥庄潜伏着,我虽能替你严守秘密,但一切还须你特别留心,不然露出马脚来,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同时,我不希望你和我父亲为敌。”
“姐姐放心,我自会小心应付,只要把祖父救出,我答应你绝不与令尊为敌就是。”
两人在谈话间,苏玉娇的玉体已偎在徐玉瞵的怀中,这时她柔情万种,无限幽怨地道:“只要你肯不与我父亲为敌就好。”
徐玉麟紧抱着她的娇躯,又以两片灼热的嘴唇,代替了所要回答的语言。
这里暂时按下郎情妾意,诉不尽的别后哀曲,道不完的相思之情,回头再说:
夺命飞瓜苏文彪在主办完了“余秀士”的加盟礼后,回到居住的独院“怡心斋”静坐休息。逍遥山庄屋宇连栋,院落重重,大小有二十四处,苏文彪既富心机,治事尤严,他把这二十四个院落,分作三进,每进各有八个独立院落,而每进之间,隔以高墙,每堵墙上各留两门,连通一气。
进入逍遥山庄的大门,走过苏文彪用以集合全庄所属的空阔广场,便是堵青石高墙,在相等的距离上,有两座大门,门上挂着块写着“雷虎庭”之字的横扁,这便是第一进庄院,里边除了住着十几个武师以及四分之一的头领与属下之外,便是用以招待外来的绿林豪雄。
第二进庄院,也就是逍遥庄的心脏,名叫“土金庭”此名起得很怪,如用五行生克来解释,那么中央属土,土能生金,苏文彪之意可能在此;因为他是个绿林魁枭,其所着眼者自是金宝财物了。“怡心斋”与苏文彪发号施令的议事厅,就在“土金庭”内,且相距不远。另外“怡心斋”
后面的一所静院,名叫“栖霞轩”便是苏文彪拨给爱女带着两个乳母四名随身婢女的居所,这院名也是因为苏玉娇喜着红装所起,里边香闺绣阁,富丽堂皇,俨若皇宫内苑。
另外在“土金庭”中的几个院落,则是住着副庄主与几个苏文彪直接指挥的首脑。过了“土金庭”便是最后一拨院落,则是住着四分之一的属下,以及亲眷、粮仓、武库等等。这进庭院名叫“风云庭”苏文彪安排了这些名字,也许是采取雷虎会风云之意,由此,亦可见其雄图野心。
逍遥山庄上千的人手,前后两拨院落,仅仅住下了四分之二的部属,那么还有四分之二的人员放在何处呢?这里且让笔者卖个小关子,容后再为交代。
前面也曾经提过,在表面上看,逍遥山庄除了房舍整齐,亭台花树应有尽有之外,确实并无惊人之处,而也颇合逍遥二字,然而实则相反,非但不逍遥,而且步步杀机!只不过外人无法看出而矣。
“怡心斋”内,除了曾经在议事厅出现过八名武功颇为不弱的童子而外;还有苏文彪八个亲信护卫,也都是百中难选一的高手。
苏文彪静坐书室,由两名青衣童子身旁伺候,他品了回茗,在回想着一天的经过
“余秀士”走上议事厅,见到苏玉娇时的那股眼神,以及苏玉娇当时的容色,他尽入眼中,只不过因徐玉麟做得毫无破绽,所以他并未疑心女儿与这黑衣少年认识,自然更联想不到这“余秀士”竟会是徐玉麟,不过此刻他却在重新推敲着“余秀士”加盟大典完后,忽然喊出声:“苏姐姐!”而苏玉娇突听之下,便又晕了过去,这就不能不使这个多疑而又颇具心机的枭雄,越想越觉蹊跷起来。
他对苏玉娇的父女之情,可以说是无微不致,但在苏玉娇艺满返家之后,眼看这个小妮子已是玉立亭亭,风姿绰约,已长成个绝色佳人,随渐渐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在他私下并非是圣洁的父爱,如今苏玉娇突然返回家园,他这种惟有自己明白的情感,自然复萌。只是可怜苏玉娇丝毫未觉,一直被他那副永远带着微笑而慈祥的面容所蒙住!
苏文彪在推猜了一回,虽觉奇怪,但也弄不出个所-然来,最后,他吩咐一名童子前去“栖霞轩”喊来苏玉娇的一名随身侍女,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苏玉娇服了些汤药,已自无事安寝。
此刻,已是初更时分,苏文彪问明情形,把侍女遣走,便也回到卧室,两个童子侍候他睡下之后,自行退出安寝去了。
三更过后,栖霞轩中。
忽然飞进一条鹰隼般的人影,雪夜之中,那人的轻功身法,宛若殒星。
来人对于“栖霞轩”里的情形似乎颇为熟悉,一闪之间,迳向苏玉娇的绣房窗外掩去。
只见他蹑足停步,悄悄的在窗外窃听了一阵。然后又以舌尖舐破窗纱,凝目往里观瞧,少顷,那人怔立在窗外,轻微得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嗯”了一声。
他略为迟疑之后,又趋近门前,那两扇绣房大门虽然是紧闭着,但仿佛像是装有暗钮,被那人轻轻一拂,便呀然而开。
这时“栖霞轩”内各个房间,灯火全无,乳母丫环自然都已进入梦乡,那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掩进房去,但是片刻之后,复又闪身而出,并且把门重新带上,拂下了暗钮。
看来这人对此间一切都非常熟悉,苏玉娇的绣阁香闺,就如此的被他擅入擅出,在这藏龙卧虎的逍遥山庄里,不能不算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那夜行人出得“栖霞轩”竟然跃身上房,几个飞掠,便到了“雷虎庭”的一个独院中。
“雷虎庭”的每个院落里,无不是一等高手,那人似乎也有些顾及,而且他此时停身的独院,正是居住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武师,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觉。
但是看那人的举动,仿佛又像有恃无恐,停身院内,四处流顾了一番,悄悄地向着一间住室窗外走去。
这间住室里面,好像是有两个人在喁喁私语,他掩近窗外,正待侧耳倾听,房内语音忽又戛然而止,他认为已被房里人察觉,迭忙跃向暗处,隐藏起来。
可是过了片刻时间之后,仍然未听到房中人有任何举动,便复行潜近窗下窃听
突然,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事,身躯一阵颤抖,像是马上要有什么举动,但忽又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呀的一声大开,那人双脚微蹬,便纵上房去。
房中跟着门开处,也飞去一条黑衣人影,一见窗外有人遁走,大喝一声,飞身上房,但是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见来人已经消失,旋即下房,进入室内重新把门关上。
可是就在这当儿,已经把院内所有武师都惊醒,六七人各执兵刃跃出房外,彼此一看,都是自家人,并无任何敌踪,他们怔怔瞧了一阵,相互诧异之间,突听“土金庭”内传来一声叱喝,静夜中,那声叱喝令人听得特别清楚与心悸。
于是这些武师们,齐都翻进“土金庭”去,而逍遥山庄的警钟,也随着“当当当”地响成一片。
骤然间,这座藏龙聚虎,绿林魁枭的大寨,雪夜下人影纵飞,刀光剑影,纷纷向“土金庭”内蜂拥而来。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中,由那几个武师居住的独院里,一间卧室的房门启处,悄悄地飞出个幽灵般的姣俏倩影,四下略一张望,便翻墙越屋,迳向“土金庭”的“栖霞轩”而去。
逍遥山庄这时虽然闻钟惊觉,人马纷至,但却并未有人注意到这个幽灵身影。
显然的,逍遥山庄已经闯进来了强敌,这在此庄来说,还真个是破题儿第一遭呢!
这时,逍遥山庄中上至武师首领,下至喽罗小卒,已经闻警赶到议事厅前的人手,不下两百多个。
但见庄主苏文彪站在议事厅前的石阶上,身后列着八个护卫与八名持剑小童,而在石阶之前的庭院中,却立着个光头胖脑,慈眉善目,月白僧袍飘飘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对于围拢在他四周两百多个逍遥山庄的武士,好像是浑若不觉,仅将慈眉轩动了一下,合掌对苏文彪说道:“老衲静夜来访贵庄,不意在此巧遇庄主,但老衲此来,并非意欲闹事,庄主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倘若老衲对庄主有何不利,自不能等待庄主召集人手再行动手了。”说罢,竟自双目微闭,佛像庄严,貌不可犯。
苏文彪一听大和尚之言,哈哈笑道:“大师法号怎称?卓锡哪座宝刹?既无与敝庄为敌之意,因何深夜造访?不知大师能否明以见告?”言下,颇有枭雄之风。
大和尚低宣声:“阿弥陀佛!”后又说道:“老衲久仰庄主大名,今日有缘一睹,果是不愧为一方雄才霸主!老衲行脚四海,遇寺便宿,并无固定住刹,方外野僧,不知世事有数十年,连自己什么法号也忘了。”
苏文彪又道:“承蒙大法师夸奖,敝庄主至为荣幸,不过大法师既来敝庄,自非无因。”
要知苏文彪这般以礼相待老僧,并非出于本愿,只不过他觉得以逍遥山庄防守得如此严密,却被人家履之若平地,恐怕要非亲自遇到,出语把老僧喝住,恐怕还无人发觉人家行踪呢!
他从大和尚来时的身法轻功上看,那简直是凌空蹑虚的神化之境,他也知道大和尚被他喝住,只是有意现身相见,否则,依然任其去留。
大和尚说得并不错,要是有意与他为敌,见面便即动手,也用不着等待他传警召集部属了。
基于这些原因,苏文彪沉稳机智,经验老到,岂肯轻举妄动呢?
大和尚沉吟片晌,又宣声佛号,语音慈祥地道:“兰因絮果,善恶有报,我佛以慈悲为主,老衲夜访庄主,仅有一言奉劝:凡事多种善因,自有善报。庄主聪明之人,必能了悟,如采老衲之言,非惟武林幸甚,而贵庄千百生灵幸甚!”
苏文彪一听此言,心中颇为愠怒,暗道:你这个老和尚,夜闯我逍遥山庄,原只是危言耸听,以佛门因果之说,教训于我,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吧!
他心里虽如此的想,表面上却装做一派和气地道:“法师慈悲为怀,敝庄主谨记在心,法师若不弃嫌,今夜就请宿息敝庄吧。”
老和尚忽地双目神光电射,语音沉重地又道:“但愿庄主之言,乃出自肺腑,老衲不便打扰,就此别过,有缘后会有期!”
苏文彪心头一震,觉得这老和尚的眼神,已经洞察了他全部心事一般,正待出言挽留,却听老和尚念声:“阿弥陀佛!”双肩也未看到怎样晃动,竟然一掠而起,半空里像只大鸟似的,刹那不见。
在场两百多个绿林豪雄,齐被那老僧旷世轻功所骇住,怔忡地望着庄主,一片讶然!
“你们各自去吧!”
苏文彪心头上涌起了无边的烦恼,喝出这声命令之后,庄众悄然退走,复将八个护卫与青衣童子低声吩咐一阵,而他自己却悄悄地去了“栖霞轩”
这时,苏玉娇居住的“栖霞轩”内,已灯烛辉煌,丫环乳母,均被那阵钟声惊醒。
苏文彪走至“栖霞轩”院门外,叩叩大门,听得里边有个丫环颤声问道:“深更半夜,是哪个在外面叩门?”
苏文彪不耐地喝声:“我是庄主!”
霎时间“栖霞轩”的大门开了,苏文彪闪身而入,开门丫环迭忙施礼道:“原来是老爷!”
苏文彪哼了声,迳向苏玉娇的绣房走去。
绣房大开,两个乳母迎了上来,苏文彪问道:“娇儿可起来了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乳母答道:“姑娘醒是醒了,但因身体不适,并未起来。”
“那我进去看看她。”
苏文彪进得爱女闺房,乳母揭起罗帐,但见苏玉娇拥裳侧卧,他坐在床沿上,装做出无限关切地问道:“娇儿,你觉得怎样?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苏玉娇早已听到父亲走进房来,只因心里怀着鬼胎,所以反身向内,故做不觉,这时听到父亲问她,不得不转过头来,怯怯地道:“爹,女儿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头有些晕,所以庄上钟响,也不能起去,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文彪发现女儿两眼红红的,仿佛曾经哭过,于是心里更有了数,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道:“只要我儿无病就好,外面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了个老和尚,说些疯话,爹因见他是个出家人,也没难为他,便放他走啦!”
苏玉娇心中一动,暗道:老和尚深更半夜,能闯进逍遥山庄来,绝非是个等闲人物,爹能轻易放走他,其中必大有文章。她虽然很想知道,但并未问出声来,不过因见她父亲态度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她夜间与情郎幽会之事,也就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苏文彪见爱女不语,继又说道:“明日巳时,爹要举行‘加盟大典’,上次你做得很好,爹还要派你再作执行人。”说时,欠身而起,退出房去。
苏玉娇见她父亲临去时对她瞥过的眼神,心中大震,因为那是她未曾在他目中发现的神光!
她张口喊出声:“爹爹,女儿不”不什么,还未说出,可是她父亲已经走了。
苏玉娇既惊又惧,满腹狐疑,再也无法入睡
她辗转反删,想来想去,父亲为何又要叫她再做加盟大典中的执行人?
约莫四鼓刚过,蓦地里警钟忽又一片震响,苏姑娘再也沉不住气了,整好衣装,捞起兵刃,便往外急奔
白马红娘苏玉娇提剑出得“栖霞轩”略微凝神,只听得“雷虎庭”中喊杀连天,警钟楼上的钟声震天价响!
这情形,很显然的逍遥山庄又来了强敌,然不知这强敌为谁?但愿那不是麟弟弟出来闹事才好!
苏玉娇想到这里,居然踟蹰起来,她的内心此刻甚为矛盾,急欲知道来庄中闹事的是何人?但是又恐惧心中所料之事会发生,因为那将使她面临着父女之亲与儿女之情的严重抉择!
然而要来的事情终究要来,正所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百世事,诸般现实,又岂是每个人所能逃避得了的呢!
她就在这举棋不定的当儿“雷虎庭”中传来阵阵惨嚎,以及怒叱喊杀之声,连绵不绝!
苏玉娇真听得芳心大震,于是也不再犹豫,娇躯微挫,翻出“栖霞轩”的院墙,迳向“雷虎庭”奔去。
这时“雷虎庭”的四周,已被庄中大批人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巷口隘道,都有成队的人手封锁,如非逍遥山庄中人,休想行动半步。
“雷虎庭”发生了事,这种现象并不足为奇,而最使苏玉娇大惑不解的,此时有些人竟然往警钟楼方向急赶。
逍遥山庄的警钟楼是在“土金庭”的东北角上,苏文彪派有两名高手率领着二十几个庄丁,专司其责,不分昼夜,有四人看守,因为钟楼建筑得特别的高,可以俯瞰全庄,任何一处发生敌情,钟楼上的人首先发现,便即鸣钟报警。
钟楼是建筑在一栋大房之后,外面无门,要想登楼,必须由那栋大房内的一个秘密洞口下去,再经过一条数丈距离的地道,始能进入楼中,但是那栋大房中却住着看守钟楼主人,而且门窗均为钢柱,构造坚牢,就是无人把守,也不易进入。
当然,那座钟楼由外面也可以上去,不过那需要有“凌空虚渡”的轻功,放眼武林,具有这种轻功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光景,分明钟楼上也已发生问题,不然,钟声既不会光响不停,庄中武士们也不可能放着“雷虎庭”的敌人不管,越过去往钟楼方向疾奔。
巷口封锁,过道被来的人手拥塞难行,苏玉娇不愿在拥挤的人潮中硬闯,只好纵上一座高房,翻瓦越脊,朝打斗的院落急纵。
事情果然竟是她所最为担心的,当她驰至斗场时,那正是武师们所居住的一所独院,院里已是人声鼎沸,刀光剑影,飘飞闪耀,直与地上白雪争辉!
出入刀林中的敌人,究竟是谁?
然而,她瞧了好久,竟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斗场上尽为一层灼灼打闪,直似千万条银蛇飞舞的寒光所笼罩,虽能看到人影翻飞,但却看不清面貌。
不过她已辨认出参加混斗的,正是她父亲的随身童子与护卫,因为她父亲虽然在斗场之旁掠阵,身边却只是一些武师与几个有身份的头领。
她以目光所及,把场上闲着的人手搜索了数遍,就是没有发现心上人徐玉麟在哪里,乱子既是出在武师住院,徐玉麟身为武师之职,即使装做加盟棒伤未愈,自也不能仍留房中
这厢打斗得空前激烈,钟楼那边仍是响声连续不停,苏玉娇对此情况,犹若坠身五里雾中,一时实在无法搞清。
她终于忍耐不住,横横心,一个纵跃,落在了苏文彪的身旁。
苏文彪对于女儿的突然跃出,似是意料中事,毫不为意地仅是向她瞥了一眼,复又向寒光耀射的斗场瞧去。
苏玉娇缓缓地偎近其父身边.娇滴滴的喊出声:“爹!”接着问道:“是哪里来的敌人?”
苏文彪目也未瞬,只是淡笑声道:“你不要着急,待会捉到他自然分晓,不过你可愿意做他的‘送终大典’的执行人吗?”
苏玉娇身躯微微震颤,但毅然答道:“凡是背叛爹爹的人,女儿都愿把他们活活打死!”
“这才算是我的好女儿”苏文彪略微停顿中,瞧着爱女的娇靥,忽然发出阵森冷的哈哈大笑!
他这阵阴森反常的笑声,不但使苏玉娇听得大为悚凛,连一旁的那众多武师与首领,齐都为之震骇!
苏玉娇沉吟片晌,压住忐忑的心情,又向父亲问道:“钟楼那边好像是也出了岔子?”
“不要理它,那是分散我们注意力的诡计,好让这小子脱走,哼哼!苏文彪是什么人,会上此当!”
苏文彪在答复女儿的问话时,宛若自言自语,双目紧盯着斗场上的变化。
斗场旁边.已经躺下了三四个武师装扮的人物,有的还在发着痛苦无力的呻吟,可是竟无人去理,苏文彪更是置若罔闻,就像是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敌人便可逃走一般。
原来苏文彪此刻所用以对付敌人的人手,确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八个青衣童子,以及八名壮年护卫。
这二八一十六个人,全是一律用剑,而且剑长四尺三寸,比普通宝剑奇特,这是用来适应苏文彪由他那独步武林的飞爪爪法中,创研而成的一套剑术。
他这套剑术走的是轻灵迅捷,诡奇多变之路,共二十八招,招中套式,式中有幻,施展起来,光影千条,不见人身,的确是独成一家。
苏文彪把这套剑法名之为“飞幻剑术”复又经过苦心孤诣的参研,试验,而成为八人联手合击的“飞幻剑阵”
此“飞幻剑阵”复因能以双倍人手施为,故又有“飞幻”与“合飞幻”之分。仅是以八人施为的“飞幻剑阵”其威力已自不弱,更何况再以双倍人手而成的“合飞幻剑阵”呢!
这种阵法,苏文彪虽早已创练成功,但是真正应敌这还是初次,所以他目不转瞬地瞧着斗场中的一切细微变化,作为参研改进的根据。
要是一个普通敌手,在苏文彪的估计中,极难在“飞幻剑阵”里走过十招,可是今日遇上的敌人,既是他的死敌,又为天下超等剑手,如此一来,苏文彪使用了“合飞幻剑阵”其目的一则测验自以为天下无双的独创剑法与剑阵究竟能发挥威力至若何程度?二则也可借以测知这个势必除之而后快的强敌的武功会有多高,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
在这般我高敌强的打斗情形之下“合飞幻剑阵”的威力已发挥至极致,是以满院中尽是剑影寒光,使苏玉娇无法看清剑阵中的敌人是何面目。
苏玉娇原不知道他父亲有这套独门剑法,更不知道有此“飞幻剑阵”所以,她也被这种罕见的剑斗所吸引,一语不发的跟着乃父静观起来。
剑影寒光,就如此地愈演愈烈,终于钟声停了,但这边院落里的剑化银芒万条,却迎接着由东方逐渐射出的朝曦,已然进行个不停。
苏文彪既没醉于自己的剑术绝学,复凛骇于对手武艺之神奇,他从战斗开始的四鼓时分,一直到旭日初升,除了对爱女说过几句话外,既未稍离斗场半步,也没指挥所属作过任何事情。
自然逍遥山庄中武士们平日训练有素,布署妥当,所以庄里虽是同时发生两处敌情,而苏文彪尽可选择重点督阵,用不着分神过问其他,自会有人替他便宜行事。
钟楼上的警钟声停片刻,便有一位五十多岁,身材魁伟,浓眉重目,紫棠面皮,生象威武,首领打扮的人,匆匆走向苏文彪低声报告道:“庄主,钟楼上捣鬼的敌人已经遁走,可惜未能把他捉住,本座特向庄主请罪。”说罢,一旁垂手肃立,静候庄主指示。
苏文彪目视斗场瞬也未瞬,仅是把手一摆,问道:“齐路主可曾见到敌人有几个,是什么模样吗?”
原来逍遥山庄四分之二的人马,按“天、地、元、黄”分作四路:即“天威”、“地威”、“元威”、“黄威”每路一百二十人,由两名高手率领,作为正副路主。
这“天、地、元、黄”四路人马,也各有专司,大体上是:“天威”应敌“地威”守庄“元威”巡逻“黄威”后备,所以一旦发生情况,均能有条不紊。
紫棠面皮的魁梧威猛大汉,便是“天威路”的正路主,原是个塞北绿林魁枭,臂力过人,手中一柄金背斩刀,使得神出鬼没,名叫齐搏虎,浑号“沙漠之鳄”想当年横行于塞北道上,驼队商旅,闻名丧胆,便送了他这么个令人作呕而又心悸的绰号。
这时“天威”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听庄主见问,心中愧然,紫棠睑变成了猪肝颜色,不由唉叹声道:“警钟楼被敌人以巨石封住入口,无法上去,及至钟声停后,本座命人架起云梯上去察看时,四个值更庄丁,犹昏睡未醒,再一细瞧,才知被人点了睡穴,但却未见任何敌踪。”
有人到逍遥山庄来,敲了半天的警钟,庄内这多的高手,连人家的模样都没瞧见,就让人悄悄地走了,不能不说是这所向为武林瞩目的枭雄大寨的奇耻大辱“沙漠之鳄”齐搏虎原以为苏文彪定会震怒,但是出于他逆料之外,苏文彪聆听报告之后,依然未动声色,仅是略微颔首,盯着斗场目不斜瞬,似乎对钟楼上的来人,根本并不在意。
“沙漠之鳄”这才注意到斗场上的情势,竟也目凝神瞧了起来。
原来斗场上十六条飞龙腾蛟似的长剑幻出的层层光幕,已经逐渐地淡弱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两条乌黑通亮的怪蟒突出,摆尾吐信,冲破了那层层光墙般的剑幕,而且其势汹涌,大有把那十六支长剑压倒的趋势。
苏玉娇虽然仍未看清敌人是谁,但她也已识出当下情势,剑阵中的敌人已反守为攻,父亲的护卫侍童的阵势,趋向下风,暗自想道:是哪里来的这等高手,怎么会未听到江湖上有个使用两柄黑剑之人呢?
她这里正自凝思,蓦的,苏文彪大喝道:“童猛住手!”
原来苏文彪亲目训练的这十六个随从,合称为“八童”、“八猛”他一见他们逐渐趋下风,惟恐伤在敌人手下,故而出声命令剑阵停下。
哪知不出声喝止倒还罢了,他这一沉喝,无形之中使“八童”、“八猛”的出手剑势为之一缓。
高手交锋,毫发之机都不能错过,就在这十六支长剑闻声微缓之际,突然一声雷霆乍惊似的虎吼,那两条乌黑长剑,宛若出云蛟龙摆尾,一个回风旋荡,在一片金铁交鸣声中“八童”、“八猛”跃身后退,斗场中央出现了个黑面黑衣,手使两柄黑剑的少年,向苏文彪爽朗笑道:“蒙庄主看得起末学后进,诚心相试,在下只好当面献丑啦!”话毕,双剑还鞘,神情怡然自若。
苏文彪因为带着副使人永远难见庐山真面目的微笑面具,别人当然无法窥知他任何时候的神情,但此刻他闻听黑面少年的话,却半天未发一语,料知他心中定必震骇与难过万分!
苏玉娇敛目向场上瞧时,几乎又使她晕了过去,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她最担心的,冒名余秀士卧底逍遥山庄的徐玉麟!
只囚双方住手,徐玉麟出言中,似乎并未现露真象,与其父为敌,所以她也就力持镇静,伪装不识。
这时“八童”、“八猛”虽则跃退,但依然每人手中持着柄断了半截的长剑,环绕在徐玉麟的四周,虎视眈眈!
苏文彪向徐玉麟凝视了一阵,忽然哈哈大笑道:“余老弟真是老夫曾未一见的神剑手!老夫自以为天下无双的‘飞幻剑阵’,也都奈何不住你,纵观当今武林,余老弟堪称天下无敌,昨日拳掌武师之委,现在取消,重新委派老弟担任本庄总武师之职”
话说至此.向身旁各武师首领环扫了一眼,继又说道:“各位武师以及众路主们,还有谁对余英雄心有不服,不妨当场一试!”
在场武师以及庄中头领,虽然不下三四十人,个个身手不弱,但是谁无自知之明,既见余秀士出手之间,杀伤了好几个武师,又将庄主随身的“八童”、“八猛”的“合飞幻剑阵”战胜,而且最后一招将十六支长剑齐都斩断,此种霸道武技神兵,谁曾见过,而又有谁敢不服?所以,在庄主苏文彪宣布委派余秀士为总武师之职后,半天却无人出声,全场一片肃然!
苏文彪一见无人反对,不由哈哈笑道:“既是无人愿与余秀士当场比试,那就这样决定啦,余老弟,今后仰仗之处颇多,还望莫要藏才不露才是!”完毕,袍袖一挥,示意“八童”、“八猛”撤出剑阵。
苏文彪这种处置,非但使曾和余秀士拼过命的几个武师,以及“八童”、“八猛”颇为怀疑,而苏玉娇更猜不出她父亲葫芦里究竟是卖的啥药。
武师司马青山虽然已经瞧出了些端倪,感到问题的复杂与严重,而颇为余秀士担心,但也不敢作声,只有暗中留意而已。
原来徐玉麟趁庄内警钟大响之余,把苏玉娇送走,自己本想装做棒伤未愈,闭门不出,可是,他想起与苏玉娇幽会谈心之时,曾听到窗外有异动,及至出去看看,却见一条迅疾的人影,翻上房去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与苏玉娇的谈话,可能已被人窃听去,但不知此人为谁。
他心怀鬼胎,担心自己行藏已被苏文彪察觉,所以暗中戒备,在卧室内躺着反复地沉思。
后来,钟声停了,庄内复趋平静,他即觉得已经身陷危机,底蕴败露,弄不好就要与苏文彪正面碰上。所以当那老僧去后,苏文彪将“八童”、“八猛”遣来武师住院,目的是要监视他,徐玉麟及时察觉,始才动上了手。
事情是如此的,那个暗窥苏玉娇香闺,以及被徐玉麟警觉赶走的夜行人,正是夺命飞爪苏文彪,他虽然没有听明白苏玉娇在房中和徐玉麟究竟嘀咕了些什么,可是他已从声音上确定了苏玉娇是在和余秀士私会,当然,以苏文彪这种心机的老江湖,稍加判断,便已清楚了余秀士的真正身份,因为他知苏玉娇这几个月曾与白猿秀士徐玉麟在一起,而他也深知苏玉娇的高傲性情,要非是徐玉麟那种年轻俊彦,她对任何男人是从不稍加词色的。
苏文彪固然没有见过徐玉麟的真正面目,可是他从派出的眼线以及传说中,获知徐玉麟是个武艺超群的美少年,如今他已经确定了余秀士便是徐玉麟,但是他还没有确切的明白徐玉麟冒名潜来逍遥山庄的真正目的,以及“八童”、“八猛”的“合飞幻剑阵”未能把他制服而转成的危局,于己不利,所以他要暂忍一时,企图以更毒辣的手段,把这个少年强敌,一举成擒。
哪知徐玉麟早已洞烛其奸,所以在苏文彪喝住剑阵,又对他大加赞誉,复委其为总武师之职的话词说完后,他也就将计就计,故作不察,要看看苏文彪这个绿林枭雄,究竟能对他玩些什么花样。
不过,主要的原因,使徐玉麟在危机四伏中仍存侥幸心理的,乃是褚呈祥迄今未归庄,营救祖父之目的未达,而且“五巧”也未曾见面之故。
徐玉麟在被“合飞幻剑阵”所困之时,他虽然也曾暗自凛惧剑阵的厉害,大有与天下无敌的武当“七星剑阵”
异曲同工之妙,可是他仗以内功过人,终于在持久消耗之下,将“八童”、“八猛”迫于劣势,即使苏文彪不见机喝止,他依然可以战胜,不过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要知徐玉麟若非存有万一的侥幸心理,他也早就施展“风雷掌”冲破“合飞幻剑阵”了,其所以不出于此,就是因为与他动手的人,都未把他的真象指出。
且说苏文彪在撤去剑阵之后,接着便吩咐司马青山武师,仍然代笛副庄主之职,召集庄内头领,于议事厅举行加盟典礼,并向徐玉麟笑道:“余总武师,刻下庄内敌人已去,老夫即在议事厅为另外几个投效同道,举行加盟大礼,还是清总武师一起去吧。身为总武师之职,地位尊崇,就是身体疲劳,也不能不到。”
他最后几句话,只是恐怕徐玉麟借词推托而发,徐玉麟何等聪明,岂会不知,所以也就爽然答道:“好。既是庄主看重在下,在下当然要到。”说着,迳与苏文彪并肩向“土金庭”行去。
司马青山明知今日并无加盟之人,庄主此举,实乃对余秀士心怀叵测,但也只有遵命行事暗自着急的份儿。
此人不知怎的,自从见了余秀士之后,便对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产生了一种关切与好感,这可能就是佛门中人所说的缘份吧?也就是凭着人与人之间这一点缘份,才使身负血海深仇的徐玉麟,从虎口利牙中挣扎出来!
刹那工夫,议事厅前锣声响起,苏文彪率领着武师首领在“八童”、“八猛”护卫之下,簇拥进大厅,厅里厅外的加盟执事,以及其余首脑,也都络绎而来。
苏玉娇始终伴随在乃父身旁,却不时地暗以眉角眼梢,示意徐玉麟留神。
司马武师在遵命安排妥当之后,趁徐玉麟跨进议事厅之际,悄悄地捏了他的衣袖一下,徐玉麟仅是报以感激的眼神,但却昂然而入。
加盟大典的排场,一如昨日,只是一干应到人员均已到齐,却未见一个加盟之人。
苏文彪高坐在上,身后排列着“八童”、“八猛”苏姑娘侍立一测,神色紧张,失去了昨日的从容。
反观冒名余秀士的徐玉麟,却以总武师之尊,态度自若地落坐于庄主下首,其余武师、首领,各按身份位次,有坐有立,全厅竟是一片静肃!
少时,苏文彪竟然一阵哈哈大笑道:“本庄主今日要举行一个特别隆重的加盟大典,并且仍然派我的女儿作为执行人,因为”
说此,略微一停,目光转向总武师余秀士,竟然欠起身来,冷冷地又说道:“因为今日将要加盟本庄的,乃是大名鼎鼎的白猿秀士徐玉麟——”
徐玉麟三字一出,全厅为之震呆,苏玉娇身躯摇动,禁不住惊“啊”出声!
苏文彪分明已经向大家指出,这总武师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可是却见那黑面少年余秀士,稳坐椅上动也未动。
不过大家已经看出,那黑面少年此刻睑色凝重,额角微现汗渍,显然是在以内功抗拒着一种巨大压力。
原来毛病是发生在徐玉麟的坐椅上,那把坐椅表面上看起来是用红木制成,并无特异之处,实际上是带有弹簧的钢铁,操纵机括装在了苏文彪坐椅的脚下,机钮触动,坐椅立即收缩,任你武功再好,也来不及逃避,便被坐椅紧紧的缚住。
构造这种坐椅,也是苏文彪独出心裁的设计,更是一项绝大的秘密,议事厅内两旁的坐椅,全是如此,即连正当中苏文彪的宝座椅子也不例外。
庄中头目虽觉这些坐椅不能移动,敏感之人难免怀疑,但是谁也料想不到会有这大的效用。
此刻,非但徐玉麟被坐椅缚个坚牢,暗骂苏文彪的奸诈老辣,即使那些地位较高而未被缚的坐上首领,也都感到如坐针毡,对苏文彪的心狠手辣群生疑惧。
苏文彪设计这种狠毒的坐椅,其苦心孤诣,无非是要在谈笑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即将异己之人擒住,想不到这次果真派上了用场!
徐玉麟毕竟是个江湖新手,他哪里会料到一把看来毫无奇特的椅子,便能发生这大的毛病,以其身上所具功力,足可断钢碎石,要想震断这张坐椅,倒也不成多大问题,无奈坐椅之钢铁,乃为弹簧操纵,运功震它时,弹簧后缩,力道一卸,它又松出,所以无法脱身!
也许我们会以为徐玉麟因何在此重要关头,竟放置那“佛门玄罡”而不用,其实不然!要知道“佛门玄罡”乃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力气功,其功效在于内震反弹,外力愈大,反弹之力愈强,可是遇上了这种你硬我软,你软我硬,软硬兼济的弹簧力道,那就大失作用,顶多也只能护住身体,使弹簧力量的缩紧,不至于伤及体肤而已!
且说苏文彪一见他那巧创杰作,果然已经把徐玉麟捆了个结结实实,不由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得意冷笑,直使全厅所有人众,听得打从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
逍遥山庄的绿林豪雄,谁都知道庄主苏文彪是个武功颇高的枭魁,但是他平日深藏不露,而又永远挂着副慈善的笑容,对天大的事情也极难看到他动之声色,所以认为庄主是位深具素养的长者,由衷地对他产生了一种真挚的敬畏之心。
然而苏文彪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那是一项谁也不得而知的秘密,只从传闻中得知苏文彪手中一对飞爪,独步武林,未曾遇过敌手。
苏文彪就利用部下对他讳莫如深的心理,建立了他巩固的地位与无上的权威,不但号令逍遥山庄,而且北六省的绿林道上,齐都向他“称臣纳贡”而今爪牙复深入江南,他要实现其统率天下绿林豪雄的大志,与白道中人分庭抗礼,以改变武林大势。
在议事厅内的群豪眼中,庄主苏文彪今日一切的举动都异于寻常,在他们想:此刻受制的余秀士,即使确为那名震江湖的徐玉麟,而又未曾闻听庄主对徐玉麟有何敌对行动与语言,以徐玉麟出道的时间与年龄而论,江湖恩怨自然更谈不到。
然则白猿秀士徐玉麟因何冒充余秀士潜来逍遥山庄?而庄主苏文彪虽然真面不露,但从其语音中已可窥知他的情绪至为激动,其间要非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如此?实耐人寻味!
苏文彪今日的一切行动,到此刻为止.在自己来说是打了一次大大的胜仗,但也暴露了他真正的狠毒面目,使部下豪雄,深深地觉得他非但是个武功莫测高深的领袖,而且也是个心机阴险的人物,在心理上对他往日的长者塑像,由此开始剥蚀,动摇!
苏玉娇此际已是处于神经麻痹状态,她无法分辨出父亲的举动,是对?是非?她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上,成了只圆球,滚来滚去
徐玉麟运功试探了一回,觉得一切都是白费,他停下了挣扎,仅以罡气护体,以防袭击。
当苏文彪那阵阴森自得的笑声停住,全厅中一片肃然,谁也猜不透他将对这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年,还要施用什么狠毒的手段?当然,其中最担心的要算苏玉娇与司马青山了。
苏玉娇对情郎的担心,自是人之常情,而司马青山武师,自从苏文彪宣称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后,他对余秀士原有的那份好感,骤然间转变为对徐玉麟的同情、关切、爱护,当然,司马武师已是个有了年纪之人,自不能露出任何声色,否则,不但于徐玉麟无利,连自己一条老命也得立即陪上。
这里暂且按下苏玉娇与司马青山两人的心事,且说:
苏文彪阴恻恻地笑了一阵,霜刃似的眼神,向徐玉麟望了望,又已恢复了那平时的声音,问道:“白猿秀士徐玉麟,我且问你,老夫与你河井不犯,因何冒名潜入逍遥山庄?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物同来?你要是直言以对,老夫或可给你个全尸。”
江湖中最痛恨的就是打入自己帮内卧底之人,所以苏文彪说出杀掉徐玉麟的话,并不足为奇。
徐玉麟对苏文彪这种狠毒手段,早已气得怒不可遏,本想对他恶语相加,只因苏玉娇满面泪光,无限哀怨而焦灼地瞧着他,使他不忍再刺伤这位爱他的姑娘的芳心,因此,强自压下心头怒火,冷冷地答道:“不错,徐玉麟与你逍遥山庄本是河井不犯,亦无怨仇可言,只因我要明了一件事情,又碍于我与令媛相识,而使我出此下策,如今我已受制于你,你可愿意告诉我一件事情的真象吗?”
徐玉麟本是梗直之人,既已至此地步,只好准备将此来目的,真言说出,因碍于苏玉娇的情面,故在语气中也就较为软弱。
苏玉娇既听徐玉麟说出此言,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自然在她父亲面前,也用不着再隐讳什么了,而且她觉得父亲是爱她的,或许对徐玉麟能网开一面,因此,她也就渐渐地镇静下来。
“只要你肯直言说出老夫问话,你的问题,老夫自可答复你的”苏文彪说时,微微一停,瞧了爱女一眼,接道:“反正你已休想生离逍遥山庄,什么问题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
他这话无形中也明白地告诉了苏玉娇,使她心中所存的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以故,苏姑娘本已趋于平静的情绪,又复激荡起来,但她在表情上却是容色木然,一语未发。
“好,我就明白地告诉你。”徐玉麟神情肃然而道:“褚呈祥去洞庭君山,在一所洞内劫持了一位老人,他是谁?”
苏文彪坐着的伟岸身躯似是为之一震,但旋即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为了那个老头子,前来逍遥山庄卧底,想探听究竟吗?”
徐玉麟点点头,表示默认。
“那么我也对你说吧,他就是”
苏文彪是字出口,忽被一阵急鸣警钟之声,把话语打住,改口对“天威路”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命令道:“齐路主率领你的属下前去瞧瞧!”
厅内群雄,对这阵突发警钟,不由齐都为之吃惊!
“天威路”路主齐搏虎领命离厅,苏文彪又向徐玉麟问道:“是什么人同你一起来的,敢在本庄一个劲地捣乱?快说!”他虽是沉稳机智,但对此突发情况,也难免有些发慌!
“你可是以为我会同什么人里应外合吗?”徐玉麟不解地不答反问道:“那么你错了,如果我想和你作对,尽可明来明去,场上分高下,用不着易容更姓,更不会受到你的暗算!”
苏文彪略为凝思,觉得对方之话,也不无道理,遂暗自猜想道:那么老和尚是谁?乱打警钟企图分散他注意力,让徐玉麟借机逃走的又是谁?现下又来闹事的又是那路人?为什么这些事情的发生会那样的凑巧?逍遥山庄机关重重,防守严密,要非是绝顶高手,怎会来去自如?
他本是个疑心颇重的家伙,想到这些问题上,于是怀疑到庄内部属中,说不定早已潜伏下了敌人。
苏文彪暗自发狠道:好吧!我先解决了一个再说,看看你们又能怎样?
他心念既定,转脸向苏玉娇说道:“娇儿,你不是说过,凡是爹的敌人,你都愿意亲手杀死他吗,那你就替爹去做这件事情吧!”
苏玉娇闻听父命,犹如沉雷震耳,万难料到她爹有此一着,杀个把人倒算不了大事,然而现下要她杀的却是她的心上人啊!
杀死他吗?绝不!违抗父命吗?怎可?
苏玉娇芳心欲碎中,反复地自问了问,这才珠泪盈盈地答道:“爹,他和你既没有深仇世恨,为什么要杀他?除了杀死他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吗?”
一个心高气傲的江湖强女,突然间变得如此软弱可怜!
苏文彪毫不为爱女哀伤的模样所动,毅然摇摇头道:“除了让他死之外,别无路走!”言下毫无通融余地!
“大丈夫死有何惧!”徐玉麟猛地虎吼一声,道:“苏文彪?你可别忘了还未当众答复我的问题呀!”
苏文彪微微一怔,道:“你不知也好!娇儿,去拿‘加盟棒’把他打死吧!”
苏文彪向来对爱女没有违过一次愿,这次在爱女的切身关系上,竟然这般绝情,直使苏玉娇肝肠寸断!
“嗡”的一声龙吟,寒光现处,苏姑娘撤出了三尺青锋,神情肃穆地向徐玉麟道:“麟弟,姐姐先走-步!”复又转身望望乃父,道声:“爹,女儿去啦!”手中剑迳向咽喉抹去。
苏文彪沉喝一声,只见人影晃动,惨叫中血花飞溅,人头滚落,爱女娇躯应声倒下!
就在这时,议事厅外,人声鼎沸,喊杀震天而来。
大厅内在坐武师、首领,纷纷起立,一时秩序大乱。
混乱中,突听一声巨震,天昏地暗,大厅内黑黝黝的什么也瞧不见了!
司马青山黑暗中向徐玉麟坐处伸手捞了一把,但觉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不禁心中大骇,暗自偷弹了几滴英雄之泪!
逍遥山庄庄主苏文彪发号施令的大厅内,在眨眼间的黑暗中,复又一声轰然震响,黑暗消失,重现光明。
大厅内一切如常,只是冒充余秀士的徐玉麟连人带椅都已不见。
苏文彪仍然安坐在庄主的大座上,苏玉娇姑娘倒在他身旁的血泊中。
另外,在苏文彪最近的一名“八猛”中的护卫,躺在苏姑娘的身旁,一颗瞪着眼睛的脑袋,却滚在了三四尺外!
这情景自是够凄惨的,但在场百多个绿林豪雄,谁也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众群豪怔呆之间,只见议事厅外一个月白僧袍飘飘,光头大脑的胖大老和尚,身后跟着个青衣枯瘦老头,两人大摇大摆地径向厅门石阶上走来。
他们两旁那多的“天威路”人手,刀枪剑戟齐出,竟然拦阻不住,两人仅是袍袖轻拂,便将刀剑荡开。
有些人自然认得,胖大老和尚正是夜间的不速之客,但那青衣枯瘦老头,却不知又从何来。
显然,这一僧。一叟,并无杀人之心,不然恐怕“天威路”人手再多,也是白费!
苏文彪一见来人,身躯微震,迭忙起身长揖相迎,并出声喝住手下的拦阻。
大和尚当先跨上石级,合掌还礼中念了声:“阿弥陀佛!”接道:“老衲二次打扰庄主,尚请恕罪!”
枯瘦青衣老头,也跟着步上石阶,与老和尚并肩而立,既不为礼,也不则声,神情冷漠之至!
苏文彪对逍遥山庄的布置,一向自视甚高,事实上确也无人能够擅自出入,如今竟被这老和尚如入无人之境,当着这多的部众之前,对他无异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因此,他在大和尚话毕之后,复见同来枯瘦老叟,冷傲神态,不由肝火上升,冷哼声道:“佛门弟子,置身三界事非之外,大法师如此出入敝庄,去而复来,不觉得目中太也无人吗?”
大和尚喧声佛号,还未答言,只听那青衣老叟冷哼一声,大和尚似是惟恐同伴发火,急忙答道:“老衲与故友此来,并非有意不遵守武林规矩,实是一则贵大门上拦阻不准,二则”话说至此,倏然顿住向厅内瞧了瞧,又道:“二则因事所迫,但是依然来迟一步!”
至此,苏文彪已经窥知老僧来意,遂朗然一笑道:“大法师当必为了白猿秀士徐玉麟而来吧?”
“善哉,善哉!”老和尚双目微合,道:“庄主确是快人快语,其实老衲等也只是受故友之托而已。”
苏文彪哈哈笑道:“大法师既是受人之托,敝庄主自不能不实言相告:白猿秀士徐玉麟冒名余秀士,潜入本庄卧底,自是对本庄深具祸心,大法师身为武林前辈,当必明白他应得之下场,大法师确是迟到一步,适才已被敝庄主把他惩治了!”
老和尚慈眉轩动,双目倏睁,神光电射,向厅内瞥了一眼,面现肃然之色,道:“即使庄主已把他惩治,能否请庄主将他尸首交老衲带回,也好使老衲对故友有所交代?”
“这个”苏文彪略微迟疑,反身向厅内那滩血迹一指,说道:“那就是徐玉麟死时所流之血,尸首已被敝庄主‘蚀骨消尸水’化去。”
这时所死的“八猛”之一的尸首以及苏玉娇,已被庄丁由后门抬走,因此苏文彪想借词支吾老僧。
可是老和尚乃何许人?当他步上庭阶的瞬间,对厅内一切,早已了然,地上虽然躺着两条躯体,但却非他所要之人,以故在苏文彪话毕,又道:“老衲数入贵庄,不惜触怒庄主,实是以我佛慈悲为怀,想化解一场武林杀劫,庄主既是如此执迷不悟,当必天意使然,人力难挽,愿庄主善自为之,老衲就此去矣!”说毕,袍袖微拂,反身就走。
那个青衣枯瘦老翁,略为踟蹰,便也跟着转过身来。
就在此时,苏文彪沉声喝道:“不要放走他们!”
院中原有的百多个“天威路”人手,在“沙漠之鳄”齐搏虎率领下,排成了个半圆阵形,挡住了去路。
大厅内的武师、首领,蜂拥出厅,列开了阵势。
大和尚与枯瘦老叟,并肩跨下台阶,回首对苏文彪道:“老衲不开杀戒已六十余年,尚请庄主勿过于相迫。”
当先大步迈去。
“沙漠之鳄”齐搏虎怒吼一声,金背刀寒光耀眼中,一招力劈华山,向老僧当头砍下。
老僧目也未瞬,袍袖一挥,齐搏虎连人带刀,退开丈远,才拿桩站住。
就在这时“地、元、黄”三路路主,由苏文彪的身后跃出,鹰华般齐向青衣老叟扑上。
那青衣老叟也仅是把两只大袍袖左右摆动中,激起股强猛绝伦的劲风,就把三个一等一的逍遥山庄首领齐都震飞两丈开外,咕咚摔在地上。
这般身手,怎不使逍遥山庄的绿林豪雄们震骇,哪个还敢自不量力去讨苦吃!
“和尚,要走你自己走吧,老头子也不是什么三宝弟子,自没慈悲心怀,他们要打,老头子干脆舍上这条老命陪他们玩玩再说!”
青衣老叟,真的已自不前,看样子想要行符其言了!
“唉!我们何苦要造此杀孽!”老和尚停步反身,对青衣老叟道:“这件事情还是让老道自己来吧!”
说话间,走近青衣叟,把他右手一握,道声:“走!”话音甫出,两人同时离地,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宛若两只黑白巨鸟,腾上空中,流星般向庄外驰飞而去!
逍遥山庄上至庄主下至喽罗,在场的不下三百人,平日被列为庄内的一流高手,少说也有百个,此际却眼睁睁地任人来去,固然来人的武功太高,可是比较起来,逍遥山庄还是没有能人!
在这一刹那间,庄主苏文彪这个怀有天下绿林盟主之志的枭雄,倏然像只受伤流血而尽的猛兽,萎靡、瘫痪无力了,他的往日雄风,仿佛已被这两只巨鸟掬走!
苏文彪深知不将白猿秀士徐玉麟除掉,迟早不能与他两立,反之逍遥山庄立即就要有生死存亡的严重考验,虽然他有“五巧”、“六不全”做靠山,然而这些老怪此刻均不在庄,即使都在,面临到那严重关键,他们是不是愿为其出力?就是合他们之力,是不是能胜过那老和尚般的敌人?
这些问题,使苏文彪傍徨了,犹豫了
庄中豪雄们,怔望着他们失魂落魄一般的领袖,既不敢扰他,也不敢散去,不过每个人却都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严重事端!
突然间,苏文彪似是下了个重大决心,环扫了部众一眼,袍袖拂动,示意他们散去,自己也在“童、猛”护拥之下,走向“怡心斋”
这是一所地下深洞,黑暗、阴湿,没有半丝光亮。
白猿秀士徐玉麟依然被那弹簧坐椅紧紧的捆住,除了头部可以转动之外,浑身没有一处能够自如,此刻,就是苏文彪不再加害于他,在此阴暗潮湿的地穴里,也将活活地饥渴而死!
一个武人,一旦中了敌人的诡计,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其心境之悲哀与愤懑,要比一个普通人失去自由尤有过之。
人心之莫测,江湖上的阴险诡诈,使这位纯朴挚诚的少年,又增加了一层认识。
他冒充余秀士来逍遥山庄卧底,仅是为了营救他的祖父,并没有居心与心上人的父亲发生冲突,以故,一直到明知底蕴已经败露,与“八童”、“八猛”动上了手,仍然不愿大造杀孽,而存有万一的侥幸心理。
他想不透苏文彪与他有什么深仇世恨,明知女儿与他相识,却要命女儿把他活活打死?
他目睹苏玉娇当场横剑自绝的决心,虽然心痛欲裂,可是身不由主,爱莫能助!
就在他不愿目睹惨况的刹那间,只觉一阵天昏地暗,一声砰然震动,当他再度睁眼看时,一切大变——他已陷身于这所黝暗的深洞里!
这时他才明白,苏文彪这座大厅里,到处都是阴险的机关,相信其他的地方也必危机重重,怪不得逍遥山庄被江湖中人视若龙潭虎穴,望之却步!
苏玉娇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中,所选择的是第三条路,徐玉麟此刻回想起来,认为她是对的,而也由此足以证明苏姑娘相爱之深,为他竟不惜一死!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想拔剑自绝,追随红粉知己而去,可是四肢难动,又有什么办法?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玉麟从昏睡中被人拍醒,他还以为是苏文彪来地下惩治他,哪知凝目看时,面前站着的却是武师司马青山。
司马青山见徐玉麟醒来,无限沉痛地道:“徐老弟,只因小兄无能为力,使你受委曲啦!唉!想不到你竟是‘玉面双杰’徐世宪大局主的唯-后代!”
徐玉麟虽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到司马青山神情悲愤,泪痕满面,不由诧异道:“老武师,你怎么来此?你与先父熟识吗?”
司马青山急忙说道:“时间无多,这些事情让我随后慢慢告诉你,现下你可有什么办法使我帮助你先脱身这把铁椅的捆绑吗?”
“只要老武师肯帮忙,办法是有的。”徐玉麟答道:“请你把我背后的宝剑抽出来,就可以把此铁椅砍断。”
原来苏文彪在按动机关把徐玉麟捆在铁椅上之时,只因厅外突然发生情况,唯恐来人是营救他的,故而复又发动机关,将他连人带椅陷入地穴,因此大厅内忽然一阵黑暗。
事出匆忙而凑巧,苏文彪虽然知道徐玉麟身上是柄断金切玉的宝刃,但是以为他四肢不能动弹,又有啥用!
司马青山一听他说出办法来,于是大喜道:“要非徐老弟提醒,小兄倒真慌得忘了你的剑原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呢!”
他说着,毫不迟疑的由徐玉麟的背后把涂过黑漆的九龙宝剑抽出,瞧也未瞧就举剑砍下。
倏地,他将砍下的宝剑忽又停止,吐出了口长气道:“小兄真是粗心,我这样一剑下去,就是能把铁椅砍断,岂不要把老弟伤着?”
原来这时徐玉麟身上的铁椅,就像钢锁一般,把他的躯体四肢绑得紧紧的,司马武师果真一剑斩下,这种神刃就是护身罡气也抵挡不住,其后果自然不能想象!
徐玉麟心下暗自凛道:他这话确是不假!随略微凝思道:“这样吧,请老武师把宝剑沿剑鞘旁边穿进我的背后。你就退开,我自有法。”
司马武师略为迟疑,但他终于依言而行。
徐玉麟见司马武师已退向旁边,乃猛提一口真气,将“佛门玄罡”工夫,突然发挥至十二成,只听“咔嚓”声响,九龙宝剑由他背后竖直着突飞而出,铁椅从中断裂,弹簧失去效用,他趁机脱身而去。
九龙剑直直的砍在洞壁上,徐玉麟背后衣眼破了道竖缝,剑伤肌肉,鲜血直流!
司马武师惊诧中,徐玉麟又掏出他那只羊脂玉瓶,倒了两颗丹丸,递给他道:“小弟受伤了,又要请老武师代劳涂药。”
“小兄弟,怎么你受伤啦?”司马青山武师按过丹丸道:“不太重吧?”
徐玉麟凄苦地一笑,道:“还好,只是皮肉而已,要不是小弟运足了十二成罡气反弹,恐怕此刻断掉的不是铁椅,而是我自己啦!”
“罡气反弹”司马武师似懂非懂的说了这么半句话,便迅速把徐玉麟背后衣服扯开,给他涂上了捏碎的药丸,这才发现他背上的剑伤,竟有尺多长!
敷药完毕,徐玉麟拉着司马武师一只手,无限感激地道:“老武师此恩此德。使小弟没齿难忘!现下小弟须要略事休息,老武师可否趁此机会说出小弟所问之事?”话说至此,忽然想起横剑自绝的苏玉娇,不由心里一酸.泪下如雨,颤声又道:“苏苏姑娘死得好惨”
司马武师迭忙答道:“苏姑娘并未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