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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疯疯癫癫的毛丫头能让你获得什么益处?我知贤契心地良善,不要为她揽过上身。”戴钦心中微有酸意,看老友这儿子教的,知书达理,推功揽过,再看自家这丫头,哪有半分‘上善若水’的意蕴,养女不教啊。
“爹,可不带这么说自家女儿的。”戴若水对老爹责骂早当耳旁风,小姜子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从小比到大,她也不在乎,可当着小淫贼的面这么说她可不爱听了。
“人家再不济,做个护卫总也绰绰有余吧。”“是啊,若非若水姐在侧护卫,小侄骤然遇袭,定然手忙脚乱,哪能指挥若定。”姜奭接口道。
“果然是贤契击溃的万马堂流寇,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姜老哥后继有人啊。”戴钦开怀大笑。“小姜将军战绩惊人,不知带的是哪路精兵?”丁寿对戴钦厚此薄彼的行为极端不满,打起了挑刺儿的鬼主意。
“惭愧,在下此来仅带有冬操夏种无马官军一千人。”姜奭对丁寿还算恭敬,侧身应道。“屯军?”丁寿不免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
“伤亡多少?”“说来侥幸,贼人并无弓弩远射,是以军中并无伤亡。”无一伤亡!丁寿肃然起敬,拱手道:“小将军果然将门虎子,统兵有方,丁某佩服。”姜奭匆忙回礼“不敢当缇帅溢美,此非末将之功,实是仰仗利器所为。”
“缇帅请看,此车名为‘霹雳车’,乃弘治十六年知府范吉创制献与朝廷。”陪同丁寿等人观摩所率车营,姜奭一一讲解。
“此车名为全胜车,乃是弘治十五年总制陕西军务的秦少保所创,”姜奭指着一款独轮车说道“此车高五尺四寸,厢阔二尺四寸,前后通长一丈四尺,每车重不过两石,极为轻巧,先帝颁明旨令各边仿制。”
随后姜奭又陆续为丁寿介绍火箭车、偏厢车等等车型及所载火器。“飞云霹雳炮,弹丸用生铁熔铸,其大如碗,其圆如球,中容火药半斤,铅子二百五十个。”
“百子连环炮,又名大连珠炮,身长四尺,用铜铸造,装药一两八钱,装填铅子十个。”“二连珠炮形制稍小,装药一两八钱,装填铅子五个。”
“这是盏口将军铳、手把铳”姜奭又指着几个体型较大的双轮封顶大车,笑道:“父亲忧心叔父攻坚无有利器,特命小侄用炮车送来十尊大将军,供叔父驱策。”戴钦闻言大喜“劳你父子费心,老夫正需此物,诶,姜兄好福气啊,有贤侄这等好儿子,后继有人!”
戴将军此时当真感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家养了这样的好儿子,自己咋就生了那样的熊闺女呢。
“哼!”戴若水琼鼻一皱,表示不满。叔父诶,您别给我找打了,姜奭急忙为戴若水表功:“此番多亏若水姐,还擒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围着五花大绑的徐九祥转了几圈,丁寿点头:“不错,这小子便是万马堂万里游龙徐九龄的儿子。”
“当日在洛川县,就是这小子以身作饵,害得本官身陷囹圄。”想起被困烂柯山的旧事,丁寿只觉火大,顺手在徐九祥脑后狠狠拍了一巴掌。
“诶,还有这回事呢,快说与我听听。”戴若水对丁大人出糗丑事可是喜闻乐见,立即将他拉到边上细细盘问。徐九祥被擒之后狼狈不堪,可自报家门后一直没有服软,铁心要让那绿衣女子好好看看,小爷虽出身草莽。
可是一身铮铮铁骨,正经的爷们气概,正当他在大帐中昂首挺胸死充硬气时,那个锦衣卫的小白脸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得他脑袋嗡嗡作响,身子顿时矮了半截。
好不容易回过神,再直起腰时见到的便是那鲜花骨朵般的绿衣女子与那小白脸亲热地凑在一起咬耳朵,徐九祥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嫉恨艳羡的复杂情绪。
戴钦冷眼旁观自己宝贝闺女的无状失礼,重重咳了一声,戴若水充耳不闻,依旧与丁二郎有说有笑。这闺女算是白养了。
打是万万舍不得的,骂又不顶用,在旁敲了半天边鼓,那姓丁的怎么还没觉过味儿来似的,大家同朝为官,人家比自己还高了一品,他又不好像训闺女般教训人家,戴钦颇有束手无策之叹。
正自说笑的丁寿突然面色一肃,扭过头来,凝视徐九祥:“你瞪着我做什么?”徐九祥不答,只是怨毒地盯着丁寿。“找死!”本就有旧怨,丁寿又是个记仇的,当下起了杀心。“缇帅息怒,此子还有用处。”
“这等天生的贼骨头,留他何用!”丁寿把眼一翻,指着徐九祥道:“便冲他被擒之后犹是如此穷凶极恶,必是冥顽不灵之徒,杀之不惜。”“小淫贼,莫怪人家这样看你,他的坐骑宝马就要归你了,心中难免不痛快。”戴若水笑吟吟道。
“宝马?我的苍龙还陷在贼手呢!”丁寿提起这事就觉心痛,举目见戴若水抱着玉笛,笑而不语的自衿模样,恍然大悟“你是说”戴若水雪白的下巴微微点了点。
丁寿大喜过望,大步上前,在戴若水的惊呼中抱着娇躯转了两圈。“缇帅,这未免太失礼了!”
老子还没死呢,戴钦气得胡子都捻断了几根。“对不住,对不住,丁某得意忘形了,若水,快带我去看看马儿去,这些日子可委屈它了。”
在戴钦冒火的目光中,丁寿毫不避嫌地拉着戴若水奔了出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对狗男女出了大帐,徐九祥转过头来,冲着戴钦大喝道:“狗官,要杀要剐尽管来,小爷要是皱下眉头,就不是汉子!”
“你的性命在本将眼中不值一提,可对旁人或许还有些用处”冷风如刀,暮云低沉。
甘泉城下,官军分步骑列阵,背缚双手的徐九祥置于阵前。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两名步态蹒跚的男子被人推搡而出。戴钦等人安坐马上,向身旁的延安府推官赵继宗询问:“推府,你看这二人可是?”赵继宗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踉跄走近的二人,点头道:“不错,正是甘泉县李钺和宜川县田奉璋。”
是他们就好办,这几个亲民官的命保住了,延绥文武在朝廷上也能多存几分颜面,至于事后如何论罪,那就看各人的造化了,戴钦挥手道:“放人。”
有军卒在徐九祥背后用力一推,徐九祥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与延安府的两名知县错身而过,一口气奔入了城门。“多谢诸公救命之恩。”
两位县令奔到军前,深施一礼,想起这几日身陷鬼蜮,度日如年,悲从中来,不顾斯文体统地痛哭流涕。“将两位令尹带下去休息。”丁寿轻抚座下苍龙驹鬃毛,随意从容道:“戴将军,同僚情分已然尽到,可以准备动手了吧?”
戴钦凝望着重新关闭的甘泉城门,向身后军阵重重一挥手。甘泉城内。“贵教隆恩厚义,我父子二人永世不忘,今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九龄虎目含泪,言语诚恳热忱,一是感念邵进禄竟真的答应用那两个县令换自己儿子性命,再则他已输掉了万马堂的本钱,只能跟着人家一条道走下去,徐九祥更不废话,直接跪下连磕三个响头,便是为了心中所念,他也是跟定了白莲教。
“贤父子客气了,邵某早有言在先,只要入了圣教便是手足兄弟,区区小事何须挂怀。”邵进禄微笑言道。
“只是没了那两个狗官为质,又如何守城?”徐九龄是真心在做盘算,他晓得城里内情,城内大多是唯利是图聚集的乌合之众,这几日减少口粮供应下面已有不稳迹象,若是官军强行攻城,怕会顿作鸟兽散。
“凭那两个七品芝麻官,也要挟不了城外伪明官军,信使往来为咱们又争取了不少时间,徐公子又是大功一件啊。”什么?我又立功了?你们白莲教的功劳簿是论谁的败仗多么!
徐九祥不解地瞪大了眼睛。邵进禄仰头望天,嘴角微微翘起“教主神机妙算,看这天色也差不多了”
十尊薄壁厚腹的大将军炮如怪兽般虎踞于甘泉城下,每尊都重逾千斤,黑黝黝的炮口直指甘泉城门。装载轻型火器的全胜轻车如墙而立,其后是披甲已毕的延绥铁骑,虎视眈眈。
戴钦晃动了下发酸的脖颈,稍微放松了下情绪,对周遭部下吩咐道:“待轰开城门,全胜车快速跟进,抢占城门及街道要点,以火器压制贼势,骑军乘势掩杀,直趋中枢,后续自有步军料理,游弈轻骑围剿出逃贼寇,勿使贼人漏网。”
“末将遵令。”众将领命各回本阵。大将军炮俱已装填完毕,只待听令行事,戴钦微微颔首,炮手举火欲待点燃火门,忽见一片雪花飘飘荡荡落在铁铸炮身上。
“下雪了?”丁寿侧首,看着落在肩头铁甲上一触即融的片片雪花。戴钦猛然抬头,只见昏暗天空中,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不由变色:今年大雪来得恁早!大雪纷飞,天地一白。
不足一个时辰,戴钦的战马便踏上了残破不堪的甘泉街头,举目四望,满目疮痍,心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白莲教的守城表现实在与起事之初攻城掠地的势头大相径庭,从炮声响起,甘泉城便乱成一团,再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待城门被大将军炮轰破,城内教匪直接成百上千的弃城而逃,溃败之速,让埋伏在城外的游兵轻骑一时都手忙脚乱,捕之不及。
随着官军大队入城,各处战火逐渐平息,待中军入主县衙公署,四下军情奏报纷纷汇集而来。各处顽敌皆已肃清,未曾发现白莲教首脑人物!城内仓储各色存粮不足百石!
县府帑库及满城百姓俱被劫掠一空,城内俘虏与饥民人数近万戴钦面沉如水,心中更加不安:仅凭些许存粮,莫说受难百姓,便是白莲教匪也难撑几日,莫非贼首早有弃城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