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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淫贼,你怎地来了?”少女嫣然一笑,顾盼生姿。戴府花园。“这么说,你不是为我来的?”花丛掩映之中,戴若水摆弄着手中金牌,笑若春花绽放。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若早知道你是戴将军之女,我又何苦与令尊纠缠,专程寻你便是了。”
丁寿而今郁闷得很,本以为这丫头随了自己一路,怎么也有点‘落花有意随流水’的情思在,今日不期而遇,他再盘算一下几次会面的地点,太白山、宁夏镇城、绥德州,合着小丫头顺着边道回家探亲呢。
“是寻我还是要回你这劳什子?”戴若水嘻嘻笑道。“都一样,”御赐金牌在葱管般的纤细嫩指间来回跳动,看得丁寿眼热心急,忍不住抬手去抢。“不一样,”戴若水纤指一点,金牌倏地收回袖中,让丁二扑了个空。
“我的小姑奶奶,延安府万千百姓正陷于乱民教匪之手,你我这里叙谈几句,那边可能便有几人丧命,几户破家,我实在无心情与你磨牙。”对这不识大体的小丫头,丁寿急得跺脚。
“看在百姓们面上,金牌可以给你。”白玉凝脂般的手掌重新将金牌托起。“若水果然深明大义,丁大哥未看错你。”丁寿喜笑颜开,没想再度扑了个空。
“可不是白给你,你得应下我一桩事。”将金牌捧在胸前,戴若水螓首微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丁寿喷出一口浊气,点头道:“什么事,说吧。”
“还没想好,待到想起时再说。”戴若水倒也痛快,直接将金牌丢了过来。幸福来得太容易,丁寿一时没反应过来,握着犹带少女淡淡体香的御赐金牌,不敢相信道:“这便给我了?”
“怎么,不要?”戴若水瞪圆了一双杏眼。“要,要,要!”丁寿忙不迭连声点头,生怕这丫头变卦,一溜烟儿跑出了花园。
“没脑子的小淫贼。”戴若水樱唇微扁,拍怕手掌“出来吧,鬼鬼祟祟的。”姜奭从一株花树后绕了出来,踮脚向丁寿离去的方向望了又望,直到确认人走远了,才似乎松了口气。看他这畏手畏脚的模样,戴若水心中便觉有气“看什么!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是小时候的老鼠胆子?”
姜奭被训得一缩脖子,低声道:“能不怕么,这人可是当朝缇帅,听爹说前不久宁夏巡抚都被他拿进大狱,还不明不白死在了里面”“这小淫贼色胆包天,想来别的胆子也不会小。”
戴若水掐着柳腰,嘻嘻娇笑,“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若是他一口拒绝,我还真不知怎样把那牌子给他。”“既然你已打算还他,又何必提什么条件?”姜奭不解问道。
“你不知那小子有多可恶,如果不要挟点好处,我实在消不了胸中这口恶气。”戴若水皱着琼鼻,恨恨说道。熟知这位小姑奶奶脾气的姜奭心中猛地一突,不禁悄悄挪步,可惜还是没逃脱戴若水的眼睛。
“小姜呀,许久未见,你的功夫进展如何了,让姐姐来考校一番如何?”戴若水一双美目笑成了两道弯月。
“我能说不么?”姜奭怯怯问道。“不能。”戴若水语笑嫣然,露出两排森森贝齿。戴府书房。此间主人戴钦紧锁浓眉,沉声道:“依你所说,我们定要帮他这个忙了?”姜汉点头“与其说是帮人忙,其实也是帮自己。”
“这话怎么说?”戴钦奇道。“延绥地狭民困,粮草皆需关中支应转运,延安府一乱,后续军资接济不上,怕是几万兵马不战自乱,你我便等着被朝廷问罪吧。”姜汉喟然一叹,粗豪的面容上愁容挥之不去。
“姜兄杞人忧天了吧,”戴钦不以为意,笑着开解老友“不说各处仓库边储积存,便是当年余肃敏开垦出的屯田秋粮也够暂解燃眉之需,何至兵变一说。”
“你呀,是在绥德呆的久了。历经两朝,你觉得那些田亩还剩下多少在屯军手里?又有多少粮食会上缴军需?想想绥德卫的军屯,你心里也该有些底数。”
“至于边储,”姜汉面色更加愁苦“你当我此来为何,我收到消息,查盘延绥等处仓库的礼科给事中曾大显,目前已清查出的便有各处粮料浥烂糠秕足有三万六千余石,布匹浥烂三万匹以上,正欲具本参奏管粮佥事宋礼、先次参与盘粮的给事中丘俊等人。”
“那杨总制”戴钦担心起了老上司。“杨总制一个‘总理无方’的过失怕是难逃了,深究下去,怕是前任巡抚的熊绣也要牵连进来。”
姜汉缓缓颔首,面色凝重。“而且据探听到的消息,京中还有科道官遣出,欲要清查延绥和宁夏仓库历年草料多支、拖欠、虗出、挪移折放俸银的事”
“刘瑾如此兴师动众查盘天下,到底图个什么!”戴钦咬牙切齿,额头青色血管都已凸显而出。“朝中的事不是你我能干涉的,这个时候还是想方设法稳固自身才是,与丁寿作对绝非明智之举。”
姜汉轻拍戴钦肩头,苦口相劝。“可是刘佥宪他死的不明不白,难道就”“愚兄晓得,你是想为同僚鸣不平,可事到如今,这些意气之争还有何用,君子如水,随方就圆,出兵平乱卖他一个人情,既保境安民又可保全自身,便是杨总制知晓我等难处,也会体谅一二。三思吧老弟。”
戴钦默默点头“小弟也深知百姓受殃,耽搁不得,只是适才与他争持太过,如今委曲求全,是否前倨后恭,令人不齿?”
死要面子活受罪,谁教你没事读那些酸书的,以为掉两句书袋便可与那些大头巾称兄道弟不成,姜汉心中恨铁不成钢,耐着性子道:“老弟,适才来看,若水那丫头似乎与丁帅关系匪浅啊”“姜兄何意?小弟家风甚严,若水虽自幼顽劣好动,但其师崖岸卓绝,隐居世外,小女纵不敢称芳兰竟体,有林下风度,可也绝非水性杨花之流。”
戴钦浓眉竖起,涉及门风,打定主意要辩个分明。“老弟误会了,若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秉性愚兄还不清楚么,我是说借着小辈这个由头,中间有个转圜”
“老哥是说”戴钦若有所悟,正待细问,忽听书房外面一阵嘈杂声起,伴有兵器撞击及几声闷哼。
戴钦眉峰一皱,外间是自己亲兵守卫,什么人大胆敢来擅闯“何人在外”‘咚’的一声响,书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踢开,一个人影挡在门前。
“缇帅,何故如此!”即便动了服软的心思,丁寿的无礼举动也让戴钦心中不满。丁寿凌厉目光从二人面上扫过,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物,朗声道:“协守延绥副总兵姜汉、分守延绥东路参将戴钦,跪前听旨!”
“什么?能抽调的骑军数不足二千!”才被请入上座的丁寿又蹦了起来,洪武六年设置绥德卫初便屯兵数万以守,如今调兵平乱只派出这么点人,是打发要饭的呢!
“缇帅息怒,非是我等于有意搪塞,徙镇榆林后,延绥镇额有马步骑操官军五万八千六十七员,经成化、弘治朝后在册仅余二万五千四百二十三员,数量听来不少,却是包含常操、新募、轮班种种门类,分守本镇所管三十四城堡已是捉襟见肘,这千余精骑实是急切间东路竭力筹措之数,还请丁帅明察。”
尽管对被迫下跪有些恚怒,但提及军务,作为统率延绥东路骄兵悍将的戴钦,还是讲解得头头是道。“贼势已有数万,这区区千把号人能济得什么用。”丁寿可不想做第二个陈正,上赶着给人送菜。
“末将麾下劲悍骁勇,皆惯战精锐之兵,绝非巡贼捕盗之军可比,缇帅若存疑虑,下官愿为马前先行。”戴钦起身请命。“戴将军且安坐,丁某岂有不信之理,”丁寿也不愿把戴小妞的老爹得罪狠了。
宽慰道:“只待荡平贼寇,消弭教乱,丁某定为戴将军上表请功。”老子这么个大活人你没看见么,姜汉看着丁寿温言劝解不情不愿坐下的戴钦,眼珠都有些发红,生个漂亮闺女就是好啊,把人往死了得罪都不记仇,家里那几个婆娘肚皮怎么就不争气,那么多人才只给老子生出一个儿子。
“缇帅若觉人单势孤,在下倒有一策。”姜汉急于表现,萌生了一个主意。“姜将军请讲。”丁寿喜道。“延绥边地士敦节义,多出将才,不乏渴求报效朝廷之将门军余子弟,不妨张榜招募义勇,收为羽翼,以壮军势。”“这好吧,不过军情紧急,待军中人马准备已毕,无论募集多少人手,也要出兵平乱。”
丁寿病急乱投医,只好来者不拒。姜、戴二人拱手领命,外出布置。戴钦不愧军中宿将,一条条军令发下,一应琐碎事宜处理周到,无论被点选军将还是留守军卒,谨遵号令,士卒咸服,无一置喙生事,转日之间,出征之事已料理完毕。
校场之上,千余虎贲齐聚,盔缨灿烂,衣甲鲜明,上千匹战马与其两倍的驮马猬集一处,人喊马嘶声直冲云霄。
骑军另一侧,同样聚集了数百人马,马上骑士装束杂乱,有的人一身精铁铠甲,大多数则只披了一件皮裘短袄,兵器马具同样捆扎各异,望之远不如边军骑兵整齐,所共通者唯有一身散发的剽悍勇猛气息。
确如姜汉所说,延绥地接边荒,人皆好勇尚武,地无所产,平日以斩馘为生计,闻战则喜,告示才贴出来。
便应者云集,自带粮马兵械前来报到,怕是绥德州外,尚有闻讯而来者不绝于途。应征者中,除了想凭首级立功领赏搏个功业出身的军余民壮。
也不乏闲极无聊的将门子弟,这些人都披着家传铠甲,身边还有家丁护持,几个关系近的聚在一起大声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