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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好说。”银子入手,杨林立时换了个态度,让麻芳心中鄙夷不已,有军士来报,马场内所有马匹已集中一处,正在逐一造册登记。
“不必麻烦了,这差事上面催得急,我直接将马带走,由锦衣卫自行清点就是。”杨林不时看天色,看来也确有急事。麻芳心中窃喜,这些瘟神走得越早越好,还待假意挽留几句,突见一骑似朵白云般疾速飘来,近人高的围栏一跃而过,周边军士拦之不及,便已到了眼前。
看清来人,麻芳暗暗叫苦,这二愣子到底还是来了,马上人一跃而下,看着场中种马、牝马、小马驹等各色各类的马儿混在一起,当即便嚷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哪个混蛋驴球球将马都聚在一起的?赶快分开!”杨林也看直了眼,冷不丁闯进来一个莽汉,先吓了他一跳,再看这小子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湿漉漉的大裤衩子。
也不觉丢人,叉着腰开始对着众人吆五喝六,气势十足。“这这谁呀这是?”杨林话都说不利索了。
“麻全,不许胡闹,快过来给杨大人行礼。”麻芳呵斥完壮汉,随即向杨林陪笑道:“这人唤麻全,是个马痴,见了马便走不动道,大人别同他一般见识。”
麻全走上前对杨林随手唱个喏,便扯着嗓门嚷道:“这位大人,这些才断奶的马驹子好不容易才训练离了母马,如今把它们又聚在一处,再想分开可就难了。”
杨林见这麻全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面相年纪也不算大,语气却冲得很,隐隐有质问之意,当即来了火气。
“你算干嘛的?这里有你什么事?”“回大人,我是这马场的马头,负责调养蕃息马匹的。”麻全对拼命向他打眼色的麻芳视而不见,直言相告。
“好啊,这么说你也可能是参与逆谋的,给我拿下。”杨林冲周边随从下令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了我!”
不管麻全挣扎嘶喊,立即便有人上来将他摁倒在地,扯绳准备上绑。麻芳连称误会,拉着杨林的手陪笑道:“这麻全只通马理,不晓人情,断不会是白莲妖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一遭。”
“嗯”手中又多了一张银票,杨林可以确定这两个姓麻的关系非同一般,保不齐还沾亲带故,可惜差事时间紧,否则他定可以榨出一大笔油水,如果就这么揭过去,又实在觉得可惜。
此时场中聚集了许多马儿,嘶鸣响鼻声嘈杂混乱,麻全那匹白马似乎很不满意同类发出的噪音,焦躁地刨了几下蹄子,突然希律律振鬣长嘶,声音响亮,恍若龙吟,顿时万马皆喑,场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正举棋不定的杨林眼睛猛地一亮,拿定了主意,干笑几声道:“冲麻守备的面子,人我可以放了”麻芳千恩万谢,杨林却话锋一转,一指白马,道:“可这马却要充公,一并封存。”
“不行,这马是我的”麻全强挣着仰头争辩。“闭嘴,大人放了你一马还不知谢恩。”麻芳冲着麻全叱责一声,随即换上笑脸“我替他应了,便照大人的意思来。”
杨林对知情识趣的麻芳很是满意,便叫人取了鞍具装备停当,与麻芳客套了两句,再次推辞了他摆酒接风的好意,招呼手下赶着马群准备启程。
“麻守备,告辞了,有机会再见兄弟请你喝酒。”杨林不咸不淡说了两句废话,翻身上了白马,还没等坐稳,那白马突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一下便将他从马背上折了下去,纵是地上青草松软,这一下也摔得着实不轻,好半天杨林才捂着碎成八瓣的屁股哼哼唧唧由地上站起。
看着白马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把推开过来问候的麻芳,抽出了腰间雁翎刀。“好你个畜牲,该摔你杨爷,死去吧。”
杨林挥刀便向马首剁去。眼看一匹良驹就要身首异处,突闻一声虎吼,麻全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大力,挣脱束缚,纵身将杨林扑倒,挥起拳头就是一通猛捶。
“混账,你要造反啊!”麻芳眼前一黑,险些被眼前场景吓得晕过去,急急忙忙带人将状如疯虎的麻全拉开,扶起了鼻青脸肿的杨林。
“杨大人,您看这这这”看着鼻血长流,眼角绽裂的杨林,麻芳也不知说何是好,将身上带的银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塞进杨林手里“这点小意思,您海涵”
“海涵你姥姥,给我做了他。”杨林扯开皱乱不堪的官服,冲手下人喊了一句黑话。“且慢且慢,众位上差打个商量,万万不要冲动啊。”麻芳转圈打着团揖,拉这个,扯那个,却又哪里拦得住。
“去你娘的。”杨林一脚将麻芳踹了个跟头,毫不客气地骂道:“识相的滚远点,不然老子先把你这狗官砍了。”
“你”冷不防摔倒在地的麻芳对杨林怒目相向,他也是沙场厮杀才有今时地位,只不过屁股下位置高了,胆子难免就小了,原打算忍气吞声熬过这一关,却被杨林一再折辱,泥人也有三分火性。
何况刀丛剑雨中闯出来的血性汉子。麻芳这一瞪眼,的确把杨林吓得一激灵,随即眼睛一翻“怎么,你还想对锦衣卫动刀么,可是想造反?”
想起对方天子亲军的身份,麻芳被怒火烧热的脑子顿时冷静下来,一时犹豫不定。对方瞻前顾后的模样,杨林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来呀,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人犯都抓起来,”“住手!”一声大喝,人群外走进四五名巾帽襕衫的儒生。
“你们是干什么的?敢管锦衣卫的闲事?”杨林蹙着眉头,打量着几个不速之客。当先的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上下,丰姿俊雅,一表人才,麻芳见了他便是一愣“汝清,你不在太原应试,怎到这来了?”“回兄长的话,秋闱应试已毕,小弟待榜之日无聊,便邀约几位同窗共游悬空寺,顺便探望兄长。”
年轻儒生恭敬答道。麻芳暗暗叫苦,这里有一个二愣子还嫌不够,又多出一个书呆子,可真是要了老命。
“既如此,你们且回守备衙门安歇,待这厢事毕再一同详叙。”这位本家兄弟是族中少有的读书苗子,麻芳不想将他牵扯其中,耽误了大好前程。
“慢着,爷的问话一句没答,当锦衣卫是聋子的耳朵么!”杨林已经不打算善了“学生大同秀才麻璋,未敢请教尊驾是哪一位?”原来只是个酸秀才,杨林嗤笑一声,倨傲不答。
“汝清不得无礼,这位是锦衣卫千户杨林杨大人。”麻芳忙将麻璋拉到一旁,低声述说情由,还将锦衣卫公文示与他看。
看这几个秀才听了自己身份后俱都色变,杨林洋洋得意“识相的都与老子滚开,不然让你等都晓得锦衣卫的厉害。”一个国字脸的秀才整襟上前施礼“学生交城解一贯,有一事不解,请教大人。”
“管你一贯还是半吊,有话说,有屁放。”杨林鼻孔朝天,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锦衣卫是不是皇明官军?”解一贯肃穆问道。“你这秀才读书读傻了吧,锦衣卫是万岁爷的亲军,自然是官军了。”
今天遇见的不是愣子就是傻子,杨林也觉得倒霉催的。“既是官军,这‘狗官’一词又从何而来?”解一贯昂然直视。“这个”杨林被问得张口结舌“这是一时口误而已。”
“食君之禄,身蒙君恩,如何口误会出此大逆之言?”解一贯颇为愤愤。“你这酸子找死不成?”杨林恼羞成怒,决心干脆弄出几条人命,反正这账也是记到锦衣卫名下。
“曾唯兄,”麻璋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向解一贯摇摇头,示意他让到一边,随即向杨林躬身施礼“适才听兄长陈述,方知耽搁了大人公务,还请大人见谅。”
“算了。”眼见耽搁时候越来越久,杨林心中也是焦急“本官还要赶路,将涉案人马即刻交于我,便既往不咎。”“那是自然,只是”麻芳笑容极不自然,犹犹豫豫地看向本家兄弟。
“只是什么?”杨林越来越不耐烦。“只是这公文中有一处不明,想请教大人。”麻璋接口道。“公文怎么了?”杨林提防之心顿起“左一个请教,右一个请教,没完没了,大爷不是你们的教书先生!”“是关于镇抚司的大印。”麻璋轻声道。“大印?大印有什么问题?”杨林突然轻松下来“还能是假的不成?”
“这倒不是,只是这行文墨迹悬在朱砂红印之上,不知何故?”麻璋手指公文用印处,虚心求教。“这有什么不懂的,这是公文上先用了大印,然后再提笔写的行文,明白了吧!也不知你们这些秀才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杨林犹在念叨,却觉得场中气氛有些不对,见那一干秀才和麻芳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只有傻大黑粗的麻全和他带来的手下,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
“你们怎么了?说话呀!”杨林骤感心中剧烈不安,忍不住大吼。解一贯面容肃然,沉声道:“按大明律:空文用印者,绞。”
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曾引得大明朝四方震动,人头滚滚,朱元璋改行‘勘合’验对文书,又立严法重治伪造印绶与滥用公印者,百官士子无不知晓,曾在洪武四案中出过大力的锦衣卫官佐怎会不知情!
杨林惊觉事情败露,大喊一声‘动手’,声音还未落地,便给飞来一脚踹翻在地。“全部拿下,一个也别跑咯。”麻芳踢倒杨林,便冲手下军兵大声下令。
众军轰然领命,杨林手下那几个人适才都夹杂在军士之中颐指气使,此时猝不及防便被摁倒就缚,纵有几个伶俐的反应迅速,也还没跑出牧场就被扑倒,少不得还要挨上一顿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