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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内之事,何敢言苦。”静因恭谨说道,随即回身‘哐当’一声,毫不客气地掩上了房门,将二爷拒之门外。说禅语打机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切,丁寿负手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里,怨天怨地怨空气。
“大人今日辛苦,卑职从厨下寻了一瓶素酒,给大人解渴。”杨玉满脸堆笑地上来献宝。打开瓶塞闻了闻,随即饮了一大口,丁寿满意地咂咂嘴“葡萄酿的?”“大人明见万里,正是葡萄酿制。”杨玉竖起拇指夸赞道。
“味道不错,回头寻寺里要下方子,等宣府的马奶葡萄熟了,请哥几个痛饮一番。”“哎呦,那卑职先替弟兄们谢过大人了。”杨玉躬身作揖。“甭客气。”
丁寿仰脖又灌了小半瓶素酒,才算缓了口渴,有心情四处打量禅院四周。哟呵,这细细一打量,二爷才发现紫竹林内有一妙龄小尼,清秀雅丽,倚竹独立,正把着一双妙目向这里偷觑。
“老杨,你说这小尼姑看什么呢?”杨玉看看小尼,又打量一番自家卫帅的神色,凑趣笑道:“想来这寺院清冷,不见男人踪迹,一朝见了大人风采,这小尼姑生了尘念。”
“哦?果真是见本官动了凡心?”丁寿望着小尼一瞬不瞬,脸上露出标准色狼的笑容。“定是如此,想卑职等人一干粗坯,也入不得仙姑法眼。”杨玉斩钉截铁道。
管他呢,先撩了再说,二爷还没试过尼姑呢,甩手将酒瓶丢给杨玉,丁寿直直奔着林中小尼走了过去。小尼姑见丁寿走来,扭身欲走,却不知为何没有移步,素手拨弄僧袍,徘徊踟蹰。
有门啊,丁寿掩唇呵了口气,确认口中没有酒气喷薄,整整飞鱼服,飞步至前,欠身施礼道:“拜见仙姑。”小尼侧身避过,回礼道:“奴家哦不,贫尼见过官爷。”
“在下陪太后降香,未及竭诚奉拜众位师父,既幸会仙姑,也是有缘,敢问宝号上下?”二爷的一双桃花眼烁烁放光,直盯着小尼粉腮。“贫贫尼入寺不久,还未得赐法号。”小尼吞吞吐吐道。
“那也无妨,仙姑芳名可否见告?”丁寿锲而不舍。“这素味平生,贫尼已居方外,俗名不敢见君。”
小尼一再推脱。好大的架子,这么不给面儿,丁寿当即打起了官腔“那请问小师父仙乡何处?何时剃度出家?家中又有何人?”
“这个”小尼被丁寿追问得愁眉不展,支支吾吾地快要急出泪来,正当二爷盘问小尼之际,禅房门开,静因陪着太后走了出来,一打眼不见了丁寿,张太后微微不喜“小猴儿哪里偷懒了?”
“太后,臣在这儿呢。”丁寿喜笑颜开地迎出竹林。“你去林中做什么?”太后往林间一望,见那俊俏小尼更加不悦“那人是谁?”
“寺中一个小尼,无事的。”二爷总不能告诉太后刚才去撩逗小尼姑吧,正想轻飘飘揭过此事,不想当即被打了脸。“冤枉!”一声凄呼,紫竹林内的小尼直冲太后奔来。
“大胆!”“护驾!”一阵呼喝,院中的数名锦衣卫当即抽刀拦阻,可每到女尼身前便都环跳穴上一麻,眼睁睁看着人从眼前穿过。丁寿眼神微移,见静因如笋芽般的玉指快速地缩进僧袍之中,低声笑道:“峨眉三静,名不虚传呀。”
静因闻言星眸转盼,不发一言。转眼间那女尼已奔到近前,杨玉要出手阻止被丁寿挡住,有他在侧不虞太后有碍,他倒想瞧瞧静因搞得什么名堂。
因奔得急,小尼僧帽已然掉落,三千青丝披在削肩之上,吁吁娇喘地跪到在前。“民女有冤,求太后做主!”
“这是怎么回事?”重重戒备之下突然遇见拦驾喊冤的,这锦衣卫是做什么吃的,太后问向丁寿的话中带了一丝薄愠。“这怕是要问静因师傅吧。”丁寿眉峰一挑,乜眼问道。
“禀太后,此女确有冤情,求告无门,敝衲斗胆为之陈情。”静因双手合十,躬身回话。闻听静因知情,太后也不再说什么“既有冤情上告,可有状纸?”
“有。”假冒尼姑的女子从怀中取出状纸,双手呈上。丁寿接过尚有少女体香余温的诉状,忍不住放在鼻尖嗅了嗅,女子见了他这轻薄动作,因奔跑过激而酡红的脸颊更是火烧一般,一声哂笑,丁寿转身将状纸呈与太后。
“你叫宋巧姣?这傅鹏又是你什么人?这案子怎么回事?”太后不耐细看状纸,直接问道。“民女宋氏巧姣,陕西凤翔府郿县庠生宋国士之女,自幼遵父命,许配世袭指挥傅鹏为妻,六礼已成,尚未合卺,我夫因丁父忧,未能出任为官,一日在街游玩,无意中失落玉镯一只,被西村民女孙玉姣拾去,内有刘媒婆看见,诓去绣鞋,勾奸卖奸,她子刘彪,手拿绣鞋,在大街之上讹诈我夫傅鹏,幸有地保刘公道解劝,我夫只得忍气回家。”
“黑夜之间,孙家庄一刀连伤二命,天明地方呈报,太爷相验,男尸有头,女尸无头,太爷问起绣鞋情由,言说是杀人凶犯,应在傅鹏身上,将我夫傅鹏带上公堂,百般拷打,一无凶器,二无见证,无故竟将世袭指挥拿问在监。”
“民女之弟名唤兴儿,在刘公道家中以为雇工。刘公道告他盗物逃走,太爷又将我父带上公堂,断还刘公道十两纹银。民女贫寒之家,无银可还。太爷又将我父押问在监,民女前去送饭,问出我夫情由。
我想杀人凶犯,定是刘彪无疑。闻得太后慈悲广播,菩萨再世,民女不顾羞耻性命,今番前来,求太后断明此案,犹如草木得生,拨云见日。谨此叩天,哀哀上告。”“阿欠,”丁寿掩嘴打个哈欠“太后,时候不早了,咱回宫吧。”
宋巧姣哭得声嘶力竭,丁寿从知道这是别人老婆后便没了兴趣“案子您已经知道了,交付法司办理就是,臣将人和状子一并转交都察院。”
“太后不可。”宋巧姣连连叩头“按察使曲锐官官相护,若由都察院审理,恐上下勾连,民女冤屈石沉大海,永无出头之日!”
“这个”张太后也是懒得管闲事的,民间疾苦并不操心,不然也不会由着自己家人胡闹,可这边却有静因的面子在,不好撒手不管。
“太后您放心,咱大明朝有的是清官,都察院不行,还有刑部和大理寺,总有能断个清楚明白的,后面刑部阁臣还会多番廷议复核,断不会屈死无辜良善。”
宋巧姣凄厉惨笑“清官不明,有冤难诉,朗朗干坤,青天何处!”“大胆!”这话犯了忌讳,杨玉大声呵斥。
一改方才谨小慎微,宋巧姣缓缓起身“既然阳间无人做主,民女唯有一死向阎君求个公道。”说罢合身向禅院内的一块太湖石撞去。
袍服摆动,两条人影不约而同拦在宋巧姣身前,各伸手扣住她一条肩膀,不得动弹分毫,闲着的另一只手电光火石间互拆了数招,不分胜负。丁寿只觉对方招数变幻多端,掌力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当即收手“峨眉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殊不知静因惊疑更甚,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在自己浸淫多年的飘雪穿云掌下不退半步,也收了小觑之心“朝堂之中,确是藏龙卧虎。”
“太后,此女虽行为乖戾,也是情有可原,想她千里迢迢来到京师,只为陈冤上诉,怎奈四处碰壁,求告无门,这才有了以死明志之念,断无要挟圣人之意,伏请太后明察。”
“朝廷设登闻鼓便是让百姓有自陈冤狱之所,倘若人人都来拦驾喊冤,法度何在?”丁寿不满道。
被他扣紧香肩的宋巧姣闻听凄凉一笑“登闻鼓,呵呵”“此女正是在登闻鼓下遭人逐斥,才行此险着,敝衲也曾劝解,惊扰銮驾九死一生,可她为救亲人情愿舍命,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助她一臂之力,太后,敝衲情愿一同领罪。”静因躬身合十。
“好个烈性女子,这案子哀家接了就是。”张太后道。“谢太后慈悲。”宋巧姣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谢恩。
“杨玉,去查查这几日值鼓的人,不管是谁,一体锁拿北司鞫问。”丁寿只是单纯不想多事,不等于见死不救,连登闻鼓都不让百姓敲了。还留这帮守鼓的有个鸟用。
“宋巧姣,太后已经允了你的状子了,起来吧。”丁寿走到女子身前提醒道,心中满不是滋味,又一颗好白菜不知便宜那头猪了,二爷没口福哟。
心中大石已去,谢恩后起身的宋巧姣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在丁寿怀中低吟一声,宋巧姣缓缓睁开眼帘,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绣有干枝梅花的葱绿罗帐内,光滑的锦缎被褥贴合在肌肤上,说不出的熨帖舒服。猛然惊觉自己身上只穿着贴身小衣,宋巧姣不由惊叫一声,抱被紧缩在床角。
“你醒了。”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在罗帐外响起,尽管心中惊惧,宋巧姣还是伸出裸露藕臂,小心提防地掀开帐角。透过六扇透雕花卉杉木围屏,只得见房角高几上的花瓶内插着几朵野菊,显得简单雅致,临窗一张黑漆榆木坐榻上散坐着一名绿裙美妇,修长的双腿随意闲适地交叠在一起,绣花软底睡鞋随着纤细圆润的脚踝动作轻微摆动,鞋子的主人捧着一只永乐甜白暗花茶碗,一边小口饮茶,一边神色专注地翻看着一本唐慎微的证类本草。对方虽是女人,宋巧姣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戒备地问道:“你是谁?”
“我么,一个女大夫,兼职教书。”谈允贤虽是答话,眼神却始终埋在书里。“为什么脱我衣服?”现在的模样让宋巧姣不能释怀。
“不脱衣服如何用针。”谈允贤抬起螓首,远山轻颦,带着些许怒意道:“你太不爱惜身体了,长途奔波,肝火旺盛,又受了夜间寒气,水火交攻,你这柔弱身子如何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