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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杂碎,一口一个‘臣等谨按’,以史代谏,借古讽今,其心可诛!”丁寿狠狠一拍桌案,咬牙切齿道:“公公,这事交给我了,诏狱里最近空了不少,刚好用这帮大头巾去添添人气,至于他们编的这些东西,留给他们身后做纸钱。”
刘瑾不置可否,淡然道:“以史为鉴,可知兴亡,此书编纂不易,见解也颇有独到之处,国朝定鼎以来,历代先皇皆广修史书,普惠天下,咱家可不愿做这千古罪人。”
“难道明知遭了他们算计,还要捏鼻子认了不成!”丁寿可不信老太监的脾气会做这等赔本事。“算了?好戏还未开锣呢。”刘瑾阴沉一笑,踌躇满志。大学士焦芳府邸书房。
“孟阳兄,今日之事不可等闲视之啊。”李东阳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同年老友。焦芳不以为意“宾之多虑了,通鉴成书本是大功一件,纵有些许微讹,也是誊录官疏漏所致,与你这总裁官有何关系。”
“身为总裁,督导不严,也是大过,论罪若是波及太广,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难免殃及你我啊。”李东阳长吁短叹,忧心惙惙。
“我?有老夫什么事?”“老哥哥,你一年之内由卿佐之官骤升天官宰辅,真当无人眼红?有了你这珠玉在前,谁敢保其他人不会借题发挥,贬你求进?论及编纂排名,你可只在李某之后啊。”李东阳道。
“背后有刘公公这棵大树靠着,旁人就是眼热又能如何。”焦芳不以为然地讥笑道。“可在刘公这棵大树下乘凉的不止你我二人,”李东阳手指捻须,提醒道:“一年来拔擢的同僚,也不在少数,谁又不想再进一步呢。”
“你说的是刘至大?抑或许季升?”焦芳闻之心动,当即诘问道,刘宇和许进二人分掌文武铨选,距离入阁的确也只差半步。“老夫谁也没说。
只是给孟阳兄提个醒,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我如今的位置,高处不胜寒,若不小心跌下来,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东阳饱含深意的一番话,让老焦芳如坐针毡“不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我决不能授人以柄,宾之,你说老夫该如何去做?”“燃眉之急是先要劝刘公息事宁人,只要刘公公不愿生事,旁人便是想兴风作浪也没了机会。”
“言之有理,你我立即去见刘公公,陈明利害。”焦芳拉住李东阳便要动身。这老儿今日怎么这般急躁,李东阳连忙拽着焦芳急声劝阻道:“孟阳兄莫急,你我同去怕是会有挟势威逼之嫌,若引得刘公不快,反而不美,不若分别前往,向刘公痛陈机要,或有事半功倍之效。”
“宾之之言,醍醐灌顶,老夫孟浪了。”焦芳当即哈哈一笑,又与李东阳寒暄一番,宾主两欢。送走李东阳,焦芳那张长脸迅速沉了下来,坐在那里不出一言。“爹,您真要去找刘公公说项?”焦黄中由后堂转出。
“去自然是要去的,可也不能空口白牙的去说。”焦芳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沉声问道:“你前番说丁南山与保国公府上有了牵扯?”
“是,孩儿识得那竞价的朱瀛是保国公府上家人,后来丁南山匆匆离席,多半也是与保国公密会。”焦黄中老实回答,焦芳交待他留心结交丁寿,那日在宜春院里他也预留了心眼。
“人心思动,这位国公爷终于也静不下心了。”焦芳展眉而笑。“爹,可是要将丁南山暗交保国公之事透露给刘公公?”焦黄中试探问道。
“荒谬,丁南山即便真得结交勋贵又能如何?况且告密对你我父子有何好处!平白树敌,不智之极!”焦芳怒叱道。“那您对此事还如此上心?”焦黄中被骂得很不服气。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大比之期将近,老夫要急着为你的前程铺路,打点好各方关系。”焦芳没好气地说道。
闻言焦黄中顿时来了精神“爹,您准我应试了?”“老夫已位居宰辅,岂会再阻拦你的前程,这次说情可以结好礼部与翰林院这些词臣,刘公公那里也要表表心意”
见岁数不小的儿子一副欢欣雀跃状,焦芳也是老怀大慰,心中暗忖:“若是借机再给许、刘二人添些麻烦,自是更好了。”刘瑾府。“学生拜见刘公。”焦黄中向着座上刘瑾大礼参拜。
“犬子黄中,平日在家闭门读书,无缘拜会公公,今日特领来请公公训诫。”焦芳躬身笑道。“令郎?”刘瑾上下打量一番,点头微笑“好,果有乃父之风,请坐。”
“学生谢坐。”焦黄中施礼谢过,入座奉茶后又道:“学生风闻公公整饬吏治,京官养病者赴京听用,久者革职为民,不知此言可实?”
“有这事,焦公子以为不妥?”刘瑾眼眸一转,似笑非笑。“学生不敢,”老太监一瞥之下,焦黄中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一声邪门,急忙欠身道:“只是不才想起一养病之人,欲向公公举荐。”
刘瑾‘哦’了一声,轻声道:“不知哪一个?”“此人姓张名彩,表字尚质,弘治三年二甲进士出身,原为吏部文选司郎中,素有才干,现在故里安定养病。”
刘瑾轻笑一声“原来还是位小同乡,教阁老费心了。”后半句话是冲焦芳说的,焦芳急忙起身,道:“不敢欺瞒公公,张尚质任职文选时老朽确在侍郎任上。
不过与他并无深交,反倒是马负图素爱其才,今向公公举荐其人,也是不想遗才于野,国失栋梁。”“既如此,便召他入京吧,看看这张彩到底有多少斤两。”刘瑾随口道,一个五品郎中,如今还入不得他眼。
“公公放心,此子必不令您失望。”焦芳捋须笑道:“说来三秦之地,自古便是豪杰辈出,代有贤才,朝廷取士,只得其一二矣。”
“这又是为何?”事涉乡里,刘瑾自然要问。“昔日杨士奇主政,私其乡里,乡试解额重南轻北,积年累岁,朝中南人遍布,平日守望相助,渐成党比,北人日趋势微,此乃旧弊,亟待厘正。”
焦芳偷觑刘瑾垂目低眉,不置可否,急忙又道:“以陕西为例,一省之地几半天下,取士之数仅为江浙泰半,山东、山西、河南等省亦然,怎不令人扼腕!”
焦老大人掷地有声的言语并未引起刘瑾多少共鸣,爷俩对视一眼,心中不觉有些没底,这老太监喜怒无常的,今日该不会拍到马腿上了吧。
“各省解额,由内阁会同礼部等相关诸司于东阁集议,如确需变更,拟本上呈吧。”刘瑾轻声道。“下官遵命。”焦芳喜不自禁地连声应和,又进一步道:“还有一事”
“公公,我查出来了。誊写差讹的部分大多是中书舍人沈世隆、吴瑶,一个叫华淳的举人,还有邵文恩等几个监生干的,他娘的,嗑瓜子嗑出臭虫来,这几个国子监的人到底是谁招徕哟,有客啊,焦阁老好,黄中兄也在?”
丁二爷与刘府上下熟稔,从来都是不经禀报直趋二堂,离了老远扯嗓子喊了一通,进门才发现还有人在,还好这两位他也算熟识,大咧咧一拱手,便算是见过礼了。
“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刘瑾嗔怪了丁寿一句。听者没当回事,刘瑾也没指望这位爷能改脾气,转对焦芳道:“你刚才说还有什么事?”
“啊?哦,是有件事”焦芳瞧了丁寿一眼,将原本要说的求情话全都咽了回去“张懋老儿把着五军府,虽说刘本兵有武官铨选考功之权,可毕竟这军中将校我等还是不知底细,是否该选个合适的人物将张老儿顶替掉,还请公公示下。”
刘瑾对焦芳突然提起这么个没影的事情感到些许惊讶“焦相莫非已有定计?”“老朽文弱书生,岂敢妄言兵事,缇帅乃是武臣,或有高论。”焦芳不失时机地将皮球传给了丁寿。
这老儿上道,丁寿对焦芳的表现很满意“公公,我这里倒真有一个人选”“刘公、缇帅留步,老朽父子告退。”焦芳婉拒起身相送的刘瑾和丁寿二人,领着儿子摇头晃脑地出门而去。
“公公,这爷俩究竟来干嘛的?”平白无故上来送人情,丁寿可不信世上有这好事。“还能做什么,”刘瑾嗤笑一声,扭头对着丁寿道:“为了你们这般小的,做老的可算是费尽心机喽。”东阁集议。
“洪武永乐年间各省乡试本不拘额数,至三杨主政,杨士奇一意偏袒乡里,除南北直隶外,江西解额为各省之冠,云贵广西各省名额叠加尚不及江西一地,天下宁有此理!”
焦阁老口沫横飞,指天画地,说的头头是道。文渊阁大学士王鏊蹙着眉头道:“江南文风鼎盛,自非南陲可比,杨文贞如此做也无可厚非。”
“那山陕二省呢,山东为孔孟故里,何以也远逊江浙福建!分明是杨士奇徇私之故,这帮江西佬着实可恨!”焦老大人对当年彭时抑己的怨念不可谓不深。“且说当今如何,往事已矣,不必再论。”李东阳打断了焦芳的自由发挥。
“厘正不公,增加北地乡试解额。”焦芳立即接口道:“陕西为刘公乡梓,一省之地占国朝近半疆土,只有解额区区六十名,殊为不公,世衡,你以为如何?”被焦芳点名的礼部尚书刘机连连点头称是,没办法,礼部尚书这个职业太没安全感了。
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换了三岔,张升致仕后,继任李杰又因为忤了刘瑾,罢职归家,张升重新上岗充了几天门面,再被一脚踢开,换上了自己,只想踏踏实实站好这班岗,可不想胡乱扯些么蛾子,看焦芳这势头背后保不准有刘瑾授意,那就顺着他来吧。
刘机笑道:“焦阁老所言确是谋国之举,既如此,便仿江西例,将陕西解额增至九十五名,如何?”一下长了三十五个名额,刘机觉得自己够意思了,不想焦芳当即‘嗷’了一嗓子“太少!须增作一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