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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丁寿刷地张开折扇,遮住自己面孔,低声冲钱宁问道。钱宁同样一脸困惑“回大人话,卑职也不清楚,锦衣卫办差什么时候照律法行事了,不过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不像有假。”
“苏妈妈,不才还要向您探听一事。”这边厢,杨慎已转移了攻击对象。“听闻苏三姑娘嫁人从良,不知教坊可曾出具脱籍文书?”一秤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见一秤金面色突变,杨慎微笑“看来是并未出具了,未得脱籍便可从良,莫非三姑娘乃是良人出身?”
“公子说笑了。我那三女儿流落街头,孤苦无依,奴家见她可怜,才将她领回院中抚养,这本是行善积德之事”“依苏妈妈所说,三姑娘竟是位逃人咯,”杨慎笑容中带着讥嘲,朗声道:“凡娶犯罪逃走妇女为妻妾者,知情者与之同罪,至死者减一等,离异。
依照大明律法,赎人的那位官人非但不能抱得美人归,还要受连坐之刑,宜春院的恩客们可知晓自己大祸临头?”“大明律二十五卷犯奸第十条:凡娼优、乐人买良人子女为娼优,及娶为妻妾,或乞养为子女者,杖一百。”
“苏妈妈,你这院中又有多少女子是真正出身乐户,或有多少是逼良为娼呢”眼见杨慎一文不费,红口白牙地领走了坠儿丫头,一秤金欲哭无泪,丁寿则突然有了别的兴致。
“钱宁,回头给爷弄部大明律来,看人家这张口闭口大明律的气势,啧啧,过瘾!”“大人,雪里梅才失踪他便寻上门来,指名道姓要的人还是帮着脱身的内应,这事会不会和他有些关系?”
“不会,”丁寿一晃脑袋,当即否决“杨用修又不是傻子,明知嫌疑在身又上门来招惹二爷,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灵光一闪,丁寿笑容突然凝固“他该不是把咱们爷们当傻子吧?”
“卑职担心的就是他欲擒故纵”钱宁补充道。“钱宁,给我盘他个底儿掉。”丁寿森然道:“杨用修,你最好别逼着二爷翻脸。”
天刚蒙蒙亮,丁寿策马回到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向守门的校尉一扔,抬脚便要进府。“二爷,小的给您问安了。”旁边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直奔丁寿。
呛啷一声,门前的锦衣校尉腰刀出鞘,大喝道:“哪来的臭叫花,竟敢冲撞我家大人!”丁寿定睛细看眼前这个黑不溜秋鹑衣百结的叫花子,不由笑骂:“老七,你个猴崽子,几时回京的?”
“小的才回京,料理完分舵的杂事,一早便进城想着来给爷请安,不想直接在门前遇见了,这可不是巧了么。”丁七龇着黄牙,便向丁寿近前凑了过来。
“滚远点。”丁寿猛地捏住鼻子“你掏了黄皮子老窝啦,身上味儿这么冲?”丁七在自己袖口腋下闻了几下“回爷话,没什么味道啊。”丁寿有些后悔把这小子派到丐帮了。
怎么帮中地位涨了,连着身上味道也开始冲鼻子了,最可恨的是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嗅觉失灵,愣是闻不出自己有多恶心。“把这身衣服给我烧了,再去好好洗洗,记住了,不洗上三遍别来见二爷。”丁寿对府门前的校尉吩咐着。
“你们看好他。”门前锦衣校尉躬身称是,随即亲热地涌了过去“七爷,恕兄弟眼拙,没认出您来,您多担待”丁寿用了早饭,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清爽软袍,又饮了两盏热茶,才算等到洗出人模样的丁七过来拜见。
“跟爷说说,丐帮而今什么情形?”丁寿将一盏茶递了过去。丁七道声谢赏,随即一撇嘴,道:“还能怎么样,外甥打灯笼照旧。”
“涂酒鬼有了绿玉杖还制不住蓝廷瑞?”丁寿不可思议,洛阳牡丹园所见,这老花子在丐帮声威远播,一呼百应啊。
“那倒不是,涂长老哦不,而今已经是涂帮主了,凭着绿玉杖在君山接掌帮主之位,顺理成章,也没人提什么不是,可他要整顿帮务却是不易,大礼分舵的孔闻昌老夫子是净衣派的首脑,帮中资历不在他之下。
大仁分舵的彭江海是五虎断门刀的武林世家出身,这二人面上与他和和气气,可要插手这两处分舵的事务却推三阻四,只有大义分舵的胡不归一人应和顶个鸟用,至于蜀中大勇分舵的廖慧,则是摆明车马要联手蓝廷瑞与他硬抗了,老爷子而今借酒浇愁,酒量倒是涨了不少。”丁七道。
“丐帮无主太久,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哟。”丁寿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吐了一句槽,又问道:“他们斗他们的,寻找大哥的事情可别因此耽搁。”
丁七摇头“这倒没有,找人这种事各地分舵没什么拒绝的由头,只不过小的在君山待了好一阵子,也未见到有大爷的消息。”
丁寿焦躁地转了几圈,忧心问道:“老七,你说大哥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不测?”“不会,老太爷在天之灵保佑,又有二爷您的官运罩着,大爷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丁寿无奈哂笑“借你吉言了。”
“那个二爷,小的觉得咱们是不是换个找法。”丁七斟酌一番,小声提议。“什么找法,说说看。”“咱们一直在找大爷的下落,是不是忘了柳姑娘,毕竟当时她是紧随着大爷出门的,咱们时隔多年寻人不容易,柳姑娘或许能知道些消息。”丁七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据云南的探子说,柳姑娘并未回过点苍,天南一剑柳随风自己还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寻人呢。”丁寿蹙额说道。“那就更好了,没准寻到了柳如烟,便直接找到了大爷呢。”丁七挤了挤眼睛。
“你是说大哥和柳姑娘”丁寿将两个食指成对一并,连忙摇头“不可能!”“是,小的也就是胡思乱想,自然做不得数的。”主家不认可,丁七聪明地低头认错。
“不过你说的法子也有点道理,这样你那里传信丐帮,我这里谕令锦衣卫,咱们双管齐下,两个人一起找。”丁寿拍板道。“听二爷吩咐。”
丁七应了声是,随即嘻皮笑脸道:“听闻二爷纳了可人姑娘做新姨娘,小的还未给您贺喜呢,祝二爷妻妾成群,多子多福,丁家人丁兴旺,血脉绵长。”
自己搜肠刮肚憋了好久的喜词马屁拍了上去,却未听到半点响动,丁七心中嘀咕:莫不是拍了马脚。果然,丁寿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你消息倒是灵通。”
“爷纳妾何等风光,整个北京城都惊动了,小的手下那帮杂碎,怕是没少到门前讨赏,这还有不知道的。”丁七继续陪笑恭维。
“妻妾成群?二爷昨晚刚买的一个淸倌儿,而今还不知和哪个野汉子快活呢。”想着雪里梅丁寿便一肚子闷气,二爷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哪点配不上你了,偏偏要逃!
逃就早点逃啊,非要等竞拍尘埃落定,大把银子花出去了又不好要回来,还搭上了一颗珠子,爷的沧海珠啊!听丁寿发完牢骚,丁七顿时义愤填膺“好个小娘皮,竟如此不把咱家二爷放在眼里,爷您放心,城狐社鼠,三教九流,没有丐帮花子不熟悉的,就是挖地三尺,小的也要把人给您找出来,交您处置。”
这奴才忠心可嘉,丁寿少不得勉励几句,让他去账房支取个辛苦钱,并一再强调,找人归找人,尽量低调。
尤其别说是缇帅府在寻,为什么?小心大明律呀。好不容易清静下来的丁寿靠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端着青花盖碗哼起了小曲。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关键东西,丁寿细细琢磨着刚才的情景,回味着丁七的每一句话。
‘爷纳妾何等风光,整个北京城都惊动了’,丁寿惊坐而起,坏了,把这茬忘了!吸溜一口,将一盆燕窝八仙锅倒进嘴里一半,烫得莫言老儿张大了嘴巴往外吐舌头,忙不迭又灌了一盏冰镇葡萄酒,才算让火烧火燎般的舌头好过了些。
“莫老,不必着急,菜还有”丁寿干笑着劝解。莫言压根就没当他在眼前,抢过来一碟子烧鹿尾又往嘴里猛扒,看得丁寿直皱眉头。好不容易等莫老儿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子菜扫荡一空,心满意足地捧着溜圆的肚子坐在那里打饱嗝,丁寿才来得及再次张嘴。
“晚辈想请您帮个忙”“老人家我帮不了你。”莫言随手掰断了一根筷子,拿着断筷大剌剌地开始剔牙。“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丁寿还没说完便遭打断,心气儿自然不爽。
“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让我老人家在顾丫头面前说几句好话,”莫言在椅子上盘起一条腿,大摇其头“另请高明吧,老人家我爱莫能助。”
“莫老便这般不讲情面?”丁二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老家伙成天吃老子喝老子,临了一句‘爱莫能助’就想把爷们打发了,做梦!“我老人家哪还有情面可讲!”
莫言一下子蹦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指着草房四壁“你看看,你看看,我这屋子多久没人来打扫了,本来隔三差五能有的一顿牙祭也没了踪影,你可是坑苦了我啦!”
“丁小哥,不是老人家我说你,纳个妾而已,从侧门直接用轿子抬进去就算了,何必搞得满城风雨,顾丫头这一赌气,老人家我可是倒了大霉,险些活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倒霉地方!”
听着莫言喋喋不休地倾吐苦水,丁寿举目看去,果然房间四周角落积了不少尘土灰网,窗前花瓶内那束紫薇花也已干枯凋谢,的确已多日未有人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