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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义哈哈大笑“能得雷长音引为知己,此生足矣。”笑声渐收,戴义道:“戴某还有不情之请,望雷兄应允。”雷长音道:“戴兄请讲。”
“今夜之后,戴某不知还有无机缘聆听仙音,请雷兄为戴某试操一曲,未知可行?”戴义眼神中尽是期盼。雷长音不答,十指挑勾抹按,一曲猗兰操应手而出。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戴义抱膝而坐,合拍高歌,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御马监。张忠的面色被幽幽烛火映得忽明忽暗,更显诡异。“张公公,这旨意咱家可是为你讨来了。”
徐智手捧一卷黄绫圣旨,昂然而进,洋洋得意,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堆满笑意,张忠起身作揖道:“徐公公勿怪,苗公公不在此厢,在下虽说代管御马监,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得不谨慎些。”
“明白,明白。”徐智大度地拍了拍张忠肩膀“你的功劳,王公公那里都记得,今夜之后,那个”代“字便该去掉咯。”“那就要靠王公公还有徐公公您栽培了。”张忠阿谀着塞过去一张银票。
“哟,这是作甚,不是见外么。”徐智老脸上菊花绽放,由着张忠将银票塞入怀里,才慢悠悠道:“好说好说,过几年,便是进司礼监也是一句话的事。”
“一切拜托您老了。”张忠深施一礼,有些为难道:“徐公公也别嫌小的多事,这圣旨能否借过一观”
“你呀”徐智没好气道:“就是个老鼠胆子,咱家还能拿份假圣旨诓你不成。”看着张忠面上讪讪,刚刚拿人手短的徐智也抹不过面子,将圣旨往他手里一塞“看便看了,快些还与咱家,这可不能有闪失。”
“那是自然。”张忠双手接过圣旨,打开细看。徐智百无聊赖,踱步到了院内,看着盔明甲亮的御马监勇士,连连点头“果然不愧天子扈从,军威雄壮。”点着前排一个身穿锁子甲的高大将领,徐智问道:“猴崽子,你是领头的?”那人施了个军礼,回道:“是。”
“一会儿多卖力气,少不得你的好处。”徐公公还不忘拉拢一番“叫什么名字,先在咱家这挂个号。”那个高大将军面上浮起一丝与忠厚面容不符的狡黠“卑职桂勇,现领腾骧左卫指挥使一职。”
“桂勇,好名字,嗯?怎么有些耳熟”徐智回味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哪里听过。“标下以前在宣府当差。”桂勇提醒道。徐智恍然想起“对了。你是那个坑了车霆的小子”
徐智蓦然惊觉,这小子该是苗逵的人,和东厂刘瑾和丁寿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扭身看向张忠“怎么回事?”
面对徐智质疑,张忠一反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能怎么回事,徐公公,你们司礼监都是猪脑子,明知道苗公公与朝中那帮大头巾不对付,还能把主意打到御马监”
晃了晃手中圣旨,张忠继续道:“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们都吃了狗胆啦?”徐智气得直哆嗦,翘着兰花指对着张忠道:“你敢诈我?”
张忠嗤笑一声,不屑回答,命令道:“小的们,动手,记得把那张银票给爷们取回来。”众人轰然称是,刀锋出鞘,冷若冰霜。
徐智忽地一声大喝,足尖一点地,整个身子如流星般向张忠扑去。张忠脚下一滑,向后飘开数尺,避开徐智攻势。徐智脚下不停,两只宽大衣袖鼓风而前,声势不凡。张忠连退数步,逼至墙角,退无可退,高声叫道:“快来人。”
“谁也救不了你。”徐智狞笑道:“把圣旨交回来。”一只手臂忽地暴涨,直抓张忠顶门。一道人影如鬼魅般斜掠而出,寒光一闪,徐智一声惊叫,倏忽而退。左臂宽大衣袖齐肘而断,露出一截枯瘦手臂,徐智心有余悸看着眼前人,恨声道:“罗祥。”
罗祥也不答话,猱身而上,手中巴掌大的新月弯刀明光闪闪,切、劈、斩、批、剞、剜、剔,只一瞬间便幻化出无数刀影。徐智身后院外大军虎视眈眈,他无处可退,暴喝一声,也是拳脚相迎,电光火石间攻出数十招。张忠缩在墙角。
看着两道人影纠缠一处,呼喝声不停,也看不出谁胜谁负,不由暗暗心焦。桂勇等人守在屋外,虽人数众多,却无处插手,只得严阵以待,以备万一。
张忠忽觉脸上一疼,伸手一摸,却是一滴鲜血“我受伤了!”张忠心惊,又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再看桂勇等人也往外退了几步,屋内缠斗的二人处不住有血花碎肉四散飞出,整个房间已是血迹斑斓,望之可怖。一声痛呼,徐智疾退,面色苍白,被割去衣袖的左臂血流如注,赫然少了半截前臂。地上残存的徐智左手只剩下一截白骨,即便从业多年的屠户庖厨也无法剔得如此干净。
罗祥伸出血红舌头,将弯刀上碎肉血沫舔舐干净,阴测测地望着徐智“徐公公,可还要再打一场?”徐智身子发抖,连退数步,颤声道:“你你不是人,快,快带我走,带我走!”
后面的几句话是对桂勇等人嘶喊,桂勇挥了挥手,自有军士上前给徐智上了镣铐,包扎伤口。徐智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待被押出御马监,再也看不见罗祥那张肉脸,反而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有劫后余生之感。
都督府。华灯高举,酒宴阑珊。张懋举着酒杯,声若洪钟地对着许宁道:“本兵大人,本爵再敬你一杯。”“老国公何必客气,下官愧领。”许进客套着满饮杯中酒。
张懋陪饮一杯,将酒杯放下,道:“此番赖得诸位谋划,为郭老弟出了这口怨气,这份人情老夫记下了。”“老国公言重,那丁寿小儿嚣张跋扈,文臣武将俱受其害,老夫与内阁诸公不过是顺应民意,以清君侧而已。”
许进道。张懋咧嘴大笑“一样的事到了你们嘴里,偏能说出别样道理来,这就是学问啊。”言罢张懋转身对着身侧一个高瘦老者,道:“老弟,勋儿的婚事何时办啊?”
武定侯郭良面色蜡黄,一副病容,闻言笑答:“此番事了,便与顾家商定日子,犬子大婚之日,少不得请老哥哥与许本兵添份热闹。”“那是自然。”两人答道。三人觥筹交错,又是一番痛饮。
“天色不早,怎地宫里还没有消息传来。”郭良望着一旁时香,忧心说道:“莫要出了变故。”
“你老弟就是心思太重,这般天罗地网,他刘瑾怎么翻身,许本兵以为如何?”张懋问另一侧的许进。许进点头称是。
此时一名小校来至廊下“禀国公爷,宫内有人来。”张懋两掌一击“说什么来着,说曹操曹操到,来的是司礼监哪位公公?”小校犹豫一下“来的是御用监的张公公。”
三人同时起身“张永,怎么来的是他?”许进错愕。“难道事机泄露,他来此做说客。”郭良思量道。张懋沉声问道:“来了多少人?”
“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中使陪同。”小校禀道。“三个人便敢闯老夫这都督府,他们以为自己是铜头铁脑么!”张懋轻蔑说道“来人!”
“标下在。”廊下带刀官躬身领命。“安排三百精兵埋伏廊下,待老夫摔杯为号,便把来人与我砍成肉泥。”张懋冷声道。“老哥何必操之过切?”郭良劝道。
“既然自己跑上门来,老夫便替王岳省些麻烦。”张懋冲着许进道:“权作老夫的人头状了。本兵以为如何?”
这老儿八成是杂书话本看得太多,又是摔杯为号又是人头状的,许进腹诽,面上还是笑道:“所言甚是,只是何必劳神相见,直接将来人斩了便是。”
“寡饮无味,听听张永说辞,聊以佐酒,岂不正好。”张懋得意大笑。不多时,张永几人被带到堂前。“来者何人?”张懋摆足了派头,斜睨堂下,等着张永伏低做小的乞怜之态。
“咱家张永,与国公乃是旧识,看来英国公真是老迈年高,认不清人,做不得事了。”张永淡然道。
“张永,睁开眼瞧瞧,这里是都督府,不是你管事的干清宫,由不得你放肆。”张懋拍案而起。“这么说,国公自以为这都督府要比万岁爷的干清宫规矩还要大了。”张永反唇相讥。“你”张懋语塞。
“张公公来此不会只为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吧。”许进眯着眼睛,轻捋须髯道。“自是不会,咱家没那闲工夫。”张永扫了一眼郭良“郭侯爷也在,那是最好,省得咱家多费一番功夫。”
“圣上手谕。”张永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绫高声道。几人惊坐而起,张永也没给他们多余的反应之机,朗声诵道:“敕命御用监太监张永提督京营兼掌五军营,魏彬进司礼监,掌三千营,钦此。”
突然有老年下岗危机的三人面面相觑,对此变化有些应接不暇,张懋怒喝一声“大胆张永,竟敢假传圣旨,来人啊”举手便将手中酒杯摔了下去,一道人影彷如一缕轻烟般从张懋等人案前一晃而过,三人还未看清如何,那人已回到在张永身侧,仿佛从未动过。
除了手中突然多出的一柄长剑。一柄三尺薄刃的细窄长剑,恍如一根细柳颤颤巍巍,剑尖前托着一杯酒盏,其中酒水尚有大半。许进细细打量着宦官打扮的持剑之人“柳无三?”
刘瑾巡视京营,与许进打过照面,许进对这个永远默不出声立在刘瑾身后的男子有些印象。“本兵好眼力。”张永冷笑“刘公公知道这都督府是龙潭虎穴,特将柳大铛头借咱家一用,他的本事诸位当见过了。”“你以为凭这么一个人就能保得了平安?”张懋讥笑。张永摇头“柳大铛头不是来保我的,是来保您几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