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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担,休想撵走我。”郭彩云鼓起勇气,上前拉住白少川衣袖,哀泣道:“白大哥,求你了。”
看着杏眼中泪光隐隐,白少川心中一软,点头道:“好吧,莫要后悔。”郭彩云破涕为笑“不后悔,只要有你在,就变不了天。”白少川仰望夜空。
只见黑云重重,暮霭沉沉,苦笑一声,自语道:“这天怕是真的要变了。”天色未明,星月惨淡,却还及不上此时大明皇帝的脸色难看。
看着早朝伏阙上疏的众人,皆是六部九卿重臣,满朝文武占了大半,朱厚照不知是气是怕,拿着奏疏的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艰难的吐出话来。“众众卿何故如此?”朱厚照也不知自己声音何故变得如此晦涩喑哑。
韩文大声回道:“今海内民穷盗起,天变日增,群小动辄导上游宴无度,荒弃万机。臣文等位居卿佐,岂能坐视!何忍无言!请陛下俯察物议,速速决断。”“请陛下降旨。”群臣齐呼,声势浩大。
“刘先生,内阁的意思呢?”朱厚照的声音带了几分央求。“群臣奏疏,阁议以为甚是,请陛下将贼辈明正典刑,以正视听。”刘健朗声道。
这些人伺奉着自己从小长大,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即便那个丁寿相处日短,也是难得一个可以交心攀谈的玩伴,怎地都变成了十恶不赦之徒啦。
小皇帝彷徨无措,看向左右,一侧当值的锦衣卫正堂石文义神色慌张,对眼前之局未有半点应对之策,另一边的王岳低眉顺眼,不发一言。朱厚照突然萌生了一种无力感,近乎哀求道:“诸位先生爱君忧国之心,朕已尽知。
但彼辈随侍经年,薄有微劳,实不忍立诛,望众先生稍加宽恕,容朕缓缓处治”“陛下,”刘健突然撩袍跪倒,声泪俱下道:“先帝临崩,执老臣手,嘱托大事,今陵土未干,便使宦竖弄权,败坏国事,臣若死,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谢迁随即出班,正色道:“此九人罪恶昭彰,人神共愤,此辈不诛,何以负遗命?”“请陛下降旨,以正国本。”满朝文武尽皆跪伏。
“你你们”朱厚照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觉得满腹委屈,鼻子一酸,眼泪终究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自己嘶喊道:“退朝!”干清宫内。“陛下,您多少用一些吧。”
司礼监李荣和王岳二人劝解着犹自抽噎的小皇帝。面对着满桌珍馐美味,朱厚照吸了吸鼻涕,摇头道:“没胃口。”
“朝中众位大人也是忠君爱国之举,皇爷何必为那几个奴才伤心,若哭坏了身子,这大明的天可就塌了。”王岳一副心忧的样子劝道。“这大明朝,有我没我有什么分别!”
小皇帝抹了抹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拉住王岳手腕,道:“老王,你平素和内阁几位先生交好是不是?”王岳面色一变,连忙跪倒道:“不敢隐瞒万岁,奴婢因掌司礼监故,偶有赴内阁议事。但皆为公议,未曾私交外臣。”
“那就好,总算说得上话”朱厚照高兴地直点头,道:“你,你去和几位老先生商议,朕将他们几个贬赴南都,终身不赦,朕以后的国事都仰仗几位先生,这样可好?”
王岳眼中光芒一闪,不露声色道:“如此,奴婢便去和几位阁老打个商量,看能否通融一二”“快去,快去,诶,李荣,你二人同去,定要说服几位先生。”朱厚照连声催促“朕等你们消息。”
文渊阁。几位阁老连同韩文等堂官俱在,听了王岳二人转述朱厚照服软说辞,俱都面露微笑,颇为自衿。李东阳扫视一圈众人,以商量的口吻道:“诸公,既然陛下已然知错悔改,不妨就遵照圣意发落如何?”
“不可。”韩文与王鏊同时出声阻止。王鏊不满道:“宾之,此数人乃乱本祸源,必除之而国安,你身为辅政大臣,岂可有妇人之仁。”
户部韩文更是不甘心,虽说韩大人平时不愿做这出头鸟,可既然鸟已出林,就没有半途折返的道理,宦海行舟,不进则退。
王岳嘻嘻笑道:“李相是菩萨心肠,却还是将刘瑾等人想得简单了,刘瑾又不是没被贬过南京,几年功夫不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比之当年且更不好对付。”“王公公说的是,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谢迁亦道:“今上性子佻脱,不拘礼法,若无严警深以为戒,恐未久便复故态。”兵部尚书许进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道:“可若手段过激,怕是另有变故。”
“本兵多虑了。”李荣得意言道:“如今咱们已设下天罗地网,便是大罗神仙也翻不出天去。”李东阳仍旧犹疑不定,探询地看向靠在椅上闭目养神的刘健“晦庵,你来拿个主意。”
刘健缓缓睁开眼睛,扫了众人一圈,才慢慢说道:“非是老夫拿主意,而是我等帮陛下做个决断。”
“正是,正是。”李荣连连点头“皇爷已有惩治之意,无奈心善耳根子软,下不得决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当为君分忧。”“王公公,这几人如今都在做些什么?”
刘健问道。王岳讥笑一声“如阁老所料,这些人都躲进了内东厂,而今怕是吓得尿了裤子,哈哈”“打草未惊到蛇,为今只有关门打狗了。”刘健微微颔首说道,随即对谢迁眼神示意。
谢迁会心一笑,起身由阁东诰敕房取出一份空白诏书,铺在桌案上,提笔拟了一份旨意。李荣随后拿起朱笔批红,交予王岳。王岳细细扫视一番,笑道:“待咱家回司礼监用印,这一份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诛贼圣旨便成了。”刘健面色郑重,嘱咐道:“内相勿要轻忽,杀贼之事宜在速断,迟恐生变。”
“阁老放心,咱家省得。”王岳自信满满,一口答应,随即杀气腾腾道:“只等今夜皇城落锁,便要刘瑾等人死无葬身之地”
韩文等几人到如今还不知全盘计划,好奇问道:“今夜可是二位公公率人杀贼?”王、李二人惊愕地对视一眼,蓦地大笑。“莫非韩某言语错漏?”韩文不喜道。
“大司农勿怪。”李荣解释道:“刘瑾武功深不可测,荣等颈上未曾裹铁,岂会自蹈险地,此事自有人代劳。”韩文还要再问,却被刘健拦阻“好了。
到此为止,便麻烦二位内相了,事后么”看着刘健指向手中圣旨,王岳便道:“刘阁老放心,不会留下手尾的,不过为安陛下之心,今日咱家少不得还要来回跑上几遭,还请阁老陪着走个过场。”
“那是自然。”刘健应承,转身对许进道:“东崖,今夜我等可以高枕安眠,你却要辛苦些了”北镇抚司,诏狱。
把着铁木门槛,已沦为阶下囚的小财神邓通满腹狐疑地望着对面监房内席地而坐的二人。牟斌发髻蓬乱,面容憔悴,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对面坐着的人面色凝重,对自己拿来的酒菜不动一筷,眼神中却难抑激动之色,面皮轻轻抖动,使得脸上那条蜿蜒伤疤更加可怖,正是牟斌昔日亲信下属,锦衣卫指挥同知呼延焘。
邓通心中纳闷,呼延焘卖友求荣,打击岳丈旧部的消息早由牟惜珠传了进来,牟斌见了这势利小人不说恶语相向,也该冷眼相对才是,怎地好像没事人似的喝酒闲聊,任他小财神玲珑心肠也是琢磨不透。
“牟帅,您受苦了。”呼延焘的话好像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牟斌又饮了一杯酒,爽朗笑道:“老夫已经不掌卫事了,就无须见外,按以前的称呼吧。”
“是,师叔。”呼延焘如释重负,口气也轻快起来,邓通瞪大了眼睛,岳父竟是呼延焘的同门师叔。
而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想来便是惜珠也不晓得,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究竟还隐瞒了些什么。牟斌哈哈笑道:“这就对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小子的时候,便是这副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嘴脸,一个半大娃娃,竟然用柴刀放翻了两只野狼,真有股子狠劲儿。”呼延焘也笑了,抚摸着脸上伤疤,追忆往事,轻声道:“若不是师叔,那次便已喂了野狼。”
“当时你小子可没说什么救命之恩的狗屁话,倒是说什么”牟斌沉思回忆着“两只狼是我的,谁抢便和他拼命。”呼延焘接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混账话,让老夫看对了眼。”牟斌抚掌大笑,指着呼延焘道:“老夫问你可愿学武,你小子却回了句”“管饱饭么?”呼延焘丑脸上漾起了一丝暖意。牟斌捶地狂笑,泪水都笑了出来。
“好一个饭桶啊,你一人的饭量能抵上三个人的,可这学武的资质啊啧啧”牟斌连连摇头,好像回忆大为不堪“一套入门长拳你似乎学了七天才会?”
“七天半。”呼延焘笑容苦涩“师兄弟们都说我资质鲁钝,不堪调教,用饭时又有人取笑我吃得再多也是浪费粮食,不若喂狗”“你便和那小子打了起来,人家入门比你早了三年啊,你哪是对手?”
“我断了三根肋骨,咬下他半只耳朵。”呼延焘语气平静,既不觉得骄傲,也不觉得那事丢人,只是一种对儿时的缅怀“师父要用门规责罚,我赌气跑下山,又遇见了师叔你”“咱爷们对脾气啊,只问本心,那管什么他人眼光”牟斌喟然一叹“入了官场,却再也找不回自己啦!”“师叔,你”呼延焘有心相劝,却拙于言词,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该杀了齐元放?”牟斌忽然道。“若要取信刘瑾,总要有人去死,齐兄有灵,地下再与他赔罪。”呼延焘略一沉默,旋即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