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有微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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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厂理刑百户丘聚则面无表情,三角眼中精光闪烁,仿佛对一个个血淋淋的脏器充满着兴趣。“二位公公,该犯死于中毒。”将尸体用白布盖上,忙碌完一切的老仵作汗透重衣,满是疲惫的向二人禀告道。

    “果然。”范亨的刀条脸上寒霜密布,对着丘聚道:“老谷,你怎么说?”“何毒?”丘聚吐出两个字。老仵作摇了摇头,面带愧色“小人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实在勘验不出。”

    “你东厂内不就有一个用毒高手么,何必明知故问。”范亨嘴角带起一丝冷笑,嘲讽道。“范公公话中意思莫不是认为东厂有所牵连?”丘聚挥手让仵作退下,若无其事地说道。

    “听闻世上有一种下毒之法,先以半毒之物服之,欲待毒发之时,再佐以半毒为引激发,可若是只服任何半毒,不但查验不出,且身体无碍。”范亨凝视丘聚,继续道:“据说蜀中唐门便尤擅此道。”

    “风闻虚妄之事,难以让人信服。”丘聚避开范亨目光,对着外面吩咐道:“把那二人带过来。”

    东厂番子押着两个狱卒进了屋内,房中气味和白布上的斑斑血迹吓得二人肝胆俱裂,瘫在地上公公爷爷的一顿乱叫。“你二人负责看守人犯,他可会被人下毒?”丘聚指着桌上曹祖尸体问道。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自打他进来后,除了提审,小的没让任何人碰过他。”高个儿脑袋如同拨浪鼓般连摇不已。

    “部堂大人交待过,小的们一直是尽心伺候,天可怜见,小的对亲爹都没这般用心过!”矮个儿叫起撞天委屈,涕泗横流。

    “这二人连同外面的仵作可都是刑部的人,您看这人证陛下可会满意?”丘聚皮笑肉不笑地瞧向范亨。范亨黑着脸一言不发。命番子将人带走,丘聚好似自言自语道:“人犯无缘无故被毒死大牢,深究下去,难保不会扯出什么私相授受,内外勾结之事啊。”听得“内外勾结”

    四字,范亨面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按大明律结交近侍乃是死罪,丘聚分明意有所指,冷冷道:“东厂想要攀污?”

    丘聚难得一笑“本就不干净,何来攀附,上次司礼监挑拨二侯告状在前,此番刑部灭口于后,万岁爷圣明天子,对其间龌蹉岂会不明察秋毫。”

    范亨面皮紫涨,不发一言,半晌才恨恨憋出一句:“你意如何?”丘聚正视这位首席秉笔太监道:“刘公公的意思:息—事—宁—人。”

    怀揣着东厂与司礼监、刑部联名的奏本,丁寿心情忐忑地立在仁寿宫外。本想着到干清宫交旨复命,这差事就算完了,没想小皇帝跑到张太后这儿来了。

    这娘俩凑一块,天知道又会给自己找什么麻烦。“丁大人,太后宣你进宫。”才出宫门的王翠蝶对着长吁短叹的丁寿说道。“谢过姐姐了。”丁寿涎着脸凑了过来。翠蝶心虚地四下看了看“丁大人休要如此,奴婢生受不起。”

    “该是小弟高攀了才是。”丁寿嘻皮笑脸地说道,望了望宫内方向,小心问道:“太后和陛下在谈些什么?”

    犹豫了一番,翠蝶还是回道:“还不是二位侯爷的事,两宫言谈间有些不洽,丁大人待会儿回话时要小心些。”暗道声果然,丁寿忽觉得牙床有些肿痛。

    博山炉内香烟袅袅,珠帘后端坐的母子二人半遮半掩,神情难测。“臣丁寿叩见陛下、参见太后。”

    “起来吧。”张太后语带薄愠。“刑部人犯猝死之事调查如何了?”小皇帝语气也是不善。丁寿斟酌了一番,回道:“陛下,经司礼监与东厂联合勘验,曹犯死于中毒”朱厚照急声问道:“他被何人所害?”“小猴儿,话要想好了再说。”太后不急不缓说道。

    “这个”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丁寿腹诽“据查,该犯系服毒自尽。”“什么?自尽?”朱厚照有些不信,追问道:“毒从何来?又为何偏在此时自尽?”“该是人犯早先预备,刑部已自陈失察之过。至于自尽之事么”丁寿偷眼看了看那二位的神色,继续道:“多方推断,曹犯知晓将被提解诏狱,忧心诬告一事败露,遂自绝避罪。”

    “诬告?”朱厚照眉毛竖了起来“二侯谋逆之事,查无佐证,确系诬告。”丁寿可不想与那兄弟俩的破事扯上关系,避重就轻道。“那其他不法之事呢?”奈何朱厚照却不是一个好糊弄的,继续追问道。

    “其他事吗”丁寿心思电转,顾左右而言他“据刑部相关人等所说,曹犯语气狂妄,言多怪诞,妄言自称天命,当是神志不清,其人未可尽信。”“其所举之事言之凿凿,竟无一是真?”朱厚照沉声道。

    无一是真?没一个是假的好不好,问题是这话总不能当着人家姐姐面说啊,丁寿被逼得欲哭无泪,心道太后呀,二爷在为你弟弟死扛,你能不能稍微帮衬一下啊!

    “好了皇上,别这么不依不饶的了。”也许是张太后听到了丁寿心声,突然开言“既然发告之人都已死了,这事就揭过去算了吧。”

    “母后明鉴,其人虽死,所举之事却未必不真。”朱厚照起身回道:“建昌、寿宁二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不法之行盈满都门,儿皇早有耳闻,若不施以严惩,怕难以服天下臣民之心。”

    “胡闹。”狠狠一拍座下矮榻,张太后嗔目道:“百姓家还晓得个”娘亲舅大“,难道你一点亲情不念!?”

    “儿皇几时不念亲情,登基之初便为二位舅舅各增三百石禄米。”正德委屈辩解道,随手一指外间的丁寿“如丁寿般位列三品,一年禄米也不过三百余石而已。”诶,皇上,您娘俩吵架捎带我干嘛呀,帘外丁寿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

    张太后扫了外间丁寿一眼,嗤笑一声,道:“先皇在世仅一次便赐你舅舅良田上万顷,区区那点禄米就不要拿来说了。”

    “父皇对二位舅舅自是恩宠有加,皇庄官地不过三分起科,却恩旨侯府庄田由五分起”朱厚照话音中也带了火气“可那状纸中提及,二侯犹嫌不足,放纵家人,迫害良民,为了征租,竟打死人命,如此贪得无厌,当严惩以儆效尤。”

    “莫说状纸所言未必是真,即便是真的,不过死了几个平头百姓,又怎么了?!”慈寿太后被弘治皇帝宠惯了,说话肆无顾忌。朱厚照只觉一股火气直冲顶门,也口不择言道:“母后莫忘了,你也是出身百姓人家。”一句话气得张太后粉面煞白,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那你把他们剐了吧,都死了干净!”

    话一出口,忽觉一阵晕眩,仰头便倒。“母后!”朱厚照惊呼,扶之不及。在一众宫人惊骇之时,珠帘分开,如一道轻风,丁寿飘至近前,伸右臂挽住太后柔软身躯,左掌一股真气由后脑玉枕穴输入。

    “嘤咛”一声,张太后悠悠醒转,见自己软在丁寿怀中,玉面难得一红,轻声道:“放开哀家。”丁寿口中应是,还是扶着她缓缓斜靠在榻上。

    “母后,你怎么样?”朱厚照关切问道。“哀家小门小户的,不劳皇上费心。”张太后将螓首扭到了一边。

    “母后”朱厚照面露窘态。“陛下且先回避一下吧。”丁寿看了眼赌气扭头的太后,对朱厚照劝解道:“待太后消消气。”朱厚照点了点头“也好。”

    看着朱厚照出了宫门,丁寿对翠蝶道:“有劳王宫人请太医院梅太医前来诊治。”待着屋内无人,丁寿苦笑道:“气大伤身,太后您又何苦?”

    “唉”长叹一声,张太后扭过身来,面色苍白凄苦“以为有了儿子能做终身之靠,谁想他与哀家终不是一条心,早知如此,就该”

    自觉失言,张太后住口不语。“皇上也有难处。”丁寿半跪榻前“二位侯爷平日行径确是太过,就拿与庆云侯争利之事来说,数百人持械相斗,京师震骇,若要陛下当作无事发生,未免自欺欺人。”

    “再不成器也是哀家的兄弟,若不护着他们,怕是该求太夫人过来聒噪哀家了。”张太后愁苦万端,她也是心累,总不能拦着自个儿亲娘进宫吧。

    “其实陛下心中还是有着母家的。”丁寿道。“哦?”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张太后有些不信道:“何以见得?”

    “先皇时恩准寿宁侯乞买残盐九十六万引,陛下登基甫始,便在一力促成此事。”太后白了丁寿一眼,敛眉轻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上个月敲定了,事情没成。”

    “还不是刘健为首的满朝重臣上疏反对,陛下据理力争几近一年,言此乃是先帝恩旨,可这些老家伙们就是不依,还说什么先帝早有悔意”

    丁寿添油加醋道:“这些老臣倚老卖老,先皇下旨时不见他们反对,偏偏欺负陛下年幼登基,此时纷纷跳了出来,陛下与二位侯爷的关系都是这些老家伙们败坏的。”

    “无人臣之礼,不为人子。”张太后恼怒地捶着床榻,不觉又是头痛,素手扶额。丁寿连忙起身来至太后身后,轻揉她两侧太阳穴,柔声道:“太后还是宁神静养,您这玉体失和的事传出去,便是金太夫人晓得了,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哀家那两个弟弟”张太后不放心道。“太后请放宽心,有微臣在,二位侯爷不会有大碍,不过略施小惩怕是躲不了。”丁寿大包大揽道。

    “也该给他们个教训了。”太后忿忿不平,这两个倒霉弟弟,给自己惹了多少事,当初每次和先帝翻脸,都是因为他们惹出的麻烦。

    “交给你了,哀家不管了。”张太后伸直秀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享受丁寿指尖揉动带来的舒适“哀家也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