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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里,静悄悄的,一片沉寂。
从前面大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笑语之声,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而在这里,有的只是料峭砭骨的寒风,冰冻的水池,斑驳的残雪,和吞噬了一切的迷蒙夜色。
葛九爷从角门中走进来。”
步伐很轻,但很稳定。
他走进来时,脚底下没有一点声音,轻灵得有如一头狸猫,但神态举止之间,仍然从容自若,这时就算有人看见了他,也必会将他错认为是从大院子偶尔出来透透空气的雅客,而不会想到一场可怕的惨剧,已随着这位雅客的脚步,来到了这座跨院。
跨院里只有一个房间有灯光。
灯光非常暗弱,映在贴了红福字的窗棂上,就像一小滩被雨水冲淡了而在微微漾动的血渍。
葛九爷在假山阴暗处停下脚步。
他面对着那个有灯光透出的房间,从袖筒里徐徐抖出一支铁笔,一面倾听着房中的动静。
房间里除了重浊的呼吸,没有一丝声息。
葛九爷脸上浮起了满意的笑容。
过去这两年来,他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为了炼制这种化功丹,他不知跑穿了多少双鞋底,为了试验它的药效,更使他忍心牺牲了好几个要好的朋友。
如今,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好哇,小子!在杏花书院,你叫小贵妃陪酒唱曲子,到了金谷书院,你又叫桂英和你睡觉,便宜算让你小子占尽了。现在呢?嘿嘿!现在你小子总该知道你家葛九爷的厉害了吧!”
他冷笑着,缓缓转过身去,扬起手臂,掌心微微向下一压,身后那排厢房屋顶上,立即如巨鹰,飞落四条身形。
当先一人,正是那位剑宫总管,无情金剑艾一飞。
无情金剑身后,是三个面目陌生的中年汉子,从三人衣着上看来,这三人显然并非剑宫剑士。
三人中间的那个汉子,面色枯黄,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身材又高又瘦,一件大棉布袍子,虚虚荡荡的就如同技在一根竹杆子上。
他手上拿的,也是一根竹杆。
不知是否就是他的兵器?
在这汉子左首的一个汉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过,这汉子却有一张讨人喜欢的英俊面孔,一双眼睛也特别有神。
至于站在高瘦汉子左首的一个汉子,长相就叫人不敢恭维了。
这汉子脸胖得像个南瓜,一个鼻子大得出奇,而鼻子上面的一双眼睛,却又小得出奇。
两只小眼睛跟着一个大鼻子,看上去就像顽童信手捏出来的一个泥娃娃,不伦不类,滑稽可笑。
这两个汉子手上都没有兵刃。
四人身形落地,无情金剑第一个开口道:“葛大侠敢肯定这姓田的就是天杀星那小子?”
三绝秀才葛中天微微一笑,面有得色道:“是与不是,马上就知道了。”
那个高而瘦的汉子接口道:“那就过去搭出来看看啊,既然小子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一身武功也没有了,还有什么好等的?”
三绝秀才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抬头四下望了一眼,又转向无情金剑道:“带来多少人?”
无情金剑道:“二十六个。”
三绝秀才葛中天道:“都布置好了没有?”
无情金剑道:“都已布置好了,只要真是姓田的那小子,一万两黄金的票子,文某人随时双手奉上!”
葛中天轻咳了一声道:“这个用不着忙。”
他顿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忽又问道:“聂老前辈怎么没有来?”
无情金剑轻轻哼了一声,皱皱眉头,欲言又止。
这位剑宫大总管,一听起天绝老魔,好像有着无限委屈,但是,即使在背后,他似乎仍然不敢对那老魔头轻易出口批评。
葛中天马上也发觉到这一点,他解嘲似的又咳了一声道:“这也难怪,如今捉这小子,如同捉一只死蟹一样,以他老人家的身份,自然提不起兴趣来”
那个大鼻小眼丑汉子有点不耐烦道:“葛兄如果对那瓶化功丹不太具有信心,不妨实说,那小子是真的着了道儿也好,假装的也好,别说还有艾老总带来的一批剑士,就单凭咱们九嶷三兄弟,也甭担心那小子翻出掌心去,如今,人手齐全,却尽在这里吹风穷泡,我苗大头可有点受不了。”
葛中天闻言忙道:“好,好,四位请在这里等一等,小弟这就过去叫门,现在里面的那个姑娘,名叫桂英,小弟认得她,等小弟把她喊出来问一问,你们就会相信了。”
那个高而瘦的汉子道:“这小子不比常人,在没有揣摸清楚之前,葛兄要小心一点才好。”
葛中天笑着点点头,表面上好似非常感激对方的这份关切之情,其实肚子里一肚子的三字经。
他要早晓得会有今天这种好机会,为了壮胆起见,当初只约一个蔡老儿,就好了!
要带上这三兄弟干什么呢?
如今可好,多了这三兄弟不算,由于三兄弟事前建议,说天杀星如何如何可怕,赏金事小,保命事大,仍以多约几个帮手为宜,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竟又听任三兄弟分头去请来金狐管四娘,双凤姐妹,以及穿心剑公孙侠,和闪电刀辛文立等多人。
这几人目前虽然不在城里,但是,大家已有约在先,只要逮住天杀星那小子,不管谁的功劳大,一万两黄金,一律照人数分配。
本来他跟蔡老儿,一份可分五千两。如今呢?一万两黄金却要匀作十份。
奶奶的,想想真冤。
尤其令人着恼的是,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辣,等事情过去了想来个黑吃黑都办不到。
他想着想着,一只脚不知不觉的,已经踏上了台阶,这才使他蓦然一下惊觉过来。
他站下了。
称英雄充好汉的年岁已经过去了,追魂杖林木森那厮说得不错,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房中除了呼吸之声,仍然不见一丝动静。
他定定神,轻声喊道:“桂英!”
喊了一声,没有回应,他略为提高声浪,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有回应了。
“谁呀?”“”
是桂英的声音。
声音略带沙哑,似是恍恍惚惚的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葛中天道:“是我。”
桂英道:“钱四?”
葛中天道:“不,是我,葛九爷。”
“谁?”
“葛九爷。”
“葛九爷?”
“是的!”
暗中轻轻一啊,接着是一阵仓促的披衣声,灯光也跟着明亮起来。
葛中天低低接着道:“别怕,桂英,我知道你有了客人,这没有什么关系,你穿好衣服出来,我只要跟你说几句话就行了。”
隔不多久,房门打开,桂英带着一脸惶惑不安之色,双手掩着衣襟,从房中瑟缩地走了出来。
无情金剑等人一见房门打开,立刻跟着一起围拢过去。
桂英抬头看到院子里竟有着这许多人,不禁微微一呆,当场僵在那里,半步也走不动了。
葛中天迎上一步道:“没有关系,桂英,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我问你,里面那个姓田的,是不是喝酒喝醉了?”
桂英牙齿打颤道:“是是的。”
葛中天道:“醉得很厉害?”
桂英道:“是的。”
葛中天道:“自从上了床,就一直没有清醒过?”
桂英道:“是的。”
葛中天道:“钱四刚才来过?”
桂英道:“是的。”
葛中天道:“来干什么?”
桂英道:“来敬了田爷一杯酒。”
葛中天道:“接着田爷就醉了?”
桂英道:“是是啊,都是钱四那杯酒敬坏了事,田爷喝了他那杯酒,马上就醉倒了。”
葛中天哼了一声道:“这个钱四真是可恶透了。”
他掉过头来,朝无情金剑等人眼色一使,意思好像说:现在诸位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无情金剑面无表情地头一抬,接口问道:“这姓田的一共喝了多少酒?”
桂英道:“不多。”
无情金剑道:“多少?”
桂英道:“一壶多一点。”
无情金剑道:“多大的壶?”
桂英道:“一斤。”
无情金剑道:“喝的什么酒?”
桂英道:“汾酒。”
无情金剑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天杀星的酒量,他是知道。区区一斤多汾酒,无论如何也醉不倒这位天杀星。而今,这位天杀星竟然醉倒了,还有什么疑间呢?
那个又高又瘦的汉子却好像吓了一跳似的道:“好家伙!汾酒居然能喝一斤多,这小子的酒量不错呀?”
谁也没有理他。
就连他的那两个盟兄弟,都没有接腔。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毛病,只要随便应酬他一句,他的废话就永远也说不完。
那个面貌英俊的汉子,这时一双眼睛正在桂英身上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眼光中充满贪婪之色。
俗语说得好:要得俏,一身孝!这是说女人若是穿上一身孝服,往往会显得特别凄楚动人。
其实,在迷蒙夜色中,一个受了惊吓的女人,情形也差不多。
那个叫桂英的姑娘,姿色本来就不恶,加上这时衣襟又未完全扣好,那种发乱钗横,羞惧交集之态,看上去的确有点惹人遐思。
从这汉子的眼色中,谁都不难看出他此刻正在转着什么念头。
至于那个大鼻小眼的汉子,自从房门打开之后,他就在那里心无二用的侧耳谛听,这时忽然点了点头道:“小子呼吸异常,与普通酒醉不同,没有什么疑问了,我们进去吧!”
无情金剑一摆手道:“等一等!”
接着,脸一仰,向屋脊上招呼道:“奕秋,你跟艾玄和孔鸣几个下来。”
三条身形,立即应声而下。
下来的这三名剑士,正是前几天在及第客栈中,与另一名锦衣剑士,四人联手围攻方姓汉子的寒山秀士徐奕秋,玉马剑客艾玄和铁苗生孔鸣!
无情金剑向三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人点亮火筒,一个人进去看看。”
他目光一转,接着道:“艾玄,你进去!”
这种地方,正是这位大总管受人钦敬之处,艾玄是他的侄儿,这种危险的差使,他原可以交代别人,但他却一禀至公,宁可让自己的侄儿去冒险。
葛中天摸出一张银票,塞在桂英手上,悄声道:“这姓田的是个江洋大盗,你快走吧,出去可千万记住别声张!”
桂英一见这种阵仗,早已吓得浑身发软,闻言如获大赦,连忙接下银票,称谢而去。
寒山秀士和铁笛生分别燃亮一支火筒,房里房外,登时大放光明。
玉马剑客艾玄拔出长剑,昂然向房中走去。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手按兵刃,全神戒备,气氛甚为紧张。
不过,这种紧张的气氛,很快的便过去了。
只听玉马剑客艾玄在屏风后面高声道:“不错,这小子果然着了葛大侠的道儿,你们大家快进来看看!”
无情金剑脸上第一个露出笑容。
九嶷三杰,寒山秀士和铁苗生等人,也都为之笑逐颜开。
只有三绝秀士葛中天的一张面孔,呆呆板板的,仍是老样子。
因为这使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即将到手的一万两黄金。
一想起那一万两黄金必须分成十份,他的一颗心,就有如被人用刀切成十块,隐隐作痛。
屏风移去一边之后,申无害也跟着慢慢清醒过来。
因为他虽被玉马剑客艾玄点了穴道,但无情金剑进来后,却马上喂了他几颗解酒药丸。
申无害缓缓睁开眼睛,发烫的额角上全是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他呻吟着道:“桂英
茶茶”
九嶷三兄弟忍不住哈哈大笑。
申无害目光一直道:“你们”
但他只说出两个字,就咽住了话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无情金剑。
无情金剑冷冷一笑道:“小子,你这下认命了吧?”
申无害闭上了眼睛,又喘了一阵,才重新睁开眼睛说道:“原来钱四那个该死的杀才,是是你们早就买通了的?”
葛中天接口笑道:“是的,你这位天杀星名气虽大,身价却不贵,买下了你这位天杀星的一身武功,全部也只不过化了我葛某人二百二十两银子!”
申无害紧紧咬着牙齿,额角上又冒出一大片汗珠。
他显然正在尽力抑制着心头的激动。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问道:“你就是三绝秀才葛中天?”
三绝秀才葛中天得意地笑了笑道:“不错,三绝秀才便是本大爷。怎么样,你老弟的黑名单上,有没有本大爷这一号人物?”
申无害切齿恨恨地道:“你可别得意的太早。”
葛中天笑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所谓天杀星者也,原来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大娃娃。
现在我不该得意,难道该你得意?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指着九嶷三兄弟道:“得意的人多着哩!认得这位吗?这三位便是湘南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九嶷三杰’,‘追魂杖’林木森,‘粉面太保’吴信,‘毒弥陀’苗天聪!”
葛中天意犹未尽,正待继续说下去时,无情金剑忽然插口道:“嗨,小子,我问你”
申无害眼皮一闭道:“谁在说话?”
无情金剑道:“我!”
申无害睨目哂然道:“就凭你姓艾的也配喊我小子?你可知道,如果不是我这个天杀星为你清除了那位麻师爷,你姓艾的今天在什么地方?”
无情金剑被他一语扎中了隐痛,不由得勃然大怒,沉脸厉喝道:“你小子大概是活腻了!”
申无害轻轻一哼道:“你少来这么一套,你这一套吓不了谁。我就是拍尽马屁,结果也是一样,假如我改口说你两句好话,你会放了我吗?”
他冷笑了一声,又道:“同样的,我现在就是骂尽了你的祖宗十八代,我想你这位大总管,大概也奈何不了我!”
无情金剑正待发作,葛中天忽然伸手一拦道:“艾老千万别上他的当!”
无情金剑一愣道:“上当?”
葛中天道:“是的,这小子无疑是怕活着受辱,故意用这种激将法,想早点寻求解脱。”
无情金剑恍然大悟,忍不住恨声道:“这小子花样真多,已经到这种地步,还不肯安分下来。”
追魂杖林木森道:“好了,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我们也该走了。”
他这两句话无疑是说给无情金剑听的,弦外之音,不啻是说:那一万两赏金快拿来吧!
无情金剑自然没有听不懂的道理。
就在后者探手入怀,正想取出银券交付之际,申无害忽然又有气无力地道:“慢一点!”
追魂杖林木森嘻嘻一笑道:“你小子是不是也想分一份?”
申无害望着无情金剑道:“这一次虽说是由于贪杯误事,但我若是早听了如意嫂那女人的忠告,说不定也许不会有今天,所以,有一件事,在临死之前,无论如何,我也要弄个明白。”
一听到如意嫂的名字,房中八个人,有三个人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两个人是“三绝秀才”葛中天和“粉面太保”吴信。
另一个呢?
另一个便是那位大总管无情金剑!
“三绝秀才”和“粉面太保”两人对如意嫂发生兴趣,可说是意料中事,为何无情金剑也突然对这女人有了兴趣呢?
原来这位大总管自从当日信口一声应诺,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受着无绝老魔的闲气。
现在他听申无害说知道那女人的下落,自然不肯放过追问的机会,于是连忙接着道:
“你意思是说如意嫂那女人眼下也在洛阳?”
申无害道:“是的。”
无情金剑道:“在哪里?”
申无害没有马上回答,他摆头向玉马剑客艾玄等人望了一眼道:“这几位可是贵宫的剑士?”
无情金剑道:“是的。”
申无害道:“请他们出去一下。”
无情金剑道:“为什么?”
申无害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同时缓缓闭上眼皮。
无情金剑知道这位天杀星的脾气倔强,只好向艾玄等人挥手道:“你们出去一下、”
玉马剑客艾玄等人退出房间后,申无害缓缓睁开眼皮道:“你也出去。”
无情金剑一愣道:“我也出去?”
申无害道:“不错。”
无情金剑面露不悦之色道:“为什么连老夫也要出去?”
申无害道:“你想要知道的事,等会儿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我要弄清楚的这件事,与剑王宫完全无关,所以我也不希望有一个剑王宫的人在场。”
无情金剑眨着眼皮道:“你小子别是又在耍弄什么花招吧?”
申无害咬咬牙,额角上汗珠滚滚而下,呼吸也跟着喘促起来,谁也不难看出他内心此刻是如何的痛苦和忿恨。
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好胜心强的人。
他喘了一阵,才道:“是的,大总管,你猜对了,我要你出去,正是为了使他们四个脱离你大总管的保护,好有机会对他们四个抽冷子下毒手”
他冷笑了一下,又道:“大总管,你知道处置一个像我这样的犯人,最安全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吗?”
无情金剑被奚落得脸色红白不定,但又无从发作。
申无害冷笑着继续道:“如果你大总管不知道,我可以教给你,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一刀两段,或是一剑穿心,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只是,嘿嘿,我担心你大总管恐怕未必就敢这样做。知道吗?大总管,好事不能两全。若是你还想你们那位主子见到一个活的天杀星,抱歉得很,在今后的这一段日子里,你大总管就不能不担一点风险!”
无情金剑的脸色更难看了。
三绝秀才葛中天和粉面太保吴信急着想知道如意嫂的下落,深怕场面弄僵,无法转圜,连忙说好说歹,将无情金剑劝出了房间。
等房间里平静下来之后,葛中天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咳咳”
申无害显得有点疲乏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让我先歇一会儿!”
两人只好耐心等候。
追魂杖林木森和毒弥陀苗天聪两人,说起来虽然也是一对色中饿鬼,但两人颇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除非世上的男人统统死光,否则像如意嫂那样的女人,将永远也不会轮到他们两个。
而他们也永远不为女人的事倾心。
他们只为银子烦心。
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银子,就有女人。
什么时候有银子,什么时候就有女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年轻的、漂亮的、风骚的或是文雅的,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甚至现在就有只要有银子。
而现在,他们甚至连这个也用不着烦心了。
一千两黄金,转眼就可到手,有了这样一笔财富,还担心找不到好女人?
所以,两人对如意嫂那女人的下落,一点也不关心,落得趁此空闲,痛痛快快地享受一番。
两人走进房间之后,就发现屋角放着一坛尚未启封的汾酒,同时那满满一桌菜肴,也好像还没有动过筷子,放着这些现成的酒菜不享用,岂非傻瓜?
申无害歇过一阵,脸色渐渐好转,这时徐徐睁开眼睛,望着炕前的葛中天和吴信两人道:
“如意嫂这女人你们认识?”
葛中天道:“不认识。”
吴信接着道:“不过,我们都对这女人闻名而久,很想见识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你老弟刚才说这女人如今落脚在什么地方?”
申无害就像没有听得似的,皱了皱眉头,喃喃道:“这就有点奇怪了。”
葛中天道:“什么事奇怪?”
申无害皱着眉头道:“你说你们不认识这女人,但这女人对你们几个,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不是很奇怪吗?”
吴信大为兴奋道:“你说这女人认识我们?”
申无害道:“是的。”
吴信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申无害道:“两三天前。”
吴信道:“当时这女人怎么说?”
申无害停了一会儿,才道:“上次申某人栽在这女人手里的事,两位想必都听人说过了吧?”
吴信点头道:“是的,听人提过。”
申无害道:“前两三天,我在城里,于无意中又碰到这女人,这女人当时自知一命难保,苦苦哀求无效之余,忽然向我提出一个条件。”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你们猜猜看,她向我提的是个什么条件?”
葛中天道:“什么条件?”
申无害道:“她说:我若肯饶她一命,她将告诉我一个秘密,一个关系着我生死的秘密!”
吴信道:“你居然相信了她?”
申无害道:“她说得那样认真,使人不得不信。”
吴信道:“结果这女人说出来的,是个什么秘密?”
申无害缓缓说道:“她说:金狐管四娘,穿心剑公孙侠,闪电刀辛立文,巴东蔡大烟杆子,双凤姐妹以及你们四位,为了联手对付我申某人,目前,业已齐集洛阳”
三绝秀才葛中天和粉面太保吴信闻言均不禁为之一呆。
吴信望着葛中天,木愣愣地道:“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申无害道:“我要弄清楚的,正是这一点。”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很后悔当时未把这女人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我总以为是这个女人为图活命,临时编出来一套谎言,想不到竟是一点不假。至于这女人是从什么地方用什么方法得来的消息,在我心中,始终是个死结,如今事已至此,申某人别无话说,就只想把这件事弄个明白!”
房间里再度沉静下来。
只有从林木森和苗天聪两人那边,偶尔传来一二声哨哨笑声。
三绝秀才和粉面太保两人,均在苦苦思索。
粉面太保吴信思索一会儿,摇摇头道:“这事果然透着奇怪,这女人何以会对我们的秘密,打听得如此清楚,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来,要如果由别人口中说出,我根本就不会相信。”
葛中天也道:“是啊!照道理说,我们不认识这女人,这女人应该也不认识我们才对。
如果是面对面,这女人连我们是谁都不认识,她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已经齐集洛阳,并且还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呢?”
申无言说道:“别的人呢?你们不认识这女人,难道其他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
吴信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
葛中天道:“你想起什么?”
吴信道:“我想这一定是蔡火阳那老鬼走漏的消息。”
葛中天道:“何以见得?”
吴信道:“这老鬼前些日子一连去了好几趟函谷关,每次都说去看一个朋友,但又不肯说出这个朋友是谁,我看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这老鬼看望的朋友,说不定就是这个女人!”
葛中天摇摇头,似乎很不以为然。申无害道:“蔡火阳是谁?”
吴信道:“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位巴东‘蔡大烟杆子’,一般人都喊作‘蔡大爷’。”
申无害道:“这人多大年纪?”
吴信道:“约莫六十出头。”
申无害道:“那么,你们可能误会他了!”
吴信道:“为什么?”
申无害道:“如意嫂那女人也不简单,你想她会喜欢这么大年纪的一个糟老头子?”
吴信道:“这你老弟就不知道了。”
申无害道:“噢?”
吴信道:“我们这位蔡大爷,经过数十年来之搜刮,如今已是两湖有数的大财主,而如意嫂这女人,除对男人有兴趣之外,听说”
申无害插口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当初为何不派个人,跟这老鬼后面去看看?”
吴信皱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本来想说,这念头他也动过了,只可惜有人不表同意,而他之所以没有明说出来,无疑是碍着有三绝秀才在座,因为当初反对的人,正是这位三绝秀才。
三绝秀才葛中天显然不愿再谈这个问题,这时,轻轻咬了一声道:“你老弟说那女人”
申无害道:“那女人如今落脚在什么地方,是吗?”
葛中天点点头。
申无害道:“我若是说出那女人如今落脚的地方,你们一定大感意外。”
葛中天道:“为什么?”
申无害道:“因为那女人如今落脚的地方,就是你们大伙儿经常秘密集会之处的附近!”
葛中天一愣,果然大感意外道:“你是说桑家废园?”
申无害点头道:“对了!”
吴信忽然道:“不对。”
申无害道:“什么事不对?”
吴信眨着眼皮道:“既然你知道我们这一伙人经常在桑家废园聚会,你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守在废园附近,来个先下手为强?”
葛中天也露出迷惑之色道:“是啊,这就叫人想不透了”
申无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要想知道原因,最好去问另一个人。”
吴信道:“问谁?”
申无害像是说乏了,缓缓闭上眼皮,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由于声音太低,两个人都未能听清楚。
吴信倾身向前,凑近了些,又问了一声道:“你说问谁?”
申无害气息微弱地说了一个字。
听来像“尹”又像“严”
吴信皱皱眉头,同时掉头朝葛中天望了一眼。
葛中天只好也勾着身子,凑去炕前,道:“请你老弟把声音稍微说得大一点好不好?”
申无害睁开一丝眼缝,一字字低低地道:“阎王爷!”
葛、吴两人听了,均不禁为之一呆。
申无害低低接着又说道:“因为,钱四那杯酒,我并没有喝下去,同时刚才那位剑士仁兄,他点穴的手法,也欠高明”
葛、吴两人,魂飞胆裂!
可是已经太迟了。
就在两人看出情形不妙,正待奋力抽身之际,申无害的一双手,已从被底伸出,疾着闪电一般,分别搭上两人的肩头。
两人的脑袋,立即挤在一起。
没有惊叫,也没有呻吟。
有的只是像爆豆般的卜卜两声脆响,那是两人最后所听到的声音他们自己颈骨折断的声音。
追魂杖林木森和毒弥陀苗天聪两人则比较幸运得多,因为两人至少都已经饱啖了一顿。
当申无害飞身掠至时,两人手上都端着一满杯酒,正在举杯互视。
申无害左掌一拍,两只酒杯同时嵌进两人的咽喉,正好及时盖住两人已经冒至咽头一声吆喝——